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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集 》 思維的樂趣 》
理想國與哲人王(3)
王小波 Wang Xiaobo
對於瞎浪漫,我還能提供一個例子,是我十三歲時的事。當時我墮入了一陣哲學的思辨之中,開始考慮整個宇宙的前途,以及人生的意義,所以就變得木木癡癡;雖然功課還好,但這樣子很不討人喜歡。老師見我這樣子,就批評我;見我又不像在聽,就掐我幾把。這位老師是女的,二十多歲,長得又漂亮,是我單戀的對象,但她又的確掐疼了我。這就使我陷入了愛恨交集之中,於是我就常做種古怪的白日夢,一會兒想象她掉進水裏,被我救了出來;一會兒想象她掉到火裏,又被我救了出來。我想這夢的前一半說明我恨她,後一半說明我愛她。我想老師還能原諒我的不敬:無論在哪個夢裏,她都沒被水嗆了肺,也沒被火烤糊,被我及時地搶救出來了——但我老師本人一定不樂意落入這些危險的境界。為了這種白日夢,我又被她多掐了很多下。我想這是應該的:瞎浪漫的解救,是一種意淫。學生對老師動這種念頭,就該掐。針對個人的意淫雖然不雅,但像一回事。針對全世界的意淫,就不知讓人說什麽好了。
中國的儒士從來就以解天下於倒懸為己任,也不知是真想解救還是瞎浪漫。五十多年前,梁任公說,整個世界都要靠中國文化的精神去拯救,現在又有人舊話重提。這話和紅衛兵的想法其實很相通。衹是紅衛兵衹想動武,所以浪漫起來就衝到白宮門前,讀書人有文化,就想到將來全世界變得無序,要靠中華文化來重建全球新秩序。誠然,這世界是有某種可能變得無序——它還有可能被某個小行星撞了呢——然後要靠東方文化來拯救。哪一種可能都是存在的,但是你總想讓別人倒黴幹啥?無非是要滿足你的救世情結嘛。假如天下真的在“倒懸”中,你去解救,是好樣的;現在還是正着的,非要在想象中把人傢倒挂起來,以便解救之,這就是意淫。我不尊重這種想法。我衹尊敬像已故的陳景潤前輩那樣的人。陳前輩衹以解開哥德巴赫猜想為己任,雖然沒有最後解决這個問題,但好歹做成了一些事。我自己的理想也就是寫些好的小說,這件事我一直在做。李敖先生駡國民黨,說他們手淫臺灣,意淫大陸,這話我想藉用一下,不管這件事我做成做不成,總比終日手淫中華文化,意淫全世界好得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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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最初發表於1996年8月23日《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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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雲南人民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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