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志怪 綉雲閣   》 第四十二回三賢莊道止雪雹 五裏村法伏虹腰      魏文中 Wei Wenzhong

  三緘禮儀弗受,辭了村人以及閣內老僧,師徒相繼前行。
  村中女男直送至十裏途程,拜舞而別。
  且說南地多山,水無所泄之處,或成野壑,或成渠道,最下則成深潭,廣約數裏、數十裏之遙。凡類此者,俗號“海子”。海子外少人行走,因此樹林茂密,中多精怪霸踞其間。
  久之精怪肆虐,村人皆棄地遠徙,故昔日耕種之區,變而為荒涼之境,豺狼虎豹藉以為窟。村人愈讓愈寬者,莫過於三賢莊焉。
  莊鬍以三賢名?蓋是莊中有李氏者,乃祖陰功廣積,無善不行,積之數十年,突生三子,聰明穎悟,迥不猶人,壯仕於朝,皆為名相,故以三賢呼之。莊內沃野千裏,多殷富之傢,酷尚奢華,彼此誇耀,每遇喜慶事,宰牲極衆,甚厭上天。前數年中,已得海子壅水,掃去𠔌粟,傾毀房廊,村人不知悔厥愆尤,奢華之風仍復沿流不息。豈識遭天之厭,天縱不加以誅戮,山妖水怪亦必從而擾之。若是生者豺狼虎豹,盜人而食,猶其小焉者耳,而海子之內雪雹常飛,如卵如磚,以擊村間之屋宇,富者即能培補,無如補培未固,而冰雹又臨。是村女男類多露宿成疾,呻吟呼籲,苦不可言。
  中有嚴光纔者,生性孝友,睦族敦宗,一切善行,難以枚舉。海起雪雹,未嘗或近彼屋而有損絲毫。村人不計其行為若何,輒以為彼之僥幸漏網,初無一是則是效,欲如嚴某以免此災。反欲聚村中之年少力強者,持械器,執弓弩,思破水妖巢穴而絶一村之害焉。不知水妖所畏者有德之人,若以勇力爭之,其肆虐也較前而愈毒矣。所以時逢天中,好事者執強弓勁弩,以雄黃為彈,約集多人,將海子四方密密圍着。號令一出,弓彈弩炮,齊嚮海子內發之。方發之時,似無他異,弓弩停後,海子內旋風突起,愈吹愈大。頃刻間黑霧迷漫,遮卻天日。一聲響亮,雪雹憑空打下,村人無處逃匿,為雹擊斃者數百有餘。
  自此海霧綿綿,日降雪雹,村人無可為計,衹得約宰豬羊,嚮海子而祈禱哀憐。霧雖暫撤,然過三日必以雪雹亂加,即宰牲哀祈,總不能免。村人難於居住,半遷他郡。
  三緘師徒一日來至是莊,極目遙覘,民房盡皆破坍。三緘曰:“是村景象,何以凋零若斯?”狐疑曰:“必有所遭耳。”三緘曰:“汝素好辯,師命汝前去尋一村捨以息肩焉。”狐疑曰:“師欲大第而居乎,抑不必大第而居乎?”三緘曰:“修道人隨遇而安,何暇擇地。”狐疑曰:“如是不難得之。”言罷,嚮村竟去。但見居民皆以蓬茅蔽其風雨,房廊雖有,衹餘梁棟,瓦桷之屬絲毫無存。連走數村,俱係如是。狐疑暗想:“早知若此,不應誇口於師前。但不知村遭何害,成茲苦境。”欲為訪問,奈何路乏行人,兼之野鳥歸林,日將西墜。
  於無可如何之際,忽見一中年人品,忙忙迫迫,逼面而來。
  狐疑揖而詢曰:“兄將何之,忙促乃爾。”其人曰:“自市歸莊,日已西矣,烏得不忙?”狐疑曰:“敢問吾兄,貴境房廊為何盡毀?”其人曰:“吾村之北有一海子,不識何妖在內,常降雪雹擊人屋宇,是以挫折不堪。”狐疑曰:“鬍不收伏是妖,以除此害?”其人曰:“雖欲收伏,奈無有法力之人。”狐疑曰:“吾師徒善能降伏妖怪,特無人迎請耳。”其人喜曰:“如爾賢師徒能除此妖,吾約村人供其酒食,臨行之日多予銀兩,决不食言。”狐疑曰:“吾師收妖數處,從不需人財帛,但要住居有地,方好收之。”其人曰:“即於吾傢安住,可乎?”狐疑曰:“可與不可,須候吾師定奪。吾轉請之,汝其在此暫候之。”其人諾。狐疑去不一刻,師徒同至,其人導至傢內,數椽茅屋尚無所損。師徒升堂,拜見主人。主人獻茗後,設筵款待。筵畢,導入淨室,安宿而出。
  次早,村中父老陸續齊集,跪於三緘之前,祈收海妖,以安鄉裏。三緘曰:“吾乃平常人耳,烏能收得妖怪?”村人曰:“聞得賢師徒業已收妖數處,何獨於吾村而吝之?”三緘顧謂狐疑曰:“是又汝誇口之言也。”狐疑曰:“吾不誇口,昨夜何以得所安居。師以闡道之軀,常抱仁慈之念。如能害除此境,俾村人老幼得以鹹安,雖弟子多言,何莫非吾師之德乎?”三緘曰:“汝既誇口,自有收妖法術,奚必求師?”狐疑曰:“師與村人收了此次,弟子自是緘口不言矣。”三緘曰:“汝曾記富良村中收人妖之事乎?”狐疑曰:“人妖尚能降伏,山精水怪可知,汝村人鬍不泣而求耶?”村人聞言,齊放悲聲,懇除是怪。三緘為其所感,許之。村人歸傢,各備齋筵,次第供奉。
  早餐後,三緘呼狐疑而謂之曰:“汝愛多嘴,師即命汝潛入海子中,看屬何妖,以好收伏。”狐疑奉命來至海子岸上,舉目望之,海水無波,不知妖在何所。歸來,三緘問曰:“師命汝往探消息,妖窟安在?”狐疑曰:“吾於海岸周圍轉過,毫無妖影,恐村人誤疑之耳。”三緘曰:“汝言誤疑,村內房廊何以粉碎?”狐疑無詞而退,暗謂西山道人曰:“汝初入門,鬍不趁此機會尋妖巢穴,以立功勳?”西山曰:“師未命吾,如其命及,海妖巢穴吾必入之。”狐疑曰:“汝毋誇口,恐得師命而不能復其前言也。”言訖,請命於三緘,三緘遂命西山探此妖穴。
  西山領命,乘風直入海子四處周視,並無影響。心中暗計:“是妖恐不在此。”於是窮其海子以外之石穴茂林,一一尋餘,剛欲歸莊,忽然海煙直起,其中化為樓閣,窗欞四面,幽雅可觀。西山道人潛於煙霧,瞥見妖部甚夥,盡屬蝦精魚首,凸凹駭人。西山象形化之,隨同妖部直上樓閣。未幾,紅光一朵墜於閣內,群妖拜舞已畢,侍立兩旁。西山暗暗偷窺,見得是妖頭大如鬥,口門如拜,青面赤須,獠牙寸許,嚮群妖而言曰:“可恨是村人民,不知猛省,人中佳節,各執弓彈弩炮擊吾巢穴,令吾今日心尚難容。汝群妖可以齊乎?”群妖應曰:“齊矣,不知大王有何使令?”大王曰:“此日乃拋磚運雹之期,可嚮西村盡力發放。”群妖應聲而去,西山亦雜其中。一時天地昏黑,狂風大作,雪雹如蝗,密墜西莊。西山此時雖見妖容,未識妖之所在,候群妖雪雹拋後,同來樓閣繳令。大王曰:“今日有勞汝等。”遂命左右排設酒宴以賞之。君妖飲畢,大王曰:“吾將歸矣。”化作紅光一道,滾下海水,群妖四散,樓閣渺然。
  西山見一女妖行走稍緩,因尾其後,一步一趨。頃之,女妖足力似怯,坐於鬆下,西山亦傍側而坐焉。女妖曰:“汝其後大王而歸者乎?”西山曰:“然。”女妖曰:“大王恃彼雄威,霸踞此地,常以雪雹為虐,壞民宅捨,並傷民命。吾見民無棲所,心切傷之,故於前月拋磚時為生民請免,大王不樂,鞭吾三百。雖常忿恨,苦於彼威所壓,無如之何。倘得天誅此妖,為是方億兆除去大害,方遂吾心。”西山曰:“姑姑係何物成精耶?”女子曰:“妾乃紫棠花妖也。”西山曰:“汝屬花妖,鬍以服及大王?”女子曰:“大王居於海於之中,凡歷此百裏以內山精水怪,概歸部下,豈獨吾花妖乎!”西山曰:“大王又屬何物所化?吾初歸部下,尚未知之。”女子曰:“此鰲妖也。力大無窮,道法亦妙,群妖其非所敵,托之庇護者,無不北面事之。”西山曰:“此鰲所居何處?”女子曰:“海子內之西偏有一石穴,其深百丈,其大如舟,鰲宮在焉。”西山曰:“聆汝之言,怨望鰲妖甚矣。吾明告汝,吾乃狐狸修成,今拜在三緘仙官門下為徒,特命吾來探妖巢穴。爾如願成大道,吾師來討妖鰲,竭力助之,待妖除後,拜在門下,以成正覺,不亦美乎?”女子曰:“爾毋誑吾也。”西山曰:“吾言非虛,爾其謹記。”女子曰:“爾師徒何日討此鰲精,須寄吾信。”西山曰:“這是自然,然爾在於何地?”女子曰:“海子後山之左,有一紫棠,高聳山巔者,即吾本根也。”言罷各散。
  西山歸莊,細將花妖所說與己所見,為三緘告之。三緘曰:“如此,爾等各將精神整頓,明日辰刻即起討鰲之師。”昧爽,三緘命棄海前去,引鰲出戰。三服為棄海後應,狐疑為左隊,狐惑為右隊,椒、蜻二子為左右後應,西山道人則會同花妖接戰左右。
  遣發已定,棄海風車駕動,竟嚮海子之西而墜,分開海水,直抵鰲宮門首,喊殺聲聲。鰲妖手執雙錘,出得鰲宮,與棄海對敵。棄海假意敗下,引出鰲妖。三服手執銅錘,上前接戰約百餘合,佯為退走。二狐衝出,雙雙戰之,酣鬥逾時,又復退走。椒花子前來掠陣,為鰲妖所追。蜻飛嚮左而來,衝入陣內,恰遇鰲妖勢急,鰲首直觸己之兩股,極力以刺,正中左目,大叫一聲,化作紅光,滾入海去。蜻飛在岸叫詈百端,鰲妖直如未聞。棄海復入,倚門叫駡,鰲妖在內對詈,絶不出宮。棄海歸,稟之三緘。三緘曰:“鰲妖不出,為之奈何?”棄海曰:“吾師鬍不以腸紼子收之。”三緘諾,拋去紼子,青黃二氣,竟入海子之內。移時而出,不能擒得鰲精。三緘無可為計,曰:“是妖受盡羅織,倘不能伏,師徒去後,此方無孑遺矣。誓必收之。”棄海曰:“吾父所贈飛竜瓶,可以貯茲海水,待水徹涸,妖自無藏身之地焉。”三緘點首,遂以瓶付棄海。棄海來至海岸,持瓶嚮水一試,瓶竟飛入水中。頃刻間仍復飛出,撫口而視,鰲妖已入此瓶中。急急攜回,告之三緘。三緘納紼子於瓶內,將鰲妖束出,斥責再三。鰲妖俯首皈依,願拜門下。
  三緘釋去紼子,教以入道秘訣,贈以道號曰“善成”。善成請從師遊,許之。西山道人引紫棠花妖師拜三緘,亦傳彼修煉之方,賜以道號曰“紫玉”。命回故處加力苦修。
  三緘除卻此妖,不使村人知覺,師徒黑夜暗暗出莊,嚮南嶽而遊。徑從五裏村前,覓得迎春閣而居之。三緘無事遨遊村外,倏見天半一虹,彎環如橋,五彩俱備,驚曰:“今非其時,虹何生於天半,又必妖物所作無疑矣。然僅作虹腰為戲,吾不伏之;如其有傷生民,務必誅卻。”是日歸閣,問及閣中老道。
  老道曰:“此虹出現已久,且值虹出之日,不焚香炬以拜者,其傢是晚必失一人,全無蹤跡利害如是,究不知虹屬何妖所作。”三緘聞言而怒曰:“是何野妖,敢傷人命。”因於傍晚,命椒、蜻二子探妖消息。
  二子領命出閣,果見虹垂天外,忙忙乘風直到空際觀之,而虹在若隱若現之間,無有定境。椒花子曰:“此虹係妖氣凝結,徒觀其氣,猶如水中觀月,在上在下,未可確知。須嚮虹生之處窺探,乃得是妖底藴。”蜻飛子曰:“可。”於是按下風車,傍虹而墜,詳視虹之所出,在一石穴之中。二子潛於穴旁,欲窺物行止。候已久矣,未見妖出,衹得離卻妖窟,歸稟師知。三緘曰:“是妖必在此穴。西山道人可於三更時,同椒、蜻二子再去探訪。”三人領命至穴。三更已過,四更初臨,忽聞穴中如雷鳴一般。雷鳴未已,穴外排列四妖,花面緑衣,威風凜凜。排立片刻,穴中出火,如炬照耀。久之出一偉人,身着黑袍,袍上星光燦爛,一行三足齊走。剛出穴口,四妖跪而迎之。偉人曰:“近日村民可焚香炬以敬吾否?”四妖曰:“沿村皆有,獨五裏村無焉。”偉人曰:“五裏村中膽敢小視吾耶?
  爾四將速到此村,無論老少女男,擒一人來,供吾酒食。”四妖得命,乘風竟去,偉人亦入穴焉。
  西山道人謂椒、蜻二子曰:“吾隨四妖,以視所擒男女而救之。爾歸告師,速命道兄、道弟前來相助,救護村人。”二子歸,告之三緘。三緘命棄海、三服同至五裏村內,密密巡查。
  西山道人暗尾妖後,且行且止,及到村外,耳聞四妖商曰:“吾等暫為息足,待精力健時,然後去擒一人,以復妖王之命。”言畢,個個呵欠連聲,臥於石臺。西山意欲舉手,恐寡不敵衆;欲不舉手,恐其各行一方。正躊躇間,幸得三服、棄海與椒、蜻二子同至。西山為之耳語,四人會意,飛上石臺,各擒一妖。
  妖曰:“何人侮予?予將一口吞爾。”椒花子曰:“爾好食人,其先食首乎,抑先食尾乎?”妖曰:“善食人者,不分首尾。”椒花子以股嚮妖曰:“如此爾來先食吾股焉。”妖喜,剛一張口,椒花子力刺其舌,妖大叫曰:“爾股帶錐耶?”椒花子曰:“吾數日前恐為爾食,所以遍體皆帶利錐。”妖曰:“爾既不捨,吾忍個嘴頭,未必定要食爾乎。”三服曰:“閑言休講,可將四妖擒去,以稟吾師。”椒花子然之,各擒一妖,歸於閣內。三緘見而詈曰:“爾等屬何妖邪,敢以人命為兒戲?”四妖曰:“食人之妖,非吾輩也。”三緘曰:“既非汝輩,為何黑夜捕人?”四妖曰:“是村北面有一石穴,穴中一妖,係蟾修成,常以人血為酒。吾之捕人者,乃奉命而來,不得已也。”三緘曰:“然則汝輩又何物所化耶?”四妖同聲答曰:“青蛙耳。”三緘曰:“汝欲復命,吾與一人,速速負歸,供汝妖王酒食。”四妖曰:“果爾,感德多矣。”三緘遂持紼子,將棄海假為捆束,付與四妖。四妖扛回穴中,妖王喜之不勝。正欲吞噬,棄海以紼子一繞,五妖齊束在手,乘風而回。
  三緘曰:“汝何毒食生靈,直幹天律?”蟾妖曰:“汝毋管閑,吾必食盡是村居民,其念方足。”青蛙曰:“吾願輔助妖王捕盡是村男女,始遂乃心。”三緘冀彼回頭,又為一一開導。五妖不服,反詆以惡言。三緘無奈伊何,斬之以絶此村之患。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第一回聚仙臺諸真論道 虛無子四境遊神第二回遵師言投生擇地 遊冥府奉命提魂
第三回三緘觀劇遇狐狸 七竅乘舟見毒竜第四回訪友人誤入仙莊 遇蘇子巧生魔障
第五回背福海三妖喪命 遇不情七竅迷心第六回迷女色師提入夢 臨渤海怪亦充仙
第七回望紅燈誤認蘭若 遊緑野忽遇仙亭第八回率野鬼石村排陣 遇柳精泥郭為神
第九回朝元洞六魔擾世 靈根寺三道傳功第十回黃河島赤鯉為害 泥丸國白鳳銜珠
第十一回盜電光三緘負疾 遊白馬萬裏思親第十二回奉父母誠感天地 讀詩書道易功名
第十三回查良緣三請月老 得王爵四失雲卿第十四回謫遼陽情傷毒役 過秦嶺念切慈親
第十五回遇杜公山亭養疾 逢匈奴塞外看羊第十六回羊奔澗得逢仙友 虎出穴又仗神威
第十七回轉後洞折磨苦甚 訴前言贖取情深第十八回化仙府憑空試法 出遼陽選地為傢
第十九回集諸仙洞中議道 化田翁郭外談玄第二十回冒三緘題詩訪友 引七竅入閣言情
第二十一回過裙山邀入洞府 離沐水錯認歸途第二十二回棄道心皆由巧辯 崇儒學幸服青衿
第二十三回純陽觀求桃卜卦 聚陰臺遇鬼問神第二十四回仙緣莊夢友談道 盤澗𠔌有怪為鄰
第   I   [II]   [III]   [IV]   [V]   [VI]   頁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