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史 歷史的壞脾氣   》 武秀纔      張鳴 Zhang Ming

  自有科舉以來,武舉嚮為雞肋。文科為朝廷輸送人才,構成了大小官僚的金字塔,可是軍隊裏的軍官們,卻大多為戰陣裏混出來的老行伍,偶爾有個把武舉出身的人進來,也往往立腳不住,不是自己識趣滾蛋,就是在戰鬥中因沒人幫襯白白丟了性命。儘管武科沒用,但卻沒有一個朝代廢了它,不知道是出於制度的慣性呢,還是出於陰陽(文武)平衡的考慮,反正一代代無聲無息地考下去。考出來的武秀纔、武舉人、武進士,官府和社會,誰也不拿他們當回事。
  雖然沒有官做,但考武舉的卻大有人在。原因是不管社會上看重與否,考上了總算是有了功名,有了功名就有相應的官方優惠,就算是最低一級的武秀纔,也可以見官不跪,減免些賦役什麽的。武舉見了真正的縉紳固然矮半頭,但在平頭百姓面前,依舊可以耍耍威風。明清兩代,是科舉成型的時期,制度運行相當穩定,不免一科一科地武舉考出來,武秀纔尤其見多。既沒有出路,武舉們衹好在社會上做閑人,地方官從來不把他們當回事,可他們自己卻從來放不下紳士的架子。清代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說是有天一個武秀纔扯了一個挑糞的農夫上堂告狀,說是這個農夫在街上撞了他,必須加以懲罰。縣太爺說,既然如此,那就讓秀纔打這挑糞的一百個嘴巴吧(有一說是磕頭)。於是武秀纔一五一十地打了起來,打到七十的時候,縣令突然說:停,我忘了問你這個秀纔是文秀纔還是武秀纔?答曰武秀纔。縣令說,文秀纔才能打一百,武秀纔衹能打五十,現在你打多了,讓這農夫還回來。於是,農夫噼裏啪啦回了武秀纔二十個嘴巴,打得武秀纔七葷八素。這個故事無論真假,都說明了當時人們對武舉的輕視和武舉自己的自輕自賤。不過這沒辦法,明清兩代科舉出了那麽多名臣和名人,無論誰說歷史都免不了要說到他們,可是誰聽說有哪個歷史上有名的人物是武舉出身呢?儘管武秀纔、武舉人、武進士也一科一科地考出來。
  到了清朝快滅亡的時候,武舉們突然有了一回露臉的機會。那是鬧義和團的時候,北方鄉野,幾乎村村立壇,莊莊練拳,打教堂,殺洋人和二毛子(信天主教的教民)。鄉間的縉紳捲進去不少,其中大多數是武舉,武舉人和武秀纔。他們不是親自做義和團的師傅和大師兄,就是給壇口當後臺。當然,這可以理解,原本他們就是閑人,這個時候,正是用得着閑人的時候。可惜的是,閑人們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還是沒有用到正地方,練拳舞刀,沒有把自己練成刀槍不入,自然也就擋不住洋人的洋槍洋炮,老佛爺和小皇帝還是得棄城而逃,武舉們露臉的事很快變成了丟臉,不久就讓人忘記了。
  科舉制度本身設置武舉一科,原本未嘗不是想通過考試選拔軍事人才,可是,凡武舉考試實行的時候,中國歷朝大部分時間裏政治的風氣都是重文輕武的,現任的軍事官員都沒人拿着當回事,更何況考上來的預備隊。政府既不拿武舉考試當回事,也不想法往軍隊裏派遣武舉出身的軍官,一項精心設計的制度,就這樣成了擺設。這樣的國傢,這樣的制度,趕上了近代,碰上從西邊來的尚武的好漢們,當然衹有吃癟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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