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评传 》 蕭乾夫人文潔若深情回憶：倆老頭兒——巴金與蕭乾   》 三 被文藝女神拋棄(7)      文潔若 Wen Jiere

　　在這場“婚外戀”中，蕭乾是最大的輸傢。後來“小葉子”找到了一位志同道合的人，組織了幸福的家庭，說得上是恩愛夫妻。雪妮也結了婚，離婚後又再婚，她養尊處優，定居於瑞士，晚年在美國一傢大學當客座教授，教法文，如此而已。蕭乾曾對我說：“她這個人嘛，除了丈夫之外，還需要一個情人，教我怎麽受得了。我就是當年跟她結了婚，也非離婚不可。”
　　想當年，徐志摩被林徽因迷得神魂顛倒，逼着自己的妻子離婚。及至他辦好了離婚手續，於1922年到北平來找林徽因，林徽因已經與梁思成定情，徐志摩撲了個空。林的兩個姑姑認為，與剛離婚的徐結婚等於做了填房。何況林徽因十四歲時就認識梁思成了，大主意是她自己拿的。
　　徐志摩的《愛眉小札》，我覺得頗有“作秀”的意味。1990年8月24日下午，陪蕭乾去探望冰心老人的時候對她說：“我認為徐志摩真正愛的是林徽因。陸小曼不但揮霍成性，還抽大煙，不知道徐志摩怎麽能跟這麽個癮君子過日子。”
　　冰心說：“像林徽因這樣一位大傢閨秀，絶不會跟一個為自己的緣故離了婚的人結婚。徐志摩最後一次來看我的時候，留下了這麽十個字……”
　　老人傢隨說隨在一張便條紙上寫道：
　　“說什麽已往，骷髏的靈光。”
　　“骷髏”二字，使我感到不祥。難道他未卜先知，覺察出了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嗎?
　　倘若徐志摩有金嶽霖的豁達，他完全可以留在北平執教，著書立說，滿足於藉着思念林徽因來使自己的藝術升華。《神麯》就是但丁為自己心儀的女子貝阿特麗斯而寫的啊。
　　論才華，蕭乾趕不上徐志摩，在見異思遷方面，他步了徐志摩的後塵。
　　林徽因“絶頂聰明”(瀋從文語)，天生麗質，談吐不凡，也難怪她那著名的“客廳”會吸引那麽多教授、學者、作傢了。徐志摩、金嶽霖這兩個出身、教養、人生態度迥不相同的人都為她所傾倒。她得天獨厚，才華橫溢，繪畫、戲劇、文學、建築方面的造詣都很高。徐志摩最好的詩是結識林徽因後寫的，她賦予了他靈感。
　　蕭乾呢，移情別戀的代價是再也寫不出像樣的小說來了。1938年《夢之𠔌》問世後，到1998年為止，他衹寫了三個並不精彩的短篇：《珍珠米》、《堡》、《“法學博士”》。導致他失去靈感的是雪妮。
　　從此，他衹能執筆通訊特寫、政論性文章了。
　　1928年在巴黎寫《滅亡》的期間，巴金“完全沉溺在思索裏”。柔軟的土地，爬蟲，鳥語麥香，邊在樹林子裏散步，小說中的境界浮現在腦際。1930年7月，他忽然進入了狀態，從此對寫小說有了自信。也許可以用“水到渠成”一語來形容。“在一個七月的夜裏，我忽然從夢中醒了，在黑暗中我看見了一些痛苦的景象，耳邊也響着一片哭聲。我不能夠再睡下去，就爬起來扭燃電燈，在寂靜的夜裏我寫完了那題作《洛伯爾先生》的短篇小說。我記得很清楚：我擱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我走到天井裏去呼吸新鮮空氣，用我的模糊的眼睛看天空。淺藍色的天空裏正挂着一片燦爛的雲霞，一些麻雀在屋檐上叫，我纔回到床上睡去。”
　　巴金這種境界使人聯想到黃雨石在他所譯《一個青年藝術傢的畫像》譯後記中提到的“靈悟”。照作者詹姆斯·喬伊斯的解釋，“‘靈悟’便是‘一事、一物、一種景象或一段難忘的思緒’‘在精神上的豁然顯露’”。
　　心靈純潔的人是有福的。“靈悟”也好，“靈感”也好，巴金沒有辜負造化給予他的那份天賦。
　　連我自己也料想不到，我竟然把這一年的光陰幾乎完全貢獻在寫作上面了。每天每夜熱情在我的身體內燃燒起來，好像一條鞭子抽着那心發痛，寂寞咬着我的頭腦，眼前是許多慘痛的圖畫，大多數人的受苦和我自己的受苦，它們使我的手顫動着，拿了筆在白紙上寫黑字。……
　　在這種情形下面我寫完了二十幾萬字的長篇小說《傢》(《激流》的第一部)，十萬字的《新生》(《滅亡》的續篇)，和中篇小說《霧》以及收在《光明》裏面的十多個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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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工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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