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斯堡鄉郊五小時之遊,沒有一絲倦意,當晚,我在古城的"皇宮演奏廳"(Palace concert in the Residenz),也是莫紮特生前演奏的地方,聽了兩個小時莫紮特的樂麯。真要感謝夏爾埃普伉儷,是他們慫恿我去欣賞的。我對古典音樂的知識極之貧乏,但在這兩小時裏,我是感到十分享受的,除了耳在聽,我的眼睛也在欣賞四周和頂上的壁畫,很像我在慕尼黑古老的"屏愛柯逖博物院"(Alte Pinakothek)所見羅賓(Ruben)的手筆。羅賓畫的女士,胴體豐碩而有靈韻。這一夜,竟徹夜難以入眠,想是對日間之所見疑真疑幻,對太美的事物總是難以消受的。
翌日,我就用雙腳遊薩爾斯堡了。其實,整個"老城"是"汽車止行"的行人區,歐洲小城真懂得保存古趣,不是嗎?石濤的山川、倪雲林的煙霞中怎可以任汽車散放污氣?薩爾斯堡的"老城"沒有大道,衹有小街和"迷嬭巷"。葛屈逖巷(Getveidegasse)又長又狹,長是長不過海城的"浩撲街",但兩旁的街景卻與浩撲街大可競美。這裏的街道不像海城的那樣直,彎彎麯麯,即使是她的"四方廣場"也不是四方的。置身其間,如入迷陣。這個山城,古築新建多得不勝瀏覽。那個角落上是一個八世紀的寺院(Nonnberg Abby),這個角落上是一個二十世紀的劇院(Festspiehaus);剛見到令人欣賞不已的"馬池"(Horse-pond),又面對有三十五個鐘的鐘樓(Glockanspiel)。千餘年的歷史文化都濃縮在幾裏的方圓,特別引我註意的是"大學廣場",這所三百六十三年的古大學,雍容優雅,就叫人想起海德堡的"大學廣場",不過,這裏沒有出過像麥斯、韋伯這樣的學人。薩城的精氣似是讓莫紮特的音樂吸去了。當然,薩城的大教堂是不能不看的。十六世紀時,大主教賓銳區(Wolf Dietrich)雄心萬丈,想蓋一座比羅馬"聖彼得"更大的教堂,但還未動工,他已經被史悌剋斯(M.Sitticus)取而代之了。後者請了意大利的素拉雷(Solari)重新設計,規模小了很多,不過也花了十四年的光陰,到一六二八年纔完工,這座文藝復興式與巴洛剋式混合的大教堂是中古以來"神權"與"王權"的象徵。當時,政教是不分的。從這座教堂可以想見昔日薩城定是氣象不凡,但絶沒有十九世紀世俗化、現代化之後的歡愉自由的氣氛!生活在今天的薩城人,比莫紮特要快活多了。
在薩城哪一個"廣場"上,擡頭都可以望見巍巍然的古堡。走遍了古城,就想上山去一道古堡了。天雪地凍,加之路斜多冰,薩城人就勸我坐纜車上去。
一登古堡,視野大開。眼下是薩爾沙剋河一分為二的"老城"與"新城"(新城也有四百年歷史了),這景象與海城古堡所見的尼加河一分為二的"老城"與"新城"如出一轍。在海城殘缺古堡上看到的是成百上千的片片粉紅色屋頂凝聚的"粉紅色的浪漫",而這裏見到的則是白的、緑的、紅的、還有一種叫"帝王之黃"的黃色輻輳彙聚的彩色世界。屋宇的式樣也比海城多了。至於這個歐洲最大的中古古堡,它純是軍事性的建築,除了一個中世紀的陶瓷大火爐可賞外,就衹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受刑室"了,不像海城殘堡裏是一幢幢不同時代、不同格調的皇宮與庭園;論古堡之美還數海城。不過,站在薩城古堡的頂樓,嚮四周眺望,便是一波接一波的浮在天際的雪峰冰嶺。嬌小的薩城就躺在雄健的阿爾卑斯"前山"山脈的懷抱裏。在這兒,最原始的自然景觀與古老的文化建築奇妙地融合一體了。也在這時,我瞭解到為什麽洪堡德(Alexander von Humboldt)要贊譽薩爾斯堡為"地球上三個最美的地方之一"了。洪堡德是創立地理這門學科的學老,踏遍山川名城,是一位偉大的旅遊傢。這位"德國的徐霞客"似乎未曾到過東方,他的品題許是誇大了,但他的鑒賞力是不能等閑視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