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老先生把在北京住的他姐姐的地址、电话告诉了我。一天上午,我在台北的白女士和中央美院博士生小蝉的陪同下去看望她。门是小保姆开的。一进屋,只见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躺在床上。谈话间,我忽然忆起一件事,就问道:“我听萧乾说过,您的母亲本来想把一个女儿许配给他。”她立即说:“那就是我。”不过,当时她已经有了一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男友,手腕上老戴着那人送的银镯子,弄得萧乾很不是滋味儿。最后,她还是跟自己的意中人结了婚。我们以为鲍老太太有什么病,告辞时,她腾的一下就起床了,送我们到门口。还见到了她那个身材高大的儿子,他退休后,从天津搬来照顾她。我感谢鲍家当年在大雨天收留萧乾,给她带去几本他的著作。回去的路上,台北人白女士感慨系之地说:“这是个被社会遗忘的人。”
萧乾和雪妮的关系,使我不禁想起美籍华裔女作家聂华苓的短篇小说《姗姗,你在哪里?》和美国女作家米切尔的《飘》。前者的男主人公专程去寻访昔日的一个清纯少女,及至发现跟他同乘公交车的那位俗不可耐的妇女原来就是姗姗时,他就赶紧下车,沿着原路折回去了。后者的女主人公苦苦思恋朋友的丈夫,及至朋友去世,她才发现自己看错了人,于是对那个三K党员产生了幻灭。到不了手才眷恋不已,倘若毫无障碍,闪电式地结了婚,兴许很快就吹了。雪妮得意地告诉萧乾,自己不乏追求者。金克木和她的一个表哥同时在追她。她豆蔻年华,在北平东单三条的圣心学校读书期间,有个英姿潇洒、西服革履的青年,每天早晨捧着一束玫瑰花,在校门外伫候着她。瞥见她骑自行车过来,就把鲜花铺在地上,让她的车轮从花儿上面轧过去。我家五姐妹都先后在该校念过书,到1953年为止,星期天我常前往该校的小教堂望弥撒,所以对学校的地形记忆犹新。全校的学生充其量只有百十来个,大铁门轻易不开,学生由侧门出入。把鲜花铺在门口的石板地上是可行的。
问题是雪妮借着重述这件往事来炫耀自己何等富有魅力!
1938年广州沦陷前,巴金把衣箱存放在萨空了处,萨空了离港之际,转寄萧乾处。1939年6月巴金赴港,住了不到一个月。萧乾告诉巴金,自己有了新欢,打算跟“小叶子”离婚。巴金怎么劝,萧乾也不改初衷。有一次,他们在九龙码头晤谈,萧乾告诉老友,雪妮一会儿就来,他想让巴金见见这个“人见人爱”的四川姑娘。巴金只说了句:“我不见!”扭头就扬长而去。
7月间,巴金在港迎接途经香港赴昆明西南联合大学读书的萧珊。他们二人应邀参加萧乾的宴请,田一文等人也同席。那时萧珊还不认识王树藏。巴金送别萧珊前往西南联大读书后返沪。为了这档子恋爱风波,萧乾去了一趟昆明,随后“小叶子”专程来港。“小叶子”一度已同意离婚 ,并建议在港办好手续,她再只身返滇。然而萧乾良心未泯,不肯乘势利用妻子的善良,就说:“你回去后,好好考虑一下再作决定,不要操之过急。”“小叶子”回去后,打来的电报上写的是:“坚决不离。”萧乾看罢,傻了眼。
1939年9月1日,萧乾斩不断理还乱登上开往马赛的“阿拉米斯”号轮船。他是经于道泉推荐,到英国伦敦东方学院去教中文的。于道泉于1935年出国,先赴法国,后来转到东方学院教藏文和中国文言文。萧乾旅英七年,护照上始终写的是“已婚”身份。
1998年我陪患心肌梗塞的萧乾住在北京医院的时候,他告诉我,解放后他多次到北京大学,却从来没去看望过金克木。当初金克木已跟雪妮交了几年朋友,架不住他这个有妇之夫闹了一场“婚外恋”,把他们拆散了。从“小叶子”看来,雪妮是插足于小两口子的美满婚姻之间的第三者。从金克木看来,萧乾明明有妻子,竟把他的女友抢走了。据萧乾说,他和“小叶子”从来没拌过嘴,就连他移情别恋,提出跟“小叶子”分手,她也没责备他。1938年,“小叶子”在昆明看了新出版的《梦之谷》,这才知道丈夫原先有过初恋的对象,就伤心得哭了一场。足见她心灵多么纯洁,爱得何等深挚。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