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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典 》 匯評三國志演義 》
第三十八回 定三分隆中决策 戰長江孫氏報仇
羅貫中 Luo Guanzhong
【毛批：玄德第三番訪孔明，已無阻隔。然使一去便見，一見便允，又徑直沒趣矣。妙在諸葛均不肯引見，待玄德自去，於此作一麯；及令童子通報，正值先生晝眠，則又一麯；玄德不敢驚動，待其自醒，而先生衹是不醒，則又一麯；及半晌方醒，衹不起身，卻自吟詩，則又一麯；童子不即傳言，直待先生問有俗客來否，然後說知，則又一麯；及既知之，卻不即見，直待入內更衣，然後出迎，則又一麯：此未見以前之麯折也。及初見時，玄德稱譽再三，孔明謙讓再三，衹不肯賜教，於此作一麯；及玄德又懇，方問其志若何，直待玄德促坐，細陳衷悃，然後為之畫策，則又一麯；及孔明既畫策，而玄德不忍取二劉，孔明復决言之，而後玄德始謝教，則又一麯；孔明雖代為畫策，卻不肯出山，直待玄德涕泣以請，然後許諾，則又一麯；既已許諾，卻復固辭聘物，直待玄德殷勤致意，然後肯受，則又一麯；及既受聘，卻不即行，直待留宿一宵，然後同歸新野，則又一麯：此既見以後之麯折也。文之麯折至此，雖九麯武夷，不足擬之。
孔明既雲曹操不可與爭鋒，而又曰中原可圖，其故何哉？蓋漢、賊不兩立，雖知天時，必盡人事，所以明大義於天下耳。且其言有應有不應：三分鼎足，言之應者也；功成歸田，言之不必應者也。其必應者酬三顧之恩，其不必應者念托弧之重。大段規模，固已算定於前；而相理製宜，不妨變通於後。如必說一句定是一句，天下豈有印板事體，古人豈有印板言語，書中豈有印板文章乎？
或曰：孔明不勸玄德取孫、曹之地，而勸玄德取二劉之地，將欲扶漢而反自剪其宗室，毋乃不可乎？予曰：不然。二劉之地，玄德不取，必為孫、曹所有。故爭荊州於孫權，何如受荊州於劉表，此玄德之失計於先也；取西川於劉璋，無異取西川於曹操，此孔明之預規其後也。不得以此為孔明病。
正敘孔明出草廬之後，讀者方欲拭目而觀孔明之事，乃忽然捨卻新野，夾敘東吳；不但為孫權一邊不當冷落，亦將為孔明遊說東吳張本也。且其間文字亦有相連而及者：孔明為玄德畫策，便有周瑜為孫權畫策以配之；孫權為孫堅報 仇，便有徐氏為孫翊報仇以配之；又玄德得賢相，孫權亦得良將；孔明欲圖荊、益，甘寧亦請圖荊、益：凡如此類，皆天然成對，豈非妙文。
前太子辨與皇子協臥草堆之中，而崔毅有兩日之夢；今孫策與孫權領江東之衆，而其母亦有一日一月之夢。夫日為君象，民無二君，天無二日。辨既癈而協始立，一日沒而後一日升，原無兩日並出之理也。若以孫權為日，則是與蜀、魏之君並出而為三日矣。吾以為正統之主則當日之，僭號之主則但當月之。就江東而論，則權為日而策為月；若就天下而論，則宜以劉備為日，而曹丕與孫權皆月耳。
二喬姊妹，分嫁二婿；二吳姊妹，同歸一夫。權母謂權曰：“吾死之後，汝事吾妹如事我。”然則母死之前，權以母姨為庶母；母死之後，權即以母姨為繼母矣。以母姨為庶母，與尋常之庶母不同；以母姨為繼母，與尋常之繼母不同：權即欲不盡孝而不可得矣。雖然，不獨孫權宜然也。凡繼母之與前母，亦姊妹行也；即庶母之與嫡母，亦姊妹行也。豈必母姨而後為母之姊妹，豈必事母之姊妹而後盡孝哉？
唐徐世績起於盜賊之中，而甘寧亦起於盜賊之中；世績初號“無賴賊”，繼號“難當賊”，末號“佳賊”，而甘寧亦號“錦帆賊”。然世績阿附武後，而甘寧忠事孫權：則世績之佳不必佳，而甘寧之錦乃真錦也。
今之學孔明者，不能學其决策草廬，而但學其晝寢；學甘寧者，不能學其改邪歸正，而但學其銅鈴錦帆；學孫權者，不能學其尊賢禮士，為父報仇，而但學其喪中爭戰；學徐氏者，不能學其智謀節義，而但學其濃妝豔裹，言笑自若。為之一笑。】
卻說玄德訪孔明兩次不遇，欲再往訪之。關公曰：“兄長兩次親往拜謁，其禮太過矣。想諸葛亮有虛名而無實學，故避而不敢見。【毛夾批：今有請名士作文、請名醫治病而遲遲不赴者，乃當以此誚之。】【漁眉批： 今之請醫而不卻赴者，當以此言誚之。】兄何惑於斯人之甚也！”【贄眉批： 這便不通矣。】玄德曰：“不然，昔齊桓公欲見東郭野人，五反而方得一面。【毛夾批：關公愛讀《春秋》，便對他說一春秋故事。】況吾欲見大賢耶？”張飛曰：“哥哥差矣。量此村夫，何足為大賢？今番不須哥哥去，他如不來，我衹用一條麻繩縛將來！”【贄眉批： 快人，妙人。老張最妙。孔明不合如此；今之所謂隱君徵士，衹合如此。】【漁眉批（毛夾批）： 將（欲）以麻繩當幹旄之素絲耶？將欲以一縛當白駒之縶維耶？】【鐘眉批：老張最嫌孔明不合如此。】玄德叱曰：“汝豈不聞周文王謁姜子牙之事乎？【毛夾批：既引齊桓，又述周文，每況愈高。可見玄德之卑以自牧，正其高於自待也。】文王且如此敬賢，汝何太無禮！今番汝休去，我自與雲長去。”飛曰：“既兩位哥哥都去，小弟如何落後？”【贄眉批： 佛，佛。】玄德曰：“汝若同往，不可失禮。”【毛夾批：麻繩一條，不勞帶得。】飛應諾。【鐘眉批：妙人。】
於是三人乘馬引從者往隆中。離草廬半裏之外，玄德便下馬步行，【毛夾批：其恭也如是。】正遇諸葛均。玄德忙施禮，問曰：“令兄在莊否？”均曰：“昨暮方歸。將軍今日可與相見。”言罷，飄然自去。【毛夾批：玄德訪孔明，必帶着兩個兄弟同去；孔明見玄德，更不消一個兄弟陪來。勞者自勞，逸者自逸。】【漁眉批： 勞者自勞，逸者自逸。】玄德曰：“今番僥幸，得見先生矣！”張飛曰：“此人無禮！便引我等到莊也不妨，何故竟自去了！”【贄眉批： 老張是。】【鐘眉批：說得是。】玄德曰：“彼各有事，豈可相強？”【毛夾批：若使諸葛均一見玄德，便連忙回轉，報出孔明，迎門相揖，則不成其為臥竜兄弟也。】三人來到莊前叩門，童子開門出問。玄德曰：“有勞仙童轉報，劉備專來拜見先生。”童子曰：“今日先生雖在傢，但今在草堂上晝寢未醒。”【毛夾批：惟其為臥竜，故不妨晝寢。今有瞌睡漢，不能學孔明，而但學其晝寢，豈得謂之臥竜哉？直是臥牛、臥犬耳。】【漁眉批： 今之晝寢，誰是諸葛亮？】玄德曰：“既如此，且休通報。”吩咐關、張二人，衹在門首等着。玄德徐步而入，見先生仰臥於草堂幾席之上。玄德拱立階下。【毛夾批：《西廂》記之“伫立閑階”，是未見其人而候之；玄德之伫立閑階，是既見其人而候之。】半晌，先生未醒。關、張在外立久，不見動靜，入見玄德猶然侍立。張飛大怒，謂雲長曰：“這先生如何傲慢！見我哥哥侍立階下，他竟高臥，推睡不起！等我去屋後放一把火，看他起不起！”【毛夾批：先生一生最善火攻，翼德乃欲以此法施之於先生，是班門弄斧矣。一笑。】【贄眉批： 張佛，張聖人。】【漁眉批： 越發粗了。先生一生最善火攻，張飛可謂班門弄斧矣。】雲長再三勸住。【鐘眉批：囗囗（三人）此囗囗如囗囗不囗。】玄德仍命二人出門外等候。望堂上時，見先生翻身將起，忽又朝裏壁睡着。【毛夾批：妙在此時還不便醒。】童子欲報。玄德曰：“且勿驚動。”又立了一個時辰，孔明纔醒，口吟詩曰：【毛夾批：妙在還不便起，且自吟詩。】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毛夾批：或問先生何所夢？予曰：仲尼之夢，是夢周公；孔明之夢，必是夢伊尹。】
孔明吟罷，翻身問童子曰：“有俗客來否？”【毛夾批：妙在童子不即通報，待先生先問。○客曰“俗客”，太難為人。能來此地者，其客亦不俗矣。】【贄眉批： 孔明口稱“俗客”，亦太俗矣。世上誰雅，誰俗乎？孔明有此分別，俗物俗物。】【鐘眉批：孔明稱俗客，以上誰雅囗（誰）俗囗。】童子曰：“劉皇叔在此立候多時。”孔明乃起身曰：“何不早報！尚容更衣。”【毛夾批：還要更衣，妙。】遂轉入後堂。又半晌，【毛夾批：又是半晌，妙。】方整衣冠出迎。玄德見孔明身長八尺，面如冠玉，頭戴綸巾，身披鶴氅，飄飄然有神仙之概。【毛夾批：在玄德眼中畫出一孔明。】玄德下拜曰：“漢室末冑、涿郡愚夫，久聞先生大名，如雷貫耳。昨兩次晉謁，不得一見；已書賤名於文幾，未審得入覽否？”孔明曰：“南陽野人，疏懶性成，屢蒙將軍枉臨，不勝愧赧。”【毛夾批：乍見之時，卻用玄德開談，孔明回答。一述其來情，一謝其過訪，都是套話。是第一段。】二人敘禮畢，分賓主而坐。童子獻茶。茶罷，孔明曰：“昨觀書意，足見將軍憂民憂國之心。但恨亮年幼才疏，有誤下問。”玄德曰：“司馬德操之言，徐元直之語，豈虛談哉？望先生不棄鄙賤，麯賜教誨。”【毛夾批：茶罷之後，卻用孔明開談，玄德回答。一自謙纔短，一稱贊大名，其語尚遠。是第二段。】孔明曰：“德操、元直，世之高士。亮乃一耕夫耳，安敢談天下事？二公謬舉矣。將軍奈何捨美玉而求頑石乎？”【漁眉批： 還是套話。】玄德曰：“大丈夫抱經世奇才，豈可空老於林泉之下？願先生以天下蒼生為念，開備愚魯而賜教。”【毛夾批：第三段是孔明再三推辭，玄德再三請教，其語漸近。】【贄眉批： 玄德一口詩書，大俗物也。】孔明笑曰：“願聞將軍之志。”玄德屏人促席而告曰：“漢室傾頽，姦臣竊命，備不量力，欲伸大義於天下；而智術淺短，迄無所就。惟先生開其愚而拯其厄，實為萬幸。”【毛夾批：第四段是孔明問志，玄德言懷，方是深談。】【鐘眉批：玄德亦囗（善）說話。】孔明曰：“自董卓造逆以來，天下豪傑並起。曹操勢不及袁紹，而竟能剋紹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衆，挾天子以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毛夾批：先說曹操不可取。】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此可用為援而不可圖也。【毛夾批：次說孫權不可取。】【贄眉批： 定算。】【漁眉批：先說曹操不可取，又說孫權不可取。】【鐘眉批：囗（隆）中定算。】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地，非其主不能守，是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毛夾批（漁眉批）：此言荊州可取。】益州險塞，沃野千裏，天府之國，高祖因之以成帝業。今劉璋暗弱，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毛夾批（漁眉批）：此言益州可取。】將軍既帝室之冑，信義着於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岩阻，西和諸戎，南撫彝、越，外結孫權，【毛夾批：孫權不可取則結之。】內修政理，待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兵以嚮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衆以出秦川，百姓有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毛夾批：曹操雖不可取，而終當伐之。】誠如是，則大業可成，漢室可興矣。【鐘眉批：此等人即三千顧、三萬顧，事之如父、如君、如師，心亦所甘。】此亮所以為將軍謀者也，惟將軍圖之。”【毛夾批（漁眉批）：未下棋時，先將一盤局劫算得停停當當，豈非天下第一手。】【贄眉批： 此等人即三千顧、三萬顧，事之如父、如君、如師亦所甘心。僅僅三顧，何慢之甚也？】言罷，命童子取出畫一軸，挂於中堂，指謂玄德曰：“此西川五十四州之圖也。【毛夾批：正不知先生幾時覓下此一圖畫，可見其一嚮高臥，非真正睡着也。】【贄眉批： 今日亦有此樣隱士乎？】【漁眉批：先有畫圖，豈真忘世者耶？】將軍欲成霸業，北讓曹操占天時，南讓孫權占地利，將軍可占人和。【毛夾批（漁眉批）：天時、地利、人和，分得奇。】【贄眉批： 天時、地利、人和，分得沒理。】先取荊州為傢，後即取西川建基業，以成鼎足之勢，然後可圖中原也。”【毛夾批：既曰“成鼎足”，又曰“圖中原”。蓋成鼎足是順天時，圖中原是盡人事。○孔明畫策已盡於此。】【鐘眉批：今日亦有此隱士否？】玄德聞言，避席拱手謝曰：“先生之言，頓開茅塞，使備如撥雲霧而睹青天。但荊州劉表、益州劉璋，皆漢室宗親，備安忍奪之？”孔明曰：“亮夜觀天象，劉表不久人世；劉璋非立業之主，久後必歸將軍。”玄德聞言，頓首拜謝。【毛夾批：此孔明重言以决而玄德謝教，乃作一收。】衹這一席話，乃孔明未出茅廬，已知三分天下，真萬古之人不及也。【贄眉批： 有甚不及？衹在自己傢裏做事，曹傢、孫傢則不敢也。可笑後人無識，道是孔明有用。發一笑笑也。】後人有詩贊曰：
豫州當日嘆孤窮，何幸南陽有臥竜！欲識他年分鼎處，先生笑指畫圖中。
玄德拜請孔明曰：“備雖名微德薄，願先生不棄鄙賤，出山相助。備當拱聽明誨。”孔明曰：“亮久樂耕鋤，懶於應世，不能奉命。”【毛夾批：此孔明於决策之後忽然不肯出山，又作一折。】玄德泣曰：“先生不出，如蒼生何！”言畢，淚沾袍袖，衣襟盡濕。【毛夾批：前至水鏡莊上衣襟盡濕，今在臥竜莊上衣襟亦盡濕。前之濕是水，今之濕是淚。前遇難而不淚，今為求賢而反淚者：前不為一身而落淚，今則為蒼生而淚也。】【贄眉批： 玄德之哭極似今日妓女，可發人笑。】【漁眉批：玄德乘哭動人。】【鐘眉批：真情所感。】孔明見其意甚誠，乃曰：“將軍既不相棄，願效犬馬之勞。”玄德大喜，遂命關、張入，拜獻金帛禮物。孔明固辭不受。【毛夾批：孔明不肯受聘，又作一折。】【漁眉批： 有針綫。】玄德曰：“此非聘大賢之禮，但表劉備寸心耳。”孔明方受。【毛夾批：此因玄德又懇而孔明方受，又作一收。】【贄眉批： 孔明受聘這個樣子，卻與今人暗合也。】【鐘眉批：孔明欲觀其誠否。】於是玄德等在莊中共宿一宵。【毛夾批：前宿水鏡莊上，為想伏竜、鳳雛，一夜睡不着。今此夜與前不同，定然睡着矣。】次日，諸葛均回，孔明囑付曰：“吾受劉皇叔三顧之恩，不容不出。汝可躬耕於此，勿得荒蕪田畝。待我功成之日，即當歸隱。”【毛夾批：方出山便思退步，是真淡泊寧靜之人。】【贄眉批： 不比今人，沉於宦海不肯回頭也。】【漁眉批： 本分鼎足，此語驗者也；功成歸隱，此語不必驗者也。前人無印板文字。】【鐘眉批：不比今人沉於宦海。】後人有詩嘆曰：
身未升騰思退步，功成應憶去時言。衹因先主丁寧後，星落秋風五丈原。【贄眉批（鐘眉批）： 妙句。】【漁眉批：前二句可醒宦遊人，後二句足見思歸客。】
又有古風一篇曰：
高皇手提三尺雪，芒碭白蛇夜流血。平秦滅楚入鹹陽，二百年前幾斷絶。大哉光武興洛陽，傳至桓靈又崩裂。獻帝遷都幸許昌，紛紛四海生豪傑。曹操專權得天時，江東孫氏開鴻業。孤窮玄德走天下，獨居新野愁民危。南陽臥竜有大志，腹內雄兵分正奇。衹因徐庶臨行語，茅廬三顧心相知。先生爾時年三九，【毛夾批：亮出山時，年方二十七歲。】收拾琴書離隴畝。先取荊州後取川，大展經綸補天手。縱橫舌上鼓風雷，談笑胸中換星鬥。竜驤虎視安乾坤，萬古千秋名不朽！
玄德等三人別了諸葛均，與孔明同歸新野。玄德待孔明如師，食則同桌，寢則同榻，終日共論天下之事，孔明曰：“曹操於冀州作玄武池以練水軍，必有侵江南之意。可密令人過江探聽虛實。”玄德從之，使人往江東探聽。【毛夾批：下文將敘東吳事，此乃過枝接葉處。】【漁眉批： 過接有針綫。】
卻說孫權自孫策死後，據住江東，承父兄基業，廣納賢士，開賓館於吳會，命顧雍、張紘延接四方賓客。【毛夾批：方寫玄德求賢，又接寫孫權好士。】連年以來，你我相薦。時有會稽闞澤字德潤、彭城嚴畯字曼纔、沛縣薛綜字敬文、汝陽程秉字德樞、吳郡朱桓字休穆、陸績字公紀、吳人張溫字惠恕、【毛夾批：張溫有二：前董卓所殺之張溫，乃洛陽張溫；此張溫則吳郡張溫。】會稽駱統字公緒、烏程吾粲字孔休：此數人皆至江東，孫權敬禮甚厚。又得良將數人，乃汝南呂蒙字子明、吳郡陸遜字伯言、琅琊徐盛字文嚮、東郡潘璋字文珪、廬江丁奉字承淵。文武諸人，共相輔佐，由此江東稱得人之盛。【毛夾批：方寫玄德得一賢，接寫孫權得多士。○程普、黃蓋、周泰、韓當則孫堅所得；周瑜、張紹、張紘、虞翻、太史慈等則孫策所得。若魯肅、諸葛瑾、顧雍則孫權初立時所得；今闞澤、呂蒙等數人又獨後至。前分敘，此總敘，或詳或略，筆法各妙。】【鐘眉批：江東人囗（纔）頗盛。】建安七年，曹操破袁紹，遣使往江東，命孫權遣子入朝隨駕。【毛夾批：袁術欲使呂布質女，曹操欲使孫權質子，一樣意思。】權猶豫未决。吳太夫人命周瑜、張昭等面議。張昭曰：“操欲令我遣子入朝，是牽製諸侯之法也。【贄眉批： 鎖字奇。】然若不令去，恐其興兵下江東，勢必危矣。”【毛夾批：既知遣質之為牽製，而又憂不遣質之將危，是首鼠兩端之語。】【漁眉批： 張昭持兩端，豈不能决外事耶？】周瑜曰：“將軍承父兄餘資，兼六郡之衆，兵精糧足，將士用命，有何逼迫而欲送質於人？【贄眉批： 好個周郎，還是個丈夫。】質一入，不得不與曹氏連和；彼有命召，不得不往：如此則見製於人也。【贄眉批： 周郎是有見識人。】不如勿遣，徐觀其變，【鐘眉批：周郎識見高人。】別以良策禦之。”【毛夾批（漁眉批）：孔明為玄德畫策，衹數語决疑；周瑜為孫權畫策，亦衹數語决疑。】【鐘眉批：是大議論。】吳太夫人曰：“公瑾之言是也。”【贄眉批： 夫人自可。】權遂從其言，謝使者，不遣子。自此曹操有下江南之意；但正值北方未寧，無暇南徵。【毛夾批：輕按下曹操，再接敘東吳。】建安八年十一月，孫權引兵伐黃祖，戰於大江之中，祖軍敗績。權部將凌操，輕舟當先，殺入夏口，被黃祖部將甘寧一箭射死。凌操子凌統，時年方十五歲，奮力往奪父屍而歸。【毛夾批：前孫策求父屍，今凌統奪父屍，遙遙相對。】權見風色不利，收軍還東吳。
卻說孫權弟孫翊，為丹陽太守，翊性剛好酒，醉後嘗鞭撻士卒。【毛夾批：前則有宋憲、魏續之叛呂布，後則有範疆、張達之刺張飛，皆為此也。】【漁眉批： 前有宋憲、魏續之叛，後有範疆、張達之叛，皆為此也。】丹陽督將媯覽、郡丞戴員二人，常有殺翊之心，乃與翊從人邊洪結為心腹，共謀殺翊。時諸將縣令皆集丹陽，翊設宴相待。翊妻徐氏美而慧，極善卜 《易》。【毛夾批：女先生起課則有之矣，美夫人起課是所僅見。】是日卜一卦，其象大兇，勸翊勿出會客。【贄眉批（鐘眉批）： 好老婆，人人該討一個。】【漁眉批：設宴而先卜亦奇。】翊不從，【毛夾批：不聽婦言，本是好處；不聽慧夫人言，卻是蠢處。不信卜，衹是莽處；不信慧夫人卜，卻是俗處。】遂與衆大會。至晚席散，【漁眉批： 常帶刀劍，如何此時徒手？即死兆矣。】邊洪帶刀跟出門外，即抽刀砍死孫翊。媯覽、戴員乃歸罪邊洪，斬之於市。【毛夾批：與後文司馬昭之歸罪成濟，正複相同。】【贄眉批： 覽、員固惡，然邊洪之死實天理也。】【漁眉批：邊洪不識二人死得。】二人乘勢擄翊傢資侍妾。媯覽見徐氏美貌，乃謂之曰：“吾為汝夫報仇，汝當從我；不從則死。”徐氏曰：“夫死未幾，不忍便相從；可待至晦日，設祭除服，然後成親未遲。”【毛夾批：既不從，又不死，權變之極。】覽從之。徐氏乃密召孫翊心腹舊將孫高、傅嬰二人入府，泣告曰：【毛夾批：對媯覽不泣，對孫、高二人則泣，權變之極。】“先夫在日，常言二公忠義。今媯、戴二賊，謀殺我夫，衹歸罪邊洪，將我傢資童婢盡皆分去。媯覽又欲強占妾身，妾已詐許之，以安其心。二將軍可差人星夜報知吳侯，一面設密計以圖二賊，雪此仇辱，生死銜恩！”【贄眉批（鐘眉批）： 徐氏不獨貌貌美，其權智節義更美也。】言畢再拜。孫高、傅嬰皆泣曰：“我等平日感府君恩遇，今日所以不即死難者，正欲為復仇計耳。【毛夾批：此二語即徐氏之意。】夫人所命，敢不效力！”於是密遣心腹使者往報孫權。至晦日，徐氏先召孫、傅二人，伏於密室幃幕之中，【毛夾批：今之婦人，有丈夫新死而學徐氏之設人於幃幕者矣，吾不知其有何 仇之欲報而為此設伏也。】然後設祭於堂上。祭畢，即除去孝服，沐浴熏香，濃妝豔裹，言笑自若。【毛夾批：今之婦人，有丈夫新死而學徐氏之濃妝豔裹、言笑自若者矣，我不知其有何 仇之欲報而為此權詐也。○古之寡婦，濃妝豔裹、言笑自若是假，披麻戴孝、掩面長號是真；今之寡婦，濃妝豔裹、言笑自若是真，披麻戴孝、掩面長號是假。古今之不相及， 《柏舟》之詩、《黃鵠》之詠，其不可復作乎！】【漁眉批： 今之寡婦學濃妝豔裹者，不知有何仇可報而為此也。】媯覽聞之甚喜。至夜，徐氏遺婢妾請覽入府，【毛夾批：倒先去請，權變之極。】設席堂中飲酒。飲既醉，徐氏乃邀覽入密室。覽喜，乘醉而入。徐氏大呼曰：“孫、傅二將軍何在！”二人即從幃幕中持刀躍出。媯覽措手不及，被傅嬰一刀砍倒在地，孫高再復一刀，登時殺死。【毛夾批：不殺之於席間，而殺之於密室者，恐戴員知之而不來故也。精細之極。】【鐘眉批：弄媯覽囗（如）嬰兒。】徐氏復傳請戴員赴宴。【毛夾批：何等機智。】員入府來，至堂中，亦被孫、傅二將所殺。【毛夾批：一殺之於密室，一殺之於堂中，各自一樣殺法，妙甚。】【贄眉批： 好個徐氏，不可不以為妻，又不忍以為妻也。】【漁眉批： 報仇得成，想亦從卜《易》得來。】一面使人誅戮二賊傢小及其餘黨。【毛夾批：更是快暢。】徐氏遂重穿孝服，【毛夾批：《周書》曰“王釋冕，反喪服。”蓋暫時從吉雲。】將媯覽、戴員首級祭於孫翊靈前。【毛夾批：此方是真正設祭。】【贄眉批： 好老婆，好老婆。】【鐘眉批：囗（有）此老婆，死亦囗（甘）心。】不一日，孫權自領軍馬至丹陽，見徐氏已殺媯、戴二賊，【毛夾批：比及孫權兵到，女將早已殺賊矣。其卜《易》則知是女先生，其用兵則是女軍師。】乃封孫高、傅嬰為牙門將，令守丹陽，取徐氏歸傢養老。江東人無不稱徐氏之德。後人有詩贊曰：
纔節雙全世所無，姦回一旦受摧鋤。庸臣從賊忠臣死，不及東吳女丈夫。【贄眉批： 如徐氏權智，孔明、公瑾、孟德、仲達俱遜一籌。千古一人，萬古一人也，婦人云乎哉？】【鐘眉批：徐氏權智，孔明、公瑾、仲達，俱遜一籌。】
且說東吳各處山賊，盡皆平復。大江之中，有戰船七千餘衹。孫權拜周瑜為大都督，總統江東水陸軍馬。【毛夾批：為後赤壁鏖兵伏綫。】建安十二年，鼕十月，權母吳太夫人病危，召周瑜、張昭二人至，謂曰：“我本吳人，幼亡父母，與弟吳景徒居越中。後嫁與孫氏，生四子。長子策生時，吾夢月入懷；後生次子權，又夢日入懷。【毛夾批：日勝於月，為後孫權稱帝伏綫。○劉禪之母夢鬥，即敘於其母分娩之初；孫權之母夢日，補敘於其母臨終之。敘法各變，妙甚。】卜者雲：‘夢日月入懷者，其子大貴。’不幸策早喪，今將江東基業付權。望公等同心助之，吾死不朽矣！”又囑權曰：“汝事子布、公瑾以師傅之禮，不可怠慢。吾妹與我共嫁汝父，則亦汝之母也。吾死之後，事吾妹如事我。汝妹亦當恩養，擇佳婿以嫁之。”【毛夾批：為後玄德入贅伏綫。○看他先囑其臣，後囑其子；及其囑子之言，又先囑其以師傅之禮待臣，而後及其妹與女：蓋先公而後私，先尊賢而後親親也。何東吳奇女子之多乎！】【漁眉批： 為玄德入贅伏綫。Ｏ何東吳奇女子之多乎！】言訖遂終。孫權哀哭，具喪葬之禮，自不必說。
至來年春，孫權商議欲伐黃祖。張昭曰：“居喪未及期年，不可動兵。”周瑜曰：“報仇雪恨，何待期年？”【毛夾批：伐人之喪不可，喪中伐人亦不可；然以報父仇則無不可也。若論報仇，正當服縞素而興師，何待服除之有！張昭之見，往往不及周瑜。】【贄眉批： 周郎丈夫。】【漁眉批：張昭之見不及周瑜。】【鐘眉批：周郎丈夫之言。】權猶豫未定。適平北都尉呂蒙入見，告權曰：“某把竜湫水口，忽有黃祖部將甘寧來降。某細詢之，寧字興霸，巴郡臨江人也，頗通書史，有氣力，好遊俠。嘗招合亡命，縱橫於江湖之中，腰懸銅鈴，人聽鈴聲，盡皆避之。【毛夾批：響馬賊有響箭，響船賊亦有響鈴。然則賊之不響者，必無用之賊也。】【漁眉批： 彼滿載而歸，原從劫掠而來。】又嘗以西川錦作帆幔，時人皆稱為‘錦帆賊’。【毛夾批：賊以“錦帆”為名，其賊甚趣。不唱“大江東”，卻唱“錦帆開”矣。】【贄眉批（漁眉批、鐘眉批）： 好名色。】後悔前非，改行從善，引衆投劉表。見表不能成事，即欲來投東吳，卻被黃祖留住在夏口。【漁眉批： 應前。】前東吳破祖時，祖得甘寧之力，救回夏口，乃待寧甚薄。都督蘇飛屢薦寧於祖，祖曰：‘寧乃劫江之賊，豈可重用？’【毛夾批：周倉起於黃巾，而關公用為親隨，甘寧起於劫江，而黃祖不肯用為心腹。君子用人最是通融，小人用人偏極拘執。】寧因此懷恨。【毛夾批：為後殺黃祖伏綫。】蘇飛知其意，乃置酒邀寧到傢，謂之曰：‘吾薦公數次，奈主公不能用。日月逾邁，人生幾何，宜自遠圖。吾當保公為鄂縣長，自作去就之計。’【毛夾批：蘇飛之薦甘寧於黃祖，為甘寧也，非為黃祖也。若為黃祖，則當告祖曰：“不重用則殺之，勿以資敵國。”何乃導之入吳耶？飛之為友謀則忠矣，為主謀則不忠。】【贄眉批： 蘇飛薦隊，具能為人到底，大賢大賢。】【漁眉批：為甘寧非為黃祖也。】寧因此得過夏口，【鐘眉批：蘇飛薦人薦到（底）。】欲投江東，恐江東恨其救黃祖殺凌操之事。某具言主公求賢若渴，不記舊恨；況各為其主，又何恨焉？寧欣然引衆渡江，來見主公。乞鈞旨定奪。”【毛夾批：甘寧一段來歷，不嚮黃祖一邊敘去，卻嚮呂蒙口內述來，最是省筆。】孫權大喜曰：“吾得興霸，破黃祖必矣。”遂命呂蒙引甘寧入見。參拜已畢，權曰：“興霸來此，大獲我心，豈有記恨之理？【毛夾批：黃祖不錄甘寧之力，孫權不記甘寧之怨，彼此正相反。】請無懷疑。願教我以破黃祖之策。”寧曰：“今漢祚日危，曹操終必篡竊。南荊之地操所必爭也。劉表無遠慮，其子又愚劣，不能承業傳基，明公宜早圖之；若遲，則操先圖之矣。【毛夾批：孔明勸玄德取荊州，甘寧亦勸孫權取荊州。】【漁眉批： 孔明勸劉備取荊州，甘寧亦勸孫權取荊州。】今宜先取黃祖。祖今年老昏邁，務於貨利；侵求吏民，人心皆怨；戰具不修，軍無法律。明公若往攻之，其勢必破。既破祖軍，鼓行而西，據楚關而圖巴、蜀，霸業可定也。”【毛夾批：孔明勸玄德取巴、蜀，甘寧亦勸孫勸取巴、蜀。○如此見識，豈得以劫江之賊目之耶？】孫權曰：“此金玉之論也。”【漁眉批： 聲情俱壯。】遂命周瑜為大都督，總水陸軍兵；呂蒙為前部先鋒，董襲與甘寧為副將；權自領大軍十萬，徵討黃祖。
細作探知，報至江夏。黃祖急聚衆商議，令蘇飛為大將，陳就、鄧竜為先鋒，盡起江夏之兵迎敵。陳就、鄧竜各引一隊艨艟截住沔口，【鐘夾批：沔在江夏紗羨縣城中，今漢陽是。】艨艟上各設強弓硬弩千餘張，將大索係定艨艟於水面上。【毛夾批：後文曹操之船用連環，此處黃祖之船用貫索。環不可斷，索則可斷也。】【漁眉批： 蘇飛不棄黃祖，以其用之也。乃見為朋友之真情。】東吳兵至，艨艟上鼓響，弓弩齊發，兵不敢進，約退數裏水面。甘寧謂董襲曰：“事已至此，不得不進。”乃選小船百餘衹，每船用精兵五十人，二十人撐船，三十人各披衣甲，手執鋼刀。不避矢石，直至艨艟傍邊，砍斷大索，艨艟遂橫。【毛夾批：本是貫索勾陳，卻遇了天煞白虎；本欲乘風破浪，卻做了野渡橫舟。為之一笑。】甘寧飛上艨艟，將鄧竜砍死。陳就棄船而走。呂蒙見了，跳下小船，自舉櫓棹，直入船隊，放火燒船。陳就急待上岸，呂蒙捨命趕到跟前，當胸一刀砍翻。【毛夾批：以上寫水軍戰功。】比及蘇飛引軍於岸上接應時，東吳諸將一齊上岸，勢不可當。祖軍大敗。【鐘眉批：個個奮囗剋敵。】蘇飛落荒而走，正遇東吳大將潘璋，兩馬相交，戰不數合，被璋生擒過去，徑至船中來見孫權。【毛夾批：以上寫陸路戰功。】權命左右以檻車囚之，待活捉黃祖，一並誅戮。催動三軍，不分晝夜，攻打夏口。正是：
衹因不用錦帆賊，至令衝開大索船。
不知黃祖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李贄總評： 以天時屬操，地利屬權，人和屬玄德，孔明之為百姓而出也，已可知矣。
徐氏真不愧為孫堅、吳夫人子婦，伯符、仲謀弟婦也。若孫翊，似難為夫耳。】
【鐘敬伯總評： 畫傢胸有成竹，弈者目有成局。武侯隆中籌畫，與淮陰登壇數語，俱是心有成算。豪傑從來舉事，决無孟浪如此。
徐氏節義兩全，權智雙絶，東吳偉婦人，古今奇男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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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話說三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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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言 | 讀三國志法 | | 第一回 宴桃園豪傑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 | 第二回 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竪 | | 第三回 議溫明董卓叱丁原 饋金珠李肅說呂布 | 第四回 廢漢帝陳留踐位 謀董賊孟德獻刀 | | 第五回 發矯詔諸鎮應曹公 破關兵三英戰呂布 | 第六回 焚金闕董卓行兇 匿玉璽孫堅背約 | | 第七回 袁紹盤河戰公孫 孫堅跨江擊劉表 | 第八回 王司徒巧使連環計 董太師大鬧鳳儀亭 | | 第九回 除暴兇呂布助司徒 犯長安李傕聽賈詡 | 第十回 勤王室馬騰舉義 報父仇曹操興師 | | 第十一回 劉皇叔北海救孔融 呂溫侯濮陽破曹操 | 第十二回 陶恭祖三讓徐州 曹孟德大戰呂布 | | 第十三回 李傕敦汜大交兵 楊奉董承雙救駕 | 第十四回 曹孟德移駕幸許都 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 | 第十五回 太史慈酣鬥小霸王 孫伯符大戰嚴白虎 | 第十六回 呂奉先射戟轅門 曹孟德敗師淯水 | | 第十七回 袁公路大起七軍 曹孟德會合三將 | 第十八回 賈文和料敵决勝 夏侯惇拔矢啖睛 | | 第十九回 下邳城曹操鏖兵 白門樓呂布殞命 | 第二十回 曹阿瞞許田打圍 董國舅內閣受詔 | |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論英雄 關公賺城斬車冑 | 第二十二回 袁曹各起馬步三軍 關張共擒王劉二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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