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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節：巧遇智取哪堪論 衹為樂譜不孤單
廖文偉 Liao Wenwei
巧遇智取哪堪論
衹為樂譜不孤單
人要揚名並不難，衹要鐵了心去做認定了的一件事，再遙再遠衹管一往無前，再難再苦衹管義無反顧，久而久之，有口皆碑，一傳十而十傳百，不想揚名都不行。
當然，衹管義無反顧地去做件事這衹是其一，還須作出點成就，還須衆人皆認定是善事，是好事，是有益於自己和社會的修心養性，其揚名便是快樂和愉悅的交融，是推崇和欽敬的和合，最終成為一種無形的資歷。
揚名亦有揚名的負面效應，徐樹仁便實實在在遇到過一回。
2001年春意闌姍時，有一日，徐樹仁去濱河路的古玩集市尋覓古舊之物。
這一日風輕日麗，瀏陽河水泛着清波奔嚮湘江。古玩集市早已聚集了好幾十個攤位，一個挨着一個，似乎比往日的多了許多。古玩商販不單有喝瀏陽河水長大的瀏陽人和醴陵人、平江人，江西萬載、銅鼓等相鄰縣市的亦有。徐樹仁認識他們中的許多人，他一一地瀏覽攤位，一一地打着招呼。忽然，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一個攤位前，聚精會神翻看一本古舊書籍。此人是中醫院的瀋醫生，對古玩收藏有些熱情，他感興趣的古籍，莫非是哪一種稀罕的醫書？徐樹仁走過去，悄悄地站在瀋醫生背後，發現瀋醫生手中捧着的是《孔廟樂舞》，心中不由一驚。
瀏陽孔廟座落在圭齋東路，是瀏陽保護得較好的古建築，更是受到政府重視的歷史文化遺存之一。它始建於宋代，據典籍載，當年背街而面水，座落在東城。此後歷經興毀，直至明弘治十八年(1505)纔遷址城西，又於嘉慶二十三年(1818)遷建於今天的圭齋路，爾後又於道光二十三年(1843)興建奎文閣於文廟後的樟樹枰，崇聖祠亦改址文廟右側，同時改建大成殿。至此，瀏陽文廟規模更加宏大，每逢春秋以及孔子誕辰，必在這裏舉行隆重的祭典，祭典的程序中有奏古樂一節，其時歌舞輕盈，禮樂繞梁，香煙裊裊，文廟便成了天地間一方淨土。
古樂稱瀏樂，創製者姓邱名之稑，字𠔌士，他便是善寫怪石的邱莜岑的祖父。瀏樂始創於道光九年(1829)，此後成為各孔聖人文廟經典樂舞。曾國藩任兩江總督時，就曾在南昌、南京以及安徽推崇至極。袁世凱執政時，亦曾派人在麯阜和瀏陽兩地文廟考察，而後，認定"麯阜古樂徒擁虛名，遠不及瀏陽古樂之完備"。不僅如此，今日的日本文廟所用古樂，竟同瀏樂如出一轍。湖南省博物館珍藏的祭祀古樂，理所當然地便也是瀏樂了。
既然稱之為樂舞，那麽舞呢？它的正統的舞步如何，舞蹈語匯怎樣？徐樹仁有幸獲得邱莜岑怪石四屏之後，他知道了畫傢的祖父邱𠔌士即瀏陽文廟樂舞的始祖，父親亦為文廟樂舞著名舞師，便曾萌生過希望一睹舞之莊嚴神聖，一聞麯之優雅深沉的想法。
心想而事成。在瀏陽河水春波遠漾的季節，在獲得邱莜岑怪石四屏之後十多年，在夢想一睹樂舞真面目一度又一度春秋之後，竟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姍處"，真是讓他既驚又喜了。
驚過之後，喜過之後，接着便是憂了。瀋醫生正在捧讀，尚且他知道樂舞的重要，會不會對《文廟舞譜》別加鐘愛呢？如果是這樣，徐樹仁守望了一年又一年的希望，便衹是春夢一場了。
徐樹仁正不知所措，瀋醫生開口問價了。
"這可是我們瀏陽的，瀏陽文廟的。"古玩商販觀察了一下瀋醫生的反應，見瀋醫生並未對他這兩句話表現出特別的關註，便又說："瀏陽文廟的樂舞是出名的……200元錢吧。"
瀋醫生擡頭望了望古玩商販，口裏說："貴了。"然後放下《文廟舞譜》，徑直嚮另一個攤位走去。
徐樹仁心中石頭落地，彎腰拿起《文廟舞譜》，再未細看。
"200元他不要，優惠點，我來要。"徐樹仁以為十拿九穩，伸手在口袋裏掏錢。
不料古玩商販見是徐樹仁，口氣立即變了，他說，你徐總要，那就不是這個價格了，500元！"
徐樹仁又是一驚，他掏錢的手停在口袋裏了。"為什麽？不都是拿錢買嗎？"他連着打了兩個問號。
"不為什麽。"古玩商販"嘿嘿嘿"地笑了起來，他說："你徐總懂它的價值，賣給懂的人，價格自然不一樣羅。"
"不公道，不公道。"徐樹仁有些氣惱，他放下《文廟舞譜》，很不情願地丟下一句話："我也不要它了，你去賣給'懂'的人吧。"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徐樹仁並未真走，他也不會真走，他在想怎樣才能公平合理地買下《文廟舞譜》……
濱河路的古玩集市離他的傢很近，百十來米拐個彎便是，徐樹仁站在拐彎處等，終於等到一個熟悉的古玩商販從他跟前經過。
"來來來，請你幫個忙。"徐樹仁攔住了他，將事情的經過敘述了一番，然後說："你幫我買下來，不管你花多少錢，給你300元。"
古玩商販都是何等樣精明的人，聽徐樹仁一描述，立即盤算過來，至少可以賺一百元。腰都不要彎，何樂而不為！
果然，不到10分鐘，那個古玩商販滿面春風地出現在他傢的一樓，徐樹仁坐在沙發上"恭候"，古玩商販手裏抓着那本《文廟舞譜》，進門就朝徐樹仁揚手一揚。
徐樹仁不食言，掏出300元人民幣給他。
"我說的話兌了現，你也說句老實話，到底多少錢買下來的。"徐樹仁問。
古玩商販洋洋自得，他說："衹花100元，你信嗎？"
"信，我信。"徐樹仁說完，又加了聲"謝謝。"然後去古玩集市見那個擺地攤的古玩商販。
一見徐樹仁手裏抓着《文廟舞譜》，古玩商販的表情有些尷尬，瞪着眼睛望着他。
"我們本來可以成為古玩行裏的朋友，你太過份了。"徐樹仁拍一拍手中的舞譜，接着說："我本不願這樣做，但我需要它，衹好出此下策。我給他300元要他從你這裏替我買回來，結果你100元錢賣給了他，他來回10分鐘，淨賺200元。當時你堅持200元，我一定會買，可以賺的錢沒有賺到，讓別人幾句話賺走了……做買賣講究公平，你說是不是？"
古玩商販聽着聽着笑了起來，他說："你徐總夠朋友，夠朋友，說的對，說的對。"
此後，這個古玩商販與徐樹仁果然成了古玩行裏的朋友，互通信息，友好往來。這是後話了。
《文廟舞譜》的巧遇智取，徐樹仁並不得意。他洋洋自得的，是終於為畫傢邱莜岑擔任過洞溪書院主講，又曾在文廟擔任舞師的父親繼承的、祖父創製的《文廟樂舞》找到了同治年間版本，為《瀏樂》的探索、研究和補充盡了綿薄之力。
《文廟舞譜》為一册，版權頁書"同治七年戊辰秋月重鎸，丁祭舞譜，板存瀏陽禮樂局"，表明這是根據原版重新刻印的，時間是同治七年(1868)秋天。
所謂"丁祭"，是舊時祭祀孔聖人的祭禮日期，在每年二月、八月的上丁日，即農歷二月初四、八月初四兩次。舊時也稱"祭丁"，日期是一致的。
重要的是徐樹仁巧遇智取的《文廟舞譜》有全套舞譜，圖解細緻，說明詳盡，一舞一蹈皆圖說分明。而尤其令徐樹仁倍感欣慰的，他專為《文廟舞譜》的存世量作了多方調查，結果是，瀏陽文廟、瀏陽博物館都衹有樂譜而無舞譜。樂譜孤單傳承多少日月誰也說不清楚，從此不再形單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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