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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奏請禁煙維持銀價 拿獲販土重擬罪名
佚名 Yi Ming
且說林公擬具禁煙章程及戒煙藥方,專折復奏後,等了一個多月,不見諭旨頒行,料必為擬罪太重,留中不發,這也是聖天子慎刑恤民的善意,臣下自無異議。不過黃鴻臚奏請吸煙論死,早已鬧得通國皆知,現在又杏無消息,民間勢必要誤會黃鴻臚所奏不行,吸煙不會論死,甚且誤會煙禁取消,那末鴉片流毒,勢必比前更甚,後患將何底止。想到這裏,猶覺難以置之不問,於是與湖南巡撫錢寶琛,護理湖北巡撫張嶽崧一再會商。林公主張,目下吸食鴉片罪名雖未加重,查拿煙犯,萬不可以放棄,收繳煙具也是不容稍縱,惟有一面出示通衢,剴切勸人戒姻,一面拜折奏明,嚴申煙禁,煙害或可不致擴大。
湘、鄂兩撫深以為然,議定會銜出奏,由林公主稿,湘、鄂兩省同時重申煙禁,從訪拿販鴉片、開煙館入手。由林公倡議揭廉,配製斷瘾煙丸二千料,在省城漢口等處設局,派委妥員,收繳煙槍、煙具、煙膏,若係自首呈繳,查明確係真心改悔,準免治罪,並酌給藥丸,使他吞服除瘾。湖南地方,由巡撫錢寶琛首倡捐廉,配製斷瘾藥丸,依照湖北辦法,在長沙、嶽陽、湘潭等處,派員收繳煙膏、煙具,及酌給戒煙藥丸,悉照湖北新定辦法。林公正在振刷精神,飭屬查禁鴉片的時候,忽然接到一角部咨,衹道是禁煙奏摺的批復,連忙拆閱,方知不是批諭,卻是軍機處來文。據寶興所奏,因為近年銀價日昂,一兩紋銀可易製錢一千七百文,歸咎姦商所出錢票,註寫外兑字樣,輾轉磨兑,並無現錢交易,奏請嚴禁各錢鋪,不準支吾磨兑,須用現錢交易,以防流弊。上諭着各督撫妥議章程具奏。林公捧讀一過,暗想黃鴻臚因為銀價昂貴,奏請加重吸煙罪,杜塞漏卮,使紋銀不再流入外洋,銀價自然平穩,足見黃爵滋目光遠到,深識時弊;寶興此奏,已是步黃公的後塵,而且所奏還都是隔靴搔癢,委實沒有議復的價值。但是皇上誤信他言,以為銀貴都是錢商出票不兑現所致,勢必禁止錢典出票,殊不知錢票不兑現,卻為市面上銀錢大少,銀價日昂,不得已用此註寫外兑的錢票來維持市面,若然不準發行錢票,市面更覺周轉不靈,錢價衹會增貴,不會減賤。因為銀價增昂,直接受鴉片的影響,現錢被販煙夷商收到了外國去,中國現銀日漸缺乏,銀價自然騰貴。欲求銀價落平,衹有嚴申煙禁,直接杜塞漏卮,間接輓回銀價。不過此種麯折情形,寶興茫然不知,原奏上不曾提及,銀貴固不在空頭錢票,不過空頭錢票的流弊為害也不小,個中復雜情形,須經我明白具奏,皇上方能一目瞭然。於是親筆擬就銀貴與錢票無涉,宜嚴禁吃煙,以塞漏卮的奏片,恭繕拜發。折中論列錢票流弊詳盡無遣,所論鴉片流毒更為詳細。
道光帝閱看時,顔為動容,終究被穆彰阿所阻,仍然未見頒行吸食論死,興販開館論絞的新例,不過着各督撫認真查禁罷了。林公本來十奏九依,惟有禁煙加重論死,前後兩奏,皆未得邀準!林公早料到煙害已深,若不特立嚴法,難收禁絶效果,將來必貽大害。果不出他所料。此時若能依着林公所奏,吸食、開館、興販三項罪名一律加重,處以絞斬梟的死刑,吸食者誓必戒絶,販煙銷路既少,且恐身蹈死刑,亦必改營別業,那末廣東的煙案,哪得會發生呢。這也是中國百姓該罹此煙劫,縱有賢臣竭力輓回,卒被穆姦居中阻撓,使林公兩次專折呈請不得行,養癰遺患,真堪浩嘆。林公自思,他人的事且不必管,兩湖地界衹好我盡我心,飭屬嚴禁吸食,查拿開館興販之人,以作懲一做百之舉罷了。
旋據漢陽縣知縣郭覲辰稟報,拿獲興販鴉片煙販朱運升一名,在他滿江紅船上裝貨箱內,起獲夾帶鴉片煙土一千三百兩,煙膏八百兩;又在漢口棧房旅客鄒阿三皮箱內,搜獲煙土二千多兩,呈請核示。林公已據各屬陸續報到,起獲煙土不少,每犯所帶多至數百兩,少至數十兩,未有超過千兩以上的。現在朱運升、鄒阿三所帶,俱在二千兩以上,足見該二犯是興販的首領,各地小販都是嚮該二犯批發而來。常言道:擒賊擒王,捉煙當捉興販首領,拿來加等治罪,懲一儆百,一般小販見而膽寒,自然不敢再蹈刑罪。但是按諸律例,開館興販,衹有杖徒罪名,雖有絞斬梟示的加重奏請,未蒙朱批頒行,怎能援引,若議處以杖徒等輕罪,罪重罰輕,於禁煙前途大有妨礙。思想一會,絶無適當辦法,衹好邀刑名老夫子李小梅到簽押房,先將郭令詳文給他看過,然後說道:“舊律嫌輕,新例未奉頒行,猶不便援引,此案該如何定罪,能使輕重適中?”小梅沉吟了一會答道:“新例當然不適用,惟有援引舊律,如嫌失之太輕,可以加一等治罪,因二犯販土過多,先行刺字遊街,再發熱鬧市區站籠示衆,最後發往極邊充軍;如此辦理,一般興販姦民瞧見了,必然恐懼知悔,不敢再蹈刑章了!”林公深以為然,就援筆批回辦理,哪知批札剛正用印發出,又接到漢陽郭令來文稟稱,所獲販土犯朱運升已於前夜三更時分越獄逃遁。當時卑職得獄卒來署報告,連夜分派通班差役分路追拿,一面會同許守備,閉城嚴搜,客棧寺觀,以及形跡可疑的小戶船衹等,搜查既遍,毫無下落,這是朱運升越獄逃遁釣實在情形。
又韋販土犯鄒網三,前次詳報時,未加詳細鞠訊,誤認為正身,冒昧蒙稟,卑職罪該萬死。及提鄒阿三到案研訊,據該犯供稱名鄒達纔,乃是鄒阿三的夥計,並供明鄒阿三早已回轉廣東。卑職詢其阿三回轉廣東做什麽?該犯答稱,嚮夷商買土去的,何時回轉漢口則不得而知,這是從犯誤報正犯的實在情形。林公看罷來稟,暗想:郭覲辰素來辦事認真,不辭勞怨,就是此案肯和盤托出,明白詳報,這也是他主公無私,不敢蒙混所致。論他的幹練和纔具,何至於弄出這種糟案來呢?必是蠹役暗中得了重賄,把朱犯從監獄中放走,且於逮捕時得賄放去正犯,把從犯帶案,而阿三與達纔,字音相混,容易蒙蔽,分明郭令受了蠹役的捉弄,這是他平日辦案認真,蠹役們不能無惡不作,銜恨在心,特地構成這越獄的大亂子,有纍於他。
若遇了鬍塗的長官,不去究詰真相,一味從表面論,不免墮人彀中,將縣官撤任。常言道,清官難逃猾吏,縣官被蠹役陷害撤任,往往有的,我今偏偏不撤郭令,着他勒限緝到逃犯,將功折罪,以觀後效。打定主意,提筆親手批飭,着他十日內務將逃犯緝獲到案,以免究辦。郭覲辰接奉批札,深感林公寬厚之恩,辦案格外認真,一面勒限快班,緝拿逃犯,一面把看役及獄卒釘鐐收監,嚴刑鞫訊,以查有無得賄放縱等情。各役皆極口呼冤,矢不承認。那朱運升早已逃得不知去嚮,捕役熬了兩次合比,依舊不曾破案。郭令衹好照實稟復,自請處分!林公正在收繳煙具、嚴辦開燈興販的當兒,那朱運升與鄒阿三,乃是販土最多的要犯,豈可容他們逍遙法外,於是一面申斥郭令辦事不力,再行勒限,先將頂戴摘去,逾期不獲,定予撤任;一面遴選幹員,到漢陽去查辦此案。那時官場中階級制度極嚴,督轅差遣的委員,都是候補道;知府差遣,都屬候補知縣;司道差遣,都是候補知州運同等。賢如林公,也未能免俗,當下心想差一個候補道去,方能胜任,仔細思量,衹有陳錦堂辦事嚮來幹練,不知道他鴉片煙戒絶與否?如已斷瘾,派他前去最妥。當下就命長隨傳道員陳錦堂到轅,長隨即往陳公館轉達。
且說錦堂自卸任以來,住在公館裏,杜門不出,立志戒煙,有鳳姑在旁伺應,頗不寂寞。一日新任安襄鄖道楊以增到門辭行,錦堂和他是姑表弟兄,連忙延入相見,即命廚房備盛酒席餞行。表兄弟二人在客廳上坐下,談談說說,頗覺有興。以增說道:“老表兄你受了楊天德的暗算,以致提空,說來也自可恨,不料他到任未久,也因為丟失了印信,即被提空,這也是天道好還,報施不爽,衹爭在時間的遲早罷了。”錦堂聽說,幾乎失笑!暗想這顆印就是我派鳳姑前去盜取,拋在道署後園太平井中的,如今既是表弟去繼任,理當嚮他說明,免得他查不着。轉念之間,就啓口問道:“這顆印,製軍可曾附片奏明,請吏部重製頒發嗎?”以增答道:“不曾奏明吧!我到轅門謝委辭行,製軍還當面諭限十日,務將失印查獲。這倒是一件束手的事,茫無頭緒,一時到哪裏去查呢?”錦堂便嚮左右閃眼一望,卻巧沒有僕役在旁,連忙將口湊到以增耳邊,低低說道:“失印在道署花園中四面廳前右首太平井中。”以增聽說,真是喜出望外!連忙拱手道謝,並含笑地問道:“為什麽作此惡劇呢?”錦堂答道:“這個就叫做一報還一報,我受了他的暗算,沒來由受提空處分,這口氣哪裏咽得下,故爾也使這暗算,使他不安於位。你道該也不該。”以增笑道:“你們二人各在暗地裏做功夫,弄得大傢都不安於位,不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卻便宜了我這個第三者了!”錦堂笑道:“這也是你官運亨通,纔有此意外的美缺。”以增又問道:“表兄煙瘾當真戒絶了沒有?”錦堂笑答道:“我吃了阿芙蓉的苦水,恨如切骨,這次好似立了軍令狀,誓必戒絶,永不再吸,故爾把翡翠鑲口的象牙槍,赤金包鬥的甘蔗槍,都已搗成粉屑。現在煙瘾已斷,無論如何不再去吃它了。”以增笑道:“你既跳出苦海,可賀可賀!”錦堂說道:“吊之不暇,何賀之有?”以增答道:“林製軍正在厲行煙禁,缺少熱心辦事、任勞任怨的委員,倘然曉得你煙瘾已斷,必然就有差事見委,豈非可賀麽?”錦堂說道:“我若得見委禁煙差使,誓必把一班販土的姦商捉個幹淨,那末煙害可以杜絶。我深悉鴉片為害,雖由夷商販運,吸食的人愛之如命,以致如此流毒,但是罪魁禍首,當推販煙姦商,若無他們販賣,夷商所到的地方甚少,又不能直接推銷,早已改營他業,內地何來鴉片出售,那末吸食開館,可以不禁自絶。”
他們二人,說說談談,盛席早已擺得滿桌。二人入座飲酒,直至午後兩時,方纔撤席。以增告辭赴任,當日就瞞着人,叫一構井匠到四面廳前右首井中,將鋼印打撈起來。以增具文稟報,失印已在本城舊貨攤上查得。你道他為甚不直說從井中撈得呢?
為防林公追究何從得悉印在井中,免不得要纍及陳錦堂,多所未便。如此一來,林公自然不加追問了。失印遂得告一段落。
那一日,錦堂正在書室中看書,面前攤着一本漢書和一本史記,兩相對照披閱,覺得兩書所論事實相同,筆法卻是各異,漢書翔實純樸,後學欲得寫實筆法,當求諸班固;史記浩瀚生動,後學欲得寫生筆法,當求諸史遷,二者不可偏廢。司馬遷記事,都詳人所略,略人所詳,敘事中侃侃而談,閑閑引逗,如垓下合圍,秦庭狙客,千載下讀之猶虎虎有生氣;看到他特立滑稽一傳,舉周、秦突梯俊傑,優孟衣冠,一一描寫形態,詳論感化,令讀者猶如身當其境,目睹這班持梯滑稽政客,不覺拍案叫絶,發聲狂笑。此時恰巧鳳姑走來,一隻右足剛踏進書室,聽得錦堂在裏邊哈哈大笑,衹道他在那裏和使女們打渾,忙把左足縮住,定神嚮門簾縫中內望去,衹見他獨坐在書案前,手執書本,狂笑不止,那種傻頭傻腦的情形,也忍不住卟哧一笑,移步入內,問道:“一個兒坐在那裏,狂笑不已,真是開心極了!究竟笑些什麽來?”錦堂拋書答道:“一個人不準出聲大笑,難道衹許我同你打對兒發笑麽?這話也太不近情了。”
二人正在打趣話,忽然外面有人咳嗽之聲,卻是親隨進來稟事,說有總督轅門上聽差來說,奉督憲鈞旨,傳見大人。錦堂答道:“知道了,你去命轎夫提轎伺候!”說罷,就和鳳姑輓手走到內室中,換了衣冠,整理一過,即行出外,坐到轎中,帶着跟班,徑到督轅,投帖察見。
不多片刻,號房自內走出,道聲有請,錦堂就跟隨了進去。
走到大堂上,已有文武巡捕含笑引入東花廳。林公上坐,錦堂趨前施禮參謁。林公命他就坐,劈口就問道:“煙瘾戒絶沒有?”
錦堂答道:“回大人,自前次蒙大人訓示之後,立志戒煙,初時仍用丸藥替代,如今連藥丸都可不吞。大人如不見信,盡可調驗。”林公說道:“這也何必呢!你到省以來,辦事不辭勞怨,可稱幹員,一染嗜好,便成廢物,豈不可惜!前番儆戒你也是不忍見你成為廢物的意思,現在你既誓不復吸,那是再好也沒有。如今漢陽有販煙犯朱運升越監逃遁,鄒阿三避不到案,着你前去密查明確,有無差役賄縱情弊,不得有誤!”錦堂唯唯奉令而退,即日赴漢陽查訪。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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