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案小说 海公案   》 第四十回 計燒糧逼營賜敕璽      李春芳 Li Chunfang

  卻說小軍應允,將銀子收下,說道:“你既當兵,怎麽連地方不曾見過呢?”海瑞道:“我們是新充的,食糧不上兩月,所以不曾見過這個關外的地方。故特煩老兄引我一遊。”小卒道:“雖則引你到外面玩賞一回,不是緊要。但你身上穿的號衣,不合我們軍中的樣。你可脫了下來,待我將這一件號褂與你穿上,這就可以去得了。”海瑞道:“如此更好。”那小卒遂將自己的衣服換了,與海瑞穿着。隨即出了營門,領着海瑞到各處營寨觀看,復一一令其指示。小卒哪裏知得他的就裏,每到一處,便把怎麽怎麽,這般這般,說了出來,一則要自誇威勇,一則談談閑心。海瑞一一記清,不一會,把番營大寨全行觀看清楚,記在心中。
  小卒道:“你可觀盡否?”海瑞道:“八門俱已看過,果然威風。但衹欠了些糧草屯積。若是有了糧草,衹恐我們都不能與你傢相拒呢!”小卒道:“你說我們沒有糧草?你且隨着我去看一看呢!”遂領着海瑞轉過營後,衹見一個小山頭上,有些小軍在那裏紮營,上面俱是被車。小卒指道:“這不是糧草麽?”
  海瑞故意道:“有限的,怎麽得夠支應?”小卒道:“你卻是個新當兵的,難道你傢關內,也堆着十年二十年的糧草麽?不過是陸續運解而來。”海瑞又道:“我們解糧運草是鄰省接解來的,所以便捷。若是你們老遠的運解,豈不費力麽?”小卒道:
  “我們雖則遠涉,但是亦有以逸待勞之計。”海瑞道:“怎麽說是以逸待勞?我卻不曉得。”小卒道:“我們的糧草,卻是從貴州那邊偷運過來,到了東京口上岸,離這裏不過五百裏之遙,兩三日便到了。”海瑞道:“如此卻纔容易,不然就運轉難矣。”
  小卒道:“好夜深!我們前去這時候大抵已報三鼓矣。我們且回去罷。”海瑞遂與小卒一同回到大寨而來。
  恰好那瑚元升帳理事,小卒令海瑞仍舊換回穿來原服,領了進去,稟道:“小番們奉令巡哨,拿着一個小軍。詢問起來,卻是大明營中遣來送書的,業已帶來,請令定奪。”瑚元道:“帶了上來!”小卒便將海瑞帶領到帳中跪下。海瑞叩了三個頭,說道:“小的乃是大明營中奉元戎差來下書的。”遂嚮袖中將書取出,呈遞上去。瑚元接來細看一遍,不覺勃然大怒,將書扯得粉碎,駡道:“你傢戰又不敢戰,衹管推延,這是何故?
  我卻不管,明日就引大軍前來攻關。好漢的衹管出關迎敵,若不敢出,就算不得成的了,可即草表獻關。如若不然,有朝攻破城池,玉石俱焚。”海瑞唯唯領命,故意做出驚慌之狀,抱頭鼠竄而出口瑚元乃集諸將聽令道:“今日大明指揮有書回報,內中延以時日,其意卻真欲老我師也。本帥已對來使說了,準以明日攻關。諸帥宜各竭力嚮前,初陣須要得利,譬如破竹,數節之後,迎刃而解矣。”乃令烏爾坤領兵三千攻打頭陣,乜先大領兵二千往來接應。明日五更造飯,天明進兵。務要奮勇齊攻,如有怠惰不前者,即按軍法。衆領命各各準備去了。瑚元隨後點起大軍繼進,暫且按下不表。
  再說海瑞急急奔回,到了關下,仍用麻繩吊了上去。來到行轅,見了指揮。指揮便問:“探得軍情如何?”海瑞道:“瑚元輕勇無備,不足懼之。”遂將瑚元如此這般,逐一說知。指揮驚道:“各路援兵,尚未到來,今大敵猝至,如之奈何?”
  海瑞道:“賊乃烏合之衆,全無隊伍。一則我所恃者城池堅固,濠壑甚深,彼焉能立破?刻下可令隨營各將,連夜上城防守,且把鼓聲偃息,彼兵若到,且不理他,待至驕惰之際,然後以大炮乘高視下攻之,則彼必敗走矣。且先擋了目前這一陣,然後徐圖良策,截其糧草。彼軍乏食,不戰自亂矣,必速奔歸。
  那時我卻乘虛襲之,無不應手矣。”指揮聽了大喜,隨即傳令:各隨來將佐,率部下兵丁,盡伏城垛上,以大炮、擂木、灰瓶等物,預先藏着,聽得炮聲響處,一齊突起,放炮攻之。各營將佐領了將令,即時盡率佐部上城。
  到了次日黎明時候,遠遠聽得人叫馬嘶。海瑞此時亦在城樓觀看,遠遠望見番兵旗幟,海瑞即令各人偃旗息鼓,各各伏於城上地基,不許交頭接耳。番兵來近,衹見關上並無旗幟,又不見一卒在上,心中疑惑,急急報知烏爾坤。烏爾坤乘馬親來觀看,果如所云。自思道:“此必明兵疑兵之計。”吩咐各人奮力攻城。軍中鼓聲大震,衆番兵衹顧奔前吶喊,卻不見一人。
  開炮打去,卻那城樓堅固得很。一連攻了半日,亦不見有人迎敵,城墻果然攻打不開。
  瑚元領了大隊,隨後亦到。前軍報知,瑚元傳令各軍士下馬裸駡,以激其衆。軍士聽令,各各下馬,坐在地下大駡道:“不早出降,攻破城池,草木同鏟,悔之晚矣!”百般的辱駡,城上衹是不應。竟有脫衣露體扇涼而駡者。約近巳時,海瑞在垛伏張良久,說道:“可矣。”指揮令人將號炮點着,一聲炮響,三軍一起突起,將火炮、灰瓶一齊施放。那番兵正得意之時,忽然被那炮子、灰瓶打來,哪裏抵擋得住?衹顧躲避,急急奔逃。那灰塵乘着風勢,颳面吹來,開眼不得。霎時之間,被炮者不計其數。瑚元後軍,卻被前軍推動陣腳,自相踐踏,死者甚衆。城上發喊助威,番兵衹道明兵開關殺出,急急奔走,逃去十餘裏下寨。
  海瑞望見番兵去遠,乃令開關,乘勢出屯,就與指揮駐於關外。一則便於調遣人馬,二者且占形勢,不致番兵迫近關門。
  當下瑚元敗了一陣,急奔十餘裏,纔下寨紮住。查點折去五千餘軍,笑道:“我卻中了蠻子之計也。頭陣已此,後當加意便了。”忽然軍吏來報,糧草衹剩五日。瑚元道:“如之奈何?新糧草未到,軍中乏食,必然生變。”即着了烏爾坤領兵一千,去寨外五裏屯紮,以為犄角之勢,一有消息,即刻回報。是時,烏爾坤領了將令,即着兵前往屯紮去了。瑚元又傳令着乜先大持令箭沿途催趕糧草接應,自不必說。
  再說海瑞在關外屯了幾日,忽然城內郡守着人來報:所調兵馬俱已陸續到齊,請令定奪。海瑞即來對指揮說道:“刻下各營新兵已到,大人何不盡令出紮關外,好待在下調遣也。”
  指揮稱善,即傳令箭,立時傳了新兵,盡出關外駐紮。海瑞道:“我料番將之糧不日將至,誰可去截他的?”帳下一將應聲出道:“末將不纔,願去走遭。”海瑞視之,乃驍騎額附龐靖也。
  當下海瑞道:“此去東京口,乃是番將運糧上岸之所。你可領着一千軍士,到夜半偷至那裏埋伏,若是番將運糧上岸,待其盡,突起燒之。”龐靖應諾,立即點起軍兵,攜帶硫磺、焰硝引火之物,連夜起行,前去埋伏。
  過了三日,番營各將俱以乏糧為憂,乃皆來帳上稟瑚元道:“刻下營中乏食,解糧官未到,似此如之奈何?”瑚元道:“我亦因此憂愁。前日已令乜先大前往催趕矣,諒不日亦至,你等皆宜靜守,不得驚揚,恐怕敵人知之,必然乘虛來襲矣。”
  說尚未畢,人報:“乜先大奉命催糧,中途為明軍所殺。明兵奪了本國衣甲並令箭,去到東京川口候着。恰好運糧來到,被明軍詐稱元帥有令,令將糧草屯積荒野地。是夜三更時候,一齊火起,那糧草盡被燒完了,特來報知。”
  瑚元聽了此言,不覺大叫一聲道:“天亡我也!民以食為天,兵亦以糧為命,今糧被毀,目下又即乏食,如之奈何?”
  帳前幕官進道:“可即連夜遁歸,再作道理。”瑚元稱善,即令暗傳號令,令軍士各各束結,就今夜三更拔寨齊起,急急遁歸,不得違令。衆將應諾,各各準備不提。
  再說海瑞在寨中正與指揮商議退敵之策,忽龐靖回來報稱,業已盡將番人糧草燒毀一空,特來繳令。瑞與指揮大喜,即將龐靖上了頭功。未幾,探子來報:“番將因為燒了糧草,現今營中乏食,即刻束裝,意欲遁歸。即來報知。”瑞聽得急對指揮道:“今賊勢已蹙,即夜欲遁,我等可即賫捧敕璽前去勸降,彼返迎受矣。”指揮道:“賊勢既窘,我兵乘虛擊之,此為上計;大人何故反縱之去?”瑞曰:“不然,彼先逞其跳梁之心,今不得利,又值乏食,其衆心已散,故此連夜遁歸,欲再復來。
  今我不以兵馬加之,而反以聖恩施之,使其復得興頭,所以服其心也。若以兵襲之,彼必大敗而怨愈深,彼返國旦夕皆思報復,則無限之邊患也。”指揮道:“大人果然善於算度,即可行之。”海瑞道:“請即令便行如何?”指揮道:“當以多少人馬隨往?”海瑞道:“一軍不用,衹攜我僕一人而往足矣。餘者扛擡賜物,照式人夫而已。”指揮即時傳令兵丁,改裝扮作扛擡夫役,仍藏利刃在身,以備不虞,立即隨跟海瑞星夜前往。
  海瑞攜着海安,押着賜物,如飛的奔嚮番營而來。將近二更左側,已近番營。海瑞吩咐暫將夫馬各物紮在一裏之外,先令海安一人前往通知。海安本不敢往,衹因海瑞這般說話,又見主人如此用心,哪裏便敢推托,衹得慨然而往,獨自一騎來到番營。
  那些番兵正在忙忙迫迫之時,收拾不迭,哪裏還有心前去了望!海安闖進鹿角,直至營門,纔見有兩個番兵,在那裏閑坐。海安拚膽上前說聲:“老爺!”那番兵卻一把將他拿住,駡道:“什麽姦細?敢來此探聽消息!”海安說道:“老爺且莫如此。我若姦細,亦决不直到此地,並顯然招呼老爺了!”番兵道:“如此,你來何幹?”海安道:“我是特來報喜信的,相煩立即通報一聲。”番兵聽得“報喜”兩字,便不勝大喜,急應道:“如此隨着我來。”正是:欲知伊利鈍,但聽口中言。
  畢竟海安此時見了番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第一回 海夫人和丸畫荻第二回 張寡婦招婿酬恩第三回 喜中雀屏反悲失路
第四回 圖諧鴛枕忽感居喪第五回 嚴嵩相術媚君第六回 海瑞正言服盜
第七回 姦人際會風雲第八回 正士遭逢坎坷第九回 張老兒藉財被騙
第十回 傢人見色生姦第十一回 張仇氏卻媒緻訟第十二回 徐指揮守法嚴刑
第十三回 三部堂同心會審第十四回 大總裁私意污文第十五回 張貴妃賣履訪恩
第十六回 海剛峰窮途受敕第十七回 索賄枉誅縣令第十八回 抗權辱打旗牌
第十九回 贓國公畏賢起敬第二十回 聖天子聞奏擢遷第二十一回 海瑞竭宦囊辱相
第二十二回 嚴嵩獻甥女惑君第二十三回 張志伯舉薦庸纔第二十四回 海主事奏陳劣跡
第   I   [II]   [III]   [IV]   [V]   頁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