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算,亦即精于算计——这是对上海男人之“精”的一种具体解释。上海男人的精算精在两个:一是精算账;二是精算人。精算账是基于在有限的收入基础上,为自己或自己的家庭开源节支、细水长流着眼,以至于穿着不寒碜,银行有存款,在人前不丢面子。从这点看,上海男人的精算能力是无可挑剔的。 上海男人就是这么善于精算账。任何一件事情放在他们眼里,他们都会先琢磨有没有去做的必要。前段时间发生在北京长安街上,一只乌鸦掉挂在树枝上,结果招来了消防、民政、交警等多个部门“通力配合”,花了七个小时才将其救生。这种事在精算的上海男人来说,简直可以反成一段愚蠢的笑料。问题是他们除精算账外,还善于精算人,而且精算人往往与“利”字不无关系,在“利”字上与他人精算,难道与“账”字无关?提到此,上海男人恐怕露怯,便不敢再称自己有多“精明”了,因为越称自己精明就越被人说小气,有失大家风范。孰知在“精”字面前,上海男人大家都是一个胚,明里不算,暗里对所有对自己利益有关的事都早已算出个子丑寅卯,因此谁也讨不得谁的便宜。比如逢得几个人在一起,大家便会彼此彼此、心照不宣地时兴起“AA制”来,这倒也省事,无需谁担心谁多讨了便宜而费着心事去精算一番;但要是逢得他实在难以推委的要和外地人(哪怕是朋友)应酬,作为地主之宜,“AA制”自然行不通了,一旦遇到此类事,上海男人自然也会想尽办法,精算出如何以最小的开支,在客人面前能显示出最大气的风度来。 大多数上海男人就是这样,不管他是穷人还是富翁,在“账”字上他永远是囊中羞涩、把请客开支都当作伤筋动骨的大事来抓。在“抓”中显示他的“精”,在“抓”暴露他的“算”。如此精算,无非只为一个目的:不能让他人从自己身上捞到任何便宜。 让人佩服的是上海男人的精算每次都能做到曲张有致。比如请客时,他分明是小气、舍不得花钱点好菜,但他一定要找出各种让人信服的理由来说明自己是正确的。 有一次我出差到上海,多年不见的朋友康请我吃饭,他先叫了“一凉一炒一汤”,又叫来一瓶百威啤酒(从头至终,那菜单连碰都没让我碰一下)。只见康拿起啤酒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半杯,然后对我说:“我酒量不行,我就喝这么点陪你,剩下的全是你的了。”对于康的如此之“阔”我能表示什么?那不明摆着告诉我不许喝第二瓶吗?于是我当下回道:“我现在已经戒酒了,这酒还是你一人喝吧!”然而这还不算完。因为康的面子还没有找回来!正当我们饭吃半晌,隔壁桌传来一阵骚动声:几个酒足饭饱的吃客买完单,留下一桌的剩酒剩菜大摇大摆地从我们身边走过,其中有个人还用轻蔑的眼角余光乜斜了一下我们,这真让康很不自在,但康并不立马发作,而是直等这帮人走出门后,才压低声音对我说:“你看这号人,啧啧啧,要么吃公款,要么就是钱来得不干不净,啧啧,真没素质。”我知道他心里还想说什么,便接下去说:“是啊,我们的钱不是偷来抢来的,没必要那样铺张。这样吃饭,我觉得既高雅又踏实。”康乐了:“知我者,仁君也!”而且一高兴,把那瓶酒也他一人包干了。 谈到上海男人为利而精算,我的一个朋友也有同感。他说“有上海人请我的客,发邀时是一张笑容可掬、让人颇感盛情难却的面具,若是有其配偶在场,转过身去开‘沪语短会’时必有另一张不自然的面具已经告诉我,他们是在盘算着如何‘走过场’打发我。我是知趣的人。每每如此,我也就不为难人家破费啦!” 上海男人为利而精算还远不止表现在请客方面,只是由于篇幅所限,不一而足。但仅此已经足够说明如前所说的一个道理:一个爱精算的人固然“精”但却不“明”,因为不“明”,又何所谓精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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