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评传 故国行吟   》 第40节:故国行吟(39)      宋浩浩 Song Haohao

  在家休息了两年,整日与书为伴,累了就坐上一叶小舟在江南的河道里畅游,比起京城的烦累,无锡这个江南故乡给自己带来的完全是惬意。当然,作为士大夫,顾宪成不可能没有那种忧国忧民的天下意识,万历二十四年的年底,吏部文选司以前的同事唐仁卿,回江南老家探亲,路过了无锡张泾,他也好久没见着这位刚正不阿的顾先生了。顾宪成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近日国家的局面怎样,朝廷又发生了哪些事?弄得唐仁卿钦佩不已,原本以为一个赋闲之人早已归隐恬淡,不想顾先生仍是这番执着。顾宪成大概也知道朋友们会不理解他这种心态,所以在给别人的信中他这样说:"生平颇怀热肠,何能耕闲钓寂。",是啊,大半生这样忙忙碌碌了,一下子闲下来去耕作垂钓,这种寂寞肯定是耐不住的。当然到不如说他有着强烈的济世情怀,他心里还有很多话要说,他还想为大明王朝做些实在的事,可是现在他知道神宗不会给他机会了。那怎么办,退而求其次也可以,顾宪成首先想到的是读书讲学,他想通过讲学来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而今而后,惟应收拾精神,并归一路,只以讲学一事为日用饮食。学非讲可了,而切磨淘洗,实赖于此。",收拾精神,顾宪成是不愿意这样终老在温婉的江南水乡间的,他要发出热量,作为一个读书人,他这极有眼光的选择,令人尊敬。
  二
  顾宪成出生后的十二年,高攀龙也在无锡出生了,他们的家离得并不远,似乎也注定他们的人生轨迹应该会很相近。万历十七年时,高攀龙已二十八岁,这一年二月他一个人独自去了京城参加会试和殿试,当然也进士及第,吏部决定让他担任行人司行人这个官职。这个官职品级不是太高,但执掌着传圣旨和行册封的一些事,清闲却也很重要。在行人司,这个高攀龙似乎和他的同乡顾宪成一样不安分,吏部给他那个官职就是让他少说话闲着的时候多看看书的,这到好,他偏偏有很多话要说。当时四川有个沽名钓誉的提学佥事叫张世则,他几次上疏给神宗皇帝,要求他能崇正学辟异学,原因是什么呢,张世则自己写了本《大学古本初义》,说只有自己的这本书才恢复了《大学》的原义,朱熹的那套是贻误后人的歪学,建议明神宗将之废除而用自己写的教科书。高攀龙自小就研习程朱理学,虽然也承认理学中还有不完善的地方,但还不至于要象你张世则说的得废除掉,于是就也给明神宗上书。上书也就罢了,高攀龙在奏文中建议神宗要多用谏臣,多听意见,这意思分明是说自己不善纳谏,神宗一听到这些话自然对他没好印象。但高攀龙不会罢休,这一年的十一月,内阁首辅打击一些直言敢谏的朝臣,弄得人心惶惶,高攀龙又上了篇奏疏,措辞严厉地要神宗爱惜朝廷人才远离不忠小人,一个帝王只有做到这样才能使国泰民安。这份奏疏首先激怒的是首辅王锡爵,而后固执的神宗皇帝也非常生气,王锡爵问神宗皇帝象高攀龙这样目无尊长而狂妄的的人该怎么处置,明神宗给他一道旨意,一下子把他从京城贬到广东揭阳县去。到广东这个小县做什么呢,去管理文书出纳,显然王锡爵和神宗皇帝是拿他玩呢,不是善谏么,到了音书不通的万里之外还谏给谁听去。
  京城到广东也是万里之遥,一路千山万壑,艰辛跋涉,在路上高攀龙并没因自己遭贬谪而灰心,他其实早做好了被贬的心理准备,不然也用不着冒死谏讽神宗皇帝了。这一路他走了两个多月,到广东时已是早秋,真正为国家社稷着想的人是并不在乎官职卑微与否的。高攀龙在工作之余仍不忘在县里举办一些考试,选拔有学识的少年加以培养,他觉得朝廷的希望总在这些年轻的人身上,甚至在此之余他还惩治了当地的一些地痞恶霸,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他们觉得这个京城来的官员与平时见的很不一样,办了一件又一件的实事。过了一段时间,高攀龙请假北上回无锡时,揭阳县的许多听他讲学跟他读书的生员都舍不得他。这到好,神宗的给他的贬谪半点没影响到他的情绪,反使他的心境更平和了,他知道要将自己所学为国家做些事,就必须做到宠辱不惊。他想好了,回到故乡无锡后,好好地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读读书,他选择了漆湖,在这湖中央建了一个水居,四面环水,荷叶滴露,每天在这里饱览群书。当然平时也出门访友讲学,与他往来最多的就是此时也赋闲在家的顾宪成,他们两似乎天生注定会是一对挚友。
  一天,顾宪成和高攀龙谈到了同一个话题,说江南很多地方都有了一些讲学论道的场所,比如说武进的钱一本、常州的刘元珍等人,都办了学校。顾宪成的意思是能不能将这些讲学团体联合起来,以文会友,以友辅仁,既可以谈学论经也可以广交天下朋友。高攀龙当然赞成,两人一排即合,决定创建一个固定的讲学场所。他们首先想到了东林书院,只要重修一下绝对可以,但最关键的是需要朝廷的批准。顾宪成和高攀龙,还有自己的弟弟顾允成三人一起活动起来,游说周边的父母官,到了万历三十二年,终于获得了官府的批准。
  于是,这一大批的江南名士找到了谈学论经的场所,更找到了纵议国事的气氛。东林书院,明代最自由的学术风气和议政言辞都将从这里播洒到神州大地。
  三
  正在顾宪成给书院的学生讲学时,听说江南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让顾宪成气愤不已。这事和盐税有关,当时无锡有一个叫赵焕的商人,因为告发了名叫俞愚和金阳两位税使虐民的不法之事,而被这两人以逃税为由,活活打死,这还不算,两个税官还将赵焕的尸体仍到河道中。赵焕的儿子赵希贤见父亲遭此残害,控告两个税使横行乡间以及杀人的罪行,俞愚和金阳这两人又用惩治逃税这借口将赵希贤关押起来,并打算在适当的时候用木杖打死他。顾宪成知道后,几次三番地致书给当地的官员。迫于压力,当地的官员硬着头皮惩治了俞愚金阳两位税官,释放了赵希贤。为什么说硬着头皮呢,当时的矿盐税使是极有地位的,这些人往往都不受地方政府管辖,直接向神宗任命的税官负责,是荒怠朝政的神宗赋予他们不可一世的权力。当时的神宗只顾自己享受和挥霍,弄得国库亏空,那怎么办,他想到了民间,从民间大量收税,这样才能维持自己奢靡的耗费,而这些全国各地的矿盐税官是神宗独立设立的机构,并不向户部负责。有了皇帝的支持,这些税使在全国各地就广收亡命之徒,大肆盘剥百姓,江南的俞愚金阳这些人就是典型的代表。当然眼光敏锐的顾宪成看到的远不是这些,他真正担心到不是几个恶税吏的影响,他担心神宗这样的盘剥必然会引起全国百姓的反感,甚至会激起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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