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评论 苕溪漁隱叢話   》 捲二      鬍仔 Hu Zai

  國風漢魏六朝下
  
  《石林詩話》雲:“嵇康《幽憤詩》雲:‘性不傷物,頻緻怨憎,昔慚下惠,今愧孫登。’蓋志鐘會之事也。吾嘗讀《世說》,知康乃魏宗室婿,審如此,雖不忤鐘會,亦安能免死邪?康嘗稱阮籍:‘口不臧否人物,以為可師。’殊不然。籍雖口不臧否,而作青白眼,亦何以異。籍得全於晉,是早附司馬師,陰托其庇爾。史言‘禮法之士,嫉之如讎,賴司馬景王全之。’以此而言,籍非附司馬氏,未必能脫禍也。今《文遜載蔣濟《勸進表》一篇,乃籍所作,籍忍至此,何所不可。籍着論鄙世俗之士,以為猶虱處乎裩中,籍非委節於司馬裩中乎?餘觀康尚不屈於鍾會,肯賣魏而附晉乎?世俗但以跡之近似者取之,概以為嵇、阮,吾每為之太息也。”
  
  《漫叟詩話》雲:“曹子建七步詩,世傳‘煮豆然豆萁,豆在釜中泣’,一本雲‘萁嚮釜下燃,豆在釜中泣’,其工拙淺深,必有以辨之者。”(舊鈔本“以”作“能”。)
  
  宋子京《筆記》雲:“左太衝詩:‘振衣千仞岡,濯足萬裏流。’使人飄飄有世表意,不減嵇康‘目送飛鴻’語。”
  
  唐子西《語錄》雲:“三謝詩,靈運為勝,當就《遜中寫出熟讀,自見其優劣也。”又云:“江左諸謝,詩文見《文遜者六人,希逸無詩,宣遠、叔源有詩不工,今取靈運、惠連、玄暉詩合六十四篇為三謝詩。是三人者,詩至玄暉語益工,然蕭散自得之趣,亦復少減,漸有唐風矣。於此可以觀世變也。”
  
  《雪浪齋日記》雲:“讀謝靈運詩,知其攬盡山川秀氣。讀退之《南山》詩,頗覺似《上林》、《子虛賦》,才力小者不能到。李長吉、玉川子詩,皆出於《離騷》,未可以立談判也。皇甫持正雲:‘吟詩未有劉長卿一字。’唐人必甚重長卿,今詩十捲,亦清麗。”
  
  《雪浪齋日記》雲:“王逸少於書知變,猶退之於詩知變,則一洗萬古凡馬空也。陶、謝詩所以妙者,由其人品高。王、楊、盧、駱,叫呼衒鬻以為文耳。”
  
  唐子西《語錄》雲:“謝玄暉詩云:‘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蒼然。’平楚猶平野也。呂延濟乃用‘翹翹錯薪,言刈其楚’,謂楚,木叢。便覺意象殊窘。凡五臣之陋類若此。”
  
  宋子京《筆記》雲:“今人多誤鮑照為鮑昭,李商隱有詩云:‘濃烹鮑照葵。’又金陵有人得地中石刻作‘鮑照’字。”
  
  潘子真《詩話》雲:“景文殊不知武後時諱照,唐人因以昭名之,事具《昭祠堂記》。”苕溪漁隱曰:“《南史》本傳:鮑照字明遠。”
  
  潘子真《詩話》雲:“山𠔌言:庾子山‘澗底百重花,山根一片雨’,有以盡登高臨遠之趣。《喜晴應詔》,全篇可為楷式,其卒章‘有慶兆民同,論年天子萬’,不獨清新,其氣韻尤更深穩。”
  
  潘子真《詩話》雲:“《古樂府》雲:‘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予初不曉黃姑為何等語,因讀杜公瞻所註宗懍撰《荊楚歲時記》,乃知黃姑即河鼓也,亦猶桑落之語轉呼為索郎也。”
  
  《冷齋夜話》雲:“《古樂府》曰:‘綉幕圍春風,耳節朱絲桐。不知理何事,淺立經營中。護惜加窮袴,堤防托守宮。今日牛羊上丘壠,當時近前面發紅。’前輩多全用其語,老杜曰:‘意匠慘淡經營中。’李長吉曰:‘羅屏綉幕圍春風。’黃魯直曰:‘今日牛羊上丘壠,當時近前左右瞋。’窮袴,漢時語也,今襠袴也。”
  
  王直方《詩話》雲:“《古詩》雲:‘博山爐中百和香,鬱金蘇合及都梁。’又云:‘氍毹五水香,迷迭及都梁。’案《廣志》:‘都梁香出交、廣,形如藿香。迷迭出西域。’魏文帝又有《迷迭賦》,信乎不行一萬裏,不讀萬卷書,不可看老杜詩也。”苕溪漁隱曰:“王直方何鹵莽如此!方論《古詩》香事,初不論杜詩,遽雲:‘信乎不行一萬裏,不讀萬卷書,不可看老杜詩。’此語真可發一笑也。”
  
  潘子真《詩話》雲:“皮日休雲:‘梁武帝詩,後牗有朽柳,瀋約詩,偏眠舡舷邊,疊韻興焉。《詩》曰:螮蝀在東,又曰:鴛鴦在梁,雙聲興焉。’王玄謨問謝莊:‘何者為雙聲?何者為疊韻?’答曰:‘互護為雙聲,磝碻為疊韻。’當時伏其捷。丁晉公在朱崖,作州郡名配古人姓名等詩及雙聲疊韻,甚有源委。雙聲:‘九麯流清泚,重輪抱祥光。’疊韻:‘紫蠟茱萸結,紅綃荳蔻房。’林和靖有‘草泥行郭索,雲木叫鈎輈’,而山𠔌《效徐庾慢體》雲:‘翡翠釵梁碧,石榴裙褶紅’,皆疊韻雙聲也,語尤工。”
  
  蔡寬夫《詩話》雲:“聲韻之興,自謝莊、瀋約以來,其變日多。四聲中又別其清濁,以為雙聲,一韻者以為疊韻。蓋以輕重為清濁爾,所謂‘前有浮聲則後有切響’是也。王融《雙聲詩》雲:‘園蘅眩紅蘤,湖荇燁黃華,逈鶴橫淮翰,遠越合雲霞。’以此求之可見。自唐以來,雙聲不復用,而疊韻間有,杜子美‘卑枝低結子,接葉暗巢鶯’,白樂天‘戶大嫌甜酒,才高笑小詩’之類,皆因其語意所到,輒就成之,要不以是為工也。陸龜蒙輩遂以皆用一音,引‘後牖有朽柳,梁王長康強’為始於梁武帝,不知復何所據。所謂蜂腰鶴膝者,蓋又出於雙聲之變,若五字首尾皆濁音,而中一字清,即為蜂腰,首尾皆清音,而中一字濁,即為鶴膝,尤可笑也。”
  
  《學林新編》雲:“《南史·謝莊傳》曰:‘王元謨問莊何者為雙聲,何者為疊韻,答曰:互護為雙聲,(“互”今本《南史》作“玄”。)磝碻為疊韻。’某案:古人以四聲為切韻,紐以雙聲疊韻,必以五音為定,蓋謂東方喉聲為木音,西方舌聲為金音,南方齒聲為火音,北方唇聲為水音,中央牙聲為土音也。雙聲者,同音而不同韻也。疊韻者,同音而又同韻也。互護同為唇音,而二字不同韻,故謂之雙聲。磝碻同為牙音,而二字又同韻,故謂之疊韻。若彷佛、熠耀、騏驥、慷慨、咿喔、霢霂,皆雙聲也。若侏儒、童蒙、崆峒、巃嵷、螳螂、滴瀝,皆疊韻也。《廣韻》曰:‘章灼、良略是雙聲,灼略、章良是疊韻。’又曰:‘廳剔、靈歷是雙聲,剔歷、廳靈是疊韻。’舉此例,則諸音皆是,此而紐之,(此二句舊鈔本作“則諸音皆由此而繹之”。)可以定矣。瀋存中論詩之用字曰:‘幾傢村草裏,吹笛隔江聞。幾傢、村草、吹笛、隔江,皆雙聲也。’某案:村字是唇音,草字是齒音,吹字是唇音,笛字是齒音,此非同音字,不可謂之雙聲也。存中又曰:‘月影侵簪冷,江光逼履清。侵簪、逼履,昔疊韻也。’某案:侵字是唇音,簪字是齒音,逼字是唇音,履字是舌音,既非同音字,而逼履二字又不同韻,不可謂之疊韻也。某案李群玉詩曰:‘方穿詰麯崎嶇路,又聽鈎輈格磔聲。’詰麯、崎嶇,乃雙聲也,鈎輈、格榤,乃疊韻也。”
  
  《漫叟詩話》雲:“東坡作《吃語詩》:‘江幹高居堅關扃,耕犍躬駕角挂經。孤航係舸菰茭隔,(舊鈔本“航”作“霰。)笳鼓過軍雞狗驚。解襟顧影各箕踞,擊劍高歌幾舉觶荊笄供膾愧攪聒,幹鍋更戛甘瓜羹。’山𠔌亦有戲題雲:‘逍遙近道邊,憩息慰憊懣。晴暉時晦明,謔語諧讜論。草萊荒蒙蘢,室屋壅塵坌。僮僕侍偪側,涇渭清濁混。’二老亦作詩戲邪?”苕溪漁隱曰:“東坡後又有《吃語詩》一篇,謂此為一字詩,‘故居劍閣隔錦官’者是也。”
  
  《石林詩話》雲:(舊鈔本此下有“蜀人見物驚異,輒曰噫嘻,李白作《蜀道難》因用之。汾晉之間,尊者呼左右曰咄,左右必曰喏。”一段三十五字。)“劉貢甫以司空圖詩中(舊鈔木“詩中”作“已用”。)咄喏二字,辨《晉書》所載石崇豆粥咄嗟(舊鈔本有“而辦”二字。)為誤。以喏為嗟,非也。孫楚詩有‘三命皆有極,(此句原作“孫楚詩自有三本皆有極”,今據舊鈔本校改。孫楚《徵西官屬送於陟陽候作詩》正作“三命皆有極”。)咄嗟不可保’之語,此又豈是以喏為嗟?古今語言,固自各出於一時,本不與後世相通者。咄嗟皆聲也,自晉以前,未見有言咄喏,(舊鈔本“咄喏”作“咄咄者”。)殷浩所謂‘咄咄逼人’,蓋拒物之聲,嗟乃嘆聲,咄嗟猶言呼吸,疑晉人一時話,故孫楚亦云耳。”(舊鈔本此下有“苕溪漁隱曰:‘蘇子瞻蜀人也,作《後赤壁賦》雲:“嗚呼噫嘻,我知之矣。”《洞庭春色賦》雲:“嗚呼噫嘻,吾言誇矣。”皆用蜀語。’”一段四十三字。)
  
  《雪浪齋日記》雲:“為詩:欲詞格清美,當看鮑照、謝靈運;渾成而有正始以來風氣,當看淵明,欲清深閑淡,當看韋蘇州、柳子厚、孟浩然、王摩詰、賈長江;欲氣格豪逸,當看退之、李白;欲法度備足,當看杜子美;欲知詩之源流,當看《三百篇》及《楚詞》、漢、魏等詩。前輩雲:‘建安纔六七子,開元數兩三人。’前輩所取,其難如此。予嘗與能詩者論書止於晉,而詩止於唐。蓋唐自大歷以來,詩人無不可觀者,特晚唐氣象衰苶耳。”
  
  《後山詩話》雲:“餘以古文為三等:周為上,七國次之,漢為下。周之文雅,七國之文壯偉,其失騁。漢之文華瞻,其失緩。東漢而下無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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