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反三國演義   》 第四回 泄舊忿張綉投孫權 挫先聲甘寧射樂進      周大荒 Zhou Dahuang

  話說曹操聽了荀攸之言,一面令曹洪徐晃,打着自己旗號,前去攻取襄樊,故為疑陣。一面自己領謀臣武將,潛入合肥,暗襲吳會。在東吳方面,以為曹操代受兵災,誰知道曹孟德詭計多端,偏想出這東餐西宿的法子。卻又作怪,曹軍中有一個敗軍之將,輕輕泄漏軍機,倒叫東吳得以先事預防,一戰而勝,這纔叫人巧不能勝天,百密遠防一漏!那敗將卻是何人?乃是在宛城大敗曹兵,三國中赫赫有名的扶風張綉。
  先是,張綉雖然連破曹兵,衹以兵微地狹,纔請賈詡做個引綫,沒奈何嚮曹操獻下了降文降表。曹操何等聰明,居然不念前仇,加官進爵。張綉自然感激圖報,之矢靡他。偏偏好事多磨,那曹操的次子五官中郎將曹丕,因多讀了幾句死書,不知道父王收買人心用意,衹知道什麽兄弟之仇不反兵,偶然念着了他哥哥曹昂,一見那張綉,便是眼中之剌。一日,曹丕大宴諸人,張綉一同在坐,曹丕多吃了幾杯,便與衆官說道:“當年董卓大鬧西京,那手下一般將士,助桀為虐,焚燒殺掠,慘不可言!後來李郭張樊,自相殘殺,倒大快人意。”衆官齊聲稱是。曹丕停杯又說道:“那些人狼子野心,無惡不作!他的心腸,是决不會改變的。”衆官見話中有話,一半兒答應道是。衹聽曹丕又說道:“世上專有這種鮮廉寡恥之人,殺人骨肉,還要靦然面目,同列朝端,言之令人發指!”他一邊說,一邊將那目光漸漸移駐到張綉坐位來了。
  張綉本來心中有病,被他說得耳紅面赤,擡不起頭來。就中便有陳孔璋在坐,恐怕生出旁的枝節,便諫曹丕道:“公子!酒筵之間,不宜過涉他事,恐丞相聞之,緻幹末便。”曹丕被其一語提醒,便分付左右散會,一場風波無形了結。
  張綉回得傢來,自己思前想後,殺了曹操子侄,並愛將典韋,論起冤仇,比山猶重,比海猶深。那曹操不過以天下未平,暫為容納,後來未知如何?就令曹操包容到底,也逃不過深謀叵測的曹丕,和剛猛無儔的曹彰二人手掌之內;自己嬸嬸,又被他凌辱以死。越想越氣,越想越怕。待要私人逃出許昌,自己舊部,都在穰縣宛城一帶,若被詷知,必無死所。正在萬分為難之際,恰好曹操兩路出兵,以襄樊一路,名雖不戰,猶恐戰事乍然發生;曹仁兄弟,勢力太單,深知張綉在宛葉一帶,頗有盛名,本人又驍勇敢戰,足為曹仁曹洪的臂助。將張綉召入府中,告知意旨,張綉頓首受命。曹操把賈詡留在身旁,教張綉帶領原來將士,當夜出了武昌,去到宛城,統率舊部,協應曹仁,相機行事。
  張綉領命出府,喜不自勝,即刻收拾行李,帶領左右,攜着兵符令箭。不一日,來到宛城,部下大小將士,都來參見。到了夜間,張綉暗暗的召集親信將士,密地裏將在許都一切情形,和盤托出。那些人都是些寇盜餘生,但憑意氣,不知道那三綱五常是什麽東西;平素畏服張綉,因其纔武勝人,此刻聽張綉說出此事,一個個氣憤不平,磨拳擦掌,就要回轉馬頭攻打許昌,張綉見衆心都變,知道事有可為,便極力安慰衆將道:“現在此間卻立足不住,當再議投奔之所:劉玄德漢室宗親,我等燒毀長安,劫遷天子,罪大惡極,彼必不容;且來自曹營,彼必疑為曹操授意,那時有口也難分辯!到不如乘曹操伐吳機會,連夜拔寨起行,竟奔江夏,泄漏軍機,作為進見之功,那孫權必無不容納之理。”衆將齊聲言道:“主公言之有理,便可即日動身。”
  張綉一聲令下,拔寨即行。因為他們軍隊,都是流寇形式,馬隊居多,素來以有事為榮的,故此開拔,異常迅速。沿途打着南徵旗號,無人攔阻。輕車快馬,曹操未到合肥三日前,他們早到了江夏了。張綉吩咐軍隊,在江岸駐紮,派鬍車兒持了一封詳細的手書,過江去見東吳守將徐盛。徐盛素來知道張綉與曹操是有深仇巨恨的,此番帶着了七八千馬隊,投奔東吳,千裏迢迢,又隔着荊襄,料定不是前來詐降的。東吳正無馬隊,得了這一支生力軍,將來亦可以與曹兵相見中原。當下安慰了鬍車兒幾句,吩咐左右,前去江夏雇集大小民船,將張綉人馬盡行渡過江來。指定地點,都在城外各處分隊紮駐。自己親身迎接張綉入城,擺酒接風,一面犒賞軍士。張綉便把曹操南下陰謀,盡行告訴徐盛。
  徐盛那一驚非同小可,就酒筵前吩咐凌統立駕輕舟,徑去九江,告訴甘興霸,請領兵前去濡須協助呂子明太史子義,不必候吳侯將令。一面可派人至鄱陽啓知公瑾,火速赴援。凌統領命,帶了從人立時去了。徐盛自己陪着張綉安歇,休息士馬,靜侯調遣。這且按下。
  且說凌統順風揚帆,一日一夜到了九江,停住船衹,徑往太守衙中見了甘寧,報告張綉諸事。甘寧一面吩咐水陸諸軍,準備一切。原來甘寧平日治兵最勤,軍士動作,都甚齊備,半日之間,便可出發。一面請凌統權攝州事,令杜襲火速前去鄱陽,報知公瑾。令陳武領水師三千,沿江入濡,會合巢湖水師。自傢挑選精銳三千,乘着戰船順流而下,到了青陽,棄船而步,倍道兼行。剛剛過了大蜆山,將至小峴山,衹聽得前面鼓聲大振,原來是曹操已到了合肥。鎮守合肥大將張遼,帶着李典樂進一般副將,同來參見。
  合肥原來駐有重兵,又兼張遼訓練有方,曹操帶來馬軍步兵五萬餘人,聲勢登時煊赫起來。曹操極力誇奬了張遼一番,便與衆將士商議。程昱說道:“兵貴神速,丞相便可發兵。”曹操問張遼道:“東吳現在駐軍何地?守將何人?守兵若幹?”張遼答道:“啓稟丞相,吳兵原有五千餘人,守將呂蒙,駐守濡須塢,近來又添了太史慈三千人馬,合共八千餘人。”曹操便問何人前去攻打濡須?李典樂進要在曹操面前立功,齊聲願往。操大喜,各與三千人馬前往,惟恐二將有失,又令張遼帶領一萬人馬,前往接應。
  東吳方面,呂蒙正與太史慈議論軍情,衹聽細作回報,合肥連日增加數萬人馬。呂蒙便說道:“子義,早晚此間,必發生戰事,請潘將軍帶領三千人馬守城,我自領千人迎敵,子義領三千人接應。”太史慈道:“將軍所見甚是,以慈愚見,寧我薄人,無人薄我,不如乘曹兵未出之先,我先進據小峴山,據險以待,進可以戰,退可以守。一面令人報知吳侯以為持久之計,將軍以為如何?”呂蒙喜道:“將軍所見甚高,即煩將軍引領本部人馬前往,扼要把守,我自前來接應。”太史慈應諾,馬上領兵去了。
  到了小峴山,方纔安下營寨,衹聽得山前鼓聲震天,軍士報道:“曹兵捲地而來,兵鋒甚銳。”太史慈教衆兵偃旗息鼓,安排弓弩伺候。那李典樂進,催動人馬,來到小峴山前,前隊忽然不進。李典問道:“前面為何不進?”裨將答道:“山前有吳兵寨柵阻路。”李典傳令進攻,衆兵乘着銳氣,一涌上前,將至吳兵柵寨,一聲鼓角,營門大開,強弩千張,同時並發。合肥兵損傷了數百人,望後一退,二將阻擋不住,太史慈一馬當先,嚮前追趕,李典樂進,雙馬抵住,戰到二十餘臺,合肥兵已整隊而來。
  東吳兵少,正在為難,山上一聲鼓響,呂蒙手執大刀,衝下山來,合肥兵又嚮後一退。張遼知道東吳有備,打算以多為勝,號令衆軍,先退者斬,自己揮刀前進,接往呂蒙廝殺。忽然山側捲出一彪人馬,旗號上面,現着吳郡甘寧,飛馬上前,拈弓搭箭,將樂進射下馬來,太史慈一刀揮為兩段,吳兵膽氣百倍,奮勇衝殺,李典張遼,大敗而逃。幸虧許褚引兵迎接,吳兵亦自引兵回去丁。正是:
  小峴叢山,是當日三關要地;長江天塹,到於今一葦通。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異史氏曰:宛城之戰,大戰也,使無典韋擋門受箭,操雖不死於張綉,固不待潼關遇馬,而早罹割須棄袍之辱已。然而典韋死焉,長子曹昂死焉,愛侄安民又死焉,大宛良馬不死, 則操且代受其箭而死,其狼其狽,殆亦無異。故世以濮陽,宛城,潼關,同稱三大戰,美其能敗操至幾死耳。以人材論之,呂布馬超之與張綉,蓋在伯仲之間,則張綉固亦可許以英雄者;獨其前後失身於賊,投表不終,再次降曹,遂至無名以歿,大丈夫不能擇主而事,滋可惜尤可痛焉!當操之欲攻名布也,曰:吾不憂袁紹掣肘,衹恐劉備張綉襲其後雲。是何綉之雄且傑、入操心目,至與備等量齊觀。使得結連劉備,內托劉表,外約袁紹呂布,以與操爭衡,天下事正不可知。次宜如趙雲之去瓚而投備,捨一劉而依一劉,亦不至低首降曹,忍辱含垢,以再入於賊,則五虎上將之中,亦得終遂功名而平分一席。於是上或可望飛羽,中自可並超雲,下亦可儕姜維,蜀漢史中,定增異彩。奈何聽命於賈詡,而惑於三便之說,緻為人玩弄於股拿上乎!操之暫相容納,以有平天下之志,懼與備連,更欲綉之說表,使備雖得魚水之歡,而免虎翼之傅,則事易為,天下若定,終豈相容?否則收之而不用之,曾未以腹心相寄,其猜疑不釋甚彰明矣。如本書綉所退思自恐者,以詡之智,寧不能料知之?其因劉曄而勸降,半因自奚蒙寵,半亦伏因於安衆之戰綉表不能納言而致敗,卒從其計而再勝,以是感綉表之不足知我用我,爰懷貳心,策士之不易用也如此。著者惡賈詡之誤人,而惜綉之自誤也,决不許綉之依曹;將於破操假虞滅虢之詭計,欲覓一人,以從使英雄吐氣,於是降而叛,叛而降,胸無定志之張綉,乃適當其選。而馮婦又見登場,可謂因材器使。綉之性必激而叛,即降操矣,則操斷不自激之;而愛子驕盈,有一五官中郎將在,自足以激之,使不得不動。蓋操能不念其子侄,綉能不念其嬸母,丕彰等奚得忘情於弟兄耶?其釁自開,其禍自召,不圖於小說文章,得見天理至情之杼軸,又可見機械姦巧之必敗。蓋敗機之伏,早在機械姦巧之中。嗚呼!可不懼哉。至於張綉雄材,既不可以歸曹,如能依劉,應早投於襄城之日,賊不歸漢,亦不可以許之也。故其徘徊歧路,惟有投吳。此其斟酌身分,尤為殺費苦心,非隨意安放之也。
  曹操之志平江南,於玄武湖教練水軍,極盡經營武備之能事,每讀三國演義,輒嘆其用心深遠。而東吳分爭中原,未嘗聞有整齊步隊之舉;即周瑜程普魯肅輩,前後出駐鄱陽,亦無非一再以整頓水軍書而已。於此可見東吳並無遠志,知有防守而不圖攻取,一以相安無事為能;又何怪張昭前欲迎降,孫權後稱朝貢,阿瞞且以欲踞我於爐火上笑之,實可羞也。
  今欲三國勢均力故,乃畀以張綉之馬隊,使南人不僅有操舟之長。而藉徐盛口中,謂他日可與曹兵中原相見,以與三國玄武水軍,暗相回合,不使操獨有其全。此等處,翻案之意細微,讀者每易忽過也。
  鬍車兒,異人也,每惜其宛城能盜戟,何不知即以戟刺韋,能醉韋又何不即於酒中毒韋,而以戟刺操也。今即以之為降吳使者,誠車兒之於曹,每居於勾魂攝魄地位,又令曹軍膽散魂飛一次,謂之勾魂使者也可。
  張遼賺太史慈於合肥,是演義中文字;太史慈敗張遼於合肥,是本書中文 字。彼以亂箭射,此亦以強弩射,彼以李典樂進背後條出,此以大史慈嚮前追趕;彼則太史慈死於中箭,此則樂進死於揮刀;報復循環,絲毫不爽!不對照而細讀之,不知翻案之妙在何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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