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文化 美食最鄉思:味蕾上的故鄉 切身的體驗   》 第4節:蘄州油薑      古清生 Gu Qingsheng

  能吃。溫州人的胃裏早已培養出消化這種細菌的酶,也有了魚生的味覺記憶,它不會被歲月漂白,不會被時間磨滅。我是吃過魚生的,它鹹得厲害,微苦、微澀、微腥,是陳腐的蛋白質的味道,這味道是極好下飯,我能夠接受它,然不會與溫州人一樣,對它産生深刻的懷想。我想,這與我是不是溫州人無關,它的內在的因素是,我不是在童年吃到它,這十分重要。我的童年在江西的南方度過,最喜歡吃一種粉蒸肉,這粉蒸肉的做法與湖北的粉蒸肉完全不同,它是將豬肉切片,蘸過????水,裹精細米粉放進一個大瓦鉢裏,過些天油滲出來,放簸箕上擱到屋瓦上曬。曬的天數越多越好,也可以用鐵鍋烘,烘得油完全滲透米粉,外層的米粉略焦,則是有另一番味道。由於癡迷這種有臘香味的粉蒸肉,其他做法的肉類,我都不愛吃,尤見瘦肉,如臨大敵。我童年喜歡上的味道,再不可以改變,它不可能從心靈中格式化。所以,味覺是故鄉給出門人裝置的終生味道識別係統,它是故鄉物産與人文靈魂深處的重合。帶着這個係統,它像防火墻一樣自覺地抵製客鄉進入心靈的最深處。
  人都有一種味覺固執,堅守故鄉的味覺是比永久還久。人到中老年,尤甚。老年人對味覺的執著,還希望傳給下一代和下下一代,用味覺維係鄉土親情,是潛意識中最為有效的方式之一。這不像廣東女人的口號:要想老公回傢睡,你要拴住他的胃。廣東女人很功利性地練習煲湯,是她們情戰的輔助手段。是的,你可以不愛我,難道你不愛我煲的一罐好湯嗎?廣東女人,不愛紅妝愛煲湯。然血緣之親是不一樣的,做祖母的可能將她最喜歡的東西喂給孫子或孫女,比如她喜歡的腐乳,豆瓣醬、泡蘿蔔或薯片等等小事物,久之,兒童便對祖母産生味覺依賴,因此,在他讀中學或大學時,一定會在某篇作文中提到"奶奶的酸蘿蔔"等等,但是這好麽?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二元對立論,即非黑即白,不是好的,就是壞的,不是壞的,就是好的,世界上的事情不該是這樣一種簡單和絶對,惟感覺孩童們清純的味蕾,不宜讓奇怪的,尤是陳腐的味道覆蓋,這會導致他的味覺取嚮與社會價值觀産生偏離,會積澱為頑固性的味覺偏執,為人之性格也就孤僻。孩童的味覺,這個人生的初始階段宜品嚐健康的、新鮮的、營養全面的食品,這個味覺積澱下來,一生受用。
  然味覺仍是故鄉的,故鄉是一種酶,在人生的成長歷程,那初始的品味,將成為一生中最快樂的品味。作為雜食類的人類,對味環境的適應已經遠遠強於那些單食類動物了,可是人類還保留有那麽一點點專註,它從生理性到心理性雙重維係故鄉與親情。故鄉,或許就在味蕾上。
  蘄州油薑
  夏天便住在蘄州東長街。街一半是新,瓷磚小樓林立,一半是舊,青磚黑瓦,間有木樓;東長新街人見嘆之,歸人不識舊所,舊街人亦嘆之,昨日輝煌消彌,風光不再。我住在東長舊街,衹是熱,熱猛地從天上罩下來,汗水通身浸漫,就脹透了臀下木椅。忽的一麯夜雨,沙沙的將人從夜夢驚擾醒來,雨中充滿清涼,竟又給人悠遠的惆悵,這是住的歷史哪一角?是怎樣的一座江邊古城的老街?
  東長街約二千步長,我走過兩遍,走第一遍一千八百步至李時珍醫院門口,楊一慶藥劑師上前打招呼,令我忘卻計數。復數,又湊得個二千步整數。東長街是一條名揚海內外的博士街,上世紀20年代,便有出生於此街的博士20人,皆是北美洋博士。以後遞增,至現時,博士與教授約百人居於世界各地。東長街之特産,頭號為書生,明代有李時珍,清代有顧景星,當代有數學博士王中烈、方定一、吳永輝,醫學博士李寶珍,生物博士蔡藴玉、徐洛晶,電機博士李國紅,古漢語教授陶梅生,央視編審周熔,等等。據稱,吳承恩也是在此地完成《西遊記》書稿。有了《本草綱目》和《西遊記》兩部大書,自是輝煌了得。那麽二號特産是油薑了。記得在北京、武漢諸城拜見蘄州東長街人士,方崇實、王槐安、許美珍、周熔、陶梅生、郝翔、方崇德、楊四豪、鬍昕等教授學者們,無一例外從記憶深處打撈起醬味甚濃的油薑。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資料來源】嶽麓書社
第1節:秋椒小燒第2節:黲子魚第3節:味蕾上的故鄉第4節:蘄州油薑
第5節:望潮兒第6節:蝤蠓 江蟹生第7節:竜坪山藥燉板鴨第8節:初識鐵觀音 雞腿上的紅絲綫
第9節:雞冠花第10節:南瓜第11節:霧江南第12節:夜宵
第13節:柚子第14節:桑椹(1)第15節:桑椹(2)第16節:包𠔌 竹葉菜
第17節:鍋巴粥第18節:白的鵝灰的鵝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