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事本末 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   》 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捲第一      楊仲良 Yang Zhongliang

  太祖皇帝受禪
  建隆元年春正月辛醜朔,鎮、定二州言契丹入寇,北漢兵自土門東下,與契丹合。周帝命太祖領宿衛諸將禦之。太祖自殿前都虞候再遷都點檢,掌軍政凡六年,士卒服其恩威,數從世宗徵伐,薦立大功,人望固已歸之,於是主少國疑,中外始有推戴之議。壬寅,殿前都點檢、鎮寧軍節度使太原慕容延釗將前軍先發。時都下驩言:將以出軍之日,策點檢為天子。士民恐怖,爭為逃匿之計,惟內庭宴然不知。癸卯,大軍出愛景門,紀律嚴甚,衆心稍安。軍校河中苗訓者號知天文,見日下復有一日,黑光久相摩蕩,指謂太祖親吏宋城楚昭輔曰:『此天命也。』是夕,次於陳橋驛。將士相與聚謀曰:『主上幼弱,未能親徵。今我輩出死力為國傢破賊,誰則知之?不如先立點檢為天子,然後北徵,未晚也。』都押衙上黨李處耘具以其事白太祖弟匡義,匡義時為內殿祗侯、供奉官都知,即與處耘同過歸德節度掌書紀薊人趙普[1],語未竟,諸將突入,稱說紛紓普及匡義各以事理逆順曉譬之曰:『太尉心亦必不汝赦[2]。』諸將相顧,亦有稍稍引去者。已而復集,露刃大言曰:『軍中偶語則族。今已定議,太尉若不從,則我輩亦安肯退而受禍?』普察其勢不可遏,與匡義同聲叱之曰:『策立,大事也,固宜審圖,爾等何得便肆狂悖?』乃各就坐聽命。普復謂曰:『外寇壓境,將莫誰何,盍先攘卻,歸始議此?』諸將不可,曰:『方今政出多門,若俟寇退師還,則事變未可知也。但當亟入京城,策立太尉,徐引而北,破賊不難。太尉苟不受策,六軍决亦難嚮前矣;普謂匡義曰:『事既無可奈何,政須早與約束。』因語諸將:『興王易姓,雖雲天命,實係人心。前軍昨已過河,節度各據方面。京師若亂,不惟外寇愈深,四方必轉生變。若能嚴飭軍士,勿令剽劫,都城人心不搖,則四方自能寧謐,諸將亦可長保富貴矣。』皆許諾。乃共部分。夜,遣衙隊軍使郭延贊馳告殿前都指揮使瀎儀石守信、殿前都虞候洛陽王審琦。守信、審琦,皆素歸心太祖者也。將士環列侍旦。太祖醉臥,初不剩甲辰黎明,四面叫呼而起,聲振原野。普與匡義入白太祖,諸將已擐甲執兵,直扣寢門,曰:『諸將無主,顧策太尉為天子;太祖驚起披衣,未及酬應,則相與扶出廳事,或以黃袍加太祖身,且羅拜庭下稱萬歲。太祖固拒之,衆不可,遂相與扶太祖上馬,擁逼南行。匡義立於馬前,請以剽劫為戒。太祖度不得免,乃攬轡誓諸將曰:『汝等自貪富貴,立我為天子,能從我命則可,不然,我不能為若主也。』衆皆下馬曰:『惟命是聽;太祖曰:『少主及太後,我皆北面事之;公卿大臣,皆我比肩之人也。汝等無得輒加凌暴。近世帝王初入京城,皆縱兵大掠,擅劫府庫。汝等無復然,事定,當厚賞汝;不然,當族誅汝;衆皆拜。乃整軍自仁和門入,秋毫無所犯。先遣客省使大名潘美見執政諭意,又遣楚昭輔慰安傢人。殿前都點檢公署在左掖門內,時方閉關設守備,及昭輔至,開關納之。宰相未退,聞變,範質下殿,執王溥手曰:『倉卒遣將,吾輩之罪也;爪入溥手幾出血,溥噤不能對。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侍衛馬步軍副都指揮使、在京巡檢太原韓通自內庭惶遽奔歸,將率衆備禦,散員都指揮使蜀人王彥升遇通於路,躍馬逐之,至第,第門不及掩,遂殺之,並其妻子、諸將。翼太祖登明德門。太祖令軍士解甲還營,太祖亦歸公署,釋黃袍。俄而將士擁質等俱至,太祖嗚咽流涕曰:『吾受世宗恩厚,為六軍所迫,一旦至此,慚負天地,將若之何?』質等未及對,散員指揮都虞候太原羅彥瑰挺劍而前曰:『我輩無主,今日必得天子;太祖叱之,不退。質等不知所為。溥降階先拜,質不得已從之,遂稱萬歲。太祖詣崇元殿,行禪代禮,召文武百官就列,至晡班定,獨未有周帝禪位製書。翰林學士承旨新平陶𠔌出諸袖中,進曰:『製書成矣。』遂用之。宣徽使引太祖就竜墀北面拜受,宰相扶太祖升殿,易服東序,還,即位,君臣拜賀。奉周帝為鄭王,太後為周太後,遷居西京。
  蘇轍《竜川別志》言韓通以親衛戰闕下,敗死。太祖脫甲詣政事堂。範質見太祖,首陳禪代議,與國史及《飛竜記》、司馬光《記聞》、《朔記》等所載都不同,恐《別志》誤。韓通倉卒被殺,兵未嘗交鋒,而太祖實歸府第,將士即擁範質等至。質等見太祖,必不在政事堂。其約束將士不得加無禮於太後、少帝,固先定於未入城時,非緣質請也。惟執王溥手出血及光所記質不肯先拜,當得其實,今參取刪修。
  乙巳,詔因所領節度州名定有天下之號曰宋,改元,大赦。內外馬步軍士等第優給。命官分告天地、社稷,遣中使乘傳賫詔,諭天下諸道節度使,又別以詔賜焉。辛亥,石守信等並加官爵勳階,酬翼戴之勳也。壬子,賜文武近臣、禁軍大校襲衣、犀玉帶、鞍馬有差。
  三年,周鄭王出居房州。
  開寶二年,有辛文悅者,上幼從其肄業,及即位,召見,授太子中允、判太府寺。周鄭王時在房州,上謂文悅長者,十二月,命文悅知房州事。
  六年三月乙卯朔,房州言周鄭王殂。上素服發哀,輟視朝十日,命還葬慶陵之側,曰順陵,謚曰恭帝。
  親徵潞州
  建隆元年。初,昭義節度使兼中書令太原李筠在鎮逾八年,恃勇專恣,招集亡命,陰為跋扈之計,周世宗每優容之。及上遣使諭以受禪,筠即欲拒命。左右為陳歷數,乃僶俛下拜。既延使者升階,置酒張樂,遽索周祖畫像置廳壁,涕泣不已。賓佐惶駭,告使者曰:『令公被酒,失其常性,幸無怪也。』北漢主知筠有異心,潛以蠟書誘筠。筠雖具奏,而反謀已决。筠長子守節涕泣切諫,筠不聽。上手詔慰撫,因除守節為皇城使。筠遂遣守節入朝,且伺朝廷動止。上迎謂曰:『太子,汝何故來?』守節矍然,以頭擊地曰:『陛下何言此?必有讒人間臣父也。』上曰:『吾亦聞汝數諫。今賊不汝聽[3],不復顧藉,故遣汝來,欲吾殺汝矣。盍歸語而父,我未為天子時,任汝自為之。我既為天子,汝不能小讓我耶?』守節馳歸,具以告筠,筠反謀逾急。癸未,執監軍亳州防御使周光遜、閑廄使李廷玉,遣其教練使劉繼衝及判官孫孚送於北漢,納款求援。筠遣兵襲澤州,殺刺史張福,據其城。從事閭邱仲卿說筠曰:『公以孤軍舉事,其勢甚危。雖倚河東之援,恐亦不得其力。大梁甲兵精銳,難與爭鋒,不如西下太行,直抵懷、孟,塞虎牢,據洛邑,東嚮而爭天下,計之上也。』筠曰:『吾周朝宿將,與世宗義同兄弟,禁衛皆吾舊人,必將倒戈來歸。況吾有儋珪槍、撥汗馬[4],何憂天下哉?』儋珪,筠愛將,善用槍;撥汗,筠所畜駿馬也。
  四月丙戌[5],昭義反書至。樞密吳廷祚言於上曰:『潞州岩險,賊若固守,未可以歲月破。然李筠素驕易無謀,宜速引兵擊之,彼必恃勇出鬥,但離巢,即成擒矣;上納其言。戊子,遣侍衛副都指揮使石守信、殿前副都點檢高懷德帥前軍進討。上敕守信等:『切勿縱筠下太行,急引兵扼其隘,破之必矣。』是日,大宴廣德殿。丙申,命戶部侍郎壽陽高防、兵部侍郎陽麯邊光範並充前軍轉運使。
  五月庚子,命宣徽南院使高唐昝居潤赴澶州巡檢,殿前都點檢鎮寧節度使慕容延釗、彰德軍留後太原王全斌率兵由東路與石守信、高懷德會。辛醜[6],北漢主遣使以詔書、金帛、善馬賜李筠,筠復遣劉繼衝詣晉陽,請北漢主舉軍南下,己為前導。北漢主即日大閱,傾國自將,行至太平驛,筠身率官屬耆老迎謁,遣宣徽使萊人盧贊監其軍,筠留長子守節守上黨,自率衆三萬南出。癸卯,石守信等言破筠衆於長平[7],斬首三千餘級。甲辰,詔削奪李筠官爵。
  丁巳,詔親徵。以樞密使吳廷祚為東京留守,端明殿學士、知開封府呂餘慶副之,皇弟殿前都虞候光義為大內都點檢,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率兵屯河陽。己末,帝發大梁。壬戌,次滎陽,召西京留守河內嚮拱與語。拱勸上急濟河,踰太行,乘賊未集而擊之,稽留旬浹,則其鋒益熾矣。樞密直學士趙普亦言:『賊意國傢新造,未能出徵。若倍道兼行,掩其不備,可一戰而剋。』上納其言。甲子,次河陽。丙寅,次懷州。丁卯,前軍都部署石守信、副都部署高懷德破賊軍三萬餘衆於澤州南,獲北漢河陽節度使範守圖,殺盧贊。筠遁入澤州,嬰城自守。
  六月己巳朔,上至澤州,督諸軍攻城。初,吐渾府都留後、汾州團練使王全德帥所部從李筠戰澤州南,既敗,走入潞州,與筠子守節為拒守計。及上圍澤州,全德大懼,與親信數十人犯關來奔,竜捷指揮使王廷魯亦自潞州相繼出降,賊勢轉蹙。澤州城逾旬不下,上召控鶴左廂都指揮使薊人馬全義[8],賜食禦坐,問以計策。全義請並力急攻,且曰:『緩之恐復生變。』上即命諸軍奮擊。全義率敢死士先登,飛矢貫臂,流血被體。全義拔鏃進,戰士氣益奮,上親率衛兵繼之。辛巳,剋其城,李筠赴火死。獲北漢宰相衛融,命掩屍骼,禁剽掠。放澤州民今年田租。乙酉,進攻潞州。丁亥,筠子守節以城降。上赦其罪,升軍州為團練[9],用守節為使。是日,車駕入潞州,宴從官於行宮。辛卯,德音:降死罪囚,流以下原之。潞州三十裏內勿收今年田租。澤州之未破,筠愛妾劉氏謂筠曰:『軍馬尚有幾何?』筠曰:『汝何問為?』劉氏曰:『今孤城危迫,旦暮且破。若得馬數百匹,尚可以犯圍,走保上黨[10],上黨樓堞堅固,且近河東,易於求援。與其守死,不猶逾乎?』筠然之,料見馬千匹。將出,左右或沮之曰:『今在帳前[11],皆云與大王同心,一旦出城,劫大王降敵,其可悔乎?』筠猶豫未决。明日城陷,筠走赴火。劉氏將從之,筠以其有娠,麾之使去。守節無子,購得之,卒為筠後。
  親徵揚州
  建隆元年。淮南節度使兼中書令滄人李重進,周太祖之甥也。始與上俱事世宗,分掌內、外兵權,而重進以上英武出己右,心常憚焉。恭帝嗣位,重進出鎮揚州,領宿衛如故。及上受禪,命韓令坤代重進為馬步軍都指揮使。重進請入朝,上意未欲與重進相見,謂翰林學士李昉曰:『善為我辭拒之。』昉草詔雲:『君為元首,臣作股肱。雖在遠方,還同一體。保君臣之分,方契永圖;修朝覲之儀,何須此日?』重進得詔,愈不安,乃招集亡命,增陴瀎隍,陰為叛背之計。李筠舉兵澤、潞,重進遣其親吏翟守珣間行與筠相結。守珣素識上,往還京師,潛詣樞密承旨李處耘,求見上,召問曰:『我欲賜重進鐵券,彼信我乎?』守珣曰:『重進終無歸順之心矣。』上厚賜守珣,許以爵位,使說重進稍緩其謀,無令二兇並作,分我兵勢。守珣歸,勸重進養威持重,未可輕發。重進信之。上已平澤、潞,則將經略淮南。戊申,徙重進為平盧節度使,重進心益疑懼。庚戌,又遣六宅使陳思誨賫鐵券往賜,以慰安之。思誨至淮南,李重進即欲治裝隨思誨入朝,左右沮之。重進猶豫不决,又自以前朝近親,恐不得全,乃拘留思誨,益治反具。遣使求援於唐,唐主不敢納。揚州都監、右屯衛將軍安友規知重進必反,踰城來奔。重進疑諸將皆不附,乃囚軍校數十人,悉斬之。己未,重進反書聞。上命馬步軍副都指揮使、歸德軍節度使石守信為揚州行營都部署,兼知揚州,行府事,殿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王審琦為副,宣徽北院使李處耘為都監,保信節度使朱延渥為都排陣使,帥禁兵討之。癸亥,詔削奪李重進官爵。
  十月庚午,安友規至,上以為滁州刺史,令監護前軍進討。上問樞密副使趙普以揚州事宜,普曰:『李重進守薛公之下策,行武侯之遠圖[12],憑恃長淮,繕修孤壘,無諸葛誕之恩信,士卒離心;有袁本初之強梁,計謀不用。外絶救援,內乏資糧。急攻亦取,緩攻亦齲兵法尚速,不如速取之。』上納其言。丁亥,下詔親徵。以皇弟光義為大內都部署,吳廷祚權東京留守,呂餘慶副之。庚寅,上發京師,百司六軍並乘舟東下[13]。癸巳,次宋州。
  十一月戊戌,次宿州。甲辰,次泗州。捨舟登陸,命諸將鼓行而前。丁未,至大義驛。石守信遣使馳奏揚州即破,請上亟臨視。是夕,次其城下,燈時攻拔之[14]。李重進盡室赴火死,陳思誨亦為其黨所害。上購得翟守珣,補殿直,俄遷供奉官。兄深州刺史重興初聞其叛,即自殺;弟解州刺史重贊、子尚食使延福並戳於市。己酉,賑給揚州城中民米人一斛[15],十歲以下給其半。庚戌,詔重進傢屬、部麯並釋罪,逃亡者聽自首。乙醜,令宣徽北院使李處耘權知揚州。
  十二月己巳,上發揚州。丁亥,至京師。
  收復湖南
  建隆三年,武安節度使兼中書令周行逢病革,召其將吏,以其子保權屬之曰:『吾起隴畝為兵,同時十人,皆以誅死,惟衡州刺史張文表獨存,常怏怏不得行軍司馬。吾死,文表必叛,當以楊師璠討之。如不能,則嬰城勿戰,自歸朝廷可也。』行逢卒,保權領留後務。
  十月,張文表聞周保權立,怒曰:『我與行逢俱起微賤,立功名,今日安能北面事赤子乎[16]?』會保權遣兵更戍永州,路出衡陽[17],文表遂驅以叛偽縞素,若將奔喪武陵者。過潭州,時行軍司馬廖簡知留後,素輕文表,不為之備,方宴飲,文表率衆徑入府,簡醉,與座客十餘人皆遇害。文表取其印綬,自稱權留後事,具表以聞。保權即命楊師璠悉衆禦文表,又遣使求援於荊南,且來乞師,文表亦上疏自理。
  十二月丁亥,以武平節度副使、知朗州周保權為武平節度使。甲辰,遣內使趙燧等賫詔宣諭朗□口郎[18],聽張文表歸闕,且命荊南發兵助保權。
  乾德元年正月庚申,以山南東道節度使兼侍中慕容延釗為湖南道行營都部署,樞密副使李處耘為都監,遣使十一人發安、復、郢、陳、澶、孟、宋、亳、潁、光等州兵會襄陽[19],以討張文表。楊師璠之討張文表也,兵稍失利。相持既久,文表出戰,師璠大敗之,遂取潭州,執文表。初,文表聞王帥來伐,潛送款於趙璲。璲自以奉詔諭文表,得其歸順,甚喜,即遣使慰撫之。師璠兵既入城,縱火大掠,而璲亦繼至。明日,享將吏於延昭門。指揮使高超語其衆曰:『觀中使之意,必活文表。若文表至闕,圖害朗州,吾輩無遺數矣;乃斬文表於市,盡臠食其肉。及宴罷,璲召文表。超曰:『文表復謀為亂,已斬之矣。』璲太息久之。
  楊師璠以三年十月出師,四年正月,張文表乃成擒,其間必有相持守處,而史及雜記傳皆不載。《五代史》稱師璠至平津亭,文表出戰,即敗之。《大定錄》亦稱未逾月,師璠遂斬文表。而《九國志》則載師璠始為文表所敗,王師將至,文表乃送款,朗兵因得入城,竟不載師璠勝負如何,並疑未得其實。《五代史》及《大定錄》則日月太迫,與事不合,而《九國志》所云朗兵因王師得入城,亦必差。又恐師璠初為文表所敗,已而相持守,後乃得勝於平津亭,因破潭州。而文表蓋嘗遣使詣趙璲乞降,潭州既破,璲適至耳,非因璲至潭州始破也。
  二月癸巳,王師因假道,遂收復荊南,益發兵日夜趨朗州。周保權懼,召觀察判官李觀象謀之。觀象曰:『凡所以請援於朝者,誅張文表耳。今文表已誅,而王師不還,必將盡取湘湖之地。然我所恃者,北有荊渚,以為唇齒。今高氏束手聽命,朗州勢不獨全。莫若幅巾歸朝,幸不失富貴。』保權將從之,指揮使張從富等不可,乃相與為拒守計。慕容延釗使丁德裕先往安撫。德裕至朗州,從富等不納,盡撤部內橋梁,沉船舫,伐木塞路。德裕不敢與戰,退軍須朝旨。延釗以聞。上遣使諭周保權及將校曰:『爾本請師救援,故發大軍,以拯爾難。今妖孽既殄,是有大造於汝也,何為反距王師,自取塗炭,重擾生聚?』保權為左右所製,執迷不復,遂進討。慕容延釗遣戰棹都監武懷節等分兵趣嶽州,大破賊軍於三江口,獲船七百餘艘,斬首四千餘級,遂取嶽州。
  三月,張從富等出軍於澧州南,與王師遇,未及交鋒,賊軍望風而潰。李處耘逐北至敖山寨,賊棄寨走,俘獲甚衆。處耘擇所俘體肥者數十人,令左右分食之,少健者悉黥其面,令先入朗州。會暮,宿寨中。遲明,慕容延釗繼至,所黥之俘得入城,悉言被擒者為王師所啖食,衆大懼,縱火焚州城,驅略居民奔竄山𠔌。壬戌,王師入朗州,擒張從富於西山下,梟其首。賊將汪端劫周保權並傢屬亡匿江南岸僧捨,李處耘遣麾下將田守奇往捕之。端棄保權走,守奇獲保權以歸,於是盡復湖南舊地[20],凡得州十四、監一、縣六十六,戶九萬七千三百八十八。
  四月甲申,德音:減潭、朗州死罪囚,流以下釋之。丙午,以樞密直學士、戶部侍郎薜居正正權知郎州。
  七月,王師既平湖湘,知溪州彭允林、前溪州刺史田洪斌等列狀求內屬。薛居正言:賊將汪端領數萬人寇州城,都監尹重睿擊走之。甲戌,周保權詣闕待罪,詔釋之,以為右千牛衛上將軍[21]。乙亥,增築朗州城,瀎其濠。賜營內民今年夏租。
  九月,慕容延釗言:獲汪端,磔於朗州市。
  十月癸未,令襄州盡索湖南行營諸軍所掠生口,遣吏分送其傢。己醜,以前鼎州節度掌書記李觀象為左補闕,嘉其始謀歸順也。
  太宗雍熙二年五月,左羽林統軍周保權卒。
  收復荊南
  建隆元年八月,荊南節度使、守太傅兼中書令、南平正懿王保融寢疾,以其子繼元幼弱,未堪承嗣,命其弟行軍司馬保勗總判內外軍馬事。甲午,卒。
  二年九月甲子,以荊南行軍司馬、寧江節度使高保勗為荊南節度使。上聞保融之喪,遣兵部尚書李濤往吊。及還,上問保勗堪其事否,濤以為可任。而保勗貢奉數至,乃授節鉞。保勗性淫恣,又好營造,軍民鹹怨。記室孫光憲諫曰:『宋有天下,四方諸侯,屈服面內。凡下詔書,皆合仁義,此湯武之君也。公宜克勤克儉,勿奢勿藉。上以奉朝廷,中以嗣祖宗,下以安百姓。』保勗不從。
  三年十一月,保勗寢疾,召牙內都指揮使梁延嗣,謂曰:『我疾遂不起,兄弟孰可付之後事者?』延嗣曰:『公不念正懿王乎?先王捨其子繼衝,以軍府付公。今繼衝長矣。』保勗曰:『子言是也。』即以繼衝權判內外兵馬事。甲戌,保勗卒。
  乾德元年正月,以山東道節度使兼侍中慕容延釗為湖南行營都部署,樞密副使李處耘為都監,發兵討張文表。先是,盧懷忠使荊南,上謂曰:『江陵人情去就、山川嚮背,我盡欲知之。』懷忠使還,報曰:『高繼衝甲兵雖整,而控弦不過一二萬;年𠔌雖登,而民睏於暴斂。南通長沙,東距建康,西迫巴蜀,北奉朝廷。觀其形勢,日不暇給,取之易耳。』於是上召宰相範質等謂曰:『江陵四分五裂之國,今假道出師,因而下之,衊不濟矣。』壬戌,李處耘辭,上遂以成算授之。高繼衝自以年幼,未知民事,政刑賦役委節度判官孫光憲,軍旅調度委衙內指揮梁延嗣。
  二月,李處耘至襄州。處耘先遣閤門使丁德裕喻繼衝以假道之意,請具薪水給軍。繼衝與其僚佐謀,以民庶恐懼為辭,願供芻餼百裏外。處耘又遣德裕往,光憲、延嗣請許之,兵馬副使李景威說繼衝曰:『今王師雖假道以收湖湘,然觀其事勢,恐因而襲我。景威願效犬馬之力,假兵三千,於荊門中道險隘設伏,攻其上將,王師必自退卻。回軍收張文表,以獻朝廷,則公之功業大矣。不然,且有播尾乞食之禍。』繼衝曰:『吾傢纍歲奉朝廷,必無此事,爾無過慮。況爾又非慕容延釗之敵乎!』景威又曰:『舊傳江陵諸處有九十九洲,若滿百,則有王者興。自武信王之初,江心深浪之中忽生一洲,遂滿百數[22]。昨此洲漂沒不存,茲亦可憂也。』光憲謂繼衝曰:『景威安識成敗?且中國自周世宗時,已有混一天下之志。聖宋受命,凡所措置,規模益宏遠。今伐文表,如以山壓卵耳。湖湘既平,豈有復假道而去耶?不若早以疆土歸朝廷,去斥堠,封府庫以待,則荊楚可免禍,而公亦不失富貴。』繼衝以為然。景威知計不行,出而嘆曰:『大事去矣,何用生為!』因扼吭而死。景威,歸州人也。繼衝遣延嗣與其叔父掌書記保寅奉牛酒來犒師,且覘師之所為。壬辰,師次荊門。處耘見延嗣等,待之有加,諭令翌日先還。延嗣喜,馳使報繼衝以無虞。荊門距江陵百餘裏,是夕,延釗召延嗣等宴飲其帳,處耘將輕騎數千,倍道前進。繼衝初但竢保寅、延嗣之還,遽聞大軍奄至,即皇恐出迎處耘於江陵北十五裏。處耘揖繼衝,令待延釗,而率親兵先入,登北門。比繼衝與延釗俱還,則王師已分據衝要,布列街巷矣。繼衝大懼,即詣延釗納牌印,遣客將王昭濟等奉表,以三州十七縣十四萬二千三百戶來歸。庚子,荊南表至。上復命高繼衝為節度使,遣樞密承旨王仁贍赴荊南巡檢。辛亥,以梁延嗣為復州防御使,孫光憲為黃州刺史,王昭濟為左領軍衛將軍。上聞李景威之謀,曰:『忠臣也;命王仁贍厚卹其傢。
  四月乙酉,命刑部郎中賈耽通判荊南軍州。
  十二月,以荊南節度使高繼衝為武寧節度使。先是,繼衝表乞陪祀,許之,因舉族歸朝,乃命易鎮。
  校勘記
  [1]同過歸德原本闕『過』字,據《續資治通鑒長編》(下引此書簡稱《長篇》)捲一補。
  [2]太尉心亦《宋史全文》捲一、《長編》捲一均作『太尉忠赤。』
  [3]今賊《長編》捲一作『老賊』。
  [4]撥汗馬《長編》捲一作『潑汗馬』。次句同。
  [5]四月丙戌原本無『四月』二字,據《長編》捲一補。
  [6]辛醜原本無此二字,據《長編》捲一補。
  [7]長平《長編》捲一作『長安』。按:《宋史﹒太祖紀》一亦作『長平』,是。
  [8]馬全義《長編》捲一作『馬全乂』。
  [9]軍州原本作『單州』,據《長編》捲一改。
  [10]走保上黨原本無『上黨』二字,據《長編》捲一補。
  [11]今在帳前《長編》捲一作『今在帳前之人』。
  [12]行武侯之遠圖《長編》捲一作『昧武侯之遠圖』,是。
  [13]乘舟東下原本作『乘舟車下』,據《長編》捲一改。
  [14]燈時《長編》捲一作『登時』。
  [15]一斛《長編》捲一作『十斛』。按:《宋史﹒太祖紀》一亦作『一斛』,是。
  [16]赤子《長編》捲三作『小兒』。
  [17]衡陽原本脫『陽』字,據《長編》捲三補。
  [18]朗州□郎《長編》捲三作『潭朗』,即潭州及朗州,是。
  [19]宋原本作『宏』,據《長編》捲四改。
  [20]盡復原本脫『復』字,據《長編》捲四補。
  [21]上將軍原本作『二將軍』,據《長編》捲四改。
  [22]滿百數原本脫『百』字,據《長編》捲四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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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歐陽守道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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