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 》 瓜果梨桃也關情：果子市   》 李子：本傢大爺勸誡曰(1)      半夏 Ban Xia

　　《詩經》裏的《大雅》有詩道：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按照本證的學問原則，比照河南民歌《木瓜》的類似句子，分別是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如此，則但凡回報的，總是比投給的高出許多。當然，這高純粹是從經濟學意義立腳進行考量的。不過，《木瓜》這樣的酸麯，原是情郎妹子們的贈答句式，你貪我愛，魚水肉身，幹柴烈火，情急之下，什麽麻酥酥的都能說得，但也未必算得什麽數，這種高負額不計成本的誓言，聽着就令人心疑，外帶半身的雞皮斑疹。
　　《大雅》裏的文字，卻是一本正經的嚴肅文學，講談些王道樂土之類的項目，一般最適合勒石刻碑，出投桃報李的這篇，便號稱是後代箴銘的源頭鼻祖。所以，木瓜木桃木李之流的你推我讓，大概並不能符合投桃報李的立言情況，恐怕衹好拿去做朝三暮四朝四暮三的雲雲口實，以半斤對八兩的猢猻智慧，判斷該句的潛伏意義。
　　不過，唯一可以確認無疑的則是，不管是《木瓜》還是《大雅》，都是把桃李放在了一個基準綫上，李終於不能超越桃成為珍惜品種。這也是有案可稽的，大凡說到李的時候，總有桃兄弟陪伴，起碼在木本的係列裏是如此，桃李桃李，結合得十分緊密，而且均為正面的形象，譬如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譬如桃李滿天下。
　　所謂下自成蹊，是句老話，太史公司馬大叔提到它的時候用的是諺曰，字面的意義該是桃李兄弟倆不必說話，身子下面也自然走出一條小路來。都說老話淺顯明白，有時倒也未必。譬如本句，那條小路的起因何在，本就大可商量，不過其與不發言說話，起碼沒什麽瓜葛。桃李芬芳的時候，完全沒必要非得使用聽覺係統招呼生意，就像站在商店門口的肥短村妞使勁拍巴掌一樣，給人是拉客的嫌疑，跌品位；其實和聽覺勾連在一起的嗅覺，也許比落在實處的響當當，更加綿綿動人，並且提供了相當彈性的想象空間，抽動鼻子可以聞香下馬，可以識別女人：酒和女人，一嚮是男人拒絶不得的兩個題目，過去批判人的劣根，也有醇酒美人的把柄，可見它們的殺傷力，是滲透到骨子裏去的，屬於不便切除的本能——於是，桃李利用人的口腹欲望，誘惑人在它面前鋪路，便是最自然的事情，便是最方便的積德行善種福田，當然，也足見出桃李兩兄弟的味道和口感，一定可人疼愛，屬於盡人皆知口碑纍纍的基本食品，比橘子香蕉葡萄種種，更有廣泛的群衆基礎。
　　可是，貪圖口福，儘管滿足本能欲求，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情。樂府的詩裏就唱：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這樣琅琅上口的對稱形式，絲毫不讓於老話的諺曰，因而其裹挾的道德批判力，也是懷疑不得的。古辭有李代桃僵的故事：
　　桃生露井上，
　　李樹生桃傍。
　　蟲來嚙桃根，
　　李樹代桃僵。
　　樹木身相代，
　　兄弟還相忘。
　　這本來是桃李兄弟親密友誼的例證，可淪落到脫離正面形象的時候，桃還是一步不回頭的把李給扔了出來，自己明哲保身去了，別管它曾經以身相贈，替咱堵過槍眼，可永恆的友誼原本就不那麽存在，存在的衹有永遠的利益，這是政治智慧，桃子同學深諳個中，抽身而退，小李同志缺乏社會IQ，終於和趴在地下的瓜貨，捆綁於一起，站在了審判席上。瓜田裏提鞋李樹下扶帽子，就算您是穿新鞋戴新帽之後彈冠搔癢之類的習慣動作，但的確容易引發沾小便宜的嫌疑，寧信有不信無，您說您是魯男子坐懷不亂，誰看見了，是男人都會犯的常識錯誤您偏不從俗染指，脫離群衆的下場，衹好是千夫所指了。小李小瓜，不小心成了是非的焦點，這是它們的冤孽了——然而細想想，也許又是一個反證，愈發凸現出它們肉身誘惑的堅實，令君子都陷身尷尬的處境。這樣的結論總算為小李輓回了些許面子，畢竟讓人無法拒絶的烈度上，肥而白的桃子同學是輸掉了一着，福禍相伏，誰也做不得永遠的贏傢呢。
　　這樣的結局，真的需要讓我們再次審視諺曰的本意取捨，也許老祖宗說的未必是那麽直白簡單也未必呢。《韓詩外傳》上說，春樹桃李，夏得陰其下，秋得食其實；春樹蒺藜，夏不可采其葉，秋得其刺焉。這樣的對比，應該是說明了問題的，儘管說到桃李的時候，除了提供樹陰的遮蔽，也還有秋天食果的根本內容，但這裏卻是純粹從種植者本身進行的立論，是個體勞動收益的選擇，是桃李超越蒺藜的價值權衡，當然遠不同於不付汗水就漁獵別人果實的人盡可夫之強姦行徑，反倒是樸而且素的緑色概念，值得發揚光大。
　　說桃李滿天下，是一句不言而喻的話，然而為何要說桃李，為何是滿天下呢？這卻是大傢都含混的地方，就是某些典上也語焉不詳。其實，祖宗們說這話，原是在意的桃李果實繁多，也就是挂果率偏高，所以也纔會滿天下比比皆是。
　　鄙姓李，和一位叫老聃的先生同姓。他老人傢是神仙一路，娘親走到李樹下，實在憋不住而生産，他老人傢落地就生而能言，開口說話，於是指樹為姓。俺卻是有傢譜可以翻查的正宗來歷，所以是很在意本傢的來竜去脈的。
　　桃李果實繁多，可誰更翹楚呢？答曰：李。這倒不是簡單移植前面小李小瓜的緣分來先行站位，而是大有依據的。按照博學前輩的說法，李乃木之多子者，故字從木、子。當然，桃的解釋也一樣說的多，邊上那個兆便是說的多。十億為兆，算是夠多，而且木頭裏多子多孫的也是多矣，但還是偏偏把李當作了獨領風騷的代表，論億論兆，終究落實到了明處，大音稀聲，不談細節的，纔是上不封頂下不保底的無窮，桃兄弟衹好遜色了一籌。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資料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果子市 目錄果子市 序(1)果子市 序(2)李子：本傢大爺勸誡曰(1)
李子：本傢大爺勸誡曰(2)杏兒：女人擅變(1)杏兒：女人擅變(2)杏兒：女人擅變(3)
梅子：呆瓜·醋大(1)梅子：呆瓜·醋大(2)桃子：接頭暗號(1)桃子：接頭暗號(2)
棗兒：放心幹糧(1)棗兒：放心幹糧(2)桑葚：改篡鳥語(1)桑葚：改篡鳥語(2)
梨子：五髒刀斧(1)梨子：五髒刀斧(2)木瓜：天子可憐(1)木瓜：天子可憐(2)
山楂：造物弄人(1)山楂：造物弄人(2)蘋果：禍根(1)蘋果：禍根(2)
第   I   [II]   [III]   頁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