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鉴赏 美國詩人五十傢   》 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 Ral ph Waldo Emerson (1803—1882)      彼得·瓊斯 Peter Jones

  ……因為形成一首詩的,不是韻律,而是由韻律所組成的主題,是一個如此熱烈奔放和生氣蓬勃的思想,象草木或動物的精靈一樣,有它本身的構造,用一種新的東西來裝飾自然。從時間的程序看,思想與形式是平等的,但是從起源的程序看,思想則先於形式。詩人有一個新的思想:他需要展露一種全新的經驗;他將告訴我們,他是怎樣産生這個經驗的,於是所有的人都托他的福而更富有了。因為每個新時代的經驗都需要一番新的自由,世界仿佛永遠在期待着它的詩。
  ——愛默生:《論詩人》
  
  喜愛美國文學的讀者,衹要他想瞭解十九世紀美國文化的傳統以及影響了二十世紀作傢的那些思想的來竜去脈,就必須瞭解愛默生。人們愛把他描繪成一個身材高大、頭髮金黃、穿着黑袍、橫跨十九世紀美國文學的叱咤風雲的人物,其實這並不合適。儘管他早年的言談文章曾引起過衆多的非議,但他基本上是一個性格沉靜、甚至近乎唯命是從的人。他總是自相矛盾;一方面他認為書籍衹是“學者們飯後茶餘的消遣物”,主張通過“經驗”去認識自己,實現自己的理想;但是在他那印成了十捲本的《日記》中,他卻寫道(1842年l0月):“須讀荷馬、埃斯庫羅斯、索福剋勒斯、歐裏庇德斯、阿裏斯托芬、柏拉圖、普羅剋洛斯、普羅提諾、詹姆布利剋斯、波菲利、亞裏士多德、維吉爾、普盧塔剋、阿普列烏斯、喬叟、但盯拉伯雷、蒙田、塞萬提斯、莎土比亞、瓊生、福特、查普曼、博蒙、弗萊徹、培根、馬韋爾、莫爾、彌爾頓、莫裏哀、期維登堡、歌德的作品。”在對待蓄奴製的態度上他也自相矛盾。口頭上他是反對的,但除了寫給一位攻擊他思想消極的批評傢的一首《頌歌》之外,他並沒有實際行動。不過他的消極思想是—種“積極的消極”——他實踐着自己的一種基本準則:“忠實於自己”。正是出於他如此看重誠實,我們纔尊敬他;也正因為他的誠實,他纔成了一位不循規蹈矩的哲人和作傢。
  
  雖然他的一生沒有多少驚天動地的事跡,但是他為了使自己成為一個老練冷靜的人,卻做出了不少的努力。他在《經驗》中寫道:“我們—生中的一部分時間在準備,一部分時間在重複日常瑣事,—部分時間在回顧,天才的閃光衹是短短的幾個小時”。他自己那“幾個小時”的文學天才,從他三十六歲發表散文《論自然》(1836)到1876年《文學與社會目標》的發表,延續了四十年。
  
  他1803年出生在波士頓的一個新英格蘭牧師家庭,弟兄四個;父親是唯一神教的牧師,在愛默生八歲那年去世。其後他一直生活在一個貧窮卻又喜歡虛擺場面的傢境中。據說,他們弟兄四人經常衹有一件上衣。
  
  沃爾多感到幸運的是,他有一個富有同情心的嬸嬸瑪麗·穆迪·愛默生。他們之間有過許多書信往來。顯然,這是他自我反省的開端。他的嬸嬸指導他讀書:讀莎士比亞、培根、彌爾頓和柏剋的作品。雖然他的嬸嬸熱衷於對加爾文主義,但愛默生覺得她很可親。他的一些普通常識,或許還有他詩歌散文中警句式的簡捷都要歸功於她。
  
  儘管傢境貧寒,但經過母親的努力,他們弟兄四個都上了哈佛大學。沃爾多那時纔十四歲。為了減輕家庭負擔,他曾在餐館跑堂、幫廚。他雖然並不是一個智力過人的學者,但卻博覽群書。這時他已經認識到離群索居、獨立不羈是發揮想象力的基本需要:“一間孤獨的屋子是我最好的課堂。”
  
  從學校裏出來以後,他做了教師,幫哥哥威廉在波士頓辦一所精修學校①。隨後他又决定做一位唯神教的牧師。1826年,當他獲準傳教時,他宣佈:“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我决定把我的生命、時間、才能和希望奉獻給教會”。他擔任了波土頓第二舊教堂的牧師。1829年,他與一個患着肺結核病的年輕姑娘埃倫·塔剋結了婚。這是愛默生一生中的一個睏難時期。他病了並且不得不到佛羅裏達州去養玻他回來的時候,發現哥哥愛德華快要瘋了。他們結婚還不滿兩年,妻子就死了。
  
  從此,他對宗教的懷疑日益加深。他感到他再也不能虔誠地主持聖禮了。最後一次講道時,他說:“作為基督教的牧師,我希望不做那種不能全心全意地去做的事。說了這句話,就是說了所有的話。我對這個教堂並沒有敵意,我衹是對它缺乏愛心而已。”他從教會的退隱集中體現了他開誠布公的誠實和他對個人意志的信仰。“除了你自己心靈的完整以外,沒有什麽是神聖的”。
  
  1832年,他到歐洲旅行,在意大利見到了沃爾特·薩維奇·蘭多,在巴黎參觀了國傢植物園。參觀植物園使他更加堅信人類和動物世界存在着隱密的聯繫,人和自然的統一是超自然的,以及萬物在根本上是統一的這些觀點。這些觀點成了他大部分哲學思想的基矗兩年之後,他在《論自然》中寫道:“無論大自然如何千差萬異:星辰、沙礫、水火、樹木、人,它們仍然是同一種物質,顯露出同樣的特性。”
  
  他在英國見到了柯勒律治。他的著作幫助他區別開了邏輯與直覺這兩條通嚮真理的不同道路。他也見到了華茲華斯和卡萊爾,並與後者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作為新思想的倡導者,他們同聲指責當時的實利主義,並告誡人們反對來自民主的專製。然而,他們的性格卻極不相同,愛默生的性格溫和,基本上是一個樂觀主義者。
  
  1832年,他返回新英格蘭。與梭羅、霍桑、麥爾維爾、惠特曼等人開始建立一種穩固的美國傳統,以擺脫美國文學所具有的殖民地烙櫻隱含在他綱領中的,是對宗教權威和理性主義的挑戰,是對人類個性學說的維護。根據這個綱領,美國文學將雄心勃勃,探索“宇宙的本質與罪惡的本源”。這個綱領實際上是想把美國文學扶植起來,臍身於世界文學之林,與其它因傢的文學並駕齊驅。
  
  愛默生在馬薩諸塞州的康科德定居了下來,並且於1835年再次結婚。他的餘生都是在寫作和講學中度過的。他生命的最後四十七年很安定,表面上看來並不轟轟烈烈。他的第一篇重要論文《論自然》(1835)於次年匿名發表,明確地表達了他的“超驗主義哲學”。他說:歷史的方法衹涉及到自然與上帝之間的間接關係。若要真正瞭解自然與上帝,就必須有一種直接的關係,這就是信賴和直覺的方法。“我們的生命時時處處都有精神力量的指引。一個慈善的目標在悄悄地等待我們。假如我們不把自己當作工匠的造物,而是感覺到了這工匠的靈魂與我們相溝通,我們就會發現清晨的寧靜首先會駐在我們心中……”。“每時每刻都有啓示,一花一草都是暗喻,因為智慧註入了萬物之中”。“一個人要是認識不到束縛着大自然最深處的法則,他就會連鞋帶都不知怎樣係……”。這篇論文不依靠邏輯結構,而篤信一種直覺的、精神的方法,承認人與周圍的人物以及高於他的事物的統一。大自然為人類提供了象徵這一觀念是從斯維登堡那裏改頭換面拿來的。愛默生走得比布萊恩特遠。對他來說,“整個自然都是心靈的暗喻”。
  
  這篇講演發表以後,既沒有獲得多少支持,也沒有多少人反對。收入這篇文章的書賣得不多。然而當他在1837年應邀去哈佛大學聯誼會給新會員作講演時,反響卻非常強烈。這個著名的大會接受了他的觀點;人類最好的導師是自然與直覺,而不是書本知識。“這是我的音樂,這是我自己……。世界什麽都不是,人才是一切;你自身就是全部自然的法則……。在你身上潛伏着整個的理性;你要理解一切,你要對—切都無所畏懼。”
  
  這次題為《美國學者》的講演被奧利弗·霍姆斯稱為“我們思想上的獨立宣言”。接着的一篇轟動講演是1838年在波土頓所作的《神學院講演》。正統觀念受到了嚴重的挑戰,超驗主義成了一股不可忽視的生氣勃勃的力量。
  
  概括地說,超驗主義的要義就是:誰都可以與上帝交流,衹要他想這樣做。上帝是“超靈”(Over—Soul),它能夠毫無障礙地與人類的靈魂溝通:“我誕生在一個偉大的、宇宙的思想中”,文章中的靈魂在論“超靈”時講道:“我是上帝的基本組成部分。”“上帝”前面去掉了定冠詞;正統的宗教為了直覺經驗而遭到反對。不朽的因素在每一個人身上都存在。他的身上孕育着一切知識的種子。大自然是“上帝投射在我們感官上的巨大影子”,大自然中的每一個法則和形式都在我們的思想上有一個對應物;“每當你列舉一條自然法則,我都能在這個法則中得知一條道德法則。”宇宙的結構是個人結構的復製,因而自知便是全知,自我實現便是幸福。“對權威的依靠是宗教沒落的尺度,是靈魂退隱的尺度。”在愛默生的新觀點中,不僅有對於唯一神教的反抗,也有對美國文化繼續依靠歐洲的反抗。
  
  雖然“超驗主義”的許多內容都來自柯勒律治、古霑和卡萊爾的學說,但是愛默生在《超靈》一文中表明了這個新主義的特點和獨創性。“最卑微的人,衹要他以完整的人格崇拜上帝,他就成為上帝……”。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的行動受他自己本性的驅使,無論什麽職業本質上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五個主要的超驗主義者各自以不嚮的方式解釋他們的學說。愛默生、梭羅和惠特曼視超驗土義為一種命定的樂觀主義。對霍桑和麥爾維爾來說超驗主義代表一種艱以企及的理想——因此,在他們的作品中處處彌漫着無可奈何的悲觀主義氣氛。愛默生的樂觀主義給自己的作品招來了非議:葉芝說他的作品缺乏“邪惡感”,這種非議並非毫無道理。雖然沒有發表宣言,居住在康科德的愛默生身旁卻聚集了一夥人。這個“超驗主義俱樂部”包括梭羅、布朗鬆.愛爾科特、W.H·錢寧、喬治·裏普利和瑪格麗特·富勒。愛默生的屋子被稱為“靈魂診所”。然而,他們忠實於自己的信仰,並不以集體為單位活動,寧願把每個人當作他自己的準則。他們引起了人們的評論。愛倫坡的評論尤為尖刻。他寫道:“說出了一些天堂裏的‘一’,衹字不提地獄中的‘二’。首先研究暗示,對一切衹作暗示,不下斷言。”
  
  他們的文章發表在《日晷》上。1882年到1884年愛默生親自主編這個季刊。大概在這段時間他閱讀了對他頗有影響的《吠陀》②、《薄伽梵往世書》和《毗濕奴往世書》。1841年,他的第一捲《論文集》,包括《論超靈》、《論自助》發表了。1844年又發表了第二捲。他的詩也在1847年問世。《代表人物》是一本關於柏拉圖、斯維登堡、蒙田、莎士比亞、拿破侖和歌德的論文集,發表於1850年。《英國人的性格》(1356)、《生活品行》(1860)、《五一節及其它》(1867)、《社會與孤獨》(1870)、《文學和社會目標》(1876)是他最重要的著作。他死於1882午,埋葬在康科德的“假寐公墓”。
  
  他的散文風格常常達到了詩的境界,不過某些段落時有不連貫的毛病,結構也嫌刻板。他的思維以直覺的方式進行,強調了一貫性,有時卻富於跳躍性。“社會是一個波浪,波浪前進,但是形成波浪的水並不前進。同樣的水不會從浪底行到浪峰。波浪的整體性衹是表面現象。今日組成一個國傢的人,明天會死去,他們的經驗也將隨着他們一起死掉。”這是一種高談闊論的腔調,是從他的《日記》中鈔來的講稿。這種講稿有時缺少演講的節奏和思想節奏。
  
  他的詩歌也同樣缺乏令人折服的節奏,因而失掉了許多讀者。然而,讀他的詩應該從詩的觀念而不應從詩的音律入手。在他的詩中我們可以欣賞到他以凝煉的形式顯示出來的哲學思想。一旦我們理解了這種內在的思想內容的重要性,我們也就可以細細體味他作為詩人的那種獨創性了,在《墨林》③一詩中,他寫道:
  藝術偉大
  詩人吟唱的方式更偉大
  他不會用節奏音節的繩索
  束縛他的想象
  但若丟開戒規與蒼白的預謀
  他將永遠嚮他的韻律攀登
  “莫停,莫停”天使說道
  “莫在頂層的門邊停
  也莫數頂樓的房門
  嚮天堂攀登
  沿着驚奇的舷梯攀登。
  
  他的詩的大多數性質都集中體現在那種“驚奇的舷梯”中,這種驚奇通常不是語言或形象的驚奇,而是把那種通常毫無聯繫的經驗與感受古怪地聯繫到一起的驚奇。
  
  愛默生早在學校的時候就開始作詩。1834年在哈佛應邀為一年一度的“聯誼會”周年紀念作詩。他的詩作先後在《西方使者》和《日晷》上發表。自從1834年一本小詩集出版以後,又過了二十年,第二個集子(收的詩大多數發表在《大西洋月刊》上)纔發表。這本詩集的篇幅不大,但影響很廣。詩中預言式的調子引得許多人紛紛效法。然而愛默生的風格是如此不可思議地獨特,簡直到了無法模仿的程度。他說:“詩皆先於宇宙的存在寫成……聽覺靈敏的人把它記錄下來。”④愛默生的聽覺並不非常靈敏,但他聽見了“超自然的”音樂。詩人的作用就象一個古代的吟唱歌手:他衹是消極地讓音調通過他的口流淌出來。
  
  當然,他寫詩的過程並非如此簡單。他的許多詩都是受了《日記》的一些啓發而寫的。1847年5月,他寫道:“時光來去匆匆,仿佛是遠方派來的朋友,臉上蒙着青布和面紗。他們一聲不響。如果我不使用他們帶來的禮物,他們就會把禮物悄悄地帶走。”《時光》一詩進一步發展了這個比喻:
  時間老人兒女,這偽善的“日子”,
  蒙面喑啞如同赤足的托鉢僧,
  排成單行往復無窮地前進,
  手拿着冠冕和柴草,
  按各人的心願發放禮品,
  面包、王國、星辰以及包羅萬象天空。
  我在花園的籬笆墻後,觀望盛況,
  忘記了早晨的心願,
  匆忙中
  抓起幾把藥草與幾個蘋果。
  “日子”悄悄地離去
  我瞧見她莊嚴的頭飾下輕衊的目光
  ——但,太晚了!
  
  沒有必要認為這首詩是藉愛默生之口說出的。這裏有一種明確的行動目的,傳達一種特殊的意思。詩人可能是把自己當作一架“風神之琴”,在“宇宙的呼吸中顫抖”,然而,歌詞是詩人自己的,如果音樂不是的話。上面引的這兩首詩在風格上有很大的差異。它們各自産生於一種觀念,而不是來自直接的經驗。這種觀念也許是惠特曼式的即興而發,但是措詞卻經過仔細的推敲和周密的安排。衹有一種玄妙幽深的語氣是兩首詩所共有的。
  
  《墨林》是一個範例,說明愛默生如何使用長短不一的詩行,突然介入的短句和意想不到的韻腳,這些都表明了他所倡導的“運動自由”——然而他的“自由”乃是經過了極為精心地計算和設計的。他發揮了一種理論,認為詞句以及詩行的節奏和長度應當由呼吸的節奏和長度來决定——這種理論後來被查理·奧爾森進一步發展了。這種理論部分地解釋了他對不規則詩行的使用,在強音和重音的分佈方面取得的一種戲劇性效果。《獻給錢寧的歌》中就有一些具有這種風格的最佳詩句:
  創造新罕布什爾的上帝
  嘲笑着高貴的大地
  匍匐着渺小的人:——
  細弱的嘈雜,渺小的鷦鷯
  橡樹上的巢窠:——
  如果地火衝開這鼓起的大地
  埋葬了蕓蕓衆生
  南方的鰐魚便會哀傷。
  善良閃爍其詞地說:
  從此太平無事
  自由被稱贊,但卻悄悄藏匿;
  葬禮上雄辯的演說
  使館蓋格格震響。
  
  這首詩表明了愛默生消極支持反蓄奴製運動的態度。從《頌歌》一詩中,我們可以看出愛默生最善於使用驚人的視覺形象。他是一個對人類和自然鞭闢入裏的觀察傢,這在他的《日記》中也反映了出來。有幾首詩是他在康科德附近的鄉村裏四季漫遊時寫成的。《暴風雪》一詩把壯麗的詞語和準確的文體有效地揉合在了一起:
  天庭上所有的號角宣告:
  雷來了,掃過原野,
  仿佛無處飄落:銀色的氣流
  遮蔽住山林、河流、天空,
  掩住了園子盡頭的那幢農捨
  雪橇與旅人滯留,信使駐足
  朋友個個被阻在外面
  屋中的伴侶圍坐在熊熊的火前
  裹在暴風雪喧鬧的隱逸中
  快來瞧這北風的建築。
  
  愛默生的一些好詩的開頭都很有力而且出人意外。一種莊嚴的氣氛使人不由得想起愛米莉。狄更生。他把毫不相關的詞放在一起(如“喧鬧的隱逸”,一個名詞和一個意料之外的形容詞連用),給了這首詩一種有節制的權威。他寫道:“天鵝般的形式掩蓋着暗藏的荊棘”。他給我們創造了一個抽象與具體交溶在一起的比喻世界:
  當它的時日將完結,整個世界
  就都屬於白雪
  世界消失了,似乎白雪卻不會消失,
  一俟旭日升起,留下這人間傑作
  一磚一石,在漫漫的歲月裏築起
  模擬這狂風夜間的工程
  這雪之嬉鬧的建築風格。
  
  許多詩都象這樣沒有韻律。有幾首靠短行押韻的偶句來安排韻律。初一看來這種做法很奇怪,因為他的一些不押韻的句子處理得很熟練,而許多押着韻的詩句卻很牽強。不過《墨林》第二節的開頭,對這一點做了部分解釋。愛默生篤信自然、上帝、藝術和人都是—個整體;篤信自然的結構似乎比表現在人的身上。這種使他着了迷的觀點支配着他對韻腳和重複的選擇使用。在《墨林》中,他描寫了自然與詩之間的相應關係:
  詩人的音韻
  調節着國王的大事:
  愛平衡的大自然
  使一切都成對成雙。
  每個音節都有抑揚挫:
  每個音色都有明暗交錯;
  每個音調都前後呼應,
  或更激越,
  或更深沉;
  
  愛默生押韻的雙行體和四行體,通過自然對回聲、反射、投影的復製,通過反映聲音的原理,模仿着“愛平衡的大自然”。這一節詩的最後一行很不規則,一定會使崇拜他的人感到惶惑,使批評他的人感到好笑。然而正如愛默生在《墨林》的第一段中指出的那樣:
  你那凡俗的竪琴永遠也不能
  取悅或滿足我渴望的耳朵;
  它的弦撥動應象那微風習習,
  自由、高昂、清澈。
  小夜麯泣訴的和聲,
  鋼琴單調的叮當
  都不能使熱血
  在神秘的噴泉裏沸騰。
  高明的樂師撥起琴
  就仿佛在用重錘或長杖
  狂熱地擊磬而歌。
  
  這首教訓式的、自覺的、談詩的詩用比喻的語言告訴我們詩不應該怎樣寫。
  “單調的叮當”顯然指的是坡,因為愛默生就把他稱為“叮當漢”。愛默生與坡對詩的看法水火不相容。愛默生把自己看作一個預言傢和先知。他認為自己的使命是解釋自然的表現以及內心“寧靜細弱的聲音”發出的呼聲。他在《日記》中寫道:“我相信我首先是一個貴格會教徒,我相信內心這寧靜細弱聲音的召喚,這種召喚是我們心中的基督。”大自然本身象徵着一切:
  我的頭項高懸着永恆的蒼穹
  充滿了靈感一神明
  我又一次看見,又一次聽到
  那翻騰的江河,
  晨鳥的啁啾
  於是,我屈服於這完美的宇宙。
  
  這首詩《一個與全體》又一次用了不帶定冠詞的“神明”,而且沒有大寫。在《大天使尤瑞爾》一詩中,事物之間完全的相互聯繫,隱藏於實體之內的各種形式的同一,以及一切過程的循環(各自最終包含着其對立面)等思想表達得淋漓盡致。這首詩是回答一個批評傢的,這位批評傢認為他1838年在哈佛神學院所作的《神學院演講》是一種“不虔誠的最新形式”。
  “自然找不到界限:
  單元和宇宙一片渾圓,
  徒然放射的光綫都要回返
  邪惡將祝福,冰雪將燃燒”
  大天使以犀利目光如此說道,
  一陣震顫在天堂傳遍……
  
  《火神》、《撒阿底》、《哈瑪提亞》等詩反映了愛默生研究東方思想所受的影響。這種影響位他對重大主題更加敏感。愛默生的超驗主義幻想與東方哲學幻想有許多相似之處。他變化多端的格律形式,表明他的詩比企圖仿照他的哲學思想的發展而有機地發展。每種主題邦需要有其獨特的語言,每首詩的每個部分都與其它部分自然地聯繫着。他的後期詩歌愈來愈註意象徵。他在《詩人》一文中寫道:“我發現(詩的)魅力存在於象徵之中。”
  
  然而,正是他的自由詩體和“有機”的思想為惠特曼指明了道路。愛默生是最初熱傳鼓勵過《草葉集》作者的人之一。有些批評傢認為愛默生把東方神秘主義與個人的獨立有力地結合在了一起,這對於近來流行的“自發藝術”和即興表演是有所貢獻的。愛默生個性的力量至今依然存在。他的思想的影響連同這種思想原有的那種緊迫和新奇在當代許多作傢的作品中處處都能夠感覺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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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精修學校:一種為已受過普通教育的女人開設的學校,內授音樂等課,作為進入社交界的準備。
  ②
  印度古代文獻的總稱,在印度歷來被奉為聖典。原文Vegas,疑是Vedas之誤。
  ③
  墨林:歐洲中世紀關於亞琶王的傳說中的預言傢和幻術傢.
  ④ 愛默生認為詩是本身存在的,原文“before time
  was”譯為“宇宙存在之前”似乎好些。

    汤潮 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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