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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 》 老北京的小鬍同 》
第4節:籬 下(4)
蕭乾 Xiao Qian
想到棗,環哥湊近窗口,對着那山屋脊背後伸出來的棗樹出神。看到那挂滿了紅緑果實的樹枝,使他下意識地感到家乡味來。一個由田間原野來的孩子看了那顔色,即刻就體會到身體該如何動作才能攀到那果實最繁多處。
他已把一隻腳邁出門檻了,但看到媽愁苦的臉,又喚回適纔那悲哀來。城市多寂寥啊,聽不見一聲牛鳴,聽不見一句田歌。總是哇呀哇呀的人聲。直等到好久好久,纔有了一陣敲門聲。表弟下學了。這是他唯一的同伴,還不曾吵過架的。這書生的背影是太大的誘惑了。他發誓不再惹惱他。他要好好地留着這同伴。鬼鬼祟祟地,又給他混出房門了。"幹麽玩兒呢?"這被老師監了一天的白麵書生忘掉了昨天的事,趁爸不在傢,就又貪起玩來。
於是,環哥問:"你會打轆轤嗎,那圓滾滾,嚕嚕嚕的玩藝兒?"
"不會。"
"你會撅甜棒兒嗎?"
"不知道說的是什麽。"
環哥一擡頭,高起興來了,兩衹粗手抓着表弟文弱的肩膀問:"你會爬樹嗎?" "不會。"
"來。"環哥牽了表弟的袖頭往後院走。"我爬給你看。" 表弟羞怯怯地倚在院門。這不是他常來的地方。 " 你 呆 在 底 下。 我 去 打,你撿。"環哥盤了雙臂熟練地囑咐着。"不,不。我爸爸不準動這樹。他留八月節雇人打下來,送衙門上司的禮。"書生記起年年張老爺一口袋,趙老爺一蒲包地送。留在傢裏的衹有兩餑餑盒子,而且是小個兒的。
"幹麽雇人打呢,真是飯桶!來吧。瞧--"環哥朝拳頭吹了口氣,便把一隻腳蹬定那棗樹的一塊疤痕,雙手一抱,就離開地面了,嚇得立在地面上的同伴直嚷留神。 "算什麽!這白玩兒!"說着,環哥敏捷地掉換了三腳兩腳,小小身子已隱在果實纍纍的樹枝裏了。隨着,運用了小身軀所有的氣力在那樹枝上蹦跳,立時樹葉如暴雨似地刷刷的摩擦了起來。長圓的棗,
滿紅的,半紅的,甚而青青的,都如雹子似地噼哩啪啦地墜到墻根下,穿肚兜的小男孩墜到熟菊花莖下,墜到表弟脖子上了。立時,羞怯的孩子也為這陣棗雨興奮起來,樂得屈下腰去,選紅的嚮兜裏揣。
樹杈上的環哥也忙爬了下來,用更捷敏的眼光選拾地上的果實。
環哥一壁脆脆地嚼着,一壁驕傲地說:"這,這不算什麽!我們傢裏的樹比這兩棵還壯。結的圓棗有這麽大--"說着環哥用兩個手指圈成一個大大的圓環。
"你爸讓你上樹嗎?"表弟關切環哥在傢中的自由。
"我爸有半年多不在傢了,"環哥誇耀地說,"我爸在北平有了闊事情。北平是頂大頂大的地方。比這兒還闊多了。北平有一千輛一萬輛車。什麽都有--"忽然,環哥記起昨晚媽囑咐過的話來。
"別瞎吹,你沒有爸爸的。"
"你敢說!你纔沒有呢!"
"別急,我昨兒晚上聽我媽和我爸說--"
"說什麽?"
"說你爸不要你們了!"
俯瞰老北京密密匝匝的老房子
"放屁!"環哥輓起袖子來了。
"還說,說你爸是個該死的東西。丟下了大姨,在北平娶了一個頂壞頂壞的女人。"
"你瞎說我揍你!"環哥一把就抓着表弟的領子,啪的一聲,環哥的手掌落在那細嫩的皮肉上,隨着是表弟的哭聲。環哥丟下領口被扯破的表弟,丟下那些"臭"棗,狼狽地走出院門,和慌忙奔來的姨母撞了個滿懷,就一直逃回廂房去。看了環哥身上的泥跡,媽着起急來了。"又造什麽孽了,小鬼!" "媽,"環哥噙着熱淚撲到媽懷裏,"爸不要咱們了嗎?"
環哥委屈地學說了一遍剛纔的事,問:"媽,媽,頂壞頂壞的女人是誰?是不是偷咱雞的張大媽,還是趙傢那不講理的丫頭?"
媽衹托着腮,由窗口望着飄在暮色裏的炊煙,茫然地搖頭。
晚上,姨到房裏和媽說呀說呀說到半夜。環哥蜷在被窩裏酣睡了。朦朧中,他衹聽姨說了許多聲:"姐姐,衹怨我拿不了你妹夫的主。"
等環哥醒來,那衹柳條箱又已捆好立在門口了。姨父微笑地走進來,摸着下頦,用極溫善有禮貌的語調說:"地方有的是。都是自傢人。幹麽這麽忙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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