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之沙
我们都只是一粒沙子,默默地相遇,别离,忘却。
潮水静静涌动地,在沙滩上卷起一些沙子,又留下另外一些新的沙子,周而复始。
他和她就是其中的两颗。他们在潮水的汹涌里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忍耐着命运给予的颠沛流离,直到踏上坚定的沙滩。晃晃晕眩的脑袋,他们忽然意识到还抓着一个陌生异性的手,急忙松开。想起来刚才还握得那么紧,脸上红红的有些害羞。
还是他比较脸皮厚,首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你好啊。"他说。
"你……你好。"她还有些害羞。
他们开始聊天,聊过去的旅程,聊自己的经历,聊对于未来的幻想。于是她知道了他是从山里面的一块岩石里诞生的,还很年轻,时光还没有磨平他的棱角。他告诉她关于山野的美丽,关于一颗小草的芳香,关于月出月落的幽静。她听得入了迷。然后她告诉他她来自大海深处的一尊大理石雕像,告诉他人鱼的歌声,告诉他深海的墨蓝,告诉他一朵海葵盛开的欢喜。他听得入了迷。他发现长满棱角的她竟如此可爱。不知不觉的,正午的阳光开始逼近。
她忽然沉默下来:"下次的涨潮快要到了。"她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他默默地看着她、她注视着他注视她的目光,伸出手。他用力握住。
"我们也来做个约定好吗?"他温柔地问她。
整个下午的时光,他们都静静拥抱着,等待别离的到来。越来越近的潮声里,他们紧紧拥抱着。泡沫溅到脸上,他们紧紧拥抱着。海水用冬天的冰冷把他们包裹,他们紧紧拥抱着。漩涡用力想分开这两颗固执的沙子,他们紧紧拥抱着。
终于支持不下去了。他想:头被水浪冲得晕沉。
终于支持不下去了。她想:手无力地松开。
她看见他在她耳边喊:"我会走到天涯去找你的!"她回报以信任的微笑。那个笑容转眼被潮水带往另外的方向。
从海底醒来的那一刻起,他走遍整个世界,去寻找她。他被冲进海底,在人鱼的歌声和深海的墨蓝里想念着她;他看到沧海变成桑田,他随着风飞尽每一片树叶,他乘着海流到过每一沙滩……许多年过去了,他已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变得和当初的她一样圆润光滑,可是还是没找到她。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叫着当初那句话:我会走到天涯去找你的!我会走到天涯去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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