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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文字还能感人的时代 The era of the text but also touching 》
第4节:成语与文字
刘绍铭 Liu Shaoming
成语与文字
文字是约定俗成的产品。所谓母语,就是牙牙学语时不假思索地接受母亲、其他家人等灌输过来的思想,内容是被动的。“宝宝累了,要睡觉”反映的是一种天性的需要,我们不能奢望这一类的“功能语言”会引起什么独特的思考。及长,这孩子随着教育程度的提高学会了许多有关睡觉的联想。他也许会俏皮地说要“梦周公去了”。略懂诗书的,会拋章句如“夏日炎炎正好眠”。不过,无论说睡觉也好,说梦周公也好,引戏语经典也好,这类文字本身就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结果。除非有不世之才出现,把睡觉的本义和界说来一个突破,道前人所未道,否则我们凡人,只好继续拾人牙慧。
中文戏语特别多,随便找一个字,都可引起一连串的联想。我们就拿“一”字为例吧。随手举几个:“一毛不拔”、“一片冰心”、“一丘之貉”、“一帆风顺”、“一落千丈”——真是不一而足。跟朋友聊天偶然会用得着成语,写文章更不可或缺。可是用成语凑成文章(除了孔乙己,一动嘴巴就引经据典的人实不多见),书卷气泱然是事实,但坏处也明显。大炒房地产和股票的腹贾下笔动不动就“君子固穷”,那是作者善谑一例。因为成语(我这里说的是广义的)本身可能就是一种道德的选择,如“择善固执”。单以评论文章的标准来讲,成语出现太多就有“喧宾夺主”之病。
我们试看下面一段:
那家伙的事业虽然“一帆风顺”,对朋友“一毛不拔”的个性却依然一成不变。对小姐献殷勤时,除了说自己的“一片冰心”多么可贵外,一朵玫瑰花也没送过。在小姐眼中,这宝贝儿子跟他刻薄成家的父亲一样。真是“一丘之貉”,一模样出来的,一个子儿也不肯花的人。“刻薄成家,理无久享”,他家生意“一落千丈”,“指日可待”。
这样一种文字有什么毛病?无个性、无思想。作者懒于自辟蹊径,其表达能力完全受制于人。成语可用,但得有个限度。上面随便凑成的“一字当头”的例子,自然有点玩笑性质,但也可由此看出,借用人家的口吻说话(如用成语,引典故)的次数太多,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此文是为《公教报》读者中念中学的同学而写的。我经常看到他们的文章,觉得单以文字而论,最常见的毛病有两种:要么是广东风味太浓,要么是套用的成语、谚语太多,迹近小八股口吻。“怎样把白话文写好”这问题,坊间有不少教科书谈到,只是就香港的同学而言,最实际的建议莫如:先从学讲国语入手。胡适先生当年说白话文就是我手写我口。此话对广东和福建等地的乡音浓重的同胞来说,半真半假,因为如果把我们的口语原原本本记下来,胡适先生大概看不懂。
这就是我们该学国语的理由。所谓国语,就是普通话。普通话是全中国受过教育的人的共同语文。“鸡蛋”是普通话,“鸡子儿”是那些来自北方善于卷舌的朋友的专有名词,我们不必学,否则真的变成东施效颦。
我们国语说得流利了,就勉强可以开始“我手写我口”了。我们嘴巴说“为什么”,下笔时亦如是,就再不会冒出一句“做乜”来。我上面说“勉强可以”,因为我不相信“我手写我口”就能写出流利的白话文。写文章是极费思量的事。
国语学好,白话文也写得通顺了,再进一步就是锻炼文体,以期表现自己的风格和个性。到那时候你自己也会发觉成书不及千言,过半尽是前人牙慧,自觉面目可憎的道理了。
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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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资料来源】江苏教育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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