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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說捨得 》
秦腔(3)
賈平凹 Gu Pingao
當然,一次秦腔演出,是一次演員亮相,也是一次演員受村人評論的考場。每每角色一出場,臺下就一片嘁嘁喳喳:這是誰的兒子,誰的女子,誰傢的媳婦,娘傢何處?於是乎,誰有出息,誰沒能耐,一下子就有了定論。有好多外村的人來提親說媒,總是就在這個時候進行。據說有一媒人將一女子引到臺下,相親臺上一個男演員,事先誇口這男的如何俊樣,如何能幹,但戲演了過半,那男的還未出場,後來終於出來,是個國民黨的偽兵,還持槍未走到中臺,扮遊擊隊長的演員揮槍一指,叭的一聲,那偽兵就倒地而死,爬着鑽進了後幕。
那女子當下哼了一聲,閉了嘴,一場親事自然瞭瞭。這是喜中之悲一例。據說還有一例,一個老頭在脖子上架了孫孫去看戲,孫孫吵着要回傢,老頭好說好勸衹是不忍半場而去,便破費買了半斤花生,他眼盯着臺上,手在下邊剝花生,然後一顆一顆揚手喂到孫孫嘴裏,但喂着喂着,竟將一顆塞進孫孫鼻孔,吐不出,咽不下,口鼻出血,連夜送到醫院動手術,花去了七十元錢。但是,以秦腔引喜的事卻不計其數。每個村裏,總會有那麽個老漢,夜裏看戲,第二天必是頭一個起床往戲臺下跑。戲臺下一片石頭,磚頭,一堆堆瓜子皮,糖果紙,煙屁股,他撳撳這塊石頭,踢踢那堆塵土,少不了要撿到一角兩角甚至三元四元錢幣來,或者一隻鞋,或者一條手帕。這是村裏鑽刁人幹的營生,而饞嘴的孩子們有的則夜裏趁各傢鎖門之機,去地裏摘那香瓜來吃,去誰傢院裏將桃杏裝在背心兜裏回來分紅。自然少不了有那些青春妙齡的少男少女,則往往在臺下混亂之中眼送秋波,或者就悄悄退出,相依相偎到黑黑的渠畔樹林子裏去了……
秦腔在這塊土地上,有着神聖的不可動搖的基礎。凡是到這些村莊去下鄉,到這些人傢去做客,他們最高級的接待是陪着看一場秦腔,實在不逢年過節,他們就會要閤家唱一會兒亂彈,你衹能點頭稱好,不能恥笑,甚至不能有一點不入神的表示。他們一生最崇敬的衹有兩種人,一是國傢領導人,一是當地的秦腔名角。即是在任何地方,這些名角沒有在場,衹要發現了名角的父母,去商店買油是不必排隊的,進飯館吃飯是會有座位的,就是在半路上擋車,衹要喊一聲:我是某某的什麽,司機也便要嘎地停車。但是,誰要侮辱一下秦腔,他們要爭死爭活地和你論理,以致大打出手,永遠使你記住教訓。每每村裏過紅白喪喜之事,那必是要包一臺秦腔的,生兒以秦腔迎接,送葬以秦腔志哀,似乎這個人生的世界,就是秦腔的舞臺,人衹要在舞臺上,生,旦,淨,醜,纔各顯了真性,惡的誇張其醜,善的凸現其美,善的使他們獲得了美的教育,惡的也使醜裏化做了美的藝術。
廣漠曠遠的八百裏秦川,衹有這秦腔,也衹能有這秦腔,八百裏秦川的勞作農民衹有也衹能有這秦腔使他們喜怒哀樂。秦人自古是大苦大樂之民衆,他們的家乡交響樂除了大喊大叫的秦腔還能有別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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