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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志怪 》 禪真後史 》
第三十八回印常侍利口飾非許侍郎庇姦獲罪
方汝浩 Fang Ruhao
詩曰:罪孽滔天跡已彰,強詞飾辯冀鴟張。
假饒濟惡憐同調,衹手難遮衆目光。
話說駱籜因天子詢其出首根由,當下奏道:“臣原為印府門客,宮官因延齡購藥,方士莫角求獻一丹方,要吃四百九十個孩童腦髓,可以長生不死。印宮官已吸下三百九十七人之腦,其數未足,京師內外精潔孩童搜索殆盡。有監門火者與臣有隙,將臣幼弟筤兒報入,印宮官擲銀索弟。臣念父母雙亡,衹存幼弟,怎忍害之?挈弟逃入戴平章府中,出首鳴冤。現存價銀五十兩為證,伏乞聖鑒。”奏罷,袖中取一錠大銀獻上。
天子看了,竜顔大怒,喝衛士將印戟抓下,印戟高聲叫屈。天子道:“汝要長生,害及數百生靈之命,寸斬猶遲,兀敢聲屈?”印戟哭道:“待奴婢伸一言而死!”天子震怒不允。衛士正待擒下,衹聽見珠簾之內喝一聲:“停着!”天子回首道:“卿有何言?”武後道:“適聆戴平章所奏,衹以首告二人為據,一面情詞,未足憑信,須待印戟分辯一番。如果情真罪實,方可施刑。其間倘因仇釁生情,拴黨誣陷,豈不枉行殺戮?”天子道:“卿言良是。”
印戟道:“奴婢感萬歲爺天恩,秉筆內禁。戴至德私行請托,奴婢奉公守法,不與徇私。今日駕言誣陷,禍基於此。奴婢前奉娘娘特旨,拜白馬寺住持懷義爺爺為師,遵守佛箴,茹素戒殺,凡一切具性有靈之物,皆不敢傷,反行那殺人取腦、至愚至惡之事?乞萬歲爺、娘娘聖鑒!”戴至德道:“現留方士在傢,韓相、駱籜呈首,何得喋口強辯,蒙蔽聖聰?”印戟道:“韓相係未面無藉棍徒,駱籜盜銀懼罪,戴平章收留結構,嫁禍害人。據彼虛詞,誣奴婢殺害三百餘童之命。奴婢鬥室蝸居,又非荒野墳塋,將那三百餘副骸骨置於何地?衹此一節,立分真假。”
武後笑道:“印戟這言語講的明白,終不二節,成那些孩童衹生腦子,無有屍骸的麽?”喝武士:“抓下韓相、駱籜,發刑部大獄監禁,候旨取决!戴至德妄奏欺君,本當取斬,姑念汗馬微勳,削職歸省。”戴至德卸下冠袍,謝恩而退。韓相、駱籜押入天牢。
劉仁軌匍伏禦案之前,厲聲道:“臣有事奏陳,幹瀆天聽。印戟使利口,希圖脫罪。那四百口童子之冤,猶為細事。然其阿附權姦,紊亂國政,私結妖民,潛謀叛逆,待其黨惡齊發,未免驚動乘輿。臣叨聖恩,職任百揆,敢不冒死奏聞!”
武後聽了“阿附權姦,紊亂國政”八個字,連聲念誦數遍,猛然笑道:“阿附權姦、紊亂國政。這兩句是講朝內之事。誰是姦?誰為權?所紊者是甚國政?”沉吟半晌,又問道:“卿言印戟私結妖民,潛謀不軌,這是謀叛大逆,罪當滅族,此話更玄。卿且備陳妖民姓氏,並其潛謀作叛之由。稍涉虛妄,罪即反坐!”
劉仁軌道:“臣為國傢大臣,不能除妖剔蠹,奠安社稷,屍位素餐,徒生於世。陛下不聽臣言,臣當自刎以明心跡,何俟天誅!印戟共事妖黨六人,分據於外,衹候號令一出,旦夕作亂。臣弟瞿琰,前蒙聖恩,除授為東都司理者。因年幼辭職,省親於辰溪縣,收伏妖邪,親歷其事。臣焉敢妄劾印姦,自取欺君之罪?”武後怒道:“卿既姓劉,豈有弟為瞿氏?總屬一黨刁徒,侮弄官傢耳。卿弟今在何處?”劉仁軌道:“臣弟已臨朝外,無旨不敢進見。”武後喚近侍官傳旨,召瞿琰面聖。
瞿琰隨下而入,整肅威儀,拜舞於金殿之前。武後隔簾窺覷,見瞿琰青年美質,豐彩不凡:面如冠玉,目如點漆,眉如新月,膚如白雪,齒如含貝,聲如洪鐘,手如柔荑,身如玉樹。凝視一回,滿心歡喜,忽失聲道:“美哉!人如卿也!”將那一腔惱怒之言,頃刻變成和悅之色。當下不待天子開言,即令宮人出簾,引瞿琰進內。瞿琰預知高宗柔懦,大權悉歸蘭殿,亦行五拜、三叩頭、山呼舞蹈之禮。拜罷,俯伏於座前。武後道:“卿年方弱冠,尚居童稚之列,不須行此大臣儀節。”令宮人移過錦墩賜坐。瞿琰謝恩就坐。武後道:“瞻卿面龐,與劉尚書妍媸不等,何以稱為兄弟?”瞿琰道:“臣幼年多病,亡父將臣寄養於劉兄處,撫育成人。姓雖各別,情勝同胞。”武後道:“劉尚書力言印監通妖謀叛,是卿擒捕逆黨,果有之乎?”瞿琰正欲啓奏,衹見天子呻吟道:“久聽紛言嘈雜,朕體甚覺不寧,且暫爾休息。”武後忙起身候駕。
近臣閹宦擁護天子登輦回宮去了。武後轉升御座,令殿上諸卿平身候旨,劉仁軌等俱鵠立金階。武後又令宮女移錦墩於前殿,欽賜瞿琰侍坐,復問前因。瞿琰將党家驅怪獲妖,供稱印戟所使,並樂知縣斃犯於獄、甘和尚窩盜預謀,逐一陳奏。武後道:“觀卿少年英俊,敷陳愷切,决非虛謬者。明早奏過官傢,差校尉捉拿樂知縣、聖鶴寺僧人,下三法司研審,鞫出真情,即行誅戮,卿等暫退。”瞿琰俯伏謝恩,又道:“印戟設謀,已非一日。娘娘縱之出朝,難免變生肘腋。乞娘娘將彼拘禁,賜臣手詔,並委大臣立刻檢點傢資,搜捕羽翼,正為迅雷不及掩耳,惡黨易於殲滅。稍若遷延,必速其反。如無犯禁法物助逆兇徒,臣當引頸就戮,以謝陛下。”武後笑道:“卿青年有志,正當為朝廷出力,何遽吐不利之言?”即喝武士簇下印戟,閉鎖內庭。
喚宮人捧過玉璽,搭印於瞿琰右掌;復令裸其左臂,武後將玉指撫摩,嘖嘖羨慕。然後提起御筆,寫兩行大字於臂上雲:“煩卿速入印傢,搜拿禁物,密捕黨惡,不拘大小文武官員,攔阻者立斬。”又差掌刑太常卿盧承慶協同行事。瞿琰謝恩,同劉仁軌等出朝,約會盧太常,率領禦林軍校奔入印戟府中。
此時中書侍郎許敬宗抱病在傢,忽聞門外喊聲逼近,忙令傢人打探,復說劉尚書之弟瞿司理奉皇后懿旨,抄拿印常侍傢産,並捕捉黨羽。許敬宗大驚,急整衣冠,跨馬揚鞭,隨後追來。衹見禦林軍馬密匝匝圍布印戟門首,尚未進去。許敬宗高聲道:“瞿先生且慢動手,待奏聞皇上,然後施行。”瞿琰厲聲道:“已奉娘娘懿旨,豈可徇私容緩?汝是何官,輒敢阻擋?”
即裸起左臂示之。許敬宗躍馬進前,見瞿司理掌中玉璽,臂上兩行大字,慌的下馬俯伏道:“臣該萬死,萬死!”盧太常道:“設是他官,已應拿下,既雲許侍郎,且候復旨定奪。”許敬宗抱頭鼠竄而去。盧太常道:“許敬宗與印竪交結甚密,此行畢竟面陳宸極,為之解救。皇上素無决斷,一聽其言,必有更變,速行抄籍,方為成算。”瞿琰深服其論,便令軍校打入門去,無分男女老幼,盡行拿下。從前堂、後門並庫房、臥室、東西廊廡、書齋、廚屋、花園、亭榭,遍處地檢,抄出:冕旒一頂,嵌寶金冠十三頂,蟠竜鏤花玉帶七十二條,赭黃袞竜袍三十七領,玄色袞竜袍十二領,麯柄黃蓋二頂,蟠竜銷金帳幃五十餘頂,檀香牀二張,沉香小榻三張,黃金九十一櫃,每櫃一臣六十兩;白金二千三百七十五櫃,每櫃一千二百兩,金銀雜物二百三十四箱,綾羅紗絹、紵絲綢段、羊絨、西洋火浣布等共六百二十一箱,夜明珠三十九顆;其次大小珍珠五斛有餘,其外奇珍異寶、雕飾器用,不能盡述。又於地窖中搜出寶劍五口,玉印一顆,金銀印信一百餘顆,刀槍、弓矢、旗幟、盔甲、器械,不計其數。瞿琰末後於庫底搜出木匣一個,封鎖甚密。
暗暗打開看時,是鈐縫印信簿子一個,書柬幾束。揭開一目,已知大概,忙收迭藏於袖中,與衆人同出庫外來商議。劉仁軌等一齊舉手加額道:“此賊富堪敵國,朝廷洪福齊天,以致敗露。不然,待其舉發,何以解之?”瞿琰道:“盧老大人與傢兄備細開寫抄沒禁物財寶單目,一面率領軍校守護,待晚生奏過國母,然後解入朝來。”盧太常道:“賢契之言切當,速行莫滯。”瞿琰跨上竜駒徑往宮禁中來,不題。
且說中書侍郎許敬宗飛馬奔至朝門外探聽。值殿將校說:“官裏已回宮養病,國母娘娘尚坐朝未退。”許敬宗忙入朝見駕,舞蹈畢,備奏瞿司理、劉尚書、戴平章結黨誣陷印常侍,乞娘娘着三法司並各大臣勘問的確,再行抄沒未遲。武後沉吟不語。許敬宗又道:“臣觀印常侍舉止謹樸,自事先帝以及陛下,將及二十載,未嘗有失。劉吏部等妄奏謀叛大逆,並食小兒腦髓,陷以非常之變。臣切不平,乞娘娘寬恩詳察,免被佞臣蒙蔽。”武後道:“朕心亦疑,待瞿司理查德檢一番,勘彼虛實,另行區治。”許敬宗正欲謝恩,瞿琰早已進朝,俯伏殿前。
武後一見,便覺笑顔可掬,忙道:“賜卿平身。印戟傢可有些財𠔌之積否?”瞿琰奏道:“臣奉旨抄籍印戟傢財,其金銀珠寶段匹之廣,雖朝廷內帑亦不能及。”許敬宗道:“俗諺雲:田捨翁亦當積三斛麥。印戟為一秉筆內臣,便有些財帛,也不為過,何必如此妄奏天庭?沒人之財,冒為己功,亦非士大夫氣度。”瞿琰正色道:“侍郎為聖朝大臣,受皇傢爵祿,怎與閹竪結連,屢為不法?今日臣奏明皇上:奉娘娘賜璽,敕命籍沒印戟傢産,又於中途違背懿旨,強行攔阻,上則肆志欺君,下則麯庇叛逆。臣已奉旨,本宜盡法,奈因聖朝元老,暫爾姑容。適言金銀珠玉,內臣理應蓄積,然冕旒、袞服、寶劍、符英盔甲、刀槍堆塞盈庫,亦是中官該有的麽?”武後驚道:“此數物委實是卿目擊否?”瞿琰道:“印戟所製禁物,極其精巧堅利,係臣等親自搜檢,盧太常逐一照數開單,以待具奏,臣焉敢虛言誑聖?”武後大怒,叱許敬宗道:“汝是國傢大臣,反與閹奴交構,違背特旨,復以詭言欺上,不加重懲,何以正國傢法典!”唬得許敬宗汗流浹背,叩頭請死。
瞿琰奏道:“許侍郎冒瀆天顔,法當謫貶。乞娘娘念開國勳臣,特恩赦宥。”武後笑道:“看卿之面,暫且容耍”將許敬宗叱退。瞿琰復奏道:“印戟傢屬並不識姓名遊僧方士,一應異服古怪之人,臣共擒下二百三十三名,未經發落;外有所籍財産等項,未經解入殿庭,乞娘娘頒旨定奪。”武後道:“今日天色將瞑,可將印賊傢屬發於刑牢監禁,遊僧人等押入金吾衛獄中,財産單目速解進中宮,以便檢點。煩卿今夜於彼處監轄,明早解來,待奏過官傢,升卿爵秩。”瞿琰謝恩出朝,復往印戟宅子裏來,對劉仁軌等宣說國母旨意,劉仁軌乘夜將各犯分投監禁訖,發付禦林將校前後守護。當夜,劉尚書、盧太常、瞿司理就於正廳中秉燭坐守。瞿琰令軍校等門外回避,袖中取出那簿子、書柬,遞與劉仁軌、盧太常。二人展開看了,驚悚不已。原來那簿子中是開寫同謀共事文武官員的姓名,那書柬是來往密議的信息,其中識熟者甚多。盧太常嘆息道:“這事怎處?”劉仁軌道:“他事猶可徇私遮庇,這黨惡相濟,通同謀反大逆,非同細事,畢竟奏聞朝廷,一並除之,方免後患。”瞿琰道:“大哥之論固是,然此册柬,一進於上,其害不小,不如焚之滅跡為便。”劉仁軌道:“賢弟且講大害之故若何?”瞿琰道:“皇上見此册柬,必然震怒,據名拷訊,决緻蔓延,波及受枉、誣陷、戮身、滅族者不知幾千萬人,大損國傢元氣,其害一也;其中預謀者,不獨內廷臣宰閹竪耳,其外境官員、邊塞將帥居多,一知事露,必致連結,據地作亂,朝廷難於徵討,大廢財力,反行害及生靈,其害二也;大哥豈不知漢末十常侍之變乎?又不鑒曹瞞昔日焚漢□大臣將士,與袁紹通連之札乎?假如猶虎嚙人,勢藉牙爪;若去其首,牙爪自戢。今正除滅元兇,則群醜喪膽矣!何必追究餘惡,以召釁變乎?”劉仁軌、盧太常深服其論,將册柬就於火上焚之。
三人坐至二鼓將絶,漸覺疲倦,正欲凴幾暫息,驀然起一陣怪風,豁刺地搖的屋宇皆響,燈燭將滅復明,衆人股慄而起,盡詫異事。少頃,又一陣風起。那風勢裏裹着一團黑氣,恰似潮涌的一般,徑撲入廳上來,把十餘處燈光盡行吹滅,衹留瞿琰案上那一枝大燭,慘慘淡淡、半明不暗的光景,耳邊廂衹聞得嚎哭之聲,繞於前後。瞿琰猛省起日間奉旨而來,衹籍沒印戟傢財,並不提起衆孩子的冤枉一事,“予之過也,予之過也!”即移步立於案外,高聲道:“汝等受害夭折冤魂聽者:日間奉旨,已將大惡印戟並傢屬外附兇徒二百餘人盡行拿下,取决衹待旦夕,足以泄汝等大衆之冤。我再當奏聞天子,懇賜郭外之地,埋葬大衆骸骨,堆棧墳塋,庶幾魂有所依,不致暴露也。汝等有靈,速宜散去。”說罷,那一股黑氣從案前隨風旋起,飄飄漾漾散為千百道白光盤繞一回,復聚成一團黑氣,如此散而復合者三次。未審現出什麽奇怪事來,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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