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东西比他预计的要少,一个旧电视机箱子就够了。他先把那空箱子放到阳台上,然后,把叠好的衣服被褥放入,然后是其他小东西。妻子自己有一个抽屉,他把抽屉里的东西倒在地板上,然后一件件放入一个鞋盒。一个小本子吸引了他,他打开,一张精美的磁卡掉了出来,上面印着"非常公馆"几个字,陈阳知道那是海河东岸的一家很有名的酒店式公寓。小本子是妻子的杂记本,里面有一些人的电话,银行存折的密码,还有一个新浪的邮箱号,后面是密码。妻子在家很少上网,一般都是让着他上,自己看电视。陈阳知道,在单位,妻子拥有一台电脑。他忽然产生一种冲动,想看看妻子的邮箱里有些什么,他打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填入妻子的名字,敲入密码,他看到三千多封信,最后一封信上写的是:
"亲爱的太阳雨,我确诊了,请保重,明天我要手术了,术后需要住院治疗,等我好了,再给你写信。"落款是,"爱你的黄柠檬"。
太阳雨?什么乱七八糟的!黄柠檬?开什么玩笑!亲爱的?胡说些什么!
一阵令人慌乱的好奇抓住了陈阳,他看了一眼来信地址,都是同一个,寄件箱里有3526封信,收件箱里有1968封,妻子是个细心的人,她把自己写的信也留了底儿。
陈阳进入收件箱,看到最后一封信,上面写着:
"亲爱的黄柠檬,我感到很难过,因为不能在床边陪着你,不能把你最爱喝的柠檬水送到你的嘴边。我请了假,明天就出发,去五台山为你祈福,希望你能挺过手术这一关。我等着你的再次来信,那说明,你已经好了,我们又可以见面了。你是我的生命,比我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记住这一点。爱你的太阳雨。"
7
同一天,作为昌鸿律师事务所的三位合伙人之一,四十五岁的Robin,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出奇的冷静。世界在他眼里变成了完全透明的,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味道,没有温度,没有风,太阳像透明的月亮一样悬在天上,只有他的黄柠檬在他的胸膛里缓缓地转动,那是一种接近透明的黄色,淡淡的,细细的,像周敏肩膀上的皮肤。
Robin没有去事务所,他让司机放假,他开着车,来到非常公馆楼下,两条腿软软的,怎么也下不了车,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不断从地铁涌出的人流,然后掉头向高速驶去。来到海边,他一个人坐在沙滩上,直至感觉到自己被海水吞没。他眨了一下眼睛,泪水从心里流出来,多得像海水,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自己的哭声,声音比他见过的所有的客户的哭声都要大,竟像是海潮来临。他就坐在海边,听着自己号啕痛哭,为了自己的一生,为了死去的周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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