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蛰居山阴期间,朝廷爆发了一场纷纷扰扰的大礼议之争。即位没几年的嘉靖皇帝朱厚熜(众所周知,他是本朝继成祖之后以藩王身份旁支入主的又一位帝王),为了维护他皇权继承的合法性,要把他的生父兴献王朱祐尊为睿献帝,为他修纂一本子虚乌有的实录,并在湖北钟祥建造气势恢宏的显陵。一些持反对意见的人则认为,他应该尊传位给他的武宗的父亲弘治皇帝为皇考,而不应该追尊私亲乱了朝廷纲纪。这一沸沸扬扬的政治事件波及了整个朝野,廷臣分成了“议礼派”与“护礼派”争论不休,历时达三年之久。当然最后的赢家是皇帝,他所有的意愿都实现了。那些反对派成员不是被打了屁股,就是遭到了流放。
现在把持权柄的首辅杨一清和新进吏部尚书、大学士桂萼都是这场争斗中的大赢家。有他们在上面呆着,看来就算我做出了惊世业绩,也仍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尤其是那个桂萼,是个不折不扣的火箭式干部,原来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南京刑部主事,因为拍马功夫一等,新近才蹿到高位,此人的喜怒无常、心胸狭隘,我在南京时就有所耳闻。让我犹豫不决的还有两个牵挂,一是讲学到了现在,也算是初步走上了轨道,此时中断,难免发生不测的变化。再一个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妻子张氏和才三岁的儿子。小家伙虽说已三岁虚龄,实则刚满周岁。张氏因是继室,在王家也立足未稳。把他们抛下只身远赴西南,我还真是不舍。
思虑再三,我向朝廷上了一封谢绝书,奏称自己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痰疾增剧,若是半路死了,那可就坏了国家大事。而且我认为广西土官之间的仇杀,不像土匪啸聚时刻都在涂炭生灵,相对而言容易调停。朝廷不妨让处置此事的姚镆全权负责,再给他一些时间,徐缓图之。如果姚御史实在不行,我还向朝廷推荐了两个我认为有能力处理此事的官员。
到了九月,圣旨下,撤掉了姚镆所有职务,命他居家思过。又命我以南京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衔总督两广及江西、湖广军务,同时给以处置事变的全权,也就是说,该剿该抚,该设流官还是土官,都让我随宜定夺。最后还有一句,不得推辞。
这一下给逼得没了退路。九月初八,我在几个贴身弟子的陪同下离开山阴,向着钱塘进发。一路上我的心情都轻松不起来。我是担心像姚镆一样断翅折翼无功而返吗?不是,因为广西的边患在我看来只要措施得当是不难平息的。那么我是牵挂我的家人,我的弟子们吗?应该说我都已经做好了安排。我委托了我最信任的几个朋友和弟子,请他们代为照顾我的妻儿。临行前,我还为此间的弟子们写了一篇名为《客座私祝》①的学规,提醒弟子们远离狂躁惰慢之徒,禁止赌博饮酒,并欢迎天下道德高尚之士来此讲学论道。那还有什么让我不安呢?
在杭州等待开拔的闲暇里,我登上了城南的天真山。我很喜欢山上的奇岩古洞,有种不事雕琢的天真,就是那些老树、枯藤、溪流,看着也是好的。我对随同登临的王畿和钱德洪说,此山左抱西湖,前临胥海,正是我心目中的福地。两人点头称是,说他们这就回去准备在山上建立一座书院。送我到富阳县分别的时候,他们又说,老师,等您回来,我们这书院就造起来啦,到时您的讲席就要移到西湖边上来啦。
这几年,有关我入阁的吁请在朝中越来越强烈,对朋友和弟子们的好意我当然心领,但他们这样做的实际后果等于是把我放到火上烤。他们越是提议,怕我入阁分权的大佬们对我的打压越是厉害(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在丁忧期满后还被雪藏那么久了)。我曾经在给黄绾和方献之的信中,婉转地请他们不要再举荐我了,但我的这些话被他们当作了一个品行高洁之士的自谦,一有机会举荐得更加起劲了。为了打消大佬们的顾虑,也便于到了广西后开展工作,我在途中给当朝宰辅杨一清写了封信。我告诉杨大学士,我此次事毕,若病好了,你就让我当个散官吧,譬如去国子监做做教学和研究工作,我就感激不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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