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故鄉在紙上：一個村莊的歷史和命運   》 第39節：邪 子(1)      潦寒 Lao Han

　　送出村外，寶德又送一程。兩個徒弟沒有吭聲，寶德又送一程，送到村南的壘窯邊，兩個徒弟仍沒有吭聲。寶德也一聲沒有吭。三個人各有心思並排走着。正走着，高個徒弟突然擡手一個"黑虎掏心"嚮寶德的前胸而來，寶德一驚，來一個"順水推舟"嚮外封，誰知高個徒弟一張嘴，朝着寶德呸了一下，吐寶德一臉唾沫星子。寶德一急，一個掃堂腿掃下去了，右腳上的鞋甩出去有二裏地。高個子早有防備，"旱地拔蔥"躍了起來。然而兩個人同時撲通一聲，嚮寶德跪下了。口中稱，"謝師傅，謝師傅。我們兩人很早就知道老師的掃堂腿厲害，學幾年後，纔拜在老師的門下。一心一意想學此絶招，沒有想到在老師的門下兩年，老師竟然沒有練過。今日眼見咱們師徒分別，纔出此下策，嚮老師偷學此絶招。"
　　寶德聽後，臉煞白，知道對方已將掃堂腿學走，頭也沒有回地走了。
　　寶德的傢人從西南趙南門找到寶德的鞋後，寶德就一病不起，一直覺得懊惱，掃堂腿不但被徒弟學走了，而且還被徒弟吐了一臉吐沫。
　　三個月後一個深夜，寶德大叫一聲，口吐鮮血，氣絶身亡。臨死時的那一蹬，將墻上四塊磚一下蹬了出去，留下一個方方正正的窟窿。
　　邪 子
　　道德品格的完善在於，把每一天都當最後一天度過，既不對刺激做出猛烈的反應，也不麻木不仁或者表現虛偽。
　　--馬可·奧勒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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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村的綽號有四種，一種是根據身體特徵起的，如麻稈、胖子、馬炮等。有以生理缺陷叫的，如瘸鴿、傻國、憨中洋、小羅鍋、豁運中等。還有根據本人的個性起的，如辦事比較張揚的破傘，個子小嗓門大的蛤蟆，為人精明刁鑽的老刁，特別能說會道的刁嘴等。還有一種就是純粹的有一種揭短或羞辱的綽號，如明知他是張姓的孩子，因為其母與姓李的年輕時關係曖昧，故意叫他李什麽的等。
　　綽號的叫法也有多種，如麻稈、胖子之類的，除了小輩之外人們幾乎都是人前人後的叫，本人也不太在意。時間長了，這個綽號就成了名字。像破傘、蛤蟆、老刁之類的綽號，衹有平時愛和他開玩笑的嫂子或者嬸子才能當着面叫他。他本人氣不得，也煩不得，否則，衹能招惹來一陣子笑駡。瘸鴿、傻國、小羅鍋、豁運中這些帶有羞辱性的名字，當着本人的面是不能叫的，能當着他的面叫的關係都非一般，一個村幾千人也就是少之又少的一兩個，除非之間關係鬧僵了或駡架時，才能聽到那毫無顧忌的辱叫聲。帶有揭短侮辱性的綽號，都是當面揭短的背後駡人的，本人很難有機會聽到。因此，我們村的綽號不但五花八門，而且叫法頗為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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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邪子華珍的綽號是雙重的，其人不僅眼斜，而且脾氣邪乎得很。"心歪眼斜"，按道理說，斜眼在人們心中應當是較受歧視的那種人。邪子不然，不僅我們村裏的人尊重他，就連鄉裏幹部對他都禮讓三分，一度曾在我們村成為最受尊重、最有影響的風雲人物。
　　在我的印象中，從來沒有見到有人當面叫華珍邪子的。有時，我聽到有人背後叫邪子，不但沒有輕衊的成分，言語之中反而多的是一些親近和隨和。農村人的威信不僅是靠權威或者利益就能取得的人，它更多的是緣於幾年、幾十年甚至是幾輩人的積纍，在這個祖輩生存的空間中被大多數人持續關註，得到認可形成的。由於威信的來之不易，也成為農村人一生都謹小慎微的處世原則和道德評判的尺度，因此好多人明白威信的力量，不僅是精神的，而且還是物質的。在農村一個有威信的人或許經常吃小虧，但吃不了大虧，一旦吃大虧，會有許多人為其打抱不平。一個沒有威信的人，不但自己難以快樂，有時會纍及子孫，特別是輪到媒婆給兒子說媳婦這類或者有助於公衆的事，由於名聲不好很容易成為衆矢之的。在我少年時，常聽到大人們的一句口頭禪，"小夥子，正找媒茬兒呢，別讓門頭弄歪了。"也就是這種力量，維持和規範着中國農村的社會秩序和做人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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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春風文藝出版社
第1節：序一：為責任而寫作第2節：序二：春初新韭，秋末晚菘第3節：高高的慄木門樓(1)
第4節：高高的慄木門樓(2)第5節：高高的慄木門樓(3)第6節：高高的慄木門樓(4)
第7節：高高的慄木門樓(5)第8節：總有一種力量，讓我們感動第9節：紙上的痛苦(1)
第10節：紙上的痛苦(2)第11節：值得商榷的"封建意識"(1)第12節：值得商榷的"封建意識"(2)
第13節：傳統的覆滅(1)第14節：傳統的覆滅(2)第15節：忍耐與善良(1)
第16節：忍耐與善良(2)第17節：與生俱來的高貴(1)第18節：與生俱來的高貴(2)
第19節：家乡的人命案(1)第20節：家乡的人命案(2)第21節：家乡的人命案(3)
第22節：在嬗變中沒落(1)第23節：在嬗變中沒落(2)第24節：在嬗變中沒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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