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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学者 》 玄奘西遊記 》
第38節:一波三折(3)
錢文忠 Qian Wenzhong
因為它極有可能是李白的故鄉。關於李白的出生地有很多爭論,甚至也有人提出過,李白到底是不是漢人?很多人認為他已經得到了漢文化的精髓,他的作品也已經是民族精神的組成部分,因此他不可能生在遙遠的西域。對於這種說法,我個人持懷疑態度。因為碎葉城應該是許多民族混居的地方,李白的血統當中流淌着漢族的血液,但是並不一定是純粹的漢人。我們過去的文學評論傢講到杜甫的時候,說他的詩是“詩史”,這是有道理的,因為他的作品中有非常濃厚的漢民族憂患意識。而李白的詩歌則具有驚人的想象力,他匪夷所思的筆觸,甚至帶有詭異的色彩,難道他的出生地在這當中就沒有貢獻嗎?他生活在這麽一個奇異的地方,對形成李白的詩風難道就沒有作用嗎?我想這肯定是有的。
我們再回過頭來說玄奘,他在這裏遇見了強盛的突厥王朝可汗——葉護可汗。
玄奘遇到了西域最強國的統治者葉護可汗,幸好高昌王早就給葉護可汗準備了厚禮,並且寫了一封信,懇求葉護可汗幫助玄奘走出西域,那麽葉護可汗能如願幫助玄奘嗎?而玄奘和突厥可汗的一番對話竟釀成了一個千古誤會,這是一個怎樣的誤會?玄奘在這裏又有着怎樣的遭遇?
我們知道,作為一個遊牧民族,突厥可汗庭基本上是馬背上的一個朝廷,他們不是固定駐紮在一個地方,而是經常會移動。遊牧民族總是逐水草而居,隨着水草的豐盛與否,隨着氣候的合適與否,不斷搬動自己的行政管理中心。當玄奘到達碎葉城的時候,恰好葉護可汗也在那裏,因此兩人就碰上了。
葉護可汗見到玄奘後非常高興,說:“暫一處行,二三日當還,師且嚮衙所。”這裏的“一處行”可不是一般的一起走,而是給玄奘的一種特殊的禮遇。葉護可汗派官員先把玄奘送往可汗衙安置好,自己接着打獵。三天後,可汗打獵回來,將玄奘請到可汗居住的大帳篷裏。這也不是一般的帳篷,而是“金華裝之,爛眩人目”。達官貴人在可汗前列成兩排侍坐,後邊還站着拿着武器的警衛武士。這樣的排場,讓已經很見過世面的玄奘也不由得心生贊嘆:“雖穹廬之君亦為尊美矣。”
根據玄奘的觀察和記載,突厥不使用木器,衹是在帳篷裏的地上鋪上厚厚的地毯,席地而坐。我們今天在一些遊牧的少數民族那裏還是可以看見這種情況的。《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對於這一現象的解釋是:“突厥事火不施床,以木含火,故敬而不居。”不過,葉護可汗為了表示對玄奘的尊敬,專門為法師準備了一把鐵交床,上面鋪設厚厚的坐墊,請法師舒舒服服地坐下。玄奘當然要首先引入使者,呈上高昌王的書信和禮物。有人自遠方來進貢,表示臣服,可汗當然是非常高興,不僅請使者坐下,而且還奏樂設宴,款待來人。玄奘當然不會去跟他們喝酒吃肉了,衹吃了點果物餅飯。這一路,特別是穿越中亞的廣阔區域時,幾乎沒有看見玄奘吃今天我們講的緑葉菜的記錄,替代物主要是果品,當地的物産情況就是如此。在小說《西遊記》裏面,孫悟空主要忙的工作之一就是找果子,而不是摘菜,也是這種情況的反映吧。
玄奘當然還應可汗的請求,簡單地說法。停留了幾天後,玄奘準備繼續他西行求法的徵途了。可汗很是友善,在軍隊裏尋找通曉漢語和西域各國語言的少年,封他們為官,一路相送。照例還有豐盛的施捨,並且率領群臣送出十餘裏。有趣的是,葉護可汗在玄奘决定動身時,勸玄奘說
師不須往印特伽國,彼地多暑,十月當此五月,觀師容貌,至彼恐銷融也。其人露黑,類無威儀,不足觀也。
大傢知道,在此之前,我們聽到的都是“婆羅門國”、“西天”,而這裏首次出現了“印特伽”這個名字,就發音而言,似乎和“印度”很接近了。那麽,“印特伽”後來怎麽就變成“印度”了呢?
大約十八年前我讀到了葉護可汗的這段話,感覺找到瞭解開“印度”這個國名的來源之謎的鑰匙。當時我纔二十歲出頭,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埋頭做了些研究,居然解决了這個問題,說來也確實是有意思。
我們知道,在隋、唐以前,漢語中用來稱呼南亞次大陸那個神秘國度的名詞並不統一,相反,很是雜亂,最常見的就有“身毒”、“天竺”。而當時中亞、西域流行的各種各樣伊朗語,倒是比較一致,大體上都是hindu、indu,大概都是從indus(印度河)來的。今天西方語言的India、Indien都是從這裏來的。但是也都是模糊的,不那麽明確的。
玄奘在這個問題上的看法也是混亂矛盾的,他在《大唐西域記》捲二中有一段話:
詳夫天竺之稱,異議糾紛,舊雲身毒,或曰賢豆,今從正音,宜雲印度。印度之人,隨地稱國,殊方異俗,遙舉總名,語其所美,謂之印度。印度者,唐言月。
這段話在邏輯上是有矛盾的,但一千多年來大傢居然就不加深究,讓它溜過去了。玄奘的意思是說:印度的居民是沒有一個統一的國名的,那些遙遠地方的人,纔模模糊糊地說個大致的總名而已,為了形容它的美,叫它“印度”。這可就奇怪了,“印度”明明是玄奘纔開始使用的啊,而且“印度”的意思居然還是“月亮”。
這是玄奘自己也沒有弄清楚的一筆糊塗賬。那麽,玄奘是怎麽把自己搞糊塗的呢?
原來,他是從突厥的葉護可汗那裏聽說“印特伽”的,這個字應該是突厥語的’n’tk’k、’ntk’k或’ntk’,而突厥語裏的這個字應該來自吐火羅語的Yentu Kemne。玄奘腦子裏印着“印特伽”,帶着這個先入之見到了印度,卻無法也不可能找到國名通稱,自以為發音相近的“印度”就是對應的國名了。而“印度”的梵文是indu,意思就是“月亮”。玄奘大概以為,在炎熱的印度,月亮難道不是大受歡迎的嗎?難道不美嗎?可是,極度崇拜印度的玄奘忘了,或者就是故意歪麯了,在突厥葉護可汗勸他的那段話中,哪裏有一點點“印特伽”很美的意思呢?
於是,沿用到今天的“印度”就這樣被玄奘糊裏糊塗、莫名其妙地“翻譯”或者說“弄”了出來。玄奘的威望太高了,所以,一般不會有誰提出異議,誰都沒有去質疑他的說法。
實際上,唐朝另一位也去過印度的著名求法僧人義淨法師,就對玄奘的說法很不以為然。他的《南海寄歸內法傳》雖然名氣比不上玄奘的《大唐西域記》,其價值卻實在不遑稍讓。在捲三“師資之道”下,他就暗暗地點了一下玄奘的穴道:
其北方鬍國,獨喚聖方以為呬度。呬音許【02】反。全非通俗之名,但是方言,固無別義。西國若聞此名,多皆不識,宜喚西國為聖方,斯成允當。或有傳云,印度譯之為月,雖有斯理,未是通稱。
印度人(我們今天也衹能這麽用“印度”了),衹是用神話裏的一些名字來形容自己生活的那塊土地,比如“瞻部洲”、“聖方”、“主處”。可見義淨的意見是符合歷史事實的,所以也是正確的。義淨畢竟也是一個得道高僧,他不直接點出玄奘的名字,衹是說“或有傳云”,而且還說“雖有斯理”,是夠厚道的了。其實,玄奘在這個問題上根本沒有“理”可講。玄奘做的類似的事情還很不少,當然,這些絶對不足以影響玄奘作為中國歷史上著名高僧的崇高地位。
儘管如此,我們今天還是可以心安理得地使用“印度”這個譯名,已經約定俗成了,就不必再去改變了。我之所以在這裏費那麽多的口舌,是因為玄奘畢竟是去“印度”求法的,我們應該把這個國傢的中文名字的來竜去脈弄清楚。
玄奘離開碎葉城後,繼續一路西行,他又會有什麽樣的奇遇呢?請看下一講“化敵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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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西遊記 百傢講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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