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惑地摇摇头。
他又追问:"你是不是从那里来?你看清楚没有?"
我说:"我昨天下午才从改则来,街上什么人也没有,哪里有帐篷有马?"
我看到他那眼睛中的亮光倏然黯淡了,像一朵凋谢的花。
看到他失望的样子,我问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缓缓地说:"都说改则有赛马会。"
原来,他是从狮泉河用身上仅有的二十元钱搭人家的货车去改则赶赛马会的。汽车只到盐湖,他便在这里继续等车。由于身无分文,他饿了三天三夜。他说,在狮泉河听别人讲,改则和普兰都有赛马会,改则的赛马会更加盛大,他于是便奔改则而来。
一场赛马会对他有如此大的吸引力,甚至不惜冒饿死的危险,这人也称得上是个奇人。
再了解,我就为自己刚才把他当乞丐而不安了,他确实不是个一般意义上的乞丐,我甚至还对他生出了一份敬意。
他姓刘,是山东人。几年来,他走遍了东西南北。今年初进新疆,天山南北跑过了,又从喀什翻越昆仑山,进入西藏的阿里地区。一路上,风餐露宿,就靠给人补鞋赚点饭钱。没有金钱支持的旅游免不了饱受饥寒之苦。但穷有穷玩法,富有富玩法。躺在大地上,天当被,地当床,晚上醒来数星星,也自有它的浪漫。他的经历比我们的更富有传奇色彩,更加刺激。在他的人生之中,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不寻常的事情呢?是不是因为这样的事情使他越出了生活的常轨,走上了流浪天涯的漫漫长旅呢,看他笑口常开,他一定对自己选择的生存方式感到满足,并因此而感到了幸福和快乐。他是一个余纯顺式的人物。
离开盐湖,我从车上看到,他一个人蹲在墙边,掏出他那本漂亮的日记本在认真记录着什么,神情十分专注、安详,忘了他的午餐还不知在哪里。早晨的太阳照在他的身上,也照在砂地和土墙上,除了我们的远行,一切依然那样宁静。
当盐湖从我的视野里消失的时候,我也从盐湖消失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而已,本无什么区别的。
流浪,在高原其实是一直陪伴着人的一生的。有的人为了朝拜神山圣湖,磕着等身长头,不远千山万水,一路用自己的躯体丈量着大地,他们只为了来生的福祉。有的人为了挖金走上了高原,他们风餐露宿,哪怕一批批死在路途,也不断有前仆后继者,他们是为了现世的荣华富贵。有行乞者,只为了看一看这个世界,为了感受生命在流浪中的奇特滋味,过起了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有把骑车周游世界当作人生最大幸福的。为了生存,在藏北高原寂寞地唱着驮盐歌的人,用自己的一双脚,走过茫茫无人地带。有赶着牦牛群,从遥远的牧区赶往秋收后的农业区的,驮去的是盐巴、羊皮、羊毛、酥油,换回的是青稞和日用品。还有长途驮运尸体的人,他们把亲人送往远处的天葬场,为的是让灵魂升天,肉体不落浊世。更多的是草原上迁徙的部落,他们每转一个牧场,就要搬一次家,牦牛背驮的就是他们流动的家。他们构成了高原上另一类的行走。
人生的方式,都不无诗意,也不无悲壮。是他们共同表达了生命的多种解说。而作为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流浪,其实是唯一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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