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桥,来到塞纳河左岸,只见沿河的墙栏上,一字儿排开无数的旧书摊。那些旧书摊几十年里都保持同样的面貌——摊位就是些嵌于矮墙上的长形木箱,盖子打开翻转便成为陈列图书的条案,卖书的摊贩静静地坐在一旁,任凭顾客在案前翻检,你翻检立读一通并不买他的书,他也不太在意,大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味;但一天下来,销售额倒也并不算少,所以这个行业得以延续至今。我走近那些书摊时,因天已晚,不少书摊都已收拢上锁,只有少数书摊因还有顾客留连,尚在营业。我虽不懂法文,但因爱书成癖,所以在法国见了书店,只要时间允许,总忍不住要钻进去胡翻乱检一通,对于这塞纳河边的旧书摊,也便不能放过,见有法国顾客立在那边上翻检,我也凑上去翻翻认认——我认出有一本是西姆农的侦探小说,有一本是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芬历险记》的法译本,有一本是介绍
耶路撒冷的画册……“啊,”我不禁呼出了一声,以表示我的喜悦——原来我发现了一本从封面装帧上看就充满我们中国情调的小书,仔细辨认了一番后,我断定它是一本中国唐代大诗人李白、王维、白居易等的法译诗集,可惜我无法认出它译介的究竟是他们的哪些篇什……卖书的老人从我的表情上看,认为我是要将那书买下,所以当我终于还是将书“璧还”时,他不禁耸肩摇头。我离开那书摊以后,一边朝地下铁道的入口走去一边想:为什么我逛了那么多法国书店,经常还有留学生陪同指点,却极少看到中国文学作品的法译本呢?不仅当代的罕见,就是古典的,除了今天看到的唐诗选,也仅看到过一次《水浒传》而已。可是走进我们中国当今的任何一家新华书店,只要它卖外国文学作品,就几乎总有法国作家的著作。记得我去年在云南最南端的金平县新华书店里,也看过好几种傅译巴尔扎克小说和四本一套的《约翰? 克利斯朵夫》,甚至还有只能算二流以下的儒勒? 凡尔纳的小说和不能人流的欧? 仁苏的《巴黎的秘密》。
坐上地铁列车以后,我继续想:中国的中学课本中收有都德的《最后一课》、莫泊桑《项链》等法国小说,法国的中学课本中究竟有没有我们中国的文学作品呢?中国有的文学杂志全年十二期的封面全用西欧美术史上的名作装饰,这几年仅法国印象派画家马奈、德加、莫奈、雷诺阿等人的作品,就不知被多少种杂志刊登、介绍,更不用说年年都有好多家出版社印行以“西洋名画”为内容的豪华年历了,而法国究竟有几家杂志介绍过中国自古至今的画家及作品?至于音乐方面,对比更加悬殊,西欧的古典交响乐我们不但时常演奏而且开始在群众中普及,而绝少听说法国哪个乐团经常演奏中国作曲家的作品。据我所知,尽管我们印行了大量的法国文学作品的中译本,而且几乎自高中学生以上就人人知道巴尔扎克、雨果、罗曼?罗兰,而法国仅仅是在前几年,才有伽里玛这样的大出版社翻译出版巴金的《寒夜》、《憩园》、《家》等作品,除了汉学界人士以外,你去问法国一般的知识分子,他们可以坦然地承认不知道谁是杜甫,谁是关汉卿,谁是曹雪芹,谁是鲁迅……
我当然绝不是认为我们对法国以及西欧的文化成果介绍、借鉴得过多,其实就其所具有的丰富性而言,我们所作的译介、评析、研究工作还远远不够!但他们对我们的了解、介绍、重视相对来说也未免太差了。双方在文化交流上的巨大逆差,真是触目惊心。
原因何在呢?我只觉得是多方面的,但一时也理不清、道不明……
晚上到一位华侨朋友家里做客,喝着“科涅克”酒,对坐畅谈,我不禁涉及到两国文化交流上的“逆差”问题。这位朋友的父亲是中国血统,母亲是奥地利血统,所以能超脱于法国人之上。他对我说:“你没感觉到吗?法国人是最骄傲的,巴黎人的自我感觉就更其膨胀。他们骄傲的本钱,不在政治方面和经济方面,而在文化方面。他们认为英国的文化早已衰落,意大利虽是欧洲文艺复兴的发轫地,但人文主义毕竟滥觞于法兰西,其他的欧洲文化不过都是从他们这个中心发散出去的。至于美国文化,一般法国知识分子都看不起,认为美国败坏了西方文化的声誉。对于日本,他们只看做‘经济动物’,固然日本的‘浮世绘’版画曾对法国近代的美术发展有过刺激,近二十年来日本电影也得到他们一定的承认,但作为一个整体的日本文化,他们也还是瞧不起。对中国文化,古代的一些东西,如老子的《道德经》,敦煌壁画,盛唐诗歌,明清瓷器……法国的知识界倒是始终保持着兴趣,但说穿了也主要是猎奇;对中国的近代、当代文化,普遍是一种淡漠的情绪,骨子里是根本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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