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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类 》 《詩經》心得 》
第38節:第四章(5)
劉緒義 Liu Xuyi
然而宣薑之不幸,註定是不可避免的。所嫁非人而且非禮,一不幸也;先嫁人父,繼被子烝,二不幸也;身未死,名巳裂,三不幸也。
對於她的不幸,後世充滿了同情。
不幸的是,這些同情都顯得那麽蒼白,那麽無益。在所有寫到宣薑的詩裏面,我們幾乎看不清她的面容,看不到她的顰笑,聽不到她的聲音,哪怕是哀怨都沒有,她像一個神秘的影子現身在《詩經》裏面。甚至她連一星半點的反應都沒有,即使是心理上的或者行動上的或者語言上的,全然沒有。這在一部《詩經》裏面是罕見的。乃至於即使是後人想替她說幾句公道都不知從何說起。
相反,在這首《君子偕老》的詩裏面,倒出現了全面展現她衣着服飾的形象。這在《詩經》中所有描寫人物外貌的詩裏面又是反常的。我們仍然不能看到她的容貌,哪怕是對她一寸肌膚的顔色的描寫都沒有。有的仿佛衹是一具軀殼,一具沒有靈魂、沒有神韻的軀殼。
也就因為這樣,在這首詩的解讀方面就産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
一種看法是諷刺說。正如《毛詩序》雲,“《君子偕老》,刺衛夫人也。夫人淫亂,失事君子之道,故陳人君之德,服飾之盛,宜與君子偕老也”。也就是說,此詩正是通過對宣薑華麗的服飾描寫,來反諷宣薑之失德淫亂。其服飾越是華麗,便越是襯托出她的不淑。
君子應該相守到老。高貴的夫人啊,你頭戴華美的首飾,又一次束發加笄了,好像又成了待嫁的少女啊。副笄是對正笄而言,宣薑與衛宣公婚為正笄,而與公子頑配則為副笄。“委委佗佗,如山如河”,就像高山委堆於地,你聽任自己軟軟地墮落下去;有如流水任其本性嚮低處流淌,你已經被本能的欲望任意驅馳。
你的外表是那麽鮮豔啊!你那描繪着翟羽的衣服,如雲的黑發,令人難以置信那就是你天然的美發。玉石耳環,象牙發夾,上揚之眉,凝脂之膚,見者誰不驚嘆你的美豔,尊你如上天、上帝一般崇高和莊嚴。
炎炎夏天,你的衣着透露着性感而又令人迷幻的魅力,貼身的內衣在薄紗內清晰可見,幾乎要衝奪而出了。你着意實施這樣的挑逗,靠這個令男人們血脈賁張。原來你把自己的肉體當做了臉面、當做了可以嚮人展示的美好的資本啊。
你不成了一個敞開懷抱跟誰都行的女人了嗎?內失其德,徒有其表。你的服飾與人品實難相配啊!華麗的外表下面竟是這樣一個不淑無德的女人。
整首詩充滿了辛辣的挖苦和諷刺。宣薑也就成了《詩經》時代的“芙蓉姐姐”。
一種看法是同情說。持這種觀點的人,也都對詩中描寫宣薑的服飾之美沒有異義,“副笄六珈”、“象服是宜”,寫出了宣薑服飾的高貴;揚之水在《詩經名物新證》中還認為,這是祭服中的最高等級(不過,我以為,祭服中的最高等級應該不適宜於宣薑穿戴,畢竟在宣薑之時,周天子的權威還沒有完全喪失)。“內著細葛,外覆展衣”,則是宣薑夏日裏的吉服。從服飾來看,寫出了宣薑“無時不美,無處不美,淡妝濃抹總相宜”的氣質,真正是一個錦衣羅綺、國色天香的貴夫人形象。
所不同的是,對詩裏面一句“子之不淑,雲如之何”有了完全不同的解讀。南宋詩人謝枋德《詩傳註疏》中認為,“不淑”不是指無德,而是“古代吊喪之辭”。他引《禮記雜記上》言“寡君使某,如何不淑!”,指出“不淑”就是“不幸”。《詩經·王風》中亦有《中𠔌有蓷》一詩,“中𠔌有蓷,暵其脩矣。有女仳離,條其矣。條其矣,遇人之不淑矣”,意思也是指遇人之不幸。
這樣一來,宣薑則成了集服飾、姿容、體態、氣度,由上而下,由表及裏,淑儀與內美幾乎集於一身的女子。這樣一個時代的美女,偏偏遇人不淑,碰到了好色淫亂的宣公,奪其所愛,淫其所志,能不令人驚心動魄,發出一種深切的悲愴與同情嗎?
是“芙蓉姐姐”還是遇人不淑?是非麯直,任讀者去評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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