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宣姜之不幸,注定是不可避免的。所嫁非人而且非礼,一不幸也;先嫁人父,继被子烝,二不幸也;身未死,名巳裂,三不幸也。
对于她的不幸,后世充满了同情。
不幸的是,这些同情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益。在所有写到宣姜的诗里面,我们几乎看不清她的面容,看不到她的颦笑,听不到她的声音,哪怕是哀怨都没有,她像一个神秘的影子现身在《诗经》里面。甚至她连一星半点的反应都没有,即使是心理上的或者行动上的或者语言上的,全然没有。这在一部《诗经》里面是罕见的。乃至于即使是后人想替她说几句公道都不知从何说起。
相反,在这首《君子偕老》的诗里面,倒出现了全面展现她衣着服饰的形象。这在《诗经》中所有描写人物外貌的诗里面又是反常的。我们仍然不能看到她的容貌,哪怕是对她一寸肌肤的颜色的描写都没有。有的仿佛只是一具躯壳,一具没有灵魂、没有神韵的躯壳。
也就因为这样,在这首诗的解读方面就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
一种看法是讽刺说。正如《毛诗序》云,“《君子偕老》,刺卫夫人也。夫人淫乱,失事君子之道,故陈人君之德,服饰之盛,宜与君子偕老也”。也就是说,此诗正是通过对宣姜华丽的服饰描写,来反讽宣姜之失德淫乱。其服饰越是华丽,便越是衬托出她的不淑。
君子应该相守到老。高贵的夫人啊,你头戴华美的首饰,又一次束发加笄了,好像又成了待嫁的少女啊。副笄是对正笄而言,宣姜与卫宣公婚为正笄,而与公子顽配则为副笄。“委委佗佗,如山如河”,就像高山委堆于地,你听任自己软软地堕落下去;有如流水任其本性向低处流淌,你已经被本能的欲望任意驱驰。
你的外表是那么鲜艳啊!你那描绘着翟羽的衣服,如云的黑发,令人难以置信那就是你天然的美发。玉石耳环,象牙发夹,上扬之眉,凝脂之肤,见者谁不惊叹你的美艳,尊你如上天、上帝一般崇高和庄严。
炎炎夏天,你的衣着透露着性感而又令人迷幻的魅力,贴身的内衣在薄纱内清晰可见,几乎要冲夺而出了。你着意实施这样的挑逗,靠这个令男人们血脉贲张。原来你把自己的肉体当做了脸面、当做了可以向人展示的美好的资本啊。
你不成了一个敞开怀抱跟谁都行的女人了吗?内失其德,徒有其表。你的服饰与人品实难相配啊!华丽的外表下面竟是这样一个不淑无德的女人。
整首诗充满了辛辣的挖苦和讽刺。宣姜也就成了《诗经》时代的“芙蓉姐姐”。
一种看法是同情说。持这种观点的人,也都对诗中描写宣姜的服饰之美没有异义,“副笄六珈”、“象服是宜”,写出了宣姜服饰的高贵;扬之水在《诗经名物新证》中还认为,这是祭服中的最高等级(不过,我以为,祭服中的最高等级应该不适宜于宣姜穿戴,毕竟在宣姜之时,周天子的权威还没有完全丧失)。“内著细葛,外覆展衣”,则是宣姜夏日里的吉服。从服饰来看,写出了宣姜“无时不美,无处不美,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气质,真正是一个锦衣罗绮、国色天香的贵夫人形象。
所不同的是,对诗里面一句“子之不淑,云如之何”有了完全不同的解读。南宋诗人谢枋德《诗传注疏》中认为,“不淑”不是指无德,而是“古代吊丧之辞”。他引《礼记杂记上》言“寡君使某,如何不淑!”,指出“不淑”就是“不幸”。《诗经·王风》中亦有《中谷有蓷》一诗,“中谷有蓷,暵其脩矣。有女仳离,条其矣。条其矣,遇人之不淑矣”,意思也是指遇人之不幸。
这样一来,宣姜则成了集服饰、姿容、体态、气度,由上而下,由表及里,淑仪与内美几乎集于一身的女子。这样一个时代的美女,偏偏遇人不淑,碰到了好色淫乱的宣公,夺其所爱,淫其所志,能不令人惊心动魄,发出一种深切的悲怆与同情吗?
是“芙蓉姐姐”还是遇人不淑?是非曲直,任读者去评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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