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唐史演義   》 第三十七回 通三思正宮縱欲 竄五王內使行兇      蔡東藩 Cai Dongfan

  卻說姚元之為定策功臣,當中宗復位時,曾加封梁縣侯,食邑二百戶,至武氏遷居上陽宮,元之曾隨駕過省,見了武氏,竟嗚咽流涕。及還,張柬之桓彥範與語道:“今日何日?豈公涕泣時麽!”元之答道:“前日助討兇逆,是不廢大義,今日痛別舊君,是不忘私恩,就使因此得罪,亦所甘心。”元之以敏達稱,斯語實為避禍計,厥後五王遭害,元之獨免賴有此爾。柬之入白中宗,乃即出為亳州刺史。中宗復立韋氏為皇后,追贈後父玄貞為上洛王,母崔氏為王妃。左拾遺賈虛已上疏道:“異姓不王,古今通製,今中興伊始,萬姓仰觀,乃先封後族為王,殊非廣德施仁的美意。況先朝曾贈後族為太原王,可為殷鑒。”指武士彠封王事。中宗不報。原來中宗在房州時,與韋氏同遭幽禁,備嘗艱苦,情愛甚篤。每聞敕使到來,中宗不勝惶懼,即欲自盡,韋氏嘗勸阻道:“禍福無常,未必定是賜死,何用這般慌張呢?”既而延入內使,果沒有意外禍事。中宗遂深信韋氏,倍加情好,且與她私誓道:“他時若再見天日,當惟卿所欲,不加禁止。”同居患難,應敦情好,何惟卿所欲之語,如何使得?及中宗復位,再立為後。韋氏遂依踐舊約,居然欲仿行武氏故事,幹預朝政,且幹出那無法無天的事情來了。
  先是二張伏誅,諸武尚存,洛州長史薛季昶,入語張柬之敬暉道:“二兇雖誅,産祿猶在,呂産呂祿係漢呂後從子。去草不除根,終恐復生。”柬之敬暉道:“大事已定,尚有何慮?我看若輩如幾上肉哩。”未免大意。季昶出嘆道:“我輩恐無死所了。”朝邑尉劉幽求亦語桓彥範敬暉道:“三思尚存,公等終無葬地,若不早圖,噬臍無及。”彥暉二人,仍付諸一笑,全然不睬。哪知這位武三思,常出入禁掖,勾通六宮,比那武氏專政時,還要進一層威風。看官聽我道來,便已知他淫威漸熾,不可收拾了。中宗生有八女,第七女安樂公主,乃是中宗被廢時,挈韋氏赴房州,途次分娩,解衣作褓,特取名為裹兒。及年至十餘齡,姿性聰慧,容貌麗都,竟是一個閨中翹楚,中宗與韋氏,甚加寵愛。至中宗仍還東宮,眷屬一並隨歸。武氏見了此女,也愛她秀外慧中,遂命嫁與武三思子崇訓。臨嫁時備極張皇,令崇訓行親迎禮,貴戚顯宦,無不往賀。宰相李嶠蘇味道,及郎官瀋佺期宋之問等文士,且獻入詩文,滿紙稱頌,連上官婉兒,也隨同賀喜,賫奉篇章。中宗見婉兒詩意清新,容色秀麗,已自稱賞不置,到了復位以後,大權在握,便把婉兒召幸,合成一個鸞鳳交,册為婕妤,封婉兒母鄭氏,為沛國夫人。其實婉兒早已破瓜,並非處子,她自與六郎相謔,被武氏斥退後,已知不得近禁臠,衹好降格相求,另尋主顧。應三十五回。可巧武三思是個色中餓鬼,常倚武氏勢力,值宿宮中,因得與婉兒眉去眼來,鈎搭成歡。婉兒與三思,年齡雖不相當,猶幸三思生得頎晰,枕席上的工夫,又具有特長,便也樂得將就,聊解情懷。後經中宗召幸,自嘆命不由人,更嫁老夫,所有床第風光,遠遜三思數倍,不過因皇恩加寵,沒法推辭,衹得敷衍成事,暫過目前。偏韋氏也是個好淫婦人,平時雖與中宗親愛,心中恰很有不足意,婉兒素性機警,相處數日,便已猜透八九,更放出一種柔媚手段,取悅韋氏,引得韋氏不勝喜歡,竟視婉兒是個知己,暇時輒與她談心,無論甚麽衷麯,無不傳宣,甚且連中冓私情,也竟說出。嘗語婉兒道:“你經皇上寵幸,滋味如何?我看似食哀傢梨,未曾削皮,何能知味?”語出《控鶴監秘記》,看官欲知韋氏語意,請視原書。婉兒乘勢迎合道:“皇后與皇上同經患難,理應同享安樂,試思皇上自復位後,今日册妃,明日選嬪,何人敢說聲不是?難道皇上可以行樂,皇后獨不能行樂麽?”這數語正中韋氏心坎,卻故作嗔語道:“你是個壞人!我等備位宮闈,尚可似村俗婦人,去偷男子漢麽?”婉兒又道:“則天大聖皇帝,皇后以為何如?”韋氏不禁一笑。婉兒索性走近數步,與韋氏附耳數語,韋氏恰裝着一種半嗔半喜的樣兒,婉兒知已認可,遂出去引導可人兒,夤夜入宮。是夕正值中宗留宿別寢,趁着韋氏閑暇,即把情人送入,一宵歡樂,美不勝言。看官道是何人?原來就是武三思。婉兒自己不貞,還要教壞韋後,看官閱過此等歷史,則女子無纔是德之言,非真迂論。嗣是三思得一箭雙雕,衹瞞着中宗一副耳目。這頂緑頭巾,實出婉兒之賜。韋氏與婉兒,且嚮中宗面前,屢說三思纔具優長,中宗竟拜三思為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渠肯為後妃效勞,理應加封。並進婉兒為昭容,令她專掌詔命。三思子崇訓,與崇訓妻李裹兒,當然封為駙馬公主,不消細說。既而復封散騎常侍武攸暨為定王,兼職司徒,諸武聲勢復振。
  張柬之等始覺着急,乃入朝面奏,請中宗削諸武權。看官試想!此時的中宗,還肯聽他奏請麽?三思入宮,與韋氏擲雙陸,中宗且自為點籌,至三思歸第,間或一二日不至,中宗即微服往訪,差不多似魚得水,似漆投膠。你的妻妾,得了他的滋味,宜乎加愛,試問你有什麽好處。監察御史崔皎進諫道:“國命初復,則天皇帝尚在西宮,人心未靖,舊黨猶存,陛下奈何微行,不防危禍哩?”中宗非但不從,反把崔皎所言,轉告三思。昏愚至此,安得不死。三思引為大恨,遂與婉兒密議,造出一種墨敕,衹說由中宗手諭,不必經過中書門下,便好直接施行,這明明是欲奪宰相政權,歸入宮中,好令三思等任情舞弊。又況詔敕都歸婉兒職掌,中宗又是個糊塗蟲,所頒墨敕,統是婉兒代筆,是假是真,外人無從辨明。於是中宗庶子譙王重福,為韋氏所譖,說他妻室是二張甥女,顯見是黨同二張,一道墨敕,將他貶為均州刺史,令州司從旁管束。還有術士鄭普思,尚衣奉御葉靜能,好談妖妄,獻媚中宮。韋氏替兩人說項,又是一道墨敕,授普思為秘書監,靜能為國子祭酒。桓彥範敬暉等竭力奏阻,拾遺李邕亦上疏諫諍,均不見從,惟高宗廢後王氏,及蕭淑妃兩人,由武氏易姓為蟒為梟,總算經宰相奏請,仍復舊姓。又召還魏元忠為兵部尚書,擢用宋璟為黃門侍郎,任使得人,尚孚衆望。餘皆為韋氏婉兒三思等所把持,多半營私壞法。韋氏竟援武氏故例,當中宗視朝時,也在御座左側,隔幔坐着。桓彥範奏稱:“牝雞司晨,有害無利,請皇后專居中宮,勿預外事。”中宗並不理睬。鬍僧慧範,挾術結韋氏歡,韋氏竟稱他平亂預謀,特授銀青光祿大夫。張柬之桓彥範等,見中宗所施諸政,愈出愈非,意欲先誅諸武,再清餘孽,遲了遲了。乃率群臣上表,略雲:
  臣等聞五運迭興,事不兩大,天授革命之際,宗室誅竄殆盡,豈得與諸武並封。今天命維新,而諸武封建如舊。
  並居京師,開闢以來,未有斯理。願陛下為社稷計,順遐邇心,降其王爵以安內外,則不勝幸甚!
  看官試想!武三思是韋氏上官氏的淫夫,武攸暨是太平公主的駙馬,豈是一本彈章,便搖得動麽?柬之等沒法,卻去引用一個崔湜,作為耳目,湜任考功員外郎,少年新進,頗有口才,他是個見風使帆的朋友,對着武三思等,常諂諛求悅,對着張柬之等,卻詞辯生風,敬暉看他敏達,竟令他密伺諸武動靜。他反將暉等計謀,轉告三思,三思引為中書捨人,反做了武傢走狗。可巧宣州司士參軍鄭愔,坐贓被發,逃入東都,私下求謁三思,三思立命延入。原來愔本做過殿中侍御史,因坐二張黨與,乃緻纍貶。三思素與愔善,延見後稍敘寒暄,愔竟大哭起來。哭畢,復大笑不止,惹得三思驚疑不定,免不得詰問情由。我亦要問。愔答道:“愔初見大王不得不哭,恐大王將被夷戮,後乃大笑,幸大王尚得遇愔,可以轉禍為福呢。”竟有戰國士人遊說之風。三思又問道:“何禍何福?”愔答道:“大王雖得主寵,但張柬之等五人,出將入相,去太後尚如反掌,大王自視勢力,與太後孰重?彼五人日夜切齒,謀食大王肉,思滅大王族,大王不去此五人,危如朝露,尚安然以為無恐,愔所以為大王寒心呢。”三思被他一說,幾乎身子都顫動起來,便引他登樓,密問轉禍為福的計策。愔微笑道:“何不封五人為王?陽示遵崇,陰奪政柄,待他手無大權,慢慢兒的擺布,不怕他不束手就斃了。”三思大喜道:“好計好計!”遂把他贓罪盡行洗釋,且薦為中書捨人,一面暗告韋氏等,嚮中宗前日夕進讒,衹說張柬之等五人,恃功專寵,將不利社稷。中宗不得不信,便與三思商議此事。三思即將愔策上陳,遂由中宗手敕,封張柬之為漢陽王,桓彥範為扶陽王,敬暉為平陽王,袁恕己為南陽王,崔玄暐為博陵王,罷知政事,令他朔望入朝。改用唐休璟豆盧欽望為左右僕射,韋安石為中書令,魏元忠為侍中。本來唐朝首相,叫作尚書令,左右二僕射,乃是宰相副手。自唐太宗嘗為尚書令,此後臣下不敢居職,遂將尚書令撤銷,即以二僕射為二宰相。太宗後除拜僕射,必兼中書門下二省,所以叫作同三品。午前决朝政,午後决省事。豆盧欽望,希承諸武意旨,自言不敢預政事,因此專任僕射,不兼相職,後遂成為常例。藉豆盧欽望事,敘及官製沿革,可謂面面顧到。
  羽林將軍楊元琰,以功封弘農郡公,至是見三思用事,五人罷政,自知遺禍未已,表請祝發為僧,悉還官封,中宗不許。元琰多須,狀類鬍人,敬暉尚戲語道:“何不先與我言?我若早知,必勸皇上允準,髡去鬍頭,豈非快事?”元琰道:“功成者退,不退必危,元琰自請為僧,原是真意,省得再蹈危機呢。”暉知他語中有意,也為矍然,每與柬之等談及,或撫床嘆憤,或彈指出血,畢竟是無法可施,徒呼負負罷了。機上肉何不一割。元琰再行固請,仍不見允,但調任為衛尉卿。柬之也恐禍及,奏請致仕,歸傢養疾。他本是襄州人,因令為襄州刺史。柬之至州,持下以法,親舊無所縱貸。會河南北十七州大水,泛濫所及,遠至荊襄,漢水亦漲嚙城郭。柬之因壘為堤,防遏湍流,邑人賴以無害,稱頌不衰。右衛參軍宋務光,因河洛水溢,上書言事道:“水為陰類,兆象臣妾,臣恐後庭幹預外政,乃緻洪水為災,宜上懲天警,杜絶禍萌。太子國本,應早建立,外戚太盛,應早裁抑”雲雲。中宗乃降武三思為德靜王,武攸暨為樂壽王,武懿宗等十二人,皆黜王封公,表面上算是抑製,其實軍國重權,已盡歸三思掌握,不過塗飾人目罷了。三思且暗囑百官,上皇帝尊號曰應天皇帝,皇后曰順天皇后。妻被人淫,身被人污,難道天意叫他如此麽?中宗大喜,即與韋氏謁謝太廟,大赦天下。居然仿高宗武氏故事。相王旦及太平公主,俱加封萬戶,文武百官,各增爵秩,賜民酺三日。
  三日以後,又挈韋氏及妃主等人,往看潑寒鬍戲。看官道什麽叫作潑寒鬍戲呢?原來東都城內,嘗有番鬍雜居,此時正當十一月間,天氣嚴寒,鬍人素來耐冷,雖經風霜凜冽,尚能裸身揮水,舞蹈自如,因此中宗飭令諸鬍,演此把戲,作為娛目騁懷的消遣。清源尉呂元泰上疏諫阻,擲還不省,竟與後妃等登洛城南門,賞玩了一天。是夕還宮,有上陽宮人入報,太後病重,恐防不測,乃於隔宿往省。武氏見了中宗,免不得叮嚀囑咐,教他保全諸武,且涕泣與語道:“我年已活到八十二歲了,別人做不到的事情,我都親身做過,尚有何恨?但回思往事,如同夢境,此後不必稱我為帝,仍以太後相稱便了。”說至此,禁不住喘急起來,呼吸多時,方覺稍平。乃復顧中宗道:“你且去!明日再說。”中宗乃出。到了夜半,中宗已欲就寢,又有宮人來報道:“太後昏暈過去了。”中宗忙召同韋氏婉兒等,趨入上陽宮,到了武氏寢室,見相王及太平公主諸人,已是擠滿床前,但聽武氏口中所述,一派兒都是鬼話,經太平公主等,齊聲呼喚,又把薑湯徐徐灌入,纔有些清醒起來。大衆方避立左右,讓過中宗韋氏。臨榻婉問,武氏雙目直視,復囈語道:“呵喲!你等都來了麽?要我老命,奈何?”說畢,又復昏去。無非痛恨武氏,所以增詞演寫。中宗也不覺發怔,復經大衆七手八腳,合力施治,好容易救活殘生。武氏顧見中宗,瞧了半晌,乃撐着病喉道:“病入膏肓,不可救藥,我今日方信二竪為災呢。王後蕭妃二族,我前日待他過甚,你應赦免他的親屬。就是褚遂良韓瑗柳奭等遺嗣,俱宜釋歸,這是至囑!”又顧太平公主道:“你是我的愛女兒,聰明類我,幸勿為聰明所誤。”轉眼瞧及韋氏及婉兒等,衹是搖頭,不復再言。為後文伏案。大衆也不敢再問,武氏卻呼呼的睡去了。嗣是輪流陪侍,又越二宵,武氏乃死。中宗傳武氏遺製,除去帝號,赦王蕭二族,及褚韓柳數姓傢屬,尊謚武氏為則天大聖皇后,命中書令魏元忠,暫攝塚宰。三思偽托武氏遺命,慰諭元忠,賜封邑百戶。元忠捧讀偽製,感激涕零,有人見他下涕,從容私議道:“大事去了。”獨不記臨朝對簿時麽?中宗居喪甫三日,即由元忠歸政,詔令預備太後袝葬事宜。給事中嚴善思入奏道:“鬼神主靜,不應輕褻,今欲袝葬太後,恐開啓陵墓,反緻驚黷。況合葬並非古製,不如在陵旁更擇吉地,較為慎重。”善思寓有深意。中宗不從,竟將武氏合葬乾陵。
  係高宗墓,見前文。
  越年為神竜二年,武三思因桓彥範等尚在京師,時懷猜忌,遂請中宗出桓彥範為洺州刺史,敬暉為滑州刺史,袁恕己為豫州刺史,崔玄暐為梁州刺史。晉加僧慧範等五品官階,賜爵郡縣公,葉靜能加授金紫光祿大夫。駙馬都尉王同皎,目擊時事,心甚不平,嘗與親友談及國政,指斥三思,並及韋後。前少府監丞宋之問,及弟之遜,因坐二張黨案,流戍嶺南。二人卻逃回東都,因素與同皎往來,潛匿同皎宅內。二宋既已犯决,同皎不應為私廢公,乃竟許留匿,安得不死?同皎平時議論,俱為之遜所聞,之遜密令子曇,及甥校書郎李悛,轉告三思。三思即令曇悛告變,謂同皎與洛陽人張仲之祖延慶,及武當丞周憬等,潛結壯士,謀殺三思,且廢皇后。中宗乃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監察御史姚紹之,按問同皎等。獄尚未决,再命楊再思韋巨源參驗。再思本出為西京留守,見上回。因諂附三思,仍召還為侍中,巨源是三思爪牙,得任刑部尚書,這兩人參入問刑,無罪也變成有罪。張仲之朗聲道:“武三思淫污宮掖,何人不知?公等獨無耳目麽?”巨源大怒,命反挷送獄。仲之尚且反顧,屢語不已,經紹之叱令役隸,擊斷仲之左臂。仲之大呼道:“蒼天在上,我死且當訟汝,看汝等能長享富貴麽?”已而再思等擬成讞案,請將同皎等處置極刑。同皎仲之延慶皆坐斬。獨周憬未曾被捕,逃入比幹廟,比幹,紂叔父。聞同皎枉死,不由的悲憤起來,竟至神座前大言道:“比幹古時忠臣,應知我心,武三思與韋後淫亂,為害國傢,將來總當梟首都市,但恨我未及親見囉。”遂引刃自剄。之問之遜,及曇悛並除京官,加朝散大夫。韋氏以新寧公主,無夫守寡,公主為同皎妻見前回。不忍她寂寞空幃,特令改嫁從祖弟韋濯。母舅變成夫婿,也可謂唐朝新聞了。真是一塌糊塗。
  三思既除去同皎,遂誣稱桓彥範敬暉等,與同皎通謀,乃左遷彥範為亳州刺史,暉為朗州刺史,恕己為郢州刺史,玄暉為均州刺史,就是同時立功的大臣,如趙承恩薛思行等,一並外調。處士韋月將,獨上書請誅武三思,中宗覽書,立命拿斬。黃門侍郎宋璟入奏道:“外人紛紛議論,謂三思私通中宮,陛下亦應澈底查究,不宜濫殺吏民。”中宗不許,璟抗聲道:“必欲斬月將,請先斬臣。”宋公又來出頭了。大理卿尹思貞,時亦在側,也奏稱:“時當夏令,不應戮人。”中宗乃命加杖百下,流戍嶺南。三思竟函囑廣州都督周仁軌,殺死月將,且出思貞為青州刺史,璟為檢校貝州刺史,一面復令中書捨人鄭愔,再告敬暉等謀變,辭連張柬之,因再貶暉為崖州司馬,彥範為隴州司馬,柬之為新州司馬,恕己為竇州司馬,玄暉為白州司馬。三思意尚未饜,定欲害死五人,方快心願,乃密令人至天津橋畔,揭示皇后穢行,請加廢黜,又故意令中宗聞知,中宗大怒,即命李承嘉窮究。承嘉受三思密囑,奏稱由敬暉等五人所為,遂更流暉至瓊州,彥範至瀼州,柬之至瀧州,恕己至環州,玄暐至古州。五傢子弟,年至十六以上,悉流嶺南。中書捨人崔湜,且代為三思劃策,令外兄大理正周利用,本名利貞,因避韋氏父諱,改貞為用。賫了一道偽造的墨敕,往殺五人。利用前為五人所嫉,貶為嘉州司馬,由三思召為刑官,至是命攝右臺侍御史,出使嶺外。利用立即啓行,兼程逾嶺。適值柬之玄暉,已經道歿,衹縛住敬暉桓彥範袁恕己三人。暉被剮死,彥範杖斃,恕己飲野葛汁不死,也被捶死。薛季昶纍貶至儋州司馬,聞五人遇害,自知不能免禍,也具棺沐浴,飲毒而終。小子有詩嘆五王道:
  邪正從來不兩容,周誅管蔡舜除兇。
  自經大錯鑄成後,嶺表徒留冤血濃。
  利用還都,得擢拜御史中丞,還有一班三思走狗,盡得升官,待小子下回再敘。武氏以後,又有韋氏,並有上官婉兒,及太平公主安樂公主等人,何淫婦之多也。夫冶容誨淫古有明訓,但好淫者未必盡是冶容,冶容者亦未必盡是好淫,誤在宗法未善,愈沿愈壞耳。韋氏淫而且賤,仇若三思,甘為所污,忠若五王,反恐不死。有武氏之淫縱,無武氏之材能,其鄙穢固不足道。獨怪中宗以十餘年之幽囚,幾經危難,備嘗艱苦,尚不能練達有識,甚至縱婦宣淫,引姦入室,臣民明論暗議,彼且甘作元緒公,殺人唯恐不及,或所謂下愚不移者非耶?武氏本一智婦,乃獨生此愚兒,殊為不解。至若五王之死,已見前評,去草不除根,終當復生,薛季昶料禍於前,隨死於後,尤為可悲。乃知姚元之楊元琰輩之不愧明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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