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风情 用心去遊   》 第37節:法國(21)      劉心武 Liu Xinwu

  所以事後我後悔沒有聽取一位法國朋友的忠告,他曾對我說:“既然你時間有限,那麽,你去了盧浮宮,對於那些你早從書本和復製品中熟悉的作品,倒不如看上幾眼就算,你應當到那大畫廊中去發現完全意想不到的美。”而我那半天卻幾乎是不斷奔跑着去尋找那些“神交已久”的“熟人”,對於許多本能引起震撼的“意外之美”,大都失之於交臂!
  現在進一步回想,那天倒也有幾件本來並未蓄意尋索,“遭遇”後駐足欣賞卻久久不能忘懷的作品,其中之一便是晚達?芬奇一百餘年後的荷蘭畫傢弗? 哈爾斯的《吉普賽女郎》,這幅畫我國近年來的雜志和挂歷上也時有復製介紹,但究竟沒有鼓吹到《蒙娜麗莎》那般神乎其神,因而我品味時既用不到戰戰兢兢生怕獲大不敬之名,也有着充分而自由的想象餘地。這幅畫與《蒙娜麗莎》大小相近,也是畫一青年女子,也顯露着笑容,但給我的衝擊力不同。“蒙娜麗莎”矜持,“吉普賽女郎”活潑;“蒙娜麗莎”笑得憂鬱,“吉普賽女郎”笑得爽朗;“蒙娜麗莎”令人覺得可敬而不可親,“吉普賽女郎”令人感到可親而又可愛。而合之一句話:“蒙娜麗莎”畢竟是剛剛從神界下凡的闊太太,而“吉普賽女郎”卻活脫脫是通體市井氣的窮婦人,兩者相比,後者實具有更濃郁的社會生活氣息;而從油畫技法上來說,我個人也覺得哈爾斯那相對來說頗為奔放不羈、粗獷灑脫的筆觸,比達? 芬奇那似乎過分規整、纖細的描繪,更富“栩栩如生”的效果。這當然大背於權威們的“定評”和一般人習慣性的軒輊之分,但我想作為藝術品的審美主體,個人有自己的獨特感受總還是允許的吧!
  出了盧浮宮,沿着塞納河岸邊漫步,西岱島( 即“城島”)上的巴黎聖母院那高聳的鐘樓撲人眼簾。其實整個巴黎市區也就是一座宏麗的大盧浮宮——沿着塞納河岸邊一路前行,無數文藝復興以來的名勝古跡顯露於斯,也仿佛是一道宏麗的畫廊佈置着無數目不暇接的名畫。巴黎這座文化名城,不僅撫育、滋養了無數西方世界的文化人,也熏陶、影響過一大批中國現代文化史上的著名人物。巴金不僅在巴黎寫成了他那永世留芳的名著《傢》,而且他早期的某些小說,幹脆直接取材於法國的史實。他不止一次在文章和講話裏提到,他當時就住在巴黎先賢祠旁邊,常常去到那盧梭的銅像前,用心靈訴說內心對那充滿壓迫和不平等的社會的絶望和痛苦,回到住處,便在巴黎聖母院沉重的鐘聲中開始昂奮的寫作。以法國為代表的西歐文學對他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冼星海和徐悲鴻都曾在法國留過學,從以法國為代表的西歐藝術中汲取了豐富的營養,使他們在音樂、繪畫領域裏都達到了相當高的境界。還有不少已故或健在的中國文化人在巴黎受過藝術陶冶。至於間接從書本、圖片、電影中獲得信息,消化後取其精華加以藉鑒的例子,那簡直俯拾皆是。在中國,不要說已經成名的作傢,就是一般的文學愛好者,誰能沒有讀過巴爾紮剋、雨果的書呢?誰頭腦裏不儲藏着巴黎盧浮宮裏若幹藏品( 首先是《蒙娜麗莎》和《美洛島上的維納斯》)的鮮明印象呢?當然,考究起來,也就不難總結出這樣的規律:對以法國為代表的西歐文化頂禮膜拜、照搬照套的人,到頭來總是沒有什麽出息,而凡是真正取得成就的人,總是把自己的根子深深地紮在本民族的生活土壤中,首先從本民族的文化遺産中汲取營養,然後再積極地藉鑒外民族文化傳統中的長處,加以融合,加以發展,最後形成自己獨有的中國氣派和中國風格。巴金的《激流三部麯》等一係列作品為什麽産生了那樣大的影響?難道僅僅是因為它采取了最早從西歐産生並興盛起來的、不同於中國傳統章回體的那種敘述方式?當然不是,它們的價值首先在於真實而生動地再現了本世紀前半葉中國的社會生活和衆多人物的不同命運。冼星海的藝術生命,並非存在於他在巴黎音樂學院的畢業創作——深得教授們好評的交響詩《風》中,而充分地體現在他創作於革命聖地延安的《黃河大合唱》等作品裏。徐悲鴻也是這樣,他自己明確地宣稱:“( 對中國畫)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絶者繼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繪畫可采入者融之。”他的《九方臯》、《愚公移山》、《奔馬》、《風雨如晦》等傑作,便是守、繼、改、增、融的輝煌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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