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记 台湾通史   》 卷三十六·列传八      Lian Heng

  丘逢甲列传
  
  丘逢甲,字仙根,又字仲阏,彰化翁仔社人,后隶台湾。社处大甲溪之旁,土番部落也
  ,粤籍居之,故其俗尚武负气;而逢甲独勤苦读书,年十三入泮。时吴子光设教吕氏之
  筱云山庄,藏书富。逢甲负笈从,博览群籍,遂以诗文鸣里中。灌阳唐景崧以翰林分巡
  台湾道,方奖掖风雅,岁试文生,拔其尤者读书海东书院,厚给膏火,延进士施士浩主
  讲。于是逢甲与新竹郑鹏云,安平汪春源、叶郑兰肄业其中。未几,联捷成进士,授兵
  部主事,为崇文书院山长。及景崧升布政使,邀其至,时以文酒相酬酢。台湾诗学为之
  一兴。
  
  光绪二十年,朝鲜事起,沿海筹防,景崧署巡抚。二十一年春三月,日军破澎湖,北洋
  亦师熸舰降,议割台湾以和。时台湾举人会试在北京,上书都察院,请止。不听。绅士
  亦群谋挽救,逢甲为首,函电力争,皆不报。四月,和议成,各官多奉旨内渡。而景崧
  尚留,誓与台湾共存亡。逢甲乃议自主之策,众和之。五月朔,改台湾为民主国,建元
  永清,旗用蓝地黄虎,奉景崧为大总统,分电清廷及沿海各省,檄告中外,语甚哀痛。
  当是时义军特起,所部或数百人、数千人,各建旗鼓,拮抗一方。而逢甲任团练使,总
  其事,率所部驻台北,号称二万,月给饷糈十万两。十三日,日军迫狮球岭,景崧未战
  而走,文武多逃。逢甲亦挟款以去,或言近十万云。
  
  连横曰;逢甲既去,居于嘉应,自号仓海君,慨然有报秦之志。观其为诗,辞多激越,
  似不忍以书生老也。成败论人,吾所不喜,独惜其为吴汤兴、徐骧所笑尔。
  
  吴、徐、姜、林列传
  
  吴汤兴、粤族也,家于苗栗,为诸生。粤人之居台者,多读书力田,负坚毅之气,冒危
  难,不稍顾。而汤兴亦习武,以义侠闻里中。
  
  乙未之役,台湾自主,各乡皆起兵自卫。汤兴集健儿,筹守御。及闻台北破,官军溃,
  禡旗纠旅,望北而誓曰:『是吾等效命之秋也!众皆起』。遂与生员丘国霖、吴镇洸等
  ,募勇数营,就地取粮。富家多助饷,架一橹,置大鼓其上,有事击之以闻,立法严明
  。当是时,徐骧起于苗栗,姜绍祖起于北埔,简精华起于云林,所部或数百人,数千人
  ,汤兴皆驰书合之。
  
  徐骧者,苗栗诸生也。绍祖世居北埔,家巨富,为一方豪,年方二十,散家财募军,得
  健儿五百,率以赴战。夏五月二十日,日军略新竹;至大嵙崁,庄民伏险击,退据娘仔
  坑。栋军统领林朝栋援台北,次新竹,知县王国瑞请以前队卫城,而汤兴亦集提督首茂
  林、总兵吴光亮、栋军傅德升、谢天德所部,各调五百,与绍祖北进。二十有三日,次
  杨梅坜,途遇日军。并力攻之,日军稍却。二十有五日,丘国霖以七百人战于大湖口,
  无援而归。日军追之,迫新竹。王国瑞逃,绍祖力战不屈,所部多死伤,被俘。日军囚
  诸庭,问:『谁姜绍祖』?其家人猝应曰:『余』。推出斩之,故绍祖得生。骤归北埔
  ,再集佃兵,又赴战。遂死。日军既得新竹,将南下,苗栗知县李烇与汤兴谋战事,遣
  徐炳文赴台中告急。而徐骧力守头份,故日军不能进。
  
  闰五月初五日,日军分三路而下:一由新竹大道,一出安平镇,一援三角涌。新埔人邱
  嘉猷扼守竹围,回环重迭,炮不能击,死伤百数十人。其援三角涌者,又为黄晓潭、苏
  力、蔡国梁、黄国添、张龙安等沿途伏击,掘地窟以陷马足。日军苦战,又没百数十人
  ,得援始免。降将余清胜道由小路以攻,拒战数日,而三角涌始破。日军至老嵙崎,徐
  骧之兵又伏击之,追至新竹城外数里而回。
  
  当时是,苍头特起,士气颇盛。台湾府知府黎景嵩遂欲进规新竹,以副将杨紫云率新楚
  军二营、傅德升一营、郑以金一营,会师往战。而葫芦墩人陈瑞昌亦募勇五百,愿为前
  锋。富家助以饷械,踊跃而进,分攻新竹。环其三门,炮及城中。徐骧所部尤奋勇。日
  军力守,故不陷。
  
  初,汤兴以饷事与李烇龃龉,且互诘。帮办军务刘永福命苗绅解之,不从。前敌又告急
  ,永福不能往,命幕僚吴彭年率黑旗兵七百名,副将李维义佐之,至彰化。景嵩请以维
  义援头份,而彭年亦趣赴苗栗。六月十八日,日军大队至新竹,合攻笔尖山。二十日,
  又由香山、头份之后夹击。徐骧力战,紫云阵没,维义败回。日军乘势攻苗栗。苗栗无
  城,不足守。黑旗管带袁锦清、帮带林鸿贵皆战没。彭年收余兵,退大甲。汤兴、徐骧
  俱入彰化。
  
  七月初五日,日军涉大甲溪,破葫芦墩,略台中。捒东堡庄豪林大春、赖宽豫设国姓会
  ,集子弟千人,拒战于头家厝庄。庄人林传年少,精火器,潜伏树上,应弹而踣者二十
  余人;终被杀,放火焚庄。彭年檄彰化知县罗树勋赴援。相持一日夜,日军复至,台中
  遂破。初七日,彭年誓师,分署各队,以汤兴、徐骧合守八卦山。越二日黎明,日军攻
  山,别以一队扑黑旗营。汤兴拒战,徐骧亦奋斗,而炮火甚烈,不能支。汤兴阵没;其
  妻闻报,亦投水死。徐骧奔台南;彭年战死山麓,黑旗将士多歼焉。
  
  先是云林知县罗汝泽募简精华、黄荣邦、林义成援彰化。方至而城破,遂归故里。初十
  日,日军陷云林,进据大莆林,锋锐甚。永福檄副将杨泗洪往取,清华、义成各率所部
  助。日军却,泗洪追之,中炮死,管带朱乃昌夺尸归。酣战至夜,荣邦、义成伏蔗林中
  以击,遂夺大莆林,杀伤过当。乃昌亦血战死,永福以都司萧三发代领其众。又檄简成
  功统义军。成功,精华之父也,骁勇能战,遂合官军克云林。日军入山,遇覆歼焉;其
  由大道者退据北斗。十六日,三发趣诸军取彰化,阻于日炮。分驻树仔脚,连战俱捷。
  而饷绌。请济,永福无策,仅括千五百两以与之。附近庄民多蒸饭供军,故不馁。
  
  方彰化之陷,徐骧走台南。永福慰之,命入卑南募兵,得七百人,皆矫健有力者。趣赴
  前敌,驻斗六溪底。十五日,日军大队猛攻树仔脚,诸军开壁出,互杀伤。徐骧复从间
  道夹击,乃退据北斗。以是不能越溪而南。方是时风雨暴作,山水泛滥,黑旗诸军辄乘
  夜奇袭。海丰仑人陈戆番谋内应,以防备严,未敢动。彰化诸军攻围久,弹药将罄。八
  月初六日,荣邦誓师决战,中弹死。义成再进,亦殊伤。十三日,日军大举,以击三发
  之营。徐骧、精华援之,相战数日,弹丸尽,退于他里雾。日军复迫之。徐骧方食,趣
  诸军出,回顾曰:『今得弹丸千,犹足以持一日夜。顾安所得者』?奋刃而前。左右数
  十人从之,欲伏险以击。中弹踣,跃起而呼曰:『丈夫为国死,可无憾』!诸皆受伤莫
  能兴,云林复陷,嘉义亦破;而林昆冈起焉。
  
  昆冈字碧玉,沤洪庄人,嘉邑诸生也。设教乡中,素好义,能为人排解。至是闻前敌迭
  败,集曾文溪以北庄人而告之曰:『台湾亡矣!若等将何往?吾欲率子弟卫桑梓,若等
  能从吾乎』?应者百数十人。推新营庄生员沈芳徽统之,而己为佐。遣人赴台南,请军
  器,仅得旧铳数十杆。邀战于铁线桥。昆冈持棉牌,握利刃,勇士数人从之,踊跃而进
  。日军稍却。复战于沟仔头,杀一中尉。沿途庄民亦持械拒战,忽合忽逝。二十有三日
  ,日军大进。昆冈指天而誓曰:『天苟不欲相余,今日一战,当先中弹而死』。众皆感
  泣。鸣鼓出,弹贯其胸,握刃坐。长子亦战死。越五日,庄人乃收其尸,倔强如生,年
  四十有五。
  
  连横曰:乙未之役,苍头特起,执戈制梃、受命疆场,不知其几何人。而姓氏无闻,谈
  者伤之。昔武王克殷,殷人思旧,以三监叛,周公讨之。读史者以为周之顽民,即殷之
  义士,固不以此而泯其节。晋文定王,王赐阳樊,阳人不服,晋师围之。仓葛大呼曰:
  『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宜吾之不服也』。晋师乃去。读史者以为仓葛之知义,而
  晋文之秉礼,复不以此而讳其言。夫史者,天下之公器,笔削之权,虽操自我,而褒贬
  之旨,必本于公。是篇所载,特存其事;死者有知,亦可无憾。后之君子,可以观焉。
  
  吴彭年列传
  
  连横曰:乙未之役,台人建国,奉巡抚唐景崧为大总统,布告内外,一时豪杰并起,枕
  戈执殳,慨然有卫桑梓之志。洎景崧逃,台北破,南中又奉刘永福为主。永福固骁将,
  越南之役,以战功着;至台以后,碌碌未有奇能。唯其幕僚吴彭年,以一书生提数百之
  旅,出援台中,鏖战数阵,竟以身殉,为足烈尔。
  
  彭年,字季籛,浙江余姚人。年十八,为诸生,工诗文,赋气豪迈;欲追傅介子、班定
  远之志。流寓广州,遂家焉。乙未春,以县丞需次台北。刘永福闻其才,延为幕客。当
  是时,军书旁午,彭年任记室,批答文移,多出其手,暇又为诗歌,与士大夫唱和,多
  慷慨悲壮之语。及台北破,永福持残局,所部曰黑旗,以善战闻。夏五月,台湾府知府
  黎景嵩集北归散勇,编为新楚军,与苗栗义民吴汤兴、徐骧力战图恢复,而饷绌,电请
  永福接济。永福困无以应。既而汤兴以争饷事,与苗栗知县李烇龃龉,兵愈败,且互诘
  。永福虑台中有失,议提兵往,彭年慨然请行,率七星旗兵七百,副将李维义佐之。闰
  五月二十九日,至彰化。景嵩以维义统新楚军,分旧部之半,赴苗栗。六月十五日,彭
  年亦从苗栗人之请,率屯兵营管带徐学仁、黑旗兵管带袁锦清、帮带林鸿贵提兵往。翌
  日,驻大甲。十八日,新楚军前统领杨紫云在头份庄战死,维义败回。时部下兵薄,方
  召募未成。日军猝至,不能战,又不得不战。彭年骑马略阵,马悲鸣不行。易马再出,
  躬自陷阵,吴汤兴、徐骧助之,奋呼力战,弹如雨下。袁锦清、林鸿贵皆战死。彭年收
  兵,归大甲。二十三夜,苗栗破,吴、徐率勇入台中。彭年回彰化,电台南告急。永福
  檄坚守,援且至。
  
  初,鹿港绅商议筹饷助军。及闻苗栗破、台中危,恐彰化难守,遂多走避。亡何,败兵
  索饷,环府门而哗。景嵩不能解,请彭年兼统之。彭年张军幄,朝将校,晓譬大义,军
  心稍定。再电台南,不应。复哀之,复曰:『气盛即胜』。八月初,日军已渡大甲溪。
  募勇亦多至,然悉无饷械,不能战。城僚议弃城走,彭年力止之,曰:『公等固无恙,
  其如土地何!且吾又何面目以见台人乎』?遂誓死。迭电告。永福疑惧,复曰:『兵来
  御之,死守无恐』。彭年叹曰:『吾与台事毫无责守,区区寸心,实不忍以海疆重地,
  拱手让人。今刘帅谕我死守,诚知我也』。是日移营,负险面溪。附近庄民日蒸饭供军
  。次日,放兵巡哨,遇日军结筏渡,却之。而台南援兵踵至,气稍振。已而谍报葫芦墩
  危。初五日,日军绕溪而至。捒东堡庄豪林大春、赖寮豫设国姓会,集子弟千人,拒战
  于头家厝庄,互杀伤。彭年闻警,调彰化知县罗树勋趋救,相持一日夜。日军复至,树
  勋退走,台中遂破。初六日,驻牛骂头。越日,以两队攻彰化。彰城小如斗,八卦山当
  其东,俯瞰城中,山破则城亦破,故守御多重此山。晚,旱雷兵二百自南至,欲布雷于
  大肚溪畔。而旱雷由海运鹿港,越两日始至,而城已失矣。初七日,彭年誓军,以王得
  标率七星旗兵三百守中寮,刘得胜率先锋营守中庄,孔宪盈守茄苳脚,李士炳、沈福山
  各率所部守八卦山。初九日黎明,日军以一中队涉溪攻黑旗营,又以一中队击其背。彭
  年出御。而大队已从间道直捣八卦山矣。吴汤兴、徐骧扼守,开炮击,多不中。日军冒
  险登山。吴、徐不能支,遂败走。当是时彭年大战于大肚溪,遥望八卦山已树日旗,急
  率全军回救。至南坛巷,手刃逃卒二人。众奋勇夺山,至麓,中弹坠。亲兵四人翼之,
  亦死。李士炳、沈福山俱殁于东门外,死者几五百人。日军入城。景嵩、树勋各微服逃
  。
  
  初,彭年将赴彰化,介其宗人吴敦迎为理军糈。及城破,敦迎出,途遇彭年尸,命其佣
  阿来瘗之,密识其穴。安邑庠生陈凤昌,义士也,闻彭年战死,甚壮之,洒酒为文以祭
  。越数年,为之负骨归乡。发穴时,衣带犹存,血痕尚斑斑也。至粤,其家居顺德,唯
  一老母,发已白。妻前逝,遗二孤,俱幼。家无余资,但依亲友以存。吁!又可哀也!
  
  连横曰:如彭年者,岂非所谓义士也哉?见危授命,誓死不移,其志固可以薄云汉而光
  日月。夫彭年一书生耳,唐、刘之辈苟能如其所为,则彭年死可无憾。而彭年乃独死也
  !吾望八卦山上,犹见短衣匹马之少年,提刀向天而笑也。乌乎壮矣!
  
  唐、刘列传
  
  唐景崧,字维卿,广西灌阳人,以编修转部。性豪爽,饮酒赋诗,遨游公卿间。光绪九
  年,法兰西谋并越南,中朝出师救之。而黑旗兵捍御尤武。黑旗者,钦州刘永福也,少
  为太平军部曲。败后,逃黔桂间,纠集党徒,闯入越南,官不能制。当是时,法人在越
  ,狼瞻虎噬,侮慢子女。越南君臣拱手唯命,日恐社稷之不血食。永福愤之,起兵与战
  ,大胜于纸桥,禽其渠帅;又胜于谅山,越王大喜,封义良男,授三宣提督,威名大震
  。清廷以兵部尚书彭玉麟督师两广,提督王德标、冯子材出关援之。景嵩以永福义士,
  上书政府,请说之效命。既往,造军门,握手道平生。曰:『渊亭劳苦。公如肯归国,
  当以专阃相待。朝廷望公切也』。永福亦念宗邦,深欲建功自赎,许之。十一年,和成
  ,入京,温旨嘉慰,授南澳镇总兵,记名提督。景崧亦以功任台湾兵备道。
  
  台为海中奥区,人材蔚起。景嵩雅好文学,聘进士施士浩主讲海东书院。庠序之士,礼
  之甚优。道署旧有斐亭,葺而新之,暇辄邀僚属为文酒之会。又建万卷堂,藏书富。太
  夫人能诗,每一题成,主评甲乙。一时台人士竞为诗学。十七年,升布政使,驻台北。
  台北新建省会,游宦寓公,簪缨毕至。景崧又以时最之,建牡丹诗社,饬纂通志,自为
  监督,未成而遭割台之役。
  
  二十年春,日本以朝鲜之故,进兵汉城,布告开战。清廷以台湾为东南重镇,命永福率
  师防守,帮办军务。六月,至台南,巡视沿海,驻旗后。八月,上省,与景崧议戎机。
  清廷以奉省各军迭败,召之北上。永福以所部力弱,不足赴战,上书总理衙门,略曰:
  『福越南劲旅,实有数万。入关之初,祇准带来千一百人,此皆拣选于平时者也。到粤
  以来,频遭裁撤,今仅存三百人。奉旨渡台,始募潮勇数千名,分为二营。乌合之众,
  仓卒成军,以之言战,何能御侮?法人之役,实为前车。到台以后,极力筹商;而台湾
  孤悬海外,口岸纷多,防不胜防。必须南北联为一气,始可言守。福有旧部三千,皆经
  历战之士;又有裨将数人,足寄心膂。意欲招之至台,扼守南隅,兼为北援。前曾咨商
  闽粤督宪,恳切哀求,继复商之台抚,均不允准。当此之时,既无糈饷,何能募军?兴
  言及此,不禁痛哭。今两奉特旨,命福北上,非敢迟延赴敌,实因所部无人;自请罢斥
  ,又近规避,非夙志也。福一介武夫,荷蒙优渥,位至方面。誓命报国,万死不辞。为
  今之计,请回粤中,招集旧部,然后北行。并以福交与北洋大巨节制,一切军情,不至
  阻隔』。诏以永福仍驻台湾。
  
  九月,邵友濂奏请辞职,以景崧署巡抚。既受事,整剔军政;以永福守台南,栋军统领
  林朝栋守台中,而福建水师提督杨歧珍亦率军驻北。土客新旧凡三百数十营,每营三百
  六十人,需饷孔巨,奏请协济。旋奉部拨五十万两,南洋大臣张之洞许助一百万两,以
  次划汇,而战守急矣。二十一年春二月,日军破澎湖,守将周振邦逃。奉省亦军败舰降
  。诏以北洋大臣李鸿章为全权议和。日廷索割台湾。台人闻之,奔走相告,哀吁请止。
  三月二十有二日,景崧电奏曰:『三次电奉,一次电询,总署和议情形,均未奉复详行
  。纷传割辽、台并派某爵率兵船即日来台签押;李鸿章希图了事,断不可行。必不得已
  ,查外国近年联二、三国为同盟密约,我可急挽英、俄或请外国,从公剖断。不可专从
  李鸿章办法。割台,臣不敢奉诏。且王灵已去,万民骇愤已极,势不可遏。朝廷已弃之
  地,无可抚慰,无可约束。日人到台,台民抗战,臣不能止。臣忝权台抚,台已属日,
  即交缴办法仍用台抚之衔,不特为台民笑,更为日人笑也。如必割台,唯有乞请迅简大
  员来台办理。此外尚有一线可冀挽回,伏乞圣照熟思。揆今时势,全局犹盛,尚属可为
  ,何至悉为所索?列圣在天之灵,今日何以克安?臣不胜痛哭待命之至』。不报。台人
  遂议自主。各官多送眷回,行李塞途。无赖见之,以为盗饷,遏而夺之。中军参将方元
  良闻报,驰往弹压,睹败箱,又以为饷被劫也,亟鸣槍,应弹而踣者十数人。众大哗,
  持械斗,元良被杀,蜂拥至抚署。署兵开槍,踣者又十数人。景崧闻变出止。抚标管带
  李文魁自外入,握刀进,历阶而上。景崧惊喝曰:『胡为者』?刀未离鞘旋纳入。对曰
  :『来护大帅』。应声间已迫近身侧。景崧以令授之曰:『速召六营来』。文魁持命出
  ,大呼曰:『大帅令我兼统六营矣』。跃马去。提督杨歧珍率兵至,众始散。四月,烟
  台换约,诏饬守土官撤回。歧珍率所部归厦门。景崧电询永福去就,复曰:『与台存亡
  』。而自主之议成。
  
  五月初二日,绅士丘逢甲率人民等公上大总统之章,受之,建元永清,檄告中外。景崧
  亦分电各省大吏曰:『日本索割台湾,台民不服。屡经电奏,不允割让,未能挽回。台
  民忠义,誓不服从。崧奉旨内渡,甫在摒挡之际,忽于光绪二十一年五月初二日,将印
  旗送至抚署,文曰「台湾民主国总统之印」,旗用蓝地黄虎。不得已允暂主总统,由民
  公举,仍奉正朔,遥作屏藩,商结外援,以图善后。事起仓猝,迫不自由。已电奏,并
  布告各国。能否持久,尚难预料。唯望悯而助之』。翌日,又以大总统之衔告示台民曰
  :『日本欺凌中国,大肆要求。此次马关议款,赔偿兵费,复索台湾。台民忠义,誓不
  服从,屡次电奏免割,本总统亦多次力争,而中国欲昭大信,未允改约。全台士民不胜
  悲愤。当此无天可吁,无主可依,台民公议自主,为民主之国。以为事关军国,必须有
  人主持,乃于四月二十二日,公集本衙门递呈,请余暂统政事。再三推让。复于四月二
  十七日,相率环吁。五月初二日,公上印信,文曰「台湾民主国总统之印」,换用国旗
  蓝地黄虎。窃见众志已坚,群情难拂,故为保民之计,俯如所请,允暂视事。即日议定
  改台湾为民主之国。国中一切新政,应即先立议院,公举议员,详定律例章程,务归简
  易。唯台湾疆土,荷大清经营缔造二百余年,今虽自立为国,感念旧恩,仍奉正朔,遥
  作屏藩,气脉相通,无异中土,照常严备,不可疏虞。民间如有假立名号、聚众滋事、
  藉端仇杀者,照匪类治罪。从此清内政、结外援、广利源、除陋习。铁路兵船,次第筹
  办,富强可致,雄峙东南,未尝非台民之幸也』。
  
  初六日,日军登鼎底澳,越三貂岭。景崧檄诸军援战不利,基隆遂失,迫狮球岭。台人
  请驻八堵,为死守计,不从。李文魁驰入抚署请见,大呼曰:「狮球岭亡在旦夕,非大
  帅督战,诸将不用命」。景崧见其来,悚然立;而文魁已至屏前。即举案上令架掷地曰
  :『军令俱在,好自为之』。文魁侧其首以拾,则景崧已不见矣。景崧既入内,携巡抚
  印,奔沪尾,乘德商轮船逃。炮台击之,不中。文魁亦蹑景崧后至厦门,谋刺之。事泄
  ,为清吏所捕,戮于市。
  
  台南闻景崧逃,台北破,议奉永福为大总统,不从;强之,始移驻台南。设议院,筹军
  费,行邮递,发钞票,分汛水陆,训励团练。各地魁桀收而用之,以援助前敌。于是告
  示于民曰:『日本要盟,全台竟割;此诚亘古未有之奇变。台湾之人发指眦裂,誓共存
  亡,而为自主之国。本帮办则以越南为鉴,迄今思之,追悔无穷。顷顺舆情,移驻南郡
  。本帮办亦犹人也,无尺寸长,有忠义气,任劳任怨,无诈无虞。如何战事,一担肩膺
  ;凡有军需,绅民力任。誓师慨慷,定能上感天神;惨淡经营,何难徐销敌焰』。六月
  ,日本台湾总督桦山资纪寓书永福,劝解兵;复书不从。于是日军破新竹,取宜兰,进
  迫苗栗,又辄以战舰窥台南。命幕僚吴彭年率七星旗兵趣援;方至而苗栗陷,大战于彰
  化,彭年阵没,将弁多死。台南饷械已绌,再命幕僚罗绮章渡厦门,陈援各省,辞甚哀
  痛。七月,日军破云林,别以一军略埔里社,锋锐甚。沿途民军据守力战,相持三十余
  日,杀伤略当,嘉义始陷。永福深自悲痛。八月二十有三日,日军登枋寮,入恒春,取
  凤山。南北俱逼,所距不过百里,而接济久绝。永福知事不可为,介英领事欧思纳致书
  桦山资纪求成。是时日舰大集于澎湖。欧思纳往见副总督高岛□之助,不许。约永福至
  舰议款,否则开战。终不往。而日军又破旗后矣。九月初二日,黑旗兵在白沙墩获英人
  间谍二,解至署,永福邀入内,商出亡;其人则爹利士船主柁师也。入夜,永福视安平
  炮台,乘之以去。日舰八重山追之,至厦门,搜其船,不得。初四日,日军入城。
  
  景崧既归,遂居桂林;而永福嗣为碣石镇总兵。
  
  连横曰:世言隋陆无武,绛灌无文,信乎兼才之难也。夫以景崧之文、永福之武,并肩
  而立,若萃一身,乃不能协守台湾,人多訾之。顾此不足为二人咎也。夫事必先推其始
  因,而后可验其终果。台湾海中孤岛,凭恃天险;一旦援绝,坐困愁城,非有海军之力
  ,不足以言图存也。且台自友濂受事后,节省经费,诸多废弛;一旦事亟,设备为难。
  虽以孙吴之治兵,尚不能守,况于战乎?是故苍葛虽呼,鲁阳莫返,空拳只手,义愤填
  膺,终亦无可如何而已。诗曰:『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为此诗者,
  其知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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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独立纪卷五·疆域志卷六·职官志卷七·户役志
卷八·田赋志卷九·度支志卷十·典礼志卷十一·教育志
卷十二·刑法志卷十三·军备志卷十四·外交志卷十五·抚垦志
卷十六·城池志卷十七·关征志卷十八·榷卖志卷十九·邮传志
卷二十·粮运志卷二十一·乡治志卷二十二·宗教志卷二十三·风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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