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 一瞬集   》 第37節:從副總理到總經理(8)      蔣子竜 Jiang Zilong

  “大女兒高中畢業就參加工作了,大小子大專畢業,二小子上的是本科。”
  我咂摸這話的意味。子女的“步步高”是不是說明這個家庭的政治、經濟情況正在好轉?他們住着一個偏單元,陰面兒的小房間10平方米左右,搭着一張大床,有幾件舊式傢具。陽面兒的大房間有14平方米,收拾得完全像個簡單的小會議室。除了墻角的兩個小書架(裏面放着馬恩列斯毛劉周朱等經典著作和二十四史)和另一角上的冰箱,其餘的傢具就全是沙發,一對三人大沙發,一對單人沙發。沙發上罩着套子,扶手和靠背處在套子外面又墊了毛巾,用大號別針固定在套子上。由此也可看出這個家庭的勤儉和風格。屋裏很整潔,水泥地面擦得一塵不染。我問孫健:“你難道還經常在傢裏召開會議嗎?”
  他說:“我自己傢的人口就不少,到我傢裏來的人更多,特別是家乡的親戚朋友,來天津旅遊、訂貨送貨、做買賣,不願住旅館,都是在我傢裏安營紮寨。白天,這間屋裏可以吃飯待客,晚上打開沙發是兩張大床。”
  他們夫婦都是河北定興縣人,鄉裏鄉親自然少不了。陳永貴不是也曾經常為家乡的“旅遊團”找旅館、租車、買票,成了昔陽縣和大寨的農民駐北京的辦事員嗎?他說:“我沒有什麽太大的本事,幾十年來就混下了一個好人緣兒。”
  這是一句實在話。
  1987年初,天津機械廠召開表彰大會的事。廠部給為數不多的幾個廠級先進人物準備的奬品是純羊毛毯。當廠長念到孫健的名字時,他腦袋“轟”的一下……20年,轉了一圈兒又回來了,跟過去的生活接上了茬兒。當年他曾經多少次上臺發言,接受奬狀,廠級的、局級的、市級的,先進生産者、紅旗突擊手、勞動模範,他獲得的榮譽可不少。而如今“天機廠”的群衆又連續三年都選他當先進,但最高衹能當到廠級的。廠長們不敢把他的先進事跡往上面報,怕給他幫倒忙,弄巧成拙地被市裏批駁,甚至惹出麻煩。而衹要不出廠門口,就由天機廠的職工和領導說了算。儘管孫健是位奉公守法的公民,是天機廠的中層幹部(技術改造辦公室副主任,主任由廠級領導挂名,他抓全面工作),經過黨員登記他仍是中共正式黨員。但他畢竟是從國務院副總理的位置上走到天機廠來的,這一變動是非常的,不能以實心實意的公事公辦去觸動政治上的敏感部位。
  大禮堂裏響起《運動員進行麯》,先進人物該上臺領奬了,孫健卻猶豫着。前兩年發奬都是蔫捅,沒有這麽張揚,如今人們講究的是實惠而不是形式。他對走上臺去,有種莫名的不安,怕工人笑話,怕被人議論和指指戳戳。可如果不走上臺去,又沒有正當的理由,反會讓領導下不來臺,也會遭別人多心、疑心、議論紛紛……他給自己鼓勁說:“這時候我是誰?是老百姓。我就應該拿自己當個普通的老百姓、一個普通的幹部。不應該把別人以為你是什麽樣子,應該是什麽樣子,曾經是什麽樣子當成你自己。上!”
  當他從廠長手裏接過奬品的時候,工人們為他鼓掌了好長一陣子,其熱烈程度在工廠的大會上很少見。有人還站起來喊:“應該!”
  “孫頭兒,你這個先進名副其實!”
  他又站在臺上了,又面對着熱情的群衆。他沒說一句話,笑得像哭。抱着奬品毛毯,很暖和,把他的前胸焐熱了。他超越了自身的限度,嚮世界重新證實了他的存在。
  人民的記憶就是歷史。原來群衆一直在關註着他。
  同事們有時開他玩笑說:“你是上去的糊塗,下來的也糊塗。”
  他自己解嘲說:“糊塗到傢就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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