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论史评 廿二史札记   》 卷三十六 明史      Zhang Yi

  汪文言之狱
  歙人汪文言有智术,负侠气,入京输赀为监生,用计破齐、楚、浙三党,察东宫伴读王安贤,倾心结纳,与谈当世流品。光、熹之际,外廷依刘一,而安居中,以次行诸善政,文言交关力为多。魏忠贤既杀安,府丞邵辅忠遂劾文言,革其监生,既出都,复逮下吏,得末减。益游公卿间,舆马常填溢户外,大学士叶向高用为内阁中书,韩爌、赵南星、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皆与往来。会给事中阮大铖与左光斗、魏大中有隙,遂与给事中章允儒定计,嘱同官傅櫆劾文言,并劾大中通文言为奸利,魏忠贤大喜,立下文言诏狱,御史黄尊素语镇抚刘侨曰「文言不足惜,不可使缙绅祸由此起。」侨是之,狱词无所连,文言廷杖褫职,牵及者获免。已而魏忠贤势益张,尽逐诸正人赵南星等,梁梦环遂再劾文言,下诏狱,镇抚许显纯自削牍以上,赵南星、杨涟、左光斗、魏大中、李若星、毛士龙,袁化中、缪昌期、邹维琏、夏之令、王之采、顾大章、周朝瑞、李三才、惠世扬等,无不牵引,而以涟、光斗、大中、化中、朝瑞、大章为受杨镐、熊廷弼贿,时显纯逼令文言牵引诸人,文言五毒备至,终不承,显纯乃手作文言供状,文言垂死,大呼曰「尔莫妄书,异时吾当与尔面质!」显纯遂即日毙之于狱。(魏大中传)
  时坐受赃者,大中三千金、周朝瑞万金、袁化中六千、顾大章四万、周起元悬坐十万、缪昌期三千、周顺昌三千、周宗建万三千、黄尊素二千八百、李应升三千、熊明遇千二百,而赵南星亦以汪文言狱词,悬坐赃万五千,杨涟二万、左光斗二万,光斗等之被诬受贿也,初不肯承,而恐为酷刑所毙,冀下法司,得少缓,遂俱自诬服,忠贤乃矫旨,五日一比,不下法司,诸人始悔失计。(见各本传)
  明末辽饷剿饷练饷
  嘉靖中,以俺答入寇,户部侍郎孙应奎已议加派自北方诸府及广西、贵州外,增银一百五十万。(刘纫传)
  万历末年,辽左用兵,又加赋五百二十万。(杨嗣昌传)
  崇祯二年,又以兵饷不足,兵部尚书梁廷栋请增天下田赋,于是户部尚书毕自严议于每亩加九厘之外(此即万历中所加),再增三厘。(梁廷栋、毕自严传)十年,杨嗣昌又请增二百八十万,旧额之粮,每亩加六合,计石折银八钱,帝乃下诏「不集兵,无以平贼;不增赋,无以饷兵,其累吾民一年。」当时谓之剿饷。
  剿饷期一年而止,十二年饷尽,而贼未平,于是又从嗣昌及督饷侍郎张伯鲸议,剿饷外又增练饷七百三十万,先后共增千六百七十余万。(嗣昌传)十五年,蒋德璟对帝曰「既有旧饷五百余万,新饷九百余万,又增练饷七百三十万,臣部实难辞咎,今兵马仍未练,徒为民累耳。」未几,遂罢练饷。(德璟传)盖帝亦知民穷财尽,困于催科,益起而为盗贼,故罢之也。
  明末督抚之多
  明中叶以后,陕西已有三巡抚,陕西一也,延绥二也,甘肃三也。山西亦有二巡抚,山西一也,大同二也,直隶之宣化亦另设一抚。至崇祯十四年,山海关内外设二督,昌平、保定又设二督,于是千里之内有四督。又有宁远、永平、顺天、密云、天津、保定六巡抚,宁远、山海、中协、西协、昌平、通州、天津、保定八总兵。星罗棋布,无地不防。(见范志完传)时事孔急,固势之不得不然也。
  明末巡抚多由边道擢用
  宣德中,于谦由御史超拜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此尚沿国初用人不拘资格之例。迨资格既定,则巡抚或用佥都御史,或由布政使升用。至末季兵事急,凡边道以才见者,辄擢用为巡抚。熊汝霖疏云「有司察处者,不得滥举边才,监司察处者,不得遽躐巡抚。」曹于汴疏亦云「边道超擢,当于秩满时,阅实其绩,毋滥取建牙开府。」熊开元疏亦云「四方督抚率自监司,明日廷推,今日传单,吏部出诸袖中,诸臣唯唯而已。」此二疏各见本传内。可见是时巡抚多由监司擢用也。
  今按洪承畴由督粮参政擢延绥巡抚,范志完由关内佥事擢山西巡抚,杨嗣昌由山海兵备擢永平巡抚,梁廷栋由口北道擢辽东巡抚,薛国用由辽海道擢辽东巡抚,丘民仰由宁前兵备擢辽东巡抚,宋一鹤由副使擢湖广巡抚,冯师孔由副使擢陕西巡抚,朱之冯由副使擢宣府巡抚,龙文光由参政擢四川巡抚,李化熙由兵备擢四川巡抚,丘祖德由副使擢保定巡抚,史可法由副使擢安庆巡抚,甚至余应桂由巡按擢湖广巡抚,高名衡由巡按擢河南巡抚,王汉由知县行取御史,即擢河南巡抚,杨绳武亦由御史擢顺天巡抚。迨嗣昌为兵部尚书,建四正六隅之策,奏巡抚不用命者,立解其兵柄,以一监司代之。可见是时用巡抚之大概也。
  盖兵事孔亟,仓猝用人,固有难拘以资格者矣。
  明季辽左阵亡诸将之多
  明史罗一贯传:自辽左军兴,总兵官阵亡者十四人,抚顺则张承荫,四路出师则杜松、刘綖、王宣、赵梦麟,开原则马林,沈阳则贺世延、尤世功,浑河则童仲揆、陈策,辽阳则杨宗业、梁仲善,西平则刘渠、祁秉忠,而副总兵以下战殁如一贯者,更不可数计云。然此尚是万历、天启间事也。
  崇祯中,遵化则赵率教,波罗湾则官维贤,永定门则满桂、孙祖寿(皆崇祯二年),旅顺则黄龙(六年事),皮岛则沈世魁(七年事)、金日观(十年事),宁远则金国凤(十二年事),松山则杨国柱(十四年事)、曹变蛟(十五年事),宁远则李辅明,螺山则张登科、和应荐(十六年事),其他副将以下亦不可数计。且不特此也,如卢象升、洪承畴剿流贼最有功,而一遇大清兵,非死即被执。盖兴朝之运,所向如摧枯拉朽,彼亡国之帅,自必当之立碎,明史所谓天命有归,莫之为而为者矣!
  明末督抚诛戮之多
  郑崇俭传:崇祯中凡诛总督七人,崇俭及袁崇焕、刘策、杨一鹏、熊文灿、范志完、赵光忭也。(崇祯二年,王元雅以大清兵入口,惧罪自尽,是年,先诛万历中四路丧师之经略杨镐,五年,诛天启中广宁丧师之巡抚王化贞,九年,总督梁廷栋以失事惧诛,先服毒死,四人尚不在七人数内)颜继祖传:崇祯中,巡抚被戮者十一人,蓟镇王应豸、山西耿如杞、宣府李养冲、登莱孙元化、大同张翼明、顺天陈祖苞、保定张其中、山东颜继祖、四川邵捷春、永平马成名、顺天潘永图,而河南李仙风被逮自缢,不与焉。
  又崇祯十七年中,兵部尚书凡十四人,亦罕有善全者,二年,王洽下狱死,九年,张凤翼服毒死,十三年,杨嗣昌自缢死,十四年,陈新甲弃市,其余如王在晋削籍归,高第被劾去,其得致仕者,惟张鹤鸣、熊明遇、冯元飙等数人而已。
  时事周章,人材脆薄,刑章又颠覆,固国运使然矣。
  四正六隅
  韩雍征两广叛猺,或请以番骑趋广东,而大军趋广西,分路扑灭,雍曰「贼已蔓延数千里,而所至与战,是自敝也。不如直捣大藤峡,倾其巢穴,余自迎刃而解。」后果以此成功。
  及崇祯中,流贼充斥,杨嗣昌则建四正六隅之说,以陕西、河南、湖广、江北为四正,四巡抚分剿,而专防延绥、山西、山东、江南、江西、四川,为六隅,六巡抚分防而协剿,是谓十面之网,而总督、总理二臣随贼所向,专征讨,其后竟不能灭贼。或咎其备多力分,不如雍之扼要。不知猺獞虽四出流劫,而终恋巢穴,故雍专攻其腹心,即可制之。流贼则朝秦暮楚,本无定居,若不四围堵截而听其东西奔突,官军从后追之,此适以自耗其力,而贼终不得灭。嗣昌之策,固未失也。
  其先崇祯七年,陈奇瑜以贼在蜀中,亦先檄四巡抚会剿,陕西练国事驻商南,遏其西北,郧阳卢象升驻房竹,遏其西,河南元默驻卢氏,遏其东北,湖广唐晖驻南漳,遏其东南,而己与象升入山剿之。崇祯九年,贼尽趋永宁、卢氏、内乡、淅川大山中,兵部尚书张凤翼亦请敕河南、郧阳、陕西三巡抚各扼防,毋使轶出,四川、湖广两巡抚移兵近界听援,而督理二臣以大军入山蹙之。是嗣昌之前已有此策,亦非创自嗣昌。盖必外有重兵以防其轶出,而内以重兵蹙之,庶可尽殄,此固势之不得不然者也。自奇瑜及熊文灿两误于抚,而流寇遂不可制。
  然徒剿而不抚,则数十万匪徒亦岂能尽杀?是又当痛加歼戮,使畏死悔祸,而后以一赦散其胁从,归农者不复穷治,则党与自离,贼势孤而易灭矣!赦与抚不同,抚者,抚其头目,而不散其部伍;赦者,赦其党与,而不复属凶酋也,顾非先加痛剿,亦岂易言赦哉!
  明末僭号者多疏属
  明末自福王失国后,诸僭号者多系疏属。
  鲁王以海,则太祖子鲁王檀之裔孙也。崇祯末,转徙台州,张国维等奉之,监国于绍兴,后遁入海,泊舟山,又窜闽之金门,为郑成功所沈。
  唐王聿键,亦太祖子定王桎之裔孙也。崇祯末,以擅举兵勤王,废锢高墙。福王立,赦出。南都不守,苏观生、郑鸿逵奉之入闽监国,年号隆武,为我朝兵所执。其弟聿复立于广州,年号绍武,亦为我朝兵所执。
  又唐王监国时,先有靖江王亨嘉自立于广西,则太祖从孙守谦(朱文正之子)之裔孙也,为巡抚瞿式耜所诛。
  又有朱容藩自称楚世子、天下兵马副元帅,据夔州(吕大器传)。范文光、刘道贞等奉镇国将军朱平为蜀王(樊一蘅传),未几,皆败没。
  统计此数人,于崇祯帝已极疏远,本不宜僭号而妄冀非分,宜其速败也。
  至永明王由榔,则神宗第七子桂王常瀛之子,与福王同为崇祯帝从兄弟,崇祯帝曾封为永明王。唐王被俘后,僭号永历,流转于广西、湖南、贵州、云南者十余年,后遁入缅甸,我朝兵入缅,缅人执以献,死于云南。(清史稿吴三桂传:康熙元年,吴三桂执由榔及其子,以弓弦绞杀之。)
  流贼伪官号
  明史流贼传:李自成既据襄阳,创官爵名号,有上相、左辅、右弼、六政府、侍郎、郎中、从事等官,要地设防御使,府曰尹,州曰牧,县曰令,武官则有权将军、制将军、威武将军、果毅将军等名。及至陕西称伪号,又设天佑殿大学士、六政府尚书、鸿文馆、文谕院、谏议直指使、从政、统会、尚契司、验马寺、书写房等官,复五等封爵。后破京师,又益改官制,六部曰六政府,司官曰从事,六科曰谏议,十三道曰直指使,翰林曰弘文馆,太仆曰验马寺,巡抚曰节度使,兵备曰防御使。
  今按路振飞传:有闯贼节度使吕弼周、防御使武愫,皆为振飞所擒。又曾亨应传:亨应先为御史张懋爵所劾,后亨应死难,而懋爵降贼为直指使。此伪官名号见于各列传者也。
  张献忠僭号武昌,亦设尚书、都督、巡抚等官。既得成都,又设左、右丞相及六部、五军都督府。(亦见流贼传)
  后孙可望据黔中,凡诸军悉曰行营,设护卫曰驾前官。(可望欲设六部等官,恐人议其僭,乃以范、马兆义、任僎、万年策为吏、户、礼、兵尚书,并加以行营之号,后遂自设内阁、六部等官,欲以文安之为东阁大学士,安之不肯。事见安之传)
  李定国出师桂林,有西胜营张胜、铁骑右营郭有名、前军都督高存恩、铁骑前营王会、武安营陈国能、天威营高文贵、坐营靳统武、右统军都督王之邦、金吾营刘之谋、武英营廖鱼、骠骑营卜宁等。(见黄宗羲所著永历纪年)
  郑成功之横海上也,分所部为七十二镇,有中军提督甘辉、左都督文兴、铁骑镇王起凤、冲锋镇柯朋礼、武镇陈凤、前冲镇黄梧、角宿镇康澄、援剿左镇施显之、理饷镇王恺,又有金武、木武、土武等镇,又设六官分理庶事,举人潘赓昌为吏户官、陈宝钥为礼官、世职张光启为兵官、浙人程应璠为刑官、举人冯澄世为工官,后以洪旭为兵官、郑泰为户官。其寇瓜州、镇江时,中提督甘辉外,又有左提督翁天佑、右提督禹信、后提督万礼、总督水师黄安、前锋镇余新、正兵镇韩英、援剿左镇刘猷、援剿右镇杨国泰、援剿后镇黄昭、前冲锋镇蓝衍、右冲锋镇万禄、后劲镇杨正、右虎卫陈鹏、左虎卫林胜、监纪推官何平等。郑经时,尚有二十八镇,如征北将军吴淑、平北将军何佑、侍卫冯锡范、左武卫刘国轩、右武卫薛进思、左虎卫许耀、左都督赵得胜、宣毅前镇江胜、宣毅后镇陈谅、建威后镇朱友、援剿左镇金汉臣、楼船中镇萧琛、楼船左镇朱天贵、吏官洪磊、礼官柯平、兵官陈绳武等。(见野史郑成功传)
  草窃奸宄,横行一时,嵎负自雄,设官建职,适以自速其毙也。
  永明王奔安龙,孙可望使一知府给其粮,册开皇帝一名、皇后一口。
  李自成死,其兄子锦奉自成妻高氏降于唐王,犹称自成为先帝,高氏为太后。
  明从贼官六等定罪
  解学龙传:福王时,定从贼官罪,仿唐六等,
  其一等应磔者,吏部员外宋企郊、举人牛金星、平阳知府张嶙然、太仆少卿曹钦程、御史李振声、喻上猷、山西提学参议黎志升、陕西左布政使陆之祺、兵科给事高翔汉、潼关道佥事杨王休、翰林院检讨刘世芳十一人也。
  二等应斩缓决者,刑科给事光时亨、河南提学巩、庶吉士周锺、兵部主事方允昌四人也。
  三等应绞拟赎者,翰林修撰兼给事中陈名夏、户科给事杨枝起、廖国遴、襄阳知府王承曾、天津兵备副使原毓宗、庶吉士何孕光、少詹事项煜七人也。
  四等应戍拟赎者,主事王孙蕙、检讨梁兆阳、大理寺正钱位坤、总督侯恂、副使王秉鉴、御史陈羽白、裴希度、张懋爵、郎中刘大巩、员外郭万象、给事中申芝芳、金汝砺、举人吴达、修撰杨廷鉴及黄继祖十五人也。
  五等应徒拟赎者,通政司参议宋学显、谕德方拱干、主事缪沅、给事中吕兆龙、付振铎、进士吴刚思、检讨方以智、傅鼎铨、庶吉士张家玉、沈元龙十人也。六等应杖赎者,员外潘同春、吴泰来、主事张琦、行人王于曜、知县周寿明、进士徐家麟、向列星、李棡八人也。
  其留北俟再定者,少詹事何瑞征、杨现光、少卿张若麒、副使方大猷、侍郎党崇雅、熊文举、太仆卿叶初春、给事中龚鼎孳、戴明说、孙承泽、刘昌、御史涂必泓、张鸣骏、司业薛所蕴、通政参议赵京仕、编修高尔俨、郎中卫周祚、黄纪、孙襄十九人也。
  其另存再议者,给事中翁元益、郭充、庶吉士鲁、吴尔埙(后同史可法同死扬州)、史可程(即可法之弟,后居宜兴,四十年而卒)、王自超、白孕谦、梁清标、杨栖鹤、张元琳、吕崇烈、李化麟、朱积、赵颎、刘廷琮、郎中侯佐、吴之琦、员外郎左懋泰、邹明魁、行人许作梅、进士胡显、太常博士龚懋熙、王之牧、王皋、梅鸮、姬琨、朱国寿、吴嵩孕二十八人也。
  其已奉旨录用者,尚书张缙彦、给事中时敏、谕德、卫允文、韩四维、御史苏京、知县黄国琦、施凤仪、郎中张振声、中书顾大成、姜荃林十人也。
  有旨「周锺等不当缓决,陈名夏等未蔽厥辜。侯恂、宋学显、吴刚思、方以智、潘同春拟罪未合。新榜进士尽污伪命,不当复玷班联,令再议。」
  后又议周锺、光时亨等各加一等。
  时马、阮专柄,杀锺、时亨,即传旨二等罪斩者,谪充云南金齿军,三等者,充广西边卫军,四等以下,俱为民,永不叙用。然案内诸犯多漏网,一等者皆随贼西行,实未尝正法也。
  案福王时所定六等,盖就一时闻见,草率成案,其实尚多遗漏者。
  李自成入京时,阁臣魏藻德等率百官表贺,坐殿前俟命,为群贼所戏侮,事见明史列传,而六等中无之。
  他如大学士李建泰、尚书张炘、侍郎刘余佑、光禄卿李元鼎、庶吉士张端明以及御史傅景星,为贼兵政府侍郎,陕西监军道陈之龙,为贼宁夏节度使,御史柳寅东、张懋爵俱为贼直指使,此皆文臣之降贼者。锦衣卫左都督骆养性降贼,仍原官,宣化总兵姜瓖、密云总兵唐通皆降贼于居庸,荡寇将军白广恩降贼封桃源伯,副将南一魁、董学礼降贼为总兵,此武臣之降贼者。事见我朝二臣传,而六等中亦皆无之。
  可见所定之案之疏略也。就所定中一等者,固随贼西去,二等中亦祇周锺、光时亨二人正法,其他仍漏网,三等中如陈名夏入我朝,官至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可见六等之案固不过悬拟罪名,实未尝能行法。
  其留北俟再定者,入本朝转多有至大官,梁清标、党崇雅、卫周祚、高尔俨皆至大学士,刘昌、龚鼎孳皆至尚书,孙承泽至左都御史,薛所蕴、熊文举、叶初春皆至侍郎,戴明说、张若麒皆至京卿、方大猷至巡抚,诸人在福王时既以传闻未确,得免丽名于六等之内,入本朝官位通显,又莫有记其曾污伪命者,皇上命词臣以明臣之仕于我朝者编作二臣传,其中有降贼者据事直书,然后失节之处,昭然莫掩,此真彰瘅之大公,可以立万世之大闲矣!
  时苏州诸生檄讨其乡官从贼者,奸民和之,少詹事项煜、大理寺正钱位坤、通政司参议宋学显、员外汤有庆之家,皆被焚劫,常熟又焚给事中时敏家,毁其三代四棺。(祁彪佳传)
  明代先后流贼
  盗贼蜂起,至覆国家。汉则张角等,魏则葛荣等,隋则翟让等,正史皆未有专传。唐书则立黄巢传,而入于逆臣中,然巢初未为臣也。明史以李自成、张献忠另立流贼传,最为允当。然祇传此二人。而永乐以后,伺间窃发者不备载,但附见于诸臣列传中。今特摘出以便观览。其他土司之叛服不常,及苗猺之据巢穴为梗者,不赘及。
  唐赛儿
  永乐十九年,蒲台林三妻唐赛儿作乱,自言得石函中宝书神剑,役鬼神,剪纸作人马,相战斗,徒众数千,袭据益都卸石寨,指挥高凤捕之,败殁,势遂炽。其党董彦升等攻下莒、即墨,围安丘,总兵官柳升率刘忠围赛儿,赛儿夜劫,官军惊溃,忠战死,赛儿逃去,攻安丘益急,知县张步旟等死守,不能下,合莒、即墨万余贼来攻,都指挥卫青备倭海上,闻之,率千骑驰至,大破贼,城中亦鼓噪出,杀贼二千,擒四千余,悉斩之,余贼奔散。时城中旦夕不支,青救稍迟,城必陷矣!赛儿竟不获。(青传)
  刘千斤
  成化中,荆襄贼刘千斤作乱,千斤名通,河南西华人,县门石狻猊重千斤,通只手举之,因以为号。时流民聚荆襄者,通以妖言煽之,谋作乱。石龙者,号石和尚,聚众剽掠,与通共起兵,伪称汉王,建元德胜。朝命尚书白圭提督军务,率朱永、喜信、鲍政等讨之,至南漳败贼,乘胜逼其巢,通奔寿阳,又退保大市,官军又败之,斩其子聪,贼退据后岩,诸军四面攻之,遂擒通及其众三千五百人,获子女万一千有奇。石龙与刘长子逸去,扰四川,圭分兵蹙之,刘长子缚龙以降,余寇悉平。(白圭传)
  李胡子
  圭既平刘通,荆襄间流民仍屯结,通党李胡子,名原,伪称平王,与小王洪、王彪等掠南漳、房县、内乡,流民附之,至百万。总督项忠讨之,先遣人入山招谕,流民归者四十万,彪亦就擒,贼仍伏山寨出击,忠又遣李振等击之,擒李原、小王洪等,又招流民五十余万,安插着籍。(项忠传)
  叶宗留等
  正统中,庆元人叶宗留与丽水陈鉴胡聚众盗福建宝丰县银矿,群盗自相杀,遂作乱。福建参议竺渊往捕,被执死。宗留僭称王,福建邓茂七亦聚众反,宗留、鉴胡附之,剽浙江、江西、福建境,参议耿定、佥事王晟及都督陈荣、刘真、吴刚等前后败没,遂昌贼苏牙、俞伯通又与相应,朝命张骥为浙江巡抚,讨之,骥遣官击斩牙等,而鉴胡方以忿争,杀宗留,自称大王,国号太平,建元泰定,分掠浙东,未几,茂七死,鉴胡势孤,骥招之,遂降。别贼苏记养等亦为官军所获。(张骥传)
  邓茂七
  福建沙县人邓茂七,为甲长,以气役属乡民,其俗:佃人输租外,例馈田主,茂七倡其党无馈,而要田主自往受粟,田主诉于县,县下巡检捕之,茂七杀弓兵数人,上官闻,遣官军三百人往捕,尽被杀,巡检亦死,茂七遂大掠,自称铲平王,设官属,聚党数万人,陷二十余州县,指挥范真、彭玺等先后被杀,会左布政使安南人阮勤贪浊渔民,民益从乱,巡按汪澄檄浙江、江西会讨,寻以贼议降,檄止其兵,贼益炽,茂七围延平,朝命御史丁瑄往招讨,都督刘聚、佥都张楷大军继其后,瑄诱贼再攻延平,督众击败之,遂斩茂七。(丁瑄传)
  李添保
  天顺中,麻城人李添保以逋赋逃入苗中,伪称唐太宗后,聚众万余,僭称王,建元武烈,掠远近,总兵官李震大破之,添保逃入贵州,复诱群苗出掠,震擒之。(震传)
  黄萧养
  天顺末,广东贼黄萧养作乱,围广州,杨信民先官广东,有惠政,至是以巡抚至,使人持谕入贼营招之,萧养素服信民,克日请见,信民单车莅之,贼望见曰「果杨公也。」争罗拜愿降,而信民寻即病卒,会朝命都督董兴来讨,萧养等惧,遂不降,兴调江西、两广兵,侍郎孟鉴赞理军务,兴用天文生冯轼随行,景泰元年春,至广州,贼舟千余艘,势甚炽,而征兵未尽集,诸将请济师,轼曰「广州被围久矣,即以现兵往击,犹拉朽耳!」兴从之,进至大洲击贼,杀溺死者无算,余多就抚,萧养中流矢死,俘其父及党与,皆伏诛。(信民及兴传)
  刘六刘七齐彦名赵风子
  正德中,文安人刘六,名宠,其弟七,名宸,并骁悍,有司患盗,召宠、宸及其党杨虎、齐彦名等捕盗有功。刘瑾家人索贿不得,遂诬为盗,遣宁杲柳尚捕之,宠等乃投大盗张茂家,茂与宦官张忠为邻,茂结之,时河间参将袁彪捕茂,茂窘,求救于忠,忠置酒招茂、彪宴,以茂嘱彪,彪遂不敢捕。宠等自首,寻复叛去,陷城杀将,朝命马中锡提督军务,与张伟等讨之,诸将懦,或反与贼结。参将桑玉遇贼村中,宠、宸窘,匿民家,而玉受赂故缓之,有顷,齐彦名持大刀至,杀数十人,大呼入,宠、宸知救至,出杀数人,遂复炽。
  自畿辅犯山东、河南,下湖广,抵江西,又自南而北,直窥霸州,杨虎等由河北入山西,复至文安与宠等合,纵横数千里,所过如无人。中锡、伟不能御,乃下招降令,中锡肩舆入其营,宠请降,宸曰「今奄臣柄国,马都堂能自主乎?」遂罢去,焚掠如故。
  朝议乃遣侍郎陆完出督师,调边将郄永、许泰等率边兵入剿,败贼于霸州,于信安、阜城,刘六、七乃南陷山东二十州、县,杨虎又北残威县、新河,刘六等纵横沂、莒间,连陷宿迁、虹、永城等处,边兵追及至小黄河渡口,虎溺死,余贼奔河南,推刘惠为首,败总兵白玉军,杀指挥王保,势大炽。
  有陈翰者,奉惠为奉天征讨大元帅,赵燧副之,翰自为侍谋军国重务元帅府长史,与宁龙立东西二厂治事,分其军为二十八营,以应二十八宿,营各置都督。赵燧者,文安诸生,号赵风子,挈家避贼,贼得之,欲淫其妻女,燧怒,手击杀数人,贼以其勇,遂奉之,燧戒毋淫掠,毋妄杀,移檄府县,官吏师儒毋走避,迎者安堵,由是横行中原,势出刘六等上。连陷鹿邑、上蔡、西平、遂平、舞阳、叶县,纵掠南顿、新蔡、商水、襄城,至钧州,以马文升家在,舍之去,攻泌阳,毁焦芳家,束草为芳像,斩之。副总兵冯祯、时源击败贼,贼奔入西平城,官军塞其门,焚死千余人,余贼溃而西,巡抚邓璋等朝崇王(崇王见泽,英宗第六子),宴饮三日,贼得招散亡,势复振,陷鄢陵、荥阳、泛水,围河南府三日,官军始集,贼觇官军饥疲,乃来犯,祯战死。此燧等之乱河南也。
  刘六、七及彦名,则扰山东、畿辅,亦陷数十州县,官兵追及,贼辄驱良民在前,官兵所杀皆良民,故虽屡奏捷,而贼势不衰。
  于是朝命又以彭泽提督军务,与仇钺办河南贼,其山东、畿辅贼,则专委陆完。
  泽等至河南,燧等走汝州、宝丰、舞阳、固始、颍州、光山,钺追及之,贼大败,湖广军又破其别部贾勉儿于罗田,贼流六安、舒城,趋庐州、定远,屡败而道遇杨虎余党数千人,又振,陷凤阳、泗、宿、睢宁,诸将连败之,追至应山,贼略尽,燧剃发逃至江夏,被执伏诛。惠走土地岭,为指挥王谨射中目,自缢死。勉儿亦获于项城,余党邢本恕、刘资、杨寡妇等皆就擒。
  而陆完之办山东贼也,贼入登莱海套,又北走,沿途啸聚益众,巡抚宁杲兵为所败,贼又南走湖广,夺舟至夏口,为满弼等追及,刘六与其子仲淮赴水死,刘七、齐彦名乘舟抵镇江,时河南贼已平,帝命彭泽等会剿,贼犹乘潮上下,操江伯赵弘靖遇之,败绩,完至镇江,分舟师备江阴、福山港等处,贼惧,至通州,飓风大作,走保狼山,完等攻之,彦名中枪死,七中矢亦赴水死,余贼尽平。(陆完、彭泽、仇钺、马文升、冯祯等传)
  江西盗
  正德中,流贼不独刘六、七等也,江西亦有剧盗,抚州则王钰五、徐仰三、傅杰一、揭端三等,南昌则姚源贼汪澄二、王浩八、殷勇十、洪瑞七等,瑞州则华林贼罗光权、陈福一等,赣州则大帽山贼何积钦等。
  朝命陈金总制军务讨之,金调广西土官岑鎏、岑猛,土兵与官兵合击贼于熟塘,于东岸擒仰三,馘钰五等。
  移师姚源,分命参政董朴等扼余干等县,防其逸出,亲统大军捣巢,勇十、瑞七等皆就诛,乘胜斩光权,华林贼尽平。又击大帽山贼,擒积钦。
  半年间剿贼略尽,金置酒高会,余贼觇诸隘无守兵,乃赂土目,乘间逸出,时贼已绝爨三日,自分必死,至贵溪,始得一饱,遂掠徽、衢间。金招降,王浩八伪降以缓师,而攻剽如故。(陈金传)
  东乡贼亦乞降于副使胡世宁,号新兵,亦剽掠,惧罪又叛。朝命以俞谏来代,金、浩八据贵溪之裴源山,众又集,连营十余里,谏令世宁等分兵断其去路,贼凭山发矢石,官兵几不支,谏与副总兵李鋐殊死战,贼乃走,追数十里,擒浩八,其党胡浩三,既抚又叛。参政吴廷举往谕为所执,居三月,尽得其要领,诱浩三杀其兄浩二,官兵乘乱攻之,遂擒浩三。以次平刘昌三等,而东乡贼王垂七、胡念二等又杀官吏,焚廨舍,谏又发兵擒之,乱乃定。(俞谏、李鋐、吴廷举等传)
  四川盗
  是时流贼之在四川者,保宁有蓝廷瑞,称顺天王,鄢本恕称刮地王,其党廖惠称扫地王,众十万,置四十八总管,蔓延陕西、湖广之境。廷瑞、惠谋据保宁,本恕谋据汉中,取郧阳东下,巡抚林俊调猡回兵及石柱土兵至龙滩河,乘贼半渡击之,获惠,余贼奔陕。总制洪钟下令招抚,降者万余人。贼又掠蓬、剑二州,钟檄陕、豫、楚兵分道进,廷瑞走汉中,官兵围之,廷瑞遣人乞降于陕抚蓝章,章以贼本川人,遣官护之出境,贼既入川,乞降而多所要求,欲以营山县或临江市处其众,钟遣通判罗贤入其营,被杀,钟乃分兵为七垒守之,贼不得逸。廷瑞以所掠女子诈为己女,结婚于钟所调来之永顺土舍彭世麟,冀得间逃去,世麟密白钟,钟使以计图之,及期,廷瑞、本恕及其党二十八人咸来会,伏发,尽擒之,惟廖麻子得脱,偕其党曹甫掠营山、蓬州。钟又议抚,甫听命,廖麻子忿甫背己,袭杀之,并其众转掠川东,自合州渡江陷州县。(钟传)甫党方四亡命思南,巡抚林俊发兵击走之。(俊传)朝命彭泽来代钟,泽偕总兵时源数败之,擒麻子于剑州,其党喻思俸窜巴、通间,泽又擒之。(泽传)
  时钟所调永顺土兵恣为暴,民间谣曰「贼兵梳,官兵篦,土兵薙。」陈金所调广西土兵亦恣横,民间谣曰「土贼犹可,土兵杀我。」
  曾一本
  嘉靖中,海寇曾一本,本蜒户,纠众横行闽、广间,俞大猷将赴广西,总督刘焘令大猷会闽师夹击,一本至闽,总兵李锡出海御之,与大猷遇贼柘林澳,三战皆捷,贼遁马耳澳,复战,广东总兵刘显及郭成率参将王诏以师会次莱芜澳,分三哨进,一本驾大舟力战,诸将连破之,毁其舟,诏生擒一本及其妻子,斩首七百余,死水火者万计。
  一本之党梁本豪,亦蜒户,一本既诛,本豪窜海中,习水战,远通西洋,且结倭兵为助,杀千户、通判以去,总督陈瑞与参将黄应甲谋分水军二,南驻老万山备倭,东驻虎门备蜒,别以两军备外海,两军扼要害,乃率水军进,沈蜒舟二十,生擒本豪,余贼奔潭洲,聚舟二百及倭舟十,诸将合追,先后俘斩千六百,沈其舟二百余,抚降者二千五百,海贼尽平。(李锡、刘显传)
  徐鸿儒
  天启二年,山东妖贼徐鸿儒反,连陷郓、巨野、邹、滕、峄,众至数万。巡抚赵彦任、都司杨国栋、廖栋檄所部,练民兵,守要地,起家居总兵杨肇基,使统兵往讨,而栋、国栋夹击,大败之横河。贼精锐聚邹、滕中道,肇基令游兵缀败邹城,而以大军击贼纪王城,大败贼,殪之峄山,遂围邹,国栋等亦先后收复郓、巨野、峄、滕诸县,乃筑长围攻邹,三月,贼食尽,其党出降,遂擒鸿儒。(杨肇基传)
  刘香
  崇祯初,福建有红夷之患,海盗刘香乘之,连犯闽、广沿海邑,总督熊文灿议招抚,遣参政洪云蒸、副使康成祖、参将夏之本、张一杰等宣谕,俱被执,乃令降盗郑芝龙击香于田尾洋,香势蹙,令云蒸止兵,云蒸大呼「急击贼,勿顾我!」遂遇害,香势穷,自焚溺死,承祖等脱归。(文灿传)
  明祖本纪
  明史太祖本纪大概多本之实录及御制皇陵碑、世德碑、纪梦文、西征记、平西蜀文、周颠仙人传,此外则皇明祖训、皇朝本记、天潢玉牒、国朝礼贤录,及陆深之平胡录、北平录、平汉录、平吴录、平蜀记,黄标之平夏记,张紞之云南机务抄,黄高岱之鸿猷录,唐枢之国琛集,王世贞之名卿绩记,顾璘之国宝新编,徐祯卿之剪胜野闻,王文禄之龙兴慈记等书,无虑数十百种,类皆资其采掇,然使决择不精,如南北史徒搜异闻以炫人耳目,往往转至失实,明史则博揽群书,而必求确核,盖取之博而择之审,洵称良史,不参观于各家记述,不知修史者订正之苦心也。
  皇陵碑
  叙明祖侧微时,当以御制皇陵碑为据,盖明祖自述其少日流离艰苦之况,甚至裸葬父母,髡发沙门,乞食江淮,皆所不讳,则其事之确核可知也。
  天潢玉牒:明祖母陈太后在麦场,有一道士修髯簪冠红服象简来坐,拨一白丸曰大丹,付太后吞之,已而有娠。据此,则道士授丹,乃实事也。皇朝本纪则云:太后夜梦黄冠来麦场中,取白药一丸,使吞之,觉,语仁祖(即明祖之父),而口尚有香。是梦中事也。高岱鸿猷录亦云是梦。明史本纪从之。
  玉牒又谓:明祖兄南阳王及子山阳王先死,贫无葬地,同里刘继祖以地与之,时仁祖先梦于彼处筑室,今葬长子后,果夫妻亦同葬此地,即凤阳陵云。是长子先葬数年后,父母随葬也。然皇陵碑云:皇考终于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丧,田主德不我顾,呼叱昂昂,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黄壤。则是父母兄相继死于旬日之内,故刘继祖悯其鞠凶,而舍地与之,且继祖弟方不许。若已葬兄有地,又何烦继祖之赠耶?又徐祯卿剪胜野闻:帝父母兄相继死,贫不能具棺,与仲兄谋草葬山中,途次绠断,仲返计,留帝视尸,忽风雨天大晦,比明视之,则土裂尸陷已成坟,田伯刘大秀即与地而弃责焉。按皇陵碑云:殡无棺椁,蔽体恶裳。是草葬自是实事。至天葬之神异,事本不经,碑中并无一语,或其后因裸葬而附会为此说耶?(玉牒谓刘继祖,野闻谓刘大秀,名亦不同)
  明祖以不嗜杀得天下
  明祖以布衣成帝业,其得力处,总在不嗜杀人一语。
  初遇李善长,即以汉高豁达大度,不嗜杀人为劝。
  及取和州,诸将颇不戢,范常规以「得一城而使人肝脑涂地,何以成大事?」即责诸将搜军中所掠妇女,遣送其家。
  既渡江,将取太平,令李善长预书禁约榜文,入城即悬诸通衢,兵皆肃然,毋敢犯。故陶安谓「明公神武不杀,天下不足平也。」
  及将取镇江,先坐诸将以重罪,令善长再三求释,乃下令庐舍不焚,民无酷掠,方许免罪。于是克城之日,民不知有兵。
  池州之役,徐达、常遇春败陈友谅兵,生获三千人,遇春欲尽诛之,徐达不可,乃以闻,而遇春已坑其兵过半,帝急命释之,由是命达尽护诸将。
  遇春围熊天瑞于赣州,固守不下,帝虑其多杀,先戒曰「得地无民亦何益?」乃筑长围,半年始克之。
  于是诸将皆承顺风旨,咸以杀掠为戒。
  徐达围张士诚于平江,亦几一年,城将破,先约遇春曰「兵入,我营其左,公营其右,禁杀掠。」故城破而民亦晏然。
  潘元明以杭州降于李文忠,文忠身宿谯楼,兵有借民釜者,立斩以徇。
  建宁守将达里麻翟、也先不花送降款于何文辉,主将胡美怒其不先诣己,欲屠其城,文辉曰「兵至为百姓耳,何可以私意杀人?」美遂止。
  张彬攻靖江南关,为守城者所诟,怒欲屠其民,杨璟谕之,亦止。
  邓愈之徇安福也,部下有掳掠者,判官潘枢入责之,愈急下令禁止,搜军中所得子女,悉还之。
  徐达克元都,市不易肆,尤见威令之肃。
  盖是时群雄并起,惟事子女玉帛,荼毒生灵,独明祖以救世安天下为心,故仁声义闻,所至降附,省攻战之力大半。其后胡、蓝二党,诛戮至四、五万人,则天下已定,故得肆其雄猜。又平定滇、黔,杀苗蛮亦不下六、七万,则以番夷之性但知畏威,非此不足以惩创。盖明祖一人,圣贤、豪杰、盗贼之性,实兼而有之者也。
  明祖用法最严
  明祖亲见元末贪黩懈弛,生民受害,故其驭下常以严厉为主,虽不无矫枉过正,然以挽颓俗而立纪纲,固不可无此振作也。
  当其用兵之始,命禁酿酒,胡大海方攻越,其子首犯之,王恺请勿诛以安大海心,帝曰「宁使大海叛我,不可使我法不行,遂手戮之。
  赵仲中守安庆,陈友谅来攻,仲中弃城走,常遇春请原之,帝不许,曰「法不行,无以惩后。」遂诛之。
  冯胜攻高邮,城中诈降,使康泰等先入,敌闭门尽杀之,帝召胜还,决大杖十,令步行至高邮,胜愧愤,竟攻克之。可见其威令之严,不可摇动。
  独邓愈守洪州,祝宗、康泰反,愈不及备,逃出抚州门,帝竟不杀,仍令往守,岂以事出不意而恕之耶?抑以其功大而不忍执法耶?
  明祖重儒
  明祖初不知书,而好亲近儒生,商略千古。
  徐达往取镇江,令访秦从龙,致愿见之意,即令侄文正、甥李文忠以币聘至应天,朝夕过从,以笔书漆简,问答甚密。从龙又荐陈遇,遇不受官,而尊宠之,逾于勋戚。
  后置江南行中书省,省中自李善长、陶安外,又有安思颜、李梦庚、郭景祥、侯元善、杨元杲、阮宏道、孔克仁、王恺、栾凤、夏煜、毛骐、王濂、汪河等,皆燕见无时,敷陈治道。又聘刘基、宋濂、章溢、叶琛至,曰「我为天下屈四先生。」
  下婺州后,又召吴沈、许元、叶瓒玉、胡翰、汪仲山、李公常、金信、徐孳、童冀、戴良、吴履、张起敬等,会食省中,日令三人进讲经史。
  其后定国家礼制,大祀用陶安,祫禘用詹同,时享用朱升,释奠耕籍用钱用壬,五祀用崔亮,朝会用刘基,祝祭用魏观,军礼用陶凯,一代典礼皆所裁定。
  寻以胡惟庸谋反,废丞相,又设四辅官,以王本、杜佑、龚、杜、赵民望、吴源等为之,隆以坐论之礼,谏院疑谳,四辅官得封驳。又有安然、李干、何显周等相继为之。
  帝尝谓「听儒生议论,可以开发神智。」盖帝本不知书,而睿哲性成,骤闻经书奥旨,但觉闻所未闻,而以施之实政,遂成百余年清晏之治。正德以前,犹其遗烈也。
  郭子兴之被执
  至正十二年二月,郭子兴、孙德崖等陷濠州,未几,有徐州盗魁彭大、赵均用为元兵所败,亦奔于濠,彭僭称鲁淮王,赵僭称永义王,部众恣横,子兴等反为所制。高岱鸿猷录云:彭赵一日执郭下狱,帝力为营救,彭、赵闻而释之。天潢玉牒亦云:彭赵执郭于狱,明日彭帅释之。是执子兴者,彭、赵共之也。然皇朝本纪则云:子兴奉彭而轻赵,德崖等恃赵威执子兴,囚于德崖家,帝以子兴次夫人往诉彭,彭曰「孰敢若是?」呼左右点兵,帝亦披坚执锐围孙宅,共掀椽揭瓦,见子兴钳足系项,令人负归,脱去钳锁。是赵执子兴而彭脱之也。其后帝总兵和阳,德崖求寄居,子兴至,其兵与德崖兵斗,子兴执德崖,德崖兵亦执帝,犹以此宿憾也。明史郭子兴传不从鸿猷录,而专用皇朝本纪,较为确核。
  刘继祖汪文
  玉牒又云:帝父母死,无食,时年十七,入皇觉寺为僧,邻人汪文助为之礼,事高彬为师。此即碑所云:汪氏老母为余筹量,遣子相送,备礼馨香,空门礼佛,出入僧房。汪文盖即汪媪之子。鸿猷录亦谓:帝从汪媪议,托身皇觉寺,汪媪为少具仪物,师事僧高彬。郑晓今言云:凤阳皇陵有奉祀二人:刘氏、汪氏。徐祯卿剪胜野闻云:帝念刘大秀施地之惠,封为义惠侯,又感汪媪之意,敕授世官,令卫皇陵。(明史作刘继祖,又云:帝平淮安后,至濠,赐故人汪文、刘英粟帛)
  张士德之擒
  按陆深平吴录云:徐达攻常州,张士诚遣其弟士德来援,士德败走,遇坎坠马被擒。皇朝本记则云:徐达破张士诚兵于宜兴湖桥,擒其弟张九六。(即士德,今明史徐达传则云:擒士德于常熟)
  刘福通被杀
  陆深平胡录:至正十九年,刘福通以宋主韩林儿走安丰。二十三年,张士诚遣吕珍破其城,杀刘福通。而平吴录则云:帝率常遇春等救安丰,珍败走,福通奉韩林儿退居滁州。按二录皆陆深所著,而一则云福通被杀,一则云福通奉其主居滁,何舛错如此!高岱鸿猷录则云:珍攻安丰急,刘福通遣使求救于建康,上亲率诸将救之,至则珍已破安丰,杀福通,上遂以林儿还金陵云。按是时群雄多奉林儿龙凤年号,明祖亦用之,令下则云皇帝圣旨、吴王令旨,已居然天下共主矣,福通其宰相也,权位并在明祖之右,吕珍已为明兵所败,并获元将忻都,走左君弼,使福通不死,必仍奉林儿据大位以号召天下,其肯退居于滁,寄人篱下耶?是珍之杀福通,自是实事。福通既死,明祖奉林儿居滁,则已在掌握中,不逾年,林儿死,遂改年为吴元年。廖永忠传并谓:永忠迎林儿还应天,至瓜步,覆其舟死。则鸿猷录所云奉林儿还金陵者亦误也。
  明祖之取江州
  明史赵德胜传:至正癸卯,太祖西征陈友谅,破安庆水寨,乘风溯小孤山,距九江五里,友谅始知,仓皇遁去。是友谅不及战,即往武昌也。刘基传亦云:明祖攻安庆,自旦及暮不下,基请径趋江州,遂悉军西上,友谅出不意,帅妻、子奔武昌。亦见国初礼贤录。然御制西征记:抵皖城,寇舟不战,水陆固守,我师遂宵昼弗停,次日午后,直抵浔阳,与彼交战,再冲再折,若此者三,彼负而我胜,友谅逃遁,遣将伏降。是明兵到时,友谅亦曾拒战,既败而逃。当以西征记为准。(按明史廖永忠传:是时永忠从攻江州,州城临江,守备甚固,永忠度城高下,造桥于船尾,名曰天桥,以船乘风倒行,桥附于城,遂克之。是不惟交战,抑且攻城。使友谅不待战,即仓皇遁去,又何用造桥于船尾,方攻破城耶?)
  徐达纵元君之误
  陆深玉堂漫笔:徐达之蹙元顺帝于开平也,开一角,使逸去,常遇春怒无大功,达曰「是常君天下,将裂地封之乎?抑遂甘心也?既皆不可,则纵之固便。」徐祯卿剪胜野闻亦谓:达追顺帝,忽传令班师,遇春大怒,驰归达反,达料遇春归必有谮言,乃亦引军归,别白此事,谓「若执以归,将焉用之?」云云。按洪武元年,达、遇春至通州,以八月庚午克元都,顺帝已于七月丙寅开建德门北走,固未有故纵之事。二年春,达方在陕西戡定巩昌、临洮、庆阳等处,遇春以通州有元丞相也,速来窥伺,乃与李文忠还师北平,既败元兵,遂追入开平,顺帝已北走沙漠,遇春归,亦卒于柳河途次。是开平之役,达未在行,遇春亦无归朝面奏之事。且达小心恭谨,当平江攻张士诚时,遣使请事,帝嘉其忠,而以「将在外,君不御」勉之。胡德从征扩廓,违令致败当斩,达以功臣胡大海之子,械送京,帝曰「将军效卫青不斩苏建耳,继自今,毋姑息。」是达之不敢自专可知。况灭国大事,敢故纵其君乎?明史谓:上幸汴梁时,达密请于帝,谓「元帝若北走,将穷追之乎?」帝曰「元运衰矣!行自澌灭,出塞之后,慎固封守可也。」此事较为得实,然达并未追顺帝也。陆、徐著述颇可观,此事乃谬误如此,盖徒得之传闻,而未尝见实录也。
  新月诗
  黄溥闲中今古录:明祖尝试诸子新月诗,懿文太子云「虽然未到团圞夜,也有清光照九州。」成祖云「谁将玉指甲,掏破青天痕,影落江湖里,蛟龙不敢吞。」郑晓今言则以「影落江湖」为建文君所作。盖世所传从亡录,建文窜迹西南,终免于祸难。似其诗忏也。(大明高僧传:太祖命咏新月诗。太子吟云「昨日严陵失钓钩,谁人移上碧云头。虽然未得团圆相,也有清光遍九洲。」太孙吟云「谁将玉指甲,掏作天上痕。影落江湖里。蛟龙不敢吞」太祖览之不悦。盖未得团圆、影落江湖皆非吉兆。)
  通州粮运京二传所载不同
  土木之变,英宗既北狩,也先将入寇,朝议欲焚通州仓以绝寇资,后令京军自运到京,不数日,京师顿足。明史周忱传以为此议本出自忱。于谦传则又以为出自谦。盖忱传本之何良俊四友斋丛说,谓:忱适以事至京,「令军士预支半年粮,俾自往取,何至付为煨烬?」谦传则本之陈沂畜德录,谓:「国之命脉在此,传示城中有力者尽取之。」高岱鸿猷录亦谓:谦令军士预支月粮,以赢米为之直。此各记所记者也,盖本忱建此议,而谦奏行之耳。
  于谦王文之死
  黄溥闲中今古录:英宗复辟时,石亨等诬王文、于谦谋迎立外藩,坐以大逆,将肆之市,谦连呼「皇天后土!」文但云「今已到此,伸起头来就砍,连呼何为!久自明白。」是文之临危不惧,视死如归,过于谦远矣!然明史文、谦二传,谦并无皇天后土之呼,文则力辨「召亲王须用金牌信符,遣人必有马牌,内府、兵部可验也。」谦笑曰「亨等意耳,辨之何益?」是从容就死者谦,而自辨冤枉者乃文也。盖又各就其平日之人品,而系以盖棺定论耳。
  喜宁之擒
  明史于谦传:英宗陷虏时,有叛阉喜宁降也先,为之谋主,尝导之入寇,邀大臣出迎驾,索金帛以万万计。后随出塞,又嗾扰宁夏等边,谦密令大同守将禽而戮之。是谦授计之功也。杨俊传:中朝患喜宁,购禽斩宁者银二万两,爵封侯,为都指挥江福所获,宣府参将杨俊冒其功,景泰帝以边将职所当为,仅加左都督,赐金币。后事白,夺俊冒升官,别赐江福。是江福擒叛之功也。然阅正统北狩事迹、尹直北征事迹、高岱鸿猷录等书,则不惟杨俊冒功,即江福亦非功首。其始谋乃英宗也。英宗在北,以宁数嗾也先扰边,则和议不可成,和不成则己无还期。会欲遣使至宣府索春衣,嘱也先以宁往,而使军士高盘随行,密以手谕书木片,缚盘髀股间,使以示俊,俊与宁饮城下,盘即抱宁大呼,遂缚送京师伏诛(盖福是盘抱宁时手缚之者),则俊与福之功皆属幸得,而又系之于谦,盖以其忠诚为国,凡有善事,皆归美焉耳。(高盘,北狩事迹作高斌,北征事迹作高旺。)
  曹吉祥江彬
  太监曹吉祥从征云南、福建,朝命以诸降夷之安插畿甸者随行,既还京,吉祥皆结以恩,为爪牙,其侄钦官锦衣卫指挥使封昭武伯,钦弟铉、、铎皆至大官。英宗复辟时,钦曾以此辈夺门冒功,得官至数千人。石亨败,冒功者皆革,此辈又为吉祥所庇得免。吉祥招权纳贿,肆无忌,上寖疏之,钦亦以恣横失上意,别以卫事委任逯杲,于是吉祥、钦谋为乱。天顺五年七月初二夜,将以明日五鼓禁门开,率诸番将一拥而入,吉祥于内应之,可以得志。会有马亮者,告变于恭顺侯吴瑾,瑾与怀宁伯孙镗二鼓从门隙中密本奏入,遂执吉祥于内廷,钦等不知也。及期,百官方至待漏院入朝,而门不启,钦知事泄,乃与诸弟率番将伯颜、普华等先至杲家杀杲,并杀瑾及都御史寇深于朝房,又刃伤大学士李贤。镗等闻变,率兵来大战于长安街,吉祥、钦、铉、、铎、伯颜等皆伏诛。使非镗、瑾等刺闺告变,祸几不测矣!然有不可解者,吉祥方密应于内,镗、瑾等虽奏入,岂不能拦截弗使上闻,何以能直达御前?遂至被执。及观李贤天顺实录,乃知吉祥不通文墨,未尝掌司礼监,故章奏不经其手也。(明史吉祥传却称其掌司礼监,然李贤系同时人,自当以贤说为准。)
  武宗嬖江彬为义子,自通州回京,彬将边兵扈行,而帝已病,彬矫旨改团营为威武团练营,及帝崩,大学士杨廷和虽令中官密启皇太后谋诛之,然近在肘腋间,何以能束手就缚?及观箬陂继世纪闻及唐枢国琛集、何良俊四友斋丛说:是时廷和方惧其为变,谋之于王翱,翱请于遗诏内叙边兵扈从南巡之劳,而离家日久,俱令至通州给赏散归。于是彬左右无人,遂不能脱。此一说也。高岱鸿猷录则云:武宗崩,廷和等秘不发丧,以武宗命召彬入,遂就擒。此又一说也。按彬日侍豹房,不离左右,岂有帝崩而犹不知者?明史杨廷和传:是时彬拥重兵在肘腋,知天下恶之,心不自安,其党李琮劝以家众反,不胜则走塞外,彬犹豫未决。廷和谋以皇太后命捕诛彬,因题大行铭旌,乃与中官温祥等谋胁司礼魏彬入奏皇太后,良久未报,顷之报曰「彬已擒矣!」又明史佞幸传:帝崩,江彬称疾不出,衷甲观变,会坤宁宫安兽吻,皇太后传命江彬与工部尚书李铭祭神,以礼服入,家人不得从,祭毕,中官张永留饭,皇太后诏至收彬,彬遂不能出。此盖当日实事,诛彬在武宗晏驾数日后,初非秘不发丧,即日诱诛彬而后成服也。盖彬虽有不轨谋,而素无布置,是以廷和等得乘间除害耳。
  明代宦官先后权势
  明内监故事:永乐中,差内官至五府、六部禀事,内官离府、部官一丈作揖,途遇公侯、驸马,则下马旁立。今则呼府、部官如属吏,公侯、驸马途遇内官,转回避矣。(陆容菽园杂记)
  张吏侍延祥云「内阁待中官之礼凡几变,天顺间,李贤为首相,司礼监巨珰至者,以便服接见之,事毕,揖之而退。彭文宪继之,门者来报,必衣冠见之,与之分列而坐,太监第一人对阁老第三位,常虚其二位。后陈阁老文,则送之出阁。商阁老辂又送之下阶。万阁老安则送至内阁门矣。今凡调旨等事,司礼者闲出,或使少监等传命而已。」(陆深金台记闻)
  太监至,阁臣迎之于花台,送之止中门,李西涯告王鏊云,此定例也。(陆深玉堂漫笔,又见王鏊震泽长语)
  朱象元云「有一顺门上内官云『我辈在顺门上久,见时事凡几变,昔日张先生(孚敬)进朝,我辈俱要打恭,后来夏先生(言),我们只平眼看着。今严先生(嵩),与我们恭恭手纔进。』」(何良俊四友斋丛说)此阁部大臣与内官交接,先后不同之大概也。
  至王振、汪直、刘瑾、魏忠贤,则有长跪叩头,呼九千岁者矣!
  权奸黩贿
  震泽长语:正德中,刘瑾籍没时,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七百两,元宝五百万锭,银八百万,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以上金共一千二百五万七千八百两,银共二万五千九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箬陂继世记闻:刘瑾时,凡有贿赂,一千曰一千,一万曰一万,后渐增至几千、几万矣!)
  留青日札:嘉靖初,籍没钱宁,金七十扛,共十五万五千两,银二千四百九十扛,共四百九十八万两。
  鸿猷录:江彬籍没时,入公帑者,黄金七十柜,柜一千五百两,银二千二百柜,柜二千两。
  继世余闻:严嵩籍没时,金银、珠宝、书画、器物、田房,共估银二百三十五万九千二百四十七两余,又直隶巡按御史孙丕扬所抄嵩京中家产,亦不减此数,而所估价,又不过十之一,即如裘衣,共一万七千四十一件,仅估银六千二百五两零,帐幔、被褥,二万二千四百二十七件,仅估银二千二百四十八两零,则其他可知也,计其值,不下数十倍。此外又行赂于权要者十二、三,寄顿于亲戚者十三、四云。(明史严嵩传:嵩籍没时,黄金三万余两,白金百余万两,他珍宝不可数计,盖犹少言之也。)
  明代科场之弊
  唐寅举乡试第一,与江阴富人徐经同举,遂同入京会试,寅故有才,梁储为延誉于程敏政,适敏政与李东阳同主会试,策题以四子造诣为问,乃是许鲁斋一段文字,见刘静修退斋记,通场士子皆不知,敏政得二卷,独条对甚悉,将以为魁,而寅出场后,亦疏狂自炫,给事中华遂劾敏政鬻题,时榜未发,诏敏政毋阅卷,其所录,令东阳覆阅,二人卷皆不在所取中,东阳以闻,言者犹论不已,敏政、、寅、经俱下狱,坐经尝谒见敏政,寅尝乞敏政作序文,俱黜为吏,敏政亦勒致仕,(见明史敏政、寅传,并何良俊丛说、箬陂治世余闻、王世贞明诗评)亦以言事不实,调南太仆主簿,盖定谳时,未尝实其关节之罪也。
  归安人韩敬尝受业于汤宾尹,宾尹分校会试,敬卷为他校官所弃,宾尹越房搜得之,并取中五人,他考官皆效尤,竞相搜取,共十七卷,宾尹又以敬卷强总裁萧云举、王图录为第一,榜发,士论大哗,及廷对,宾尹又为敬夤缘第一,宾尹旋以考察夺官,敬亦告病,事已隔三年矣。会进士邹之麟分校顺天乡试所取童学贤有私,御史孙居相并宾尹事发之,下礼官及都察院议,而不及宾尹,给事中孙振基请并议,礼部侍郎翁正春议黜学贤,谪之麟,亦不及宾尹,振基再疏劾,乃下廷臣更议,时宾尹已去官,敬谪行人司副。(明史孙振基传)
  按宾尹在浙党中本为巨魁,尝把持京察,以麻禧依附东林,即出之为按察司知事,即其在闱中越房搜卷,并强总裁拔敬第一,廷试又为敬夤缘大魁,居相、振基连劾之,而廷臣皆不敢议,既罢官后,犹能使霍维华疏言宾尹宜雪,敬宜复官,可见其权力声势足以奔走一时,故孙丕扬以宾尹召号党与,又将图柄用,乃并其门生王绍徽亦出之于外,真所谓奸人之雄也。(王绍徽传)
  明人说部
  徐祯卿剪胜野闻:明祖擒张士诚后,斥江浙行省参政周伯琦曰「元君寄汝以腹心,乃资贼为乱耶?」先迎之,三日大醉,以酬其劳而戮之。按元史:平江破后,伯琦归故乡,以良死,初未尝被戮也。
  野闻又云:士诚司徒李伯升先以国情输我师,帝亦以为奸臣而诛之。然湖州之破,满城皆降于明,独伯升不肯,曰「张太尉待我厚,何忍为此?」不得已,亦降。及平江将陷,伯升又使人说士诚以保身全家为上策。则其惓惓于故主,尚非恝然。是以既降后,命仍故官。洪武七年,尚命伯升掌屯田山东、北平等处。后又兼懿文太子同知詹事院事。又命将兵讨平湖广慈利蛮。吴良传:伯升又随邓愈讨广西叛蛮。则伯升初未被诛也。而野闻以为被戮,果何所据耶?
  又王锜寓圃杂记:元有全某者,乃宋渊圣皇帝之母舅,在元学佛于土番,号合尊大师,有子亦从其教,后元主坐以说法聚众,皆杀之。按渊圣乃钦宗追尊之号,至元朝已百六十余年,何得尚存?合尊大师,乃德佑帝也,盖全某系德佑帝母全太后之兄弟耳,而伪为渊圣,可谓屯毛不辨。又德佑帝有子曰完普,亦出家为僧,然未有杀害之事。此明人小说中最陋者。
  长随
  长随本中官之次等,受役于大珰者。明史宦官何鼎传:鼎在弘治中为长随。又王振传:英宗陷于土木,郕王监国,群臣既击杀振党马顺,又乞出王、毛二长随,亦击杀之。下又云:王、毛二中官。是长随即中官也。(郑晓今言:司礼珰王岳为刘瑾所恶,谪充南京净军,瑾党长随王成等追至临清小沙滩,缢杀之。)
  今俗所谓长随,则官场中雇用之仆人,前明谓之参随。明史宦官传:高淮监税辽东,有参随杨永恩婪贿事发,几激军变。又税监陈奉在武昌肆毒,众欲杀奉,逃而免,乃投其参随十六人于江。又何景明传:太监廖銮镇关中,横甚,其参随遇三司不下马,景明执而挞之。
  明朝米价贵贱
  明史周忱传:时京师百官月俸皆持俸帖赴南京领米,米贱时,俸帖七、八石易银一两,忱请重额官田极贫下户准纳银,每两当米四石,解京代俸,民出甚少而官俸常足。
  王文传:苏、松、常、镇四府,每粮四石折银一两,民甚便之。后户部复令征米输徐淮,率三石致一石,文用便宜停之。
  张瑄传:榆林水灾,瑄请移王府禄米于他处,留应输榆林者济荒,每石取值八钱输榆林,民皆称便。
  马文升传:输边者粮一石,费银一两以上,丰年用粮八、九石,方易银一两。
  李敏传:请令山、陕州县,岁输粮于各边者,每粮一石征银一两,以十、九输边,依时值折军饷,有余则籴以备军兴,由是北方二税皆折银,自敏始也。
  杨守随传:王府禄米每石征银一两,后增十之五,守随入告于王,得如旧。
  何乔新勘处播州事情疏云:四川布政使发银三百两,照依时价,每银一两买米二石五斗,给筑城夫口粮。
  是明中叶以前,米价不过如此。
  崇祯中,始大贵。李继贞传:崇祯四年,斗米值银四钱,民多从贼。左懋第传:崇祯时,山东兵荒,米石二十四两,河南乃每石一百五十两。
  补遗
  御批历代通鉴辑览总裁诸臣钦奉上谕:金源肇起东方,与本朝满洲之地同一疆域。如完颜为金国族,至今隶我旗籍,而今之富察氏,即金蒲察转音,此其明证也。
  间考史册所载,金语与今国语多吻合,第音译传伪,遂至岐舛。而元人所著金语一篇,又多臆度失真,如勃极烈即今贝勒,为管理众人之称,乃解为犹汉云冢宰,附会无当。至猛安音近今明安,明安,千也,与千夫长相协。谋克之为百夫长,义实难通,或即今语穆昆,为族长之称,犹可比合。若以按出虎为金,与国语爱新,迥不相同。而金国语解又有金曰按春之文,则又与今耳坠语相同,亦与金无涉,不知何以踳谬若此!
  盖金朝所制女真大、小字未经流传中外,而又未经译以汉字,其后裔式微,遂无从考证,不及我朝审音辨字之精详,足为同文准的耳。
  夫各国各有其语,各有其字,我满州与蒙古,一字一音,即尽其一字一音之义,从无一音而有两字以至数字。惟汉字则一音有多至数字者,于是以汉字译清字者,得以意为爱憎,每取恶字以示见贬,不但于异国异字用之,即于同一汉文颇有用是为抑扬者矣,此仓颉造字,所以有鬼夜哭之语也。
  然汉自汉,清自清,以汉译清,原非本文,庸何伤乎?若求其音之正,则必当用三合音字,庶不失本来,而三合音字非人所能尽晓,兹因批阅通鉴辑览,思金史成于汉人之手,于音译既未谙习,且复任情毁誉,动以丑字肆其诋訾,如乌珠之必书兀朮之类,不可枚举,而贝勒或伪为勃极烈,或伪为孛堇,实可鄙笑。
  我国家中外一统,治洽同文,不忍金朝之官族人名,为庸陋者流传所误,因命廷臣悉按国语改正,其旧名仍注于下,以资参考,使读史者心目豁然,不为前人谬妄所惑,特于初见处,发其大凡,如此。钦此。
  臣纂辑廿二史札记时,第就坊刻辽、宋、金、元、明旧史为据,今蒙高宗纯皇帝御批历代通鉴辑览,所有人名、官名、地名,一一翻译改正,始知数百年以来,皆承伪袭谬,今日方得本音,诚千古不刊之书,读史者宜奉为准的。第恐外间坊刻旧本正多,不能家喻户晓,臣谨逐一录出,转以旧名在前,今名在后,使人知旧本如此,今本如此,读史者可不迷于检阅焉。
  (下略)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廿二史札记卷一 史记 汉书卷二 史记 汉书卷三 史记 汉书
卷四 后汉书卷五 后汉书卷六 三国志卷七 三国志 晋书
卷八 晋书卷九 宋齐梁陈书卷十 宋齐梁陈书并南史卷十一 宋齐梁陈书并南史
卷十二 宋齐梁陈书并南史卷十三 魏齐周隋书并北史卷十四 魏齐周隋书并北史卷十五 魏齐周隋书并北史
卷十六 新旧唐书卷十七 新旧唐书卷十八 新旧唐书卷十九 新旧唐书
卷二十 新旧唐书卷二十一 五代史卷二十二 五代史卷二十三 宋辽金史
No.   I   [II]   Page

Comments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