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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史 》 走嚮共和 》
第六章 北洋碧波映竜旗（二）
盛和煜 Cheng Heyu
張建偉 Zhang Jianwei
方伯謙又抖抖瑟瑟跪下去，叩頭道：“罪將今日得了這番教訓，以後定將心思放在軍艦上面，不辜負中堂之恩。”
李鴻章：“很好，知恥近勇，這一點，你，還有你們大傢，都得好好嚮一個人學着。”
他叫道：“鄧世昌１
鄧世昌跨前一步，“末將在１
李鴻章指着他對衆將說：“你們都知道，光緒七年七月，他駕駛的‘鎮南’艦曾意外觸礁，他也因此被撤革摘頂，但鄧世昌有錯即改，撤任後並未抵觸消沉，而是更加刻苦鑽研，治事精勤，特別是在六年前赴歐洲接‘致遠’艦回國之航途中，不依靠洋員，萬裏航行，未出任何事故。朝廷不但恢復了他的職務，而且以副將補用，加總兵銜。昨夜老夫深夜巡查劉公島，所有軍艦皆有官弁水手擅自上岸，惟獨‘致遠’號令嚴肅，無一人擅自離艦，為什麽？就因為他身作表率，執法森嚴，所以將士同心！而且據老夫所知，他是視船如傢，從來如此。但他真正的廣東老傢，卻在半月前毀於一場颶風，妻兒老母，正棲居於臨時搭起的板棚之中……”
鄧世昌大驚，“末將也是前日纔接傢母信函的，中堂從何得知？”
李鴻章：“我如何得知不幹你事，但你卻儘管放心，老夫昨晚已令電報局致電兩廣總督並匯去三千兩銀票，請他速派員為你修繕房屋並妥善安置你的傢人了１
李鴻章此語一出，連兩旁的管帶們都被感動了，那鄧世昌鐵鑄的面孔卻沒有絲毫變化，衹重重叩了個頭道，“中堂大恩，不敢言報，從此，鄧世昌更是個有國無傢了１說完，他站起來，復入班列。
李鴻章微微頷首道：“好一個有國無傢，你們若都像鄧世昌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說着，他將手在虛空這麽一攬，“看你們站在這裏的二十餘位將軍，正當盛年，都是三十六七年紀，一個個英氣逼人，才華蓋世，令老夫不勝羨慕。想當年，你們初進福建馬尾船政學堂時，還衹是一群稚氣未泯的少年，五年苦讀，五年海上實習，你們成了我大清第一批年輕的海軍軍官。而後你們又留學歐州，學習海軍，歸來後是老夫將你們盡收北洋，成為我北洋海軍各艦的艦長。偌大中國，也衹有你們二十餘人能擔任海軍艦長啊！說你們是人中之鳳，民族精英，應當是毫不為過。但這難道就能成為你們醉生夢死，蠅營狗苟的本錢？像你方伯謙原是絶頂聰明之人，但你那聰明用得不是地方，全用在起屋納妾，發財享樂上去了！還有你，劉步蟾——”
劉步蟾一凜，出列跪倒。
李鴻章指着他道：“我知你纔明識遠，饒有幹略，這纔委你做了右翼總兵，北洋第一主力艦‘定遠’號之管帶，這也不算辱沒了你吧？但你卻猶嫌不足！猶嫌不足而不能言，你便去抽煙片宣泄！難道你要讓你那滿腔抱負都化作煙霧飄散麽……我今日也不多說你，更不罰你，這兩件物什你都拿去，你就躺在煙榻上吞雲吐霧等着日本人去擊沉你的‘定遠’艦吧１
說着，李鴻章拿起那桿鴉片槍和破洞斑斑的軍艦模型，一並擲到劉步蟾跟前。
那劉步蟾本是極有血性之人，李鴻章這樣一激，比殺他的頭還難受，當下“砰砰砰”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眼見得一縷殷紅的血就從額頭淌下，他也顧不得擦，哽咽道：“老中堂，步蟾知道錯了！步蟾今日就將這模型拿去釘在床頭，讓自己時時警醒，步蟾身上擔着北洋命運，國傢安危這山高海深一樣的幹係，自此刻起，步蟾誓將竭盡心力操練兵事，臥薪嚐膽，精忠報國，倘若食言，有如此物１
說着他抽出佩刀，一刀下去，碎玉濺珠，將那桿煙槍斬為兩截！
這時廳上衆將早已被激勵得熱血沸騰，齊刷刷跪倒，同聲道：“請中堂放心，北洋海軍，誓為我大清堅固不摧海上屏障１
李鴻章剛一轉過辦事廳後堂屏風，盛宣懷便迎上前，奉過茶盞道：“宣懷今日算是長了見識。”
李鴻章緩緩坐下，接過他奉上的茶盞，啜了一口，問道：“怎麽長了見識？”
盛宣懷：“宣懷在屏風後聽得真切，見中堂今日在堂上，殺一個，赦一個；奬一個，激一個；一下子就凝聚了軍心，煥發了衆將的忠勇氣概１
李鴻章淡淡地說：“我這輩子，大半生在軍中度過，這點辦法，原也不足為奇。”
盛宣懷：“但在宣懷看來，實在是治軍的大手筆了……衹是宣懷還有一件事不明白１
李鴻章：“唔？”
盛宣懷：“中堂為何不追查軍艦走私一案？”
李鴻章慢慢將茶盞放下，好半天才道：“海軍不能亂１
見盛宣懷眨巴着小眯眼似乎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李鴻章站起，走動兩步道：“軍艦走私一案，牽涉面太廣，好幾艘軍艦，一大批官弁水手都牽扯進去了，若追查，勢必引起軍心浮動，動靜鬧大了，還怕釀成變故，朝廷閱兵在即，穩定要緊。”
盛宣懷：“丁軍門知道麽？”
李鴻章：“他怎麽不知道？睜一隻眼閉一眼罷了……他還說了，這都是讓錢給逼的１
提到錢，盛宣懷一時無語。
李鴻章回到座位上，繼續道：“這些年，錢都拿去修園子了，不僅購買船炮巨款成為泡影，就連海軍常年經費也不能保證。掙幾個銀子彌補經費之不足，他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１
“如此說來，中堂大人對此也準備聽之任之了？”盛宣懷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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