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史 青銅時代的蕨類戰爭   》 第六章 稷下學宮(318B.C.—312B.C.)      瀟水 Xiao Shui

  (一)
  五國攻秦的那一年,公元前318年,與急遑遑的士兵擦肩而過的,有一個五十出頭的老書生,臉上沾着灰塵和汗水,從西嚮東,去負海之國——齊國找事作。這個老書生就是儒傢的“亞聖”孟子。我們說說孟子的故事。
  孟子小時候有着“優秀”的童年教育。他媽媽懂得胎教:“我懷着孟子的時候哇,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胎教之也。”
  孟子生下來了,有一天看見鄰居磨刀霍霍,準備殺一隻小豬。孟子非常好奇:“媽媽,隔壁幹什麽呢?”“在殺豬。”“殺豬幹什麽?”孟媽媽笑了:“給你吃埃”說完就後悔了,這不撒謊嗎。
  於是,孟媽媽真的買了鄰居傢的豬肉給孟子吃。
  孟子長到可以滿地亂跑的時候,就到村外墳地跟野孩子們追逐嬉戲,還拿着個小火鏟東挖西挖,表演築墓埋棺,很有纔藝。他媽媽不高興了,覺得有失斯文,帶着這個活潑好動的孩子搬了傢,到農貿市場圍墻外租房子祝
  於是孟子學着商人的樣,討價還價,喧囂熱鬧。孟媽媽怕孩子染上錙銖必較(念資珠必較)的市儈習性,又趕緊搬傢,到政府公立學校旁邊去祝這兒天天有一幫傻乎乎的人學習揖讓進退,擺弄俎豆祭器(俎,念祖,案板子。豆是盛放籃子),都是軟弱無力的儒生,在演習禮儀。孟母忐忑不安的心總算踏實下來了。兒子終於可以浸染高雅的氣韻、從容的風範和循規蹈矩的本領了。這就是“孟母三遷”的故事。
  不過,太以自己意願為中心的父母,往往剝奪了孩子自主獨立的性情和創新發明的欲望。孟媽媽教育出來的兒子難免缺乏反抗精神和陽剛之氣。這位恪守本分、端莊溫靜的孩子長大以後,總也跳不出常規的思想模式,並且也要求未來的人像他這樣綿羊
  當然,孟子在成長過程中也一度反抗過,但被媽媽鎮壓了。孟子有一次從學校回來,被孟媽媽問及:“你近來學習怎麽樣?”孟子煩恨地說:“還不是跟以前一樣,不好也不壞。”孟媽媽氣壞了,立刻亂摔亂砸,把“縫紉機”都打壞了,嚇得孟子縮脖抱頸。孟媽媽斥責了他半天,也不知道孟子聽明白了沒有。孟子唯唯諾諾、戰戰兢兢,從此再無自我主見,終於成為優秀的兩腳書櫥。
  等孟子到了二十出頭,跑到孔子的徒孫門下念了五年書,學問道德突飛猛進,終於有了用場:有一次,孟子進臥室,突然眼前一亮,大吃一驚,原來他的妻子想試穿一件襢胸露背的蟬翼紗,上身裸着,正在對鏡描容。孟子媳婦的思想比較新潮,以為穿上短、透、露的時裝,定能平添幾分美麗,博得丈夫的贊美。哪知道孟子無比陳舊保守。他說:“我以儒傢門徒的名譽起誓,絶不能容忍女人半裸着上身。”說完,憤然調頭離去,到戶外去吸他的“浩然正氣”去了。
  他的妻子着急了,說:“今天我在傢裏沒事兒,穿了一件休閑裝在房裏,想不到丈夫見了很不高興,今後怎麽相處呀!我還是回娘傢去吧1
  孟母也覺得孟子走火入魔了,駡孟子說:“按禮的規定,快進門的時候,問一問誰在裏面,以提醒別人;推開內室的時候,眼要往下看,以免侵犯別人的隱私。這你都不懂,還賴別人?”
  孟子哼哼了幾聲,不愛搭理,掉頭走掉了。孟媽媽一定很後悔,孩子被教育成了腦子僵化、六親不認的書呆子,而且性意識全無。其實聖人真不應該有老婆。我們中國人後來就是被這樣的聖人教育着的。
  由於孟子很有本事,年輕時就找不到事做。到了五十來歲,還沒有一官半職。於是他拿着自己的仁政藥方,跑到中原大梁的魏國來推銷自己的主張以討到一份工作。當時魏惠王還活着,魏惠王兩鬢班白,跪在案子後面問孟子道:“叟!不遠千裏而來(成語出處),有什麽辦法可以利吾國。
  不料孟子大怒:“你們天天嚷嚷着利,我卻衹要談義1孟子是不許別人談利的,君子謀道不謀食。他還把義和利對立起來,一個增加了,一個就要減少。於是後代中國人都不務利,而衹求講德。原本在先秦時代非常活躍的工商業,因為是追逐利潤的,於是在儒教盛行的後代被嚴重壓製了,資本主義萌芽也沒萌芽出來,導致商業經濟和科技的退步。其實利有什麽不好!吃飽了肚子,穿上愉快的絲帛,纔是對生命的尊重,纔是真正的大義。義和利本來是沒有衝突的。是孟子非把它們對立起來。
  魏惠王見孟子不許講利,就發牢騷說:“好!那就講義吧。我治國,也算講義的啊!我黃河以南發生饑荒,就把災民移於黃河以東。我這不是義嗎?當黃河以東發生饑荒,我也是如此。我調劑糧食,遷移災民。我看鄰國的政治,還不如我呢。可是我的人口也不加增,鄰國的也不見減少。”(註:黃河以南,是指L形黃河橫部分以南,河南剩黃河以東,是L形的竪部分以東,山西省)
  “您這就叫五十步笑百步埃您的治國水平,和您的鄰國相比,都不怎麽樣。關鍵是你沒有行仁政。行仁政的話,仁人無敵於天下埃”孟子拿出了自己的藥方。
  魏惠王來精神了:“請先生教誨。”
  “仁政就是以仁的感召力和德行來徵服人,您搞仁政,就可以使萬民心悅誠服,諸侯相舉來朝。豈不就是王道了。”(也不知真的假的)。
  孟子說:“行仁政的步驟是這樣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國君愛護自己的傢人老小,對親戚仁義,對哥們孝悌,對臣僚仁心蕩漾,態度孝敬恭謙。這種風格推廣到大臣身上,大臣也就仁義孝敬,大臣再推廣到小臣,小臣沒處推廣,就推廣到自己的老婆孩子、鄰居街坊,鄰居街坊再從爹傳到兒子,兒子傳到弟弟,弟弟傳到弟媳婦,媳婦教兒子,兒子教老婆,於是全民全社會不斷推廣仁,天下就大治了,由近及遠,諸侯就歸順了。”這套用意良好的東西,真是孟子的苦心發明埃但它並不現實,《呂氏春秋》貶斥仁義說:“仁者能仁於人,而不能使人仁。義者能愛於人,而不能使人愛,是以知仁義之不足以治天下也。”也就是說,你自己可以仁義,但是卻難於推廣給別人的。因為人的本性,是容易走嚮惡的。孟子的仁義推廣論,實在是實驗室裏的想象,硬去推廣,親戚、小臣、大衆,也衹是迫不得已假作仁義來敷衍,也就是中國人後來常說的“假仁假義”。現實中沒有功利之柄,賞罰之勸,他是不會好好幹建設的。
  孟子所謂的仁政,實際非常有害。曾經有一個賣卦的人深刻論證過這一點。這人給魏惠王算挂。魏惠王說:“你算算,我這人怎麽樣?”
  “大王非常之仁啊1
  魏惠王大喜:“那我功業將有多大啊?”
  “功業嗎,衹能亡國。”
  “為什麽?”魏惠王大驚。
  “人一旦仁慈,就不忍誅殺,就會饒恕那些有過錯的人。仁者慷慨大方,導致您賞賜那些沒有功勞的人(比如親戚一族,任人唯親)。有過錯的人不懲罰,不該奬勵的去奬勵,能不亡國嗎?”算卦的說完,魏惠王嚇了一身冷汗。仁政卻可以亡國?是的,一個仁義的企業領導,也最終會害得企業倒閉。事實也確實證明了這一點:魏惠王在衆鰐魚之中,是最仁厚的了(他可以容忍賣卦的這麽咒他,也可以看出了他的仁厚),但也屬他被欺負得厲害,土地越來越小,士兵越來越少,最終失去戰國首強地位。不是說仁者無敵嗎,怎麽會落成這樣?呵呵,誰讓你最仁、最軟弱了!
  孟子卻還在這裏教他學仁。魏惠王聽了半天孟子的話,覺得很無奈。孟子討不到好處,氣得沒法,又混了一年,魏惠王死了,兒子魏襄王也沒有用他的意思。孟子氣得直駡魏襄王道:“望之不似人君,不見有所畏焉。”說魏襄王好像土豹子。駡完,孟子捲好行李和簡歷,踏踏實實地離開了魏國。
  (二)
  孟子聽說齊國有一個“稷下學宮”,是個讀書人吃白飯的好地方,於是就離開剛剛碰壁的魏國,前往齊國找工作。
  什麽是稷下學宮呢?就是一個讀書人的古代大學,是大鰐魚齊威王(田因齊)開始修建的,地點在臨淄城門“稷門”外。
  齊宣王是齊威王的兒子,他繼位不久,增修了老爹留下的的稷下學宮。著名學者如鄒衍、淳於髡(念昆)、田駢、接子、慎到、懷淵等七十六人,都被齊宣王安排在這裏不用幹活,衹做高談闊論,每天都是王霸義利、天人善惡之類的,還賜給高宅大第,住寬敞的校捨,坐華麗的校車,享受上大夫工資待遇。名聞天下之學者,聚集這裏的達數百千人之多。真的“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顔”了。
  這裏雲集有兩大顯學:儒分為八,墨離為三(儒、墨各分幾個細支),此外還有道、法、陰陽、名辯諸傢,以及農傢、雜傢、兵傢、縱橫傢,所謂百傢爭鳴,蔚然如雨後蛙噪,成為先秦諸子們的歡樂𠔌。另外還有小說傢(哈哈,但不是王朔)。小說傢是街談巷語、道聽途說、小說傢言者流。如今山東淄博郊外還有稷下學宮遺跡,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碧緑的玉米地。
  除了五十多歲的孟子在這裏混住以外,一個十七歲的小孩,也跑來聽課記筆記。他就是後來有名的荀子。等荀子翅膀硬了以後,常以孔子正統傳人自居,成為孟子的論敵,整天大駡孟子竄改孔老師的真學。說孟子一派,效法先王卻不知先王之道,依仗自己的一點聰明,造出五常之說,冒充孔子真言,蒙騙了無知的俗儒。
  其實,兩人都算是孔子的真傳弟子:荀子發展了孔子的禮學,孟子則發展了孔子的仁學。孔子的兩個基本點——仁和禮,倆人各自繼承了一個。
  稷下學宮的人往往也能登上仕途,比如孟子就找到齊宣王,大談其仁政(當初魏惠王沒接受他的仁政,現在又來忽悠齊宣王了)。齊宣王先請他談談“齊桓晉文之事”。孟子說:“齊桓公、晉文公,是霸道,是以力服人。我們孔子之徒是不談的這個的,怕髒了我們的嘴。在我孟子看來,當國君的正點是仁義道德的表率,引導全國人民提高仁義道德水準,全國人都仁義了,都乖了,國傢就大治了。這就是王道。這就是我說的行仁政!!1
  齊宣王忐忑不安地問:“象我這樣的人,能修煉仁義,保民而王嗎?”
  孟子趕緊給自己的仁政理論作廣告,我的仁政實行起來,就像撿起一根羽毛,折斷一根樹枝那麽容易,您當然可以啦。上次,我看見您祭祀的時候熱愛大動物,不忍看見老牛哆嗦,就把老牛饒了,而去改宰山羊,這是仁心發現啊!(山羊就不需要仁了?)
  從這件事情看,您就是君子啊!君子遠庖廚嘛!作為君子,您卻使用武力殺伐,想製服秦楚,開疆闢土,莅臨中國而撫有四夷,這真是緣木求魚啊(成語出處)。
  “為什麽呢?”
  “您想埃如果我老傢鄒國人跟楚人戰鬥,有戲嗎?”
  “沒戲啊,肯定輸。”
  “所以,小不可以敵大,寡不可以敵衆。您以一國之衆,想壓服海內八國之大,不等於以鄒敵楚嗎,必有大難啊1(可是人傢秦國怎麽就能實現一國壓服八國了!人傢走的法傢的路子啊,就勝利了!)
  “那我該怎麽行仁政啊?”齊宣王虔誠地問。
  當需要拿出具體“仁政”的辦法時候,仁政主義者孟子就顯得捉襟見肘、問東答西了,回答得幼稚可笑:“大王,您應該這麽辦!不要違背農時,不要把魚打光了,砍樹要選好的時候。五畝的宅基地,旁邊種上桑,五十歲的人就可以穿帛了。雞豚狗彘(念至)這些東西,不要失其時,七十歲的人就可以吃肉了(但不知怎麽個“不失其時”法,孟子也不說)。一百畝的自耕地,也不要奪其時(又是“其時”),全家幾口就不會餓死了。然後大傢聚起來,講孝順的道理,仁義的理念,這樣老頭兒就不會扛着東西在馬路上走了(因為有活雷鋒幫他扛)。您這麽一弄,然而不稱王天下的,我絶對不信1(這最後一句跳躍過的邏輯環節也太多了!怎麽這麽一弄就能王天下了?!)
  孟子所謂的“不失其時”,就是雞豚狗彘這些東西,要註意它們的發情期,在發情期內莫打擾人傢,以免影響優生優育。這是一個最基本的小東西,獲得國際競爭優勢,還需要更多更遠舉措。想在列國殘酷競爭中取得優勢,需要很多大的舉措,不是“動物不要胡亂干涉動物發情期”的問題,而是誰能拿出強有力的政治經濟手段來,比如法傢那一套深謀遠慮的奬懲考核、任能任賢、取代貴族的法令政策,以及抑製分封,開拓郡縣,招募職業官僚等等,充滿着革新精神且執行有力,成為秦人的核心競爭力。而孟子說不出這些。孟子衹知道五畝之宅、農時、小動物發情什麽的,真是答非所問!人傢問他稱王,他說這個幹嗎?這個就能王天下了?孟子一點都說不出賞罰考核、抑止分封等等推動社會變革發展的手段,他衹是描述了一些簡樸的經濟生活,跟老子的“小國寡民”似的,還想稱王,也太容易了吧!就這孟子還笑話別人“五十步不如百步”呢。
  肚子裏衹是些小兒科的知識,還在遊說諸侯。這樣的“大纔”,難怪的魏惠王那裏碰壁。
  孟子甚至提出了恢復“井田製”這樣開歷史倒車的號召:要求每八傢農戶共同耕作公田,互親互愛,互相照顧,在完成公田的耕作任務後,才能幹自己私田上的農活(這是落後的力役地租製,誰會好好給公田幹活呢!在當戰國諸侯都普遍實行更有激勵性的實物地租時,孟子還在走歷史倒退的路子)。這些聖人之徒覺得,衹有從前的東西纔是好的。
  儒傢孟子被問到治國方略時居然一再說什麽小動物發情、種桑樹、打魚不要多打之類的。誰不知道種桑樹,用你說!關鍵你怎麽操名利之柄,設激勵奬懲,改革工農經濟,所有這些,儒傢就都不在行了。漢代博士叔孫通一語道破:“法傢長於治國,儒傢長於守成。”信哉!也就是說,儒傢思想用於統一束製人的思想意識,還有點用,對於提高國力,富國強兵,就並不在行了。儒傢在行的,衹是讓“老百姓聚在一起,講孝順的道理,仁義的理念”罷了。儒字的原始本義,就是柔弱無力的意思。
  連司馬遷都嘲笑孟子說他“迂遠而闊於事情。”
  但不知怎麽搞得,“大賢”孟子一頓鬍咧咧,居然受到齊宣王前所未有的禮遇。齊宣王授與孟子客卿的高位,孟子一出門就有好幾百人跟着。齊宣王嚮孟子學起了仁政,事事請教。
  孟子仁政雖然好聽,卻不可行,一旦行了,反成為毒藥。比如說齊宣王聽信了他的忽悠,開始推仁政,從身邊做起,從一點一滴做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首先對自己的哥們親戚行仁義,把自己的老弟、沒什麽能力的大貴族田嬰封為相國(說白了就是任人唯親)。田嬰仗着老哥對他的仁義,把持朝政,囂張一時,拼命發展私人封邑,建立國中之國,嚮從前的分封製倒退,由於他和他兒子孟嘗君的長期割據,導致國傢整體實力大大削弱;由於田氏父子專權於朝廷,導致官僚隊伍自我封閉,回到大傢族壟斷的局面而排斥了市場上的能人。齊國在齊威王時代的強悍勢頭,至此開始衰落。教齊宣王仁政的孟子,不得不負其責!
  對哥們親屬搞仁義,最後國傢完蛋了。一旦國傢衰敗乃至滅亡了,還有什麽仁可言。行膚淺的仁義,衹能導致最後的大不仁,全民跟着遭殃。一個企業如果搞仁政也是一樣,高高興興上班來,平平安安下班去,上一天班,毫發無損,多幹少幹、幹到什麽標準都可以,領導仁義,不計較。不該奬勵的也給他吧,該處罰的高擡貴手算啦,仁政嘛。從主管到員工,吃大鍋飯混日子的人越來越多。員工舒服安逸了,你算是對他仁了,廠子卻越來越窮,根本沒有競爭力,終於倒閉,大夥下崗,最終成為大不仁。仁政的國傢也是這樣的。
  如果你所在的社區,通水通電、衛生維修、基礎設施等服務水平特別差,大街上塗塗抹抹辦證廣告、垃圾遍地沒人管,那這些相關職能機構的領導們一定是實行仁政的:單位裏的人一定是沐浴着仁風蕩漾,上班打遊戲看報紙來的,根本不去作為,直到某一天出了大事,被媒體爆光把他們全體解雇下崗為止。
  孟子的仁政,是從照顧親屬開始,自己作道德表率,帶動親屬,親屬再影響他人。這其實是傳統的分封製下天子諸侯的工作習慣。因為那時是大傢族政治,靠不斷分封其它大傢族來延續政權,所謂“親親上恩”。所以天子諸侯學“仁”,似乎比法傢的“法”(考核約束)來的更有用些。但是到了戰國時代,國君的歷史角色已經變了,不再是靠大傢族分封來鞏固自己的政權,而是使用職業官僚體係。你還在這裏嚷嚷仁幹什麽,對職業官僚,最首要的是仁嗎?仁的話,他們就天天看報紙,打遊戲,閑開些沒用的會,講講話,給你作作樣子以混到工資完了。
  但是齊宣王推廣孟子的“仁政”樂之不疲。除了封自己的弟弟田嬰當了大權臣,他還忽視了對臣子的監察考核,導致政府班子的人都在鬼混工資,作些仁義的假樣(作秀),政府效率下去了,國傢虛弱了。可以舉個例子,齊宣王的政府機構裏有一個龐大的王傢樂隊(這也算是事業單位吧)。他怎麽管理這個王傢音樂團的呢?樂團裏邊光吹竽的就有三百人。有個五音不全的南郭先生也模仿大傢搖頭閉眼的樣子,鼓着腮梆在裏邊“濫竽充數”。齊宣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不管。你是仁政,怎麽能管呢!你讓南郭先生下崗,他一傢老小喝西北風去啊?而且這裏沒有考核,誰吹得好不好,也根本無人知道。於是南郭先生啥都不會照樣白拿工資,充分體現了儒傢“仁政”的好處,大鍋飯吃得又甜又香(這在法傢流行的國度,是絶不可能的,每個人都有績效考核呢。法傢強調考核、賞罰)。
  以施行仁政的思想來管理一個樂隊,一個樂隊尚且無法管理好,遑談使用仁政來使國傢富強!(還是得主要藉用法傢埃)
  (三)
  從齊國往北一千裏,是河北省北部的燕國。現任國君叫做“燕王噲”(念塊,不念哈)。燕王噲是個沒事找抽型的領導。他雖然貴為大王,卻喜歡幹鄙陋的工作,拿着鋤頭修理田畝是他的最愛。這一天,他正要找出工具下地,蘇代跑來害他,對他說:“我出使齊國回來了,嚮您報道。”
  “齊國現在怎麽樣?”
  “它嘛,快亡國了1
  燕王噲大驚:“如何?”
  “齊宣王不相信大臣埃從前齊桓公信任管仲,舉國交付給管仲一人治理,於是一匡天下,九合諸侯。現在齊宣王沒有這個魄力了,快亡國啦1
  “哎呀,我也沒有重用相國子之啊,那我趕緊吧。明天再上朝,我就全聽他的。”
  相國子之聽說以後,心裏偷着樂,把一百鎰黃金送給了蘇代,作為酬謝費。蘇代就是蘇秦的大哥。
  種種蛛絲馬跡都證明,燕國相國“子之”有較強工作能力。他有一次佯言說:“耶?誰的大白馬從門口跑出去了?”左右的幕僚都說:“沒有耶?沒看見耶?”唯獨一個諂媚之徒,跑出去,回來報告說:“Yeah,報告,是有一匹白馬,相國說得沒錯呀。”子之以此判斷屬下的誠信。這就是“術”,通過一套隱秘高妙的手段監察考核大臣,以加強君權。法傢講求“法、術、勢”,其中申不害就是強調術,子之也是這個路子來的。雖然“術”不算多好的東西,但也比聽憑下屬蒙蔽自己,濫竽充數好。當然,最好的還是商鞅所強調的“法”,用法令來規範、考察、賞罰激勵官僚們。而不是用術。
  燕王噲招來相國子之促膝談心:“子之啊,賢人啊,國傢全靠了你啦。我聽了蘇代的話之後,想讓你接替王位。怎麽樣?”
  “那您怎麽辦?”
  “我踏實修理地球去,那是我的hobby(癖好)。”
  子之眨眨眼:“那下臣我就不好意思啦!明天我就到您辦公室上班吧1
  第二天,燕王噲搬出辦公室,把王位禪讓給了相國子之。子之北面而坐,燕王噲反倒弓着腰,跟衆大臣們雜混在一起,嚮子之下拜。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真正的“禪讓”,都是讓當時的“顯學”墨傢忽悠的結果。墨子是春秋晚期的工人思想傢,主張大同,反對等階。墨子的口號是:“官無常貴,民無終賤”,當官的不能當一輩子官,老百姓不能總不長出息。他極力編造和鼓吹堯舜禪讓,把君位禪讓給那些立功的賢人,這就是他的“尚賢主義”。為此,他不惜編造了堯舜禹之間的子烏虛有的禪讓故事。墨傢這麽“尚賢、禪讓”地一喊,還挺有效,禪讓成為戰國中期的一股時髦風。秦孝公一度要禪讓給“大良造”商鞅,魏惠王要禪讓給“哲學家”惠施,燕王噲則終於禪讓給了相國子之。
  不過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之子雖然接收了王位,但前燕王噲的臣子們,還不買他的賬。有人就繼續忽悠燕王噲說:“您知道大禹為什麽名聲不好嗎?因為他雖然把天下禪讓給了‘伯益’,但他的兒子勢力強大,終於搶了‘伯益’的天下。現在您雖然禪讓給了子之,但是您的兒子——太子平,還手握重權,很多朝士都是他的跟班埃”
  於是,燕王噲把撅着嘴的太子叫來:“我跟你講啊,讓所有年薪三百石小米以上的官吏,全部交出大印,由子之從新遴選委用。”
  從此滿朝人員,都嚮子之效命了。
  其實,即便在堯舜時代,又哪裏有過真的禪讓。兩年過去了,失魂落魄的前燕王噲坐在狹小的cubicle(隔段)裏辦公,還算比較心甜。但他的兒子——太子平卻咬碎鋼牙。這個城市我很熟悉,但這裏的人我感到很陌生,孤獨的靈魂在上空飄蕩,棄權的滋味在上空漫延。太子平再不能忍了,就帶着將軍“市被”和一些死黨,在一個萬裏無雲的美好早晨猛攻子之。
  愛的是非對錯已太多,來到眉飛色舞的場合。子之腰寬十圍,是個大胖子,站起來就和進犯者展開了肉搏,亂打的場面好似一幫人在蹦迪斯科。衹見子之後背上吊着鋼絲繩在宮殿上飛殺走鬥,他使用手刀防禦,又來了個漂亮的迴旋踢。大夥都看呆了。子之這麽厲害呀!紛紛披靡倒退。
  大傢退到宮門以外,太子平和將軍市被又遭到一幫忠於子之的群衆的兜殺。“太子造反啦,打死太子啊!打啊1太子平和將軍市被遭到群衆毆打,全部被打死:將軍市被的body被群衆擡着,在都城內巡展。從這可以推斷,子之還是較得民心的,算是有一定才能。但是,燕國上下遍布着他的敵對勢力,他們趁機宣佈起事,支持太子或者支持子之,搞起了轟轟烈烈的內戰。燕國人心惶恐,離心離德。內戰綿延數月,幾萬人喪生,時間是在公元前315年。
  燕國大亂,消息傳到齊國。
  一般,當一個國傢發生內亂的時候,鄰居們就可以趁機來打它、好比三十年代中國的國共兩黨互相打得厲害,於是日本人就趁機全面侵華。
  聽說燕國內亂了,齊宣王遂嚮他所尊敬的儒學大師孟子請教:“我們該不該過去撈好處呢?”
  孟子說:“現在我們攻打燕國,就和當年周文王、周武王討伐殷紂一樣正義,是絶好的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請大王三思。”多麽迂腐的話埃當時的戰國格局,猶如今天的全球世界,任何一場戰爭,都不是單邊、雙邊的事情。局部兩國交鋒,也將招致其它大國的幹預。孟子沒有作利弊分析、後果預測和提前應對(比如,為了避免大國干涉我伐燕,必須先對與燕有幹係的國傢進行分化拉攏,鋪墊攻燕前後的寬鬆國際環境),孟子單純從道義角度出發,要求伐燕,不作可行性分析,非常迂腐(而且,道義上也未必應該伐燕)。
  齊國開撥了用以戍守五座大城的精兵,會同北部郡縣新徵發的士兵,北上千裏,嚮燕進攻。處於內戰中的亂糟糟的燕國人毫無鬥志,國都城門不閉,士卒不戰,曾無一夫之救,齊軍僅五十天就一舉占領燕國,時間是公元前314年。古代北京的郊外,野杜鵑花開得一片耀眼。(燕國都城在北京西南郊。)
  齊國大將“匡章”跑到燕王宮裏,對“假王”子之說:“子之先生,請你出來一下。外面警察在等你。”子之出來以後,受了醢刑而死(把人剁成餃子餡),然後把肉餡封在罎子裏,發酵後獻給了祖宗上帝吃(這個刑罰紂王也有過,但人們衹認為紂王殘暴,其實,在遠在七百年後的春秋戰國,這種刑罰還都時有發生,甚至再晚的年代仍然有。但似乎衹有紂王一個人格外挨了駡。其實紂王醢的也是敵對的方國領袖,屬於敵我鬥爭)。
  燕國禪讓鬧劇的男主角——燕王噲也在齊人戰火中被胡亂殺掉了,至死他也不能明白,我老頭子禪讓錯在哪裏了!其實,燕王噲主動卸權,有讓位給賢人的色彩,但在分封體製餘緒嚴重的時代,貿然出來一個賢人當國君,其實當不穩,很快被國內國際盤根錯節的習慣傳統勢力,打倒了。
  是不是要徹底滅掉燕國呢,齊宣王嚮“身為齊國三卿之一的”高官——孟子請教:“有些人勸我不要吞併燕國,也有些人勸我吞併。我想,我和燕國都擁有萬輛兵車,我衹用五十天就拿下對方,這是光憑人力辦不來的,定是天意如此。如果不吞併它,就是違反上天意旨。看來還是吞併的好,您認為怎樣?”
  孟子發現自己的學識都幫不他了,沒主意了,胡亂答道:“如果吞併它,燕國的百姓很高興,就吞併它;如果燕國老百姓不高興,就不吞併。這次咱們攻打燕國,老百姓簞食壺漿地迎接大王您的王師,目的是逃離燕國水深火熱的日子埃如果您滅亡了它,水越來越深,火越來越熱,那也就是運氨。(水深火熱”成語出處)
  齊宣王糊塗了,孟大師說了半天,也沒有個清晰的意嚮,到底是吞併還是不吞併呢,哪個對我們齊國有利呢?孟子最後又歸結到“運”這個衹有哲學家纔懂的含糊字眼上。齊宣王想了想,大約自己是會讓燕國老百姓高興的吧,於是命令匡章吞併燕國。
  燕國被吞併。
  (四)
  戰國七雄之間都很註意各國力量的消長,當一國吞土而自壯時,其它國傢常會結兵干涉,以免對方自壯後危及“我們”。這跟現代世界是一樣的。你要在周邊挑起戰火,擴充自身土地財富嗎?你先得想想,遠在幾千裏外的其它大國(猶如今天的美、俄)是否能答應。獲得它們的默許乃至支持,是發動周邊戰爭勝利的前提,否則,即使打勝了,也無法保持戰爭成果。
  齊國滅燕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當齊國攻燕、滅燕之時,國際上必有一些諸侯不希望齊國滅燕:他們或者是在燕國有自己的利益,或者是與燕結好通姻,或者是也在覬覦燕國土地,或者是燕國已經被某個霸主劃在了他的霸權圈子裏,不希望別人前來染指。有的則與燕國幹脆沒有什麽利益關係,但也不希望齊國吃到燕國這塊大肉。齊國吃燕,使齊國國土頓時擴大一倍,對我的國傢安全就構成了極大威脅,我怎能容忍呢?
  現代世界也是如此,譬如這就像美國出兵伊拉剋,即便恨伊拉剋的國傢,也不希望美國得志於伊拉剋的。因為美國控製伊拉剋地區,將直接威脅中東其它國傢的安全。
  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立刻遭到國際社會的強烈反對和幹預。蘇聯的擴張,將打破地區勢力平衡,也將對歐洲和美國構成威脅。於是美過宣佈對蘇聯實施糧食、先進設備和戰略物資禁運。英、法和西德等國,均表示要重新考慮與蘇聯的關係。中國、美國、歐洲以及伊朗、巴基斯坦、沙特等伊斯蘭國傢,還嚮阿富汗提供了大量經濟、軍事援助。其中美國僅在1980年至1987年就嚮阿抵抗力量提供了18億美元軍援。一些伊斯蘭國傢甚至組織各類“聖戰者”組織,到阿富汗進行“聖戰”,直接參加阿富汗抗蘇戰爭。
  蘇聯侵阿戰爭演變為侵阿蘇軍與阿富汗人民、伊斯蘭世界以及與中、美、歐、日等世界大國的軍事對抗。蘇軍聲名狼藉,在阿富汗陷入泥潭,進退失據,損失慘重,不得不敗退出來。這就跟齊宣王入侵燕國,遭到趙、魏各諸侯的聯合干涉,是一樣的。你齊國因入侵和擴張而強大了,就是對我們周邊鄰國的巨大威脅。
  總之,對於攻燕,會有很多外部幹預勢力。齊國伐燕之前,必須研究和摸清這些列國的態度,和可能作出的反映,並給出積極有效的防禦、化解辦法(比如割出部分占領區以賄賂相關的列國)。有了準備,纔可以動手。化解不了,那就得估量自己能否抗住列國的干涉,如果抗也估計抗不住,那就幹脆最初不要動手。但孟子在論說要不要攻燕和滅燕的時候,根本未考慮這些因素,而單從迂腐的道義出發,鬍說什麽“今伐燕是武王之道”。
  總之,齊宣王在攻燕前應該分析一下:1、列國的反應是什麽?如何化解。2、以自己的兵力,在占領燕國以後,是否能在平定被占領區的反抗勢力同時,還可以擊退諸侯列國各種反對齊國滅燕的干涉勢力,最終守禦住這一地區。兩個答案是能的話,纔可以出兵,否則就是白辛苦,還要損兵折將、勞民傷財。這就好比美國進攻伊拉剋,要在進攻前考慮列國的干涉還是贊成態度,以及在占領伊拉剋之後將面臨來自國際與伊拉剋國內的哪樣難題。
  但是,沒有人替齊宣王作可行性分析,孟子也根本不談這些“利害”。孟子是不談利的,怕髒了他的義嘴。終於,齊國滅燕以後,出於種種因素,諸侯列國紛紛策劃出兵救燕反齊,其中尤以鄰近燕國的趙國最為積極。此時齊宣王纔發現形勢根本超出自己應付能力,齊軍呆在燕國有滅頂之災,衹好從燕國灰溜溜地撤兵回來。不但沒從燕國撈到一點好處還得罪得罪了國際社會,更促使燕國成為自己一個惡鄰。燕國人深深記恨着這次亡國之恨,一直積纍到三十年後,終於聯合諸侯大舉攻齊,幾乎亡了齊國社稷。齊國僅以三城勉強自保,從此一蹶不振,再未恢復霸業。孟子不得不負一定責任。
  同時,齊宣王開始懷疑孟子的能力。孟子也意識到這一點了,自己沒有搞好燕國這件事,齊國睏頓狼狽而回,大跌面子,於是就請辭去卿位。齊宣王又覺得不忍心,表示要給孟子一幢宮室,以及萬鐘小米的年薪,白養活孟子,算是退休(夠仁的了。但這樣無功受祿,甚至是有罪於國,還要授祿,是亂法。行“仁政”者往往是這樣,奬勵那些不應該受奬勵的人,國傢因此賞罰不明。)
  不料,孟子脾氣大極了,不但不領情,還拍着桌子大叫:“萬鐘於我何加焉!萬鐘於我何加焉!嚮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宮室之美而為之?!萬鐘於我何加焉1
  齊宣王一看老孟的更年期發作了,趕緊縮脖子逃跑。孟子臨別又把齊宣王駡了一通:“當國君的不合格,殺了也白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把齊宣王嚇得直翻白眼兒。(從《孟子》看的出來,孟子這人脾氣剛直,不像孔子那樣輕鬆愉快。)
  孟子心情復雜地離開了齊國。可是他還是不死心,在齊國邊境上連住了三晚,盼着齊宣王再度輓留他。可是,覺醒了的齊宣王始終未來,他這纔在失望中離開了齊國。去其它國傢實現他的“仁政”去了!
  孟子為政,一輩子唯一的“成績”,就是說服了滕(念騰)國國君推行三年守喪制度——父親死了三年內不許上班,天天吃糠。滕文公一時鬍塗,居然實行了。可是不但沒有“王天下”,反倒很快被人滅了。(傢裏一有死人就不來上班了,誰來發展經濟,誰來保傢衛國?能不亡國嗎?)
  三年之喪也有它的好處,就是使得大夥都畏懼父親,進而畏懼國君,不敢造反。但是,這樣也養成了人們因循權威,懦弱於尊長,從無創新之想的惡果。但是,對君長來說這是好事情啊,可以坐穩江山,雖然對於國傢發展不是好事。但是,後來的皇權時代,一直嚴格恪守“三年守喪”制度。比如清朝道光年間就有一個新科狀元,道光皇帝特別欣賞他,說他有宰相之姿。可剛要擡舉他,他爸爸就死了,衹好回傢守喪三年。三年好不容易消磨完了,“有宰相之姿”的這位狀元剛要啓程進京,他媽媽又死了。於是又守了三年。在傢閑到第三年的末尾,他自己也不想活了,幹脆不明不白地死在一條船中了。
  一個飽讀詩書的人,人民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高級博士生,就這麽沒為社會做一點貢獻,浪費了農民伯伯無數的玉米,白白死掉了。這都吃人的“禮”教害的他埃孟子就是這樣在列國推行守喪三年、虛耗社會財富。孟子真會開歷史的玩笑埃百年人物存公論,四海虛名衹汗顔。
  (五)
  齊宣王先生二三事:
  齊宣王這人脾氣好,厚道,天生有仁義的秉性。(要不怎麽被孟子忽悠住了呢。)後來因為很仁,不但南郭先生在他那裏鬼混白食,他的弟弟田嬰也專了他的權,架空了他。仁義的淨幹壞事埃
  齊宣王對一般老百姓也很仁。當時齊國有一個高士顔觸(念觸。所謂“高士”就是高高地臥在床上不上班,每天睡到自然醒的人)。這一天,高士顔觸到齊宣王那裏申報戶口。齊宣王說:“誰是顔觸啊,顔觸站前邊來。”
  顔觸不動彈。齊宣王又問:“顔觸在不在?上前來1
  顔觸氣勢凜烈,蔑視王權,說道:“大王上前來1
  這個不上班的傢夥,勇於跟國君搏鬥。齊宣王心裏不快活了,但是礙於孟子當初教他的“仁政”思想,也不生氣。他左右的人受齊宣王仁的影響,也很和氣,對顔觸說:“你不太象話吧,大王是人君;你是人臣。大王說你上前,你也說大王上前,不太合適吧。”(這要換未來皇權時代,早被拖出去剝皮了。)
  顔觸從容不迫:“我上前是慕勢,大王上前是趨士。不如大王上前一步,更是一種美談。”
  齊宣王忍不住了,責難道:“到底是大王尊貴,還是你尊貴1
  顔觸對齊宣王進行了當面教育和大膽批評:“從前,秦軍攻打齊國,路過柳下惠的墳墓(就是坐懷不亂的那傢夥)。秦軍禁止到墳上去砍樹,否則殺無赦。秦軍不敢侵犯柳先生的一捧泥土,卻懸賞求購齊王的腦袋,可見大王沒有士人尊貴。”顔觸接着侃侃而談,把湯武堯舜大禹都搬了出來。齊宣王被說得沒詞兒了,趕緊鞠躬,贊嘆一聲:“您了不起啊,您了不起啊,我服了。我願意作您的弟子。”想認顔高士當老師。
  顔觸情無波動,心無沾染,不失貧賤驕人氣概:“我還是回傢,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吧。告辭啦1這就是“安步當車”的成語出典。晚一點吃飯,吃飯就香。餓着的時候嚼着菜根也就有肉味兒了!這是顔觸自欺欺人的發明。
  瀟水曰:其實,像齊宣王這樣對顔觸這種無政府主義者的“高士”表達尊敬和仁義,如果按法傢的尺度來看,是錯誤的。對他們表示仁義,就等於是“率民而出於無用者”,教老百姓都不作實務而隱於山林,把老百姓都教壞了,對國傢沒有好處。按法傢的觀點,這種人都該殺了,而絶不是行什麽仁義給他。仁義還是幹壞事啊*—對國傢利益來講。
  後來齊國這種棲岩高士越來越多,都不幹活,傳到國際上,影響都不好。趙國的趙太後就曾經建議齊國人殺了他們。
  齊國還有一個醜的嫁不出去的醜女,叫作“鐘離無????”,長相奇醜無比,完全突破了人類的想象。她腦袋象杵臼,眼窩象酒杯,手指象棒槌,骨節粗大象核桃,鼻仰露孔,喉結奇大,脖子肥胖,頭髮稀疏,駝背凸胸,皮膚漆黑。總之,可謂飛沙走石,鬼斧神工。已經四十歲了,還找到婆傢,恐怕衹有巴黎聖母院的敲鐘人跟她合適。但她卻跑來求見齊宣王,對門官說:“我是齊國一個嫁不出去的女子,聽說大王很仁義,所以願意為大王打掃後宮。希望得到大王恩準。”(打掃後宮,就是捂被窩當老婆的意思。“媳婦”的婦字就是一個女子拿着掃帚。)
  齊宣王不禁捂嘴大笑:“這真是個天下少有的厚臉皮女子啊!難道她與別人有什麽不同嗎?召來我看。”
  無????進來以後,一句話也不說,擡起眼睛,咬着牙齒,舉起手來,拍着膝蓋說:“危險呀!危險呀1象這樣說了四遍。一般醜女都要走這種冷酷路綫的。
  齊宣王不解,衹覺得這個醜女長的好象車禍現場,或者需要回爐重造。唉,長得醜不是你的錯,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了。
  鐘離無????發出嘶啞的聲音:“現在,大王西面有橫暴的秦國,南有強大的楚國,您四十歲了,還未立太子,一旦不幸去世,國傢就會動亂不安,這是第一個危險。大王修築五層高的漸臺,用透明的玉石當作窗欞,翡翠裝飾四壁,珠璣挂滿廊柱,華麗已極,耀眼輝煌,可萬民疲憊不堪,這是第二個危險。賢人隱居山林,姦臣在朝得勢,勸諫之人不能入宮通報,這是第三個危險。大王沉溺酒宴,日夜狂飲,不務國政,這是第四個危險。所以我說:‘危險呀!危險呀/”
  齊宣王確實仁義,聞言居然稟明老媽,把醜得慘絶人寰的鐘離無????娶為第一夫人,希望朝夕得她指教。這件事情我不好評價,但齊宣王的仁,確實因此修到極點,成為歷史上唯一一個“好德超過好色”的君王了(可惜孔子沒有看見他)。從此,男女主人公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從此,男女主人公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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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時代的蕨類戰爭 引子:人之初第一章 三皇神跡(46億——約5000年前)
第二章 黃帝蚩尤(約5000年前)第三章 堯風舜雨(5000-4000年前)
第四章 虛無之夏(公元前2070—前1600年)第五章 商祖烈烈(公元前1600—前1046年,青銅時代)
第六章 大周天子(公元前1046—前771年)附錄
青銅時代的恐竜戰爭 引子 (關於上一本書)第一章 笑傲諸侯(770 B.C. --700 B.C.)
第二章 傾國二姬(700 B.C.—685 B.C.)第三章 大哉強齊(685 B.C.—645 B.C.)
第四章 江漢新貴(B.C.770—B.C.645的楚國)第五章 獻公之恨(B.C.768—B.C.650的晉國)
第六章 秦晉之好(B.C.650—B.C.645)第七章 晉文踐土(B.C.645—B.C.628)
第八章 獨霸西戎(628 B.C.—620B.C.)第九章 趙氏孤兒(B.C.620—B.C.607)
第十章 問鼎中原(B.C.607—B.C.590)附錄
青銅時代的蜥蜴戰爭 第一章 強哉驕,大晉風流(600B.C.-580B.C.)第二章 鄢陵舞蜥(580B.C.-575B.C.)
第三章 悼公再霸(575B.C.-555B.C.)第四章 禍起蕭墻(555B.C.-545B.C.)
第   I   [II]   [III]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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