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志怪 三寶太監西洋記   》 第三十六回咬海幹鄰國藉兵 王神姑途中相遇      羅懋登 Luo Maodeng

  詩曰:為擁貔貅百萬兵,崎嶇海嶠鑿空行。
  舉頭日與長安近,指掌圖披左輔明。
  萬迭芙蓉青入幕,千行楊柳細成營。
  蠻煙淨掃歸朝日,滿眼山河帶礪盟。
  卻說王爺道:“要救寶船這一場災厄,可將南朝帶來的鐵匠,精選三百名來,學生做個處置罷。”元帥實時傳令,點齊三百名鐵匠,聽候王爺發落。王爺叫過鐵匠來,畫一個圖樣與他,說幾句話。鐵匠各人散去,星夜打造,不敢有違。王爺道:“還有甚麽見教?”王爺道:“到了明日再處。”到明日早上,王爺傳下將令:叫過每船上捕盜二名來,交付他夜來鐵匠新製的許多鐵器,吩咐他要多少選鋒,吩咐他用多少火藥,用多少器械,俱聽喇叭單擺開為號,以三次為度。吩咐已畢。這正是:安排吊綫防魚至,準備窩弓打大蟲。
  卻說咬海幹安排了這個沉船之計,也自謂周瑜妙算高天下,决不做個陪了夫人又折兵。你看他歡天喜地,高坐牛皮帳上,叫過那五百名入海咬來,吩咐他各備錐鑽,預先埋伏寶船之下,衹聽吹的牛角響為號頭。卻又安排水陸兩枝兵馬,點齊番兵一千名在船上,各執短刀,預備南船沉底,倘有漂泊的軍將來,以便截殺。又點番兵三千名在岸上,各執番刀、番槍、番繩、番索,預備南船沉底,倘有逃竄上岸的,以便擒拿。安排已畢,自傢全裝披挂,手拿着一桿三股托天叉,叫一聲開船,那些番兵番船一齊蜂擁而來。衹見南船上鴉俏不鳴,風吹不動。咬海幹心裏想道:“南船全然不曾警覺,這莫非是天助我成此一功?”連忙的叫一聲:“快吹哩!”衹聽得一聲牛角喇叭響,那五百名入海咬一齊奔至南船之下。衹見南船上喇叭吹上一聲單擺開,南船上的人蜂擁而出;喇叭吹上第二聲單擺開,南船上的火藥雨點的望水底下飛;喇叭吹上第三聲單擺開,衹見水面上鮮紅的腥血滾將起來。
  咬海幹實指望鑿通了船底,成一大功。哪曉得畫虎不成反類狗,一場快活一場空。衹見水面上通紅。他心裏就明白了,實時撥轉番船就走。衹聽得南船上鼓響三通,早已都是些火銃、火炮、鳥銃、飛銃之類,盡數的打將去。咬海幹打慌了,棄船就岸而走。衹聽得南船上信炮一聲,左壁廂閃出一員大將,身長八尺,膀闊三停,圓眼竪眉,聲如雷吼,騎一匹忽雷駁的千裏馬,使兩口合扇雙飛的偃月刀,原來是遊擊大將軍馬如竜。高叫道:“番狗奴哪裏走!”兩口飛刀直取番將。咬海幹哪裏敢來蕩陣,抱頭鼠竄,衹是一跑。馬遊擊吩咐左右不要趕他,把這些大小番兵一一個的捆將起來,解他到中軍帳上去。咬海幹正走之間,右壁廂又閃出一員大將來,束發冠,兜羅袖,獅蠻帶,練光拖,騎一匹流金孤千裏馬,使一桿丈八長的紫金槍,原來是應襲公子王良。高叫道:“番狗奴哪裏走!”提起那桿槍來,直取番將。番將衹是跑,哪裏敢回轉頭來,哪裏敢開個口。王應襲吩咐左右不要趕他,把這些大小番兵一個個的和我捆將起來,解上中軍帳去。咬海幹正在人睏馬乏之時,攔頭站着一員大將,老虎頭,雙環眼,捲毛鬢,絡腮鬍,騎一匹銀鬃抓雪馬,使一張大桿豹頭刀,原來是徵西左先鋒張計。高叫道:“番狗奴,今番死在這裏也!”把個咬海幹嚇得魂離魄散,一掀掀在馬下,掀做一個倒栽蔥。張先鋒叫左右的捆起他來。左右的衹捆得一個三股托天叉,早已走了,一個番將。張先鋒起頭之時,衹見一簇番兵擁了一個番將,一道沙煙而去。張先鋒道:“走了番將也罷,衹把這些殘卒收拾起來,去回元帥鈞令。”衹見二位元帥高坐中軍,各官報功,各官紀錄。三寶老爺說道:“王老先的大功,算無遺策,果真的文武全纔。”王爺道:“此偶爾,何足為功。”老爺道:“鐵匠打的是個甚麽兵器?”老爺道:“名字叫做伏虎降竜八爪抓。”老爺道:“怎麽叫做伏虎降竜八爪抓?”老爺道:“這個抓有八個爪,每一個爪有八個節,每一節有二寸長,能收能放,能屈能伸。抓着虎,虎遭殃;抓着竜,竜受害,故此叫做個伏虎降竜八爪抓。”老爺道:“適來安在哪裏?”老爺道:“是我傳令每衹船上,周周圍圍安了八九七十二個,按地煞之數。”老爺道:“那火藥是甚麽?”老爺道:“那火藥,即是我和你南朝水老鼠的模樣,能在水底下左衝右突,周旋不捨。”老爺道:“用他下去做甚麽?”老爺道:“抓雖設而彼不犯,沒奈他何,全得個水老鼠兒下去,纔驚得他動。”老爺道:“假如他不動,則將如之何?”王爺道:“他都是前日燒怕了的,正叫做傷弓之鳥,見麯木以高飛,豈有不動之理。”老爺道:“怎麽就死在水裏?”王爺道:“是我傳令每船用二十名選鋒,各挎一口風快的腰刀伺候着。大凡抓起一個來,就在剛出水之時還他一刀。”老爺道:“不知於中也走了幾個麽?”老爺道:“抓多人少,半個不遺。五百個水軍盡葬江魚之腹。”
  道猶未了,衹見遊擊、王應襲、劉先鋒三員大將,解上活捉的番兵來。老爺道:“共有多少名數?”旗牌官道:“共有三千名。”老爺道:“於中豈可不走透了兩名?”旗牌官道:“原是三千名出了陣,這如今還是三千名解上中軍來。”老爺道:“卻不是一網打盡。”王爺道:“雖是解開三面,豈容漏網之魚!”老爺道:“衹覺得太慘了些。”王爺道:“這爪哇國王敢於無故要殺我南朝天使,又敢於無故要殺我從者百七十人,此桀驁之甚,目中無中國。我和你今日若不重示之以威,則褻天朝之聞望,動遠人之覬覦。伏望元帥詳察!”三寶老爺沉思了半會,說道:“承教的極是。這些人卻怎麽處治於他?”王爺道:“切其頭,剝其皮,剮其肉,烹而食之。”老爺應聲道:“是。”實時傳令旗牌官,將三千名番兵押赴轅門外盡行砍頭,盡行剝皮,盡行剮肉。多支鍋竈,盡行煮來。即時報完,即時報熟。三寶老爺吃了一雙眼珠兒起,依次分食其肉。至今爪哇國傳說南朝會吃人,就是這個緣故。這一日中軍帳上大宴百官,中軍內外大饗軍士,鼓敲得勝,人唱凱歌。有詩為證,詩曰:高臺天際界華夷,指點穹廬萬馬嘶。
  惡說和親卑漢室,由來上策待明時。
  歡呼牛酒頻相嚮,歌舞竜荒了不疑。
  譯得鬍兒新誓語,願因世世托藩籬。
  卻說咬海幹逃命而歸,朝見番王。番王道:“今日勝負若何?”咬海幹道:“今日小臣大敗,折了五百名魚眼軍,又折了三千名步軍。”番王大驚失色,說道:“怎麽就折了這些?不知往後去,還救轉得幾百名麽?”咬海幹道:“再不要說個『救轉』二字。”番王道:“豈可盡行投降於他?”咬海幹仰天大哭,捶胸頓腳,兩淚雙流。番王道:“且不須啼哭,你說個緣故與我聽着。”咬海幹道:“那五百名魚眼軍被他抓在水裏,一人一刀,砍做兩做,衹今是一千個了。”番王道:“若得他轉世,倒還是對合子利錢。”咬海幹說道:“這三千名步軍被他砍了頭,剝了皮,剮了肉,一鍋兒煮吃了。”番王聽說一鍋兒煮吃了三千步軍,就嚇得喉嚨哽咽如磚砌,眼淚汪洋似綫拖,一轂碌跌翻在鬍牀之下。番官番吏一齊上前,救醒回來。過了半日,還不會說話。
  咬海幹說道:“我王保重,不消吃驚。小臣還有一條妙計,足可大破南軍,洗雪今日之恥。”番王道:“是個甚麽妙計?”咬海幹道:“小臣前往各鄰國去藉取救兵,足破南朝人馬。”番王道:“到哪一個鄰國去?”咬海幹道:“或是重迦羅國,或是吉地裏悶國,或是蘇吉丹國,或是渤淋國。不論那一國,但藉取得救兵,小臣即便回來。”番王道:“都是些小國,怎麽濟事?除是渤淋國還略可些。”咬海幹道:“小臣就到渤淋國去罷。”番王道:“多因我和你平日不曾施德於人,衹怕人不肯相救。”咬海幹道:“小臣把個唇亡齒寒的話和他講,他不得不來。”番王道:“卿言雖當,務必小心。”
  好個咬海幹,實時收拾出門,一人一騎,一片三寸不爛舌,一桿三股托叉,夜進曉行,饑餐渴飲,登山涉水,戴月披星。大約去了有三個多日子,走過一所深山,山腳下一面石碑,碑上一行大字,寫着“兩狼山第一關”。咬海幹起頭一看,衹見:一山峙千仞,蔽日且嵯峨。
  紫蓋陰雲遠,香爐煙氣多。
  石梁高鳥道,瀑水近天河。
  欲知來處路,別自有仙歌。
  咬海幹心裏想道:“這等一個重山復嶺,若衹是撞遇着強梁惡少,還不至緊;若有甚麽鬼怪妖精,就費周折。”想猶未了,衹見山凹裏面一聲鼍皮鼓響,兩桿綉旗,綉旗開處,閃出一個山賊來,攔着去路,喝聲道:“來者何人?快通名姓。”咬海幹心裏想道:“我帶着一肚子氣,前去藉取救兵,又撞着這等一個不知事的鄉裏道官來攔我去路。也罷,不免拿他過來,還他一叉,權且嘆一嘆我這一口氣。”起頭一看,原來是個女將,喝聲道:“殺不盡的潑賤婢,你是甚麽人?焉敢攔吾去路。”那女將道:“俺是通天達地,有一無二,帶管本山山寨頭名寨主女將軍。你是哪國來的?好好的送下買路錢,我這裏好放你去。”咬海幹道:“俺是爪哇國鎮國都招討人海擒竜咬海幹的便是。你怎麽敢要我的買路錢?”女將軍道:“莫說你衹是爪哇國都招討,饒你就是爪哇國的國王,也要三千兩黃金買路。”咬海幹說道:“你可是當真麽?”女將軍道:“管山吃山,管水吃水,怎麽不是真的?”咬海幹說道:“你若是真的,我這裏衹有一桿三股托天叉,就教你吃我一苦。”舉起叉來,照頭就是一戳,那女將軍心裏想道:“我本是一員女將,在此糾集強徒落草為業,眼前雖好;日後卻難。俺看此人一貌堂堂,雙眸炯炯,俺若得這等一個漢子,帶綰同心,枝頭連理,豈不為美?雖然此人他說是個總兵都招討,卻不知他的本領何如?待我試他一試,就見明白。”喝聲道:“你說甚麽三股托天叉,你可認得俺的日月雙飛劍?”急忙的雙劍相還。你一叉,我一劍,你叉來,我劍去,兩傢子混殺在山凹之中。那些小嘍囉搖旗吶喊,大戰二十餘合,不分勝負。咬海幹心裏想道:“枉了我們做個男子漢大丈夫,反不如這等一個女將,三綹梳頭,兩截穿衣,有此一等精熟武藝,身如舞女,劍似流星。”有歌為證,歌曰:昔有佳人落草荒,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竜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絳唇朱袖今何在?令人千載傳芬芳。
  女將軍心裏想道:“此人人物出衆,叉法甚精,果是西洋名將。且待我睏住他一番,再作道理。”好個女將軍,把雙劍晃了一晃,撥轉馬就走。咬海幹心忙意急,高叫道:“那落草的賤人哪裏走!”一人一騎,一徑追下山來。那女將扭轉頭來,看見他追趕得將近,口裏念動真言,宣動密語,把個指頭兒指天,即時間天昏;把個指頭兒指地,即時間地黑。天昏地黑,日色無光。咬海幹伸手不見掌,起頭不見人,哪曉得個東西,哪辯得個南北,勒住了馬,停住了叉,沒奈何,衹得束手聽命而已。那女將軍眼看得清,手來得重,喝一聲:“哪裏走!”早已把個咬海幹掀下馬來,咬海幹也衹得憑掀下馬來。一會兒把個咬海幹掀他在自傢的馬上,咬海幹也衹得憑他掀在馬上。女將軍活活的捉得一個總兵官來,咬海幹衹剩得一騎空馬回來。正是:猿臂生擒金甲將,竜駒空帶戰鞍回。
  那女將軍到了山寨之中,把個咬海幹又是撲咚的掀在地上。衆嘍囉一擁而來,把個咬海幹一條索兒綁縛得定定兒的,解上牛皮寶帳。那女將看見解了總兵官來,連忙的走下帳前,親手解開了他的繩索,請升皮帳之上,深深的拜上兩三拜,說道:“適來不知好歹,冒犯虎威,望乞將軍恕罪!”自古道:“禮無不答”。況兼咬海幹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頭,也連忙的唱上兩三個喏,說道:“不纔是個被虜之夫,敢勞女將軍大禮?”女將軍說道:“將軍請坐,敢問緣由。”咬海幹道:“末將不纔,委是爪哇國鎮國都招討人海擒竜咬海幹。”女將道:“將軍既是上國一個總兵官,為何獨行到此?”咬海幹道:“國傢有難,不得不行。”女將道:“是個甚麽難?”咬海幹道:“為因南朝大明國朱皇帝駕下差遣兩個大元帥,統領了寶船千號,戰將千員,無故侵害俺國王的國土。”女將道:“將軍既有大纔,焉得不為國傢出力?”咬海幹說道:“非幹末將不肯出力,爭奈出一陣輸一陣,出兩陣輸兩陣,一連戰了五七日,就一連輸了五七陣。輸了陣還不至緊,害了俺五百名魚跟軍,俱是一刀兩段;又害了俺三千名步卒,俱是一鍋煮下了幾般羹。”女將道:“如此厲害哩!”咬海幹道:“為因這個厲害,沒有個分解。故此末將一人一騎,投往鄰國,藉取救兵。全仗唇齒之邦,救此燃眉之急。”女將道:“原來有此一段軍情。賤妾何幸如之,得逢顔面。”
  咬海幹道:“女將軍高姓大名?在此貴幹?”女將道:“妾身姓王,不幸父母早喪。從小兒愛習武藝,流落軍鄉,曾遇異人傳授我一班神術,飛騰變化,出幽入冥,無不通曉,故此人人號我做個王神姑。”咬海幹道:“女將軍既有這等神術,何故在此山凹之中招亡納叛,落草為強?”王神姑道:“妾身雖在此處落草為強,卻不是賤妾終身之計。”咬海幹道:“女將軍終身之計還要何如?”王神姑道:“須得一個天下英才,人物出衆,武藝高強,纔是我的終身之計。”咬海幹道:“邂逅相遇,感蒙不殺之恩。請女將軍上坐,容末將再拜稽首,辭謝而行。”女將道:“怎麽說個行字?是我適來吩咐小嘍囉下山去備辦筵席,頃刻就完。請將軍寬坐一會。”咬海幹道:“荷蒙不殺,萬感不盡,怎麽又要俯賜筵席,這個决不敢領。”王神姑道:“賤妾還有一事相稟。”啐海幹道:“請教盡個甚麽事?”王神姑道:“將軍英才出衆,武藝高強,妾身屬望在將軍身上。將軍倘不嫌棄妾身醜陋,得薦枕席之歡,妾願足矣!不識將軍心下何如?”咬海幹心裏想道:“本待藉兵鄰國,解脫災危,怎麽又撞遇着這等一個婦人,好歪事纏也。”這正叫做自傢心裏急,他人未知忙。沉思一會,不曾開口。
  王神姑說道:“將軍不必沉思,我和你兩個量材求配,不叫做匹配不均;我和你兩個覿面相逢,不叫做淫奔月下。若說是非媒不娶,豈不聞槐蔭樹老媒人之故事乎?”咬海幹道:“非幹這些閑話。衹因國傢有難,臣子不遑寢食之時,何敢貪戀女將軍,在此耽擱?”王神姑道:“這如今我和你結為婚姻,凡事俱在賤妾身上。”咬海幹道:“怎麽凡事都在你身上?”王神姑道:“夫妻是我,鄰國也是我,救兵也是我,我卻不是個都在我身上?”咬海幹道:“怎麽鄰國也是你,救兵也是你?”主神姑道:“你還小覷於我,衹說我是個剪徑的強徒?我的本領,非我誇口所說,憑着我坐下的閃電追風馬,憑着我手裏的雙飛日月刀,饒他就是西洋大海,我也要蕩開他一條大路;饒他就是鐵果銀山,我也要戳透他一個通明。若衹說甚麽南朝寶船千號,戰將千員,雄兵百萬,那裏在我的心上。你就投奔鄰國,藉取救兵,未必那國就發下一員大將來;未必發來的大將,就有賤妾如此的本領。將軍你細思一番,看是何如?”咬海幹眼見他烏天黑地的術法,又聽知他這一段英勇的話兒,心裏想道:“似此女將軍,果是退得南朝人馬,廝強如投奔他國;就是投奔他國,尚且未卜何如。不如將計就計。”說道:“既承女將軍錯愛,末將怎敢有違。但衹還朝,不知國王心下怎麽。”王神姑道:“不過與國王分得憂,就是好的,國王有何話說?”咬海幹唯唯喏喏。王神姑實時殺牛宰馬,大設一度筵宴,大小嘍囉都來磕一個頭。衹見:吹的是齊天樂,擺的是萃地鐺。六麽七煞賀新郎,水調歌頭齊唱。我愛你銷金帳,你愛我桂枝香。看看月上海春棠,恁耍孩兒莽撞。
  咬海幹終是要救國傢大難,哪裏有個心腸貪戀着美少紅妝,苦苦告辭。王神姑吩咐小嘍囉放起火起,把個牛皮寶帳盡行燒了,把個山寨裏所有的金銀盡行散與衆嘍囉去了。一夫一婦,兩人兩騎,竟奔爪哇國而來。
  卻說爪哇國國王自從咬海幹出門之後,度日維艱。一會兒一個報,報說道:“南兵圍了新村,旗幡蔽日,鼓角喧天,聲聲叫道要拿住國王,要把國王煮來吃哩!”一會兒又一個報,報說道:“南兵圍了蘇魯馬益,旗幡蔽日,鼓角喧天,聲聲叫道要拿住國王,要把國王煮來吃哩!”國王嚇得魂不附體,魄不歸身。今日望,明日望,衹指望咬海幹藉得救兵來,解此一難。哪曉得去了三日,到四日上,猛地裏小番報道:“總兵官的紅鬃劣馬跑回來也!”番王道:“怎麽衹馬來?”叫左右的再看。左右的回覆道:“止是一騎馬,背上挂了那一桿三股托天叉,空跑回來,並不曾見有個總兵官在那裏。”番王聽罷,一心欲折,兩淚雙流,說道:“這個總兵官一定是蛇咬了,一定是虎傷了。莫不是南兵截死了?莫不是鄰國仇害了?總是天意亡我,致使我總兵官不見了。事至於此,無可奈何,衹得挈傢兒走下海去罷,免得受他的熬煎之苦。”左頭目蘇黎乞道:“我王不必如此驚恐,衹消撰下一封降書降表,備辦些進貢土物,親自賫着去見他的元帥,訴一段苦情,說:『前日的天使,是舊港國殺的,嫁禍於我;百七十從者,是東國王殺的,嫁禍於我。』人來投降,殺之不祥。彼必諒於我國。”國王道:“我親自去見他,那不是羊走入湯,自送其死?”右頭目蘇黎益說道:“我王不肯親往,容小臣二人代賫書表禮物,去見元帥,看他何如,再作區處。”
  道猶未了,衹見小番報說道:“總兵官領了一個總兵奶奶,一同見駕,未敢擅便,特在門外聽宣。”番王聽知道總兵官來了,如夢初醒,似醉初解,連聲道:“宣進來,宣進來!宣進兵官來,番王道:”你去藉取救兵,為何空馬先回?險些兒嚇死我也!”咬海幹道:“小臣奏過我王,赦臣死罪,臣方敢言。若不赦臣死罪,臣不敢言。”番王道:“赦卿死罪,從直說來。”咬海幹把個王神姑的始末緣由,數說了一遍。番王道:“這王神姑如今何在?”咬海幹道:“現在門外。”番王道:“帶他進來,與俺相見。”宣進王神姑來。
  王神姑朝着番王拜了二十四拜,連呼萬歲三聲。番王道:“賢卿既有大纔,何故落草為寇?”王神姑道:“路逢劍客須逞劍,不是才人莫獻詩。未得其人,故此權且落草。”番王道:“今日配與總兵官,可謂得人。衹是寡人國中多難,卿傢怎麽為我分解?”王神姑道:“任有甚麽天大的事,小臣一力擔當。”番王道:“現有南朝的人馬無故相加,纍戰纍敗,沒奈他何。”王神姑道:“憑着小臣坐下一騎閃電追風馬,憑着小臣手裏一口雙飛日月刀,憑着小臣滿腔子出幽入冥的本領,把這些南朝的人馬手到擒來,取之如拾芥,何難之有?”番王道:“前日謝文彬來說,這寶船上有一個道士,是個甚麽江西竜虎山引化真人張天師,能呼風喚雨,役鬼驅神。寶船上還有一個僧傢,叫做甚麽金碧峰長老,能懷揣日月,袖囤乾坤。有此二人,故此纔下得西洋,纔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卿不可小覷於彼。”王神姑道:“我王差矣!自古到今,文臣武將,拜相封侯,哪裏有個道士?哪裏有個和尚?料他出傢之人,搖唇鼓舌,寡嘴降人,豈真有個甚麽實在本領?小臣出陣,若不生擒和尚,活捉道土,火燒寶船,齏粉元帥,誓不回兵!”番王聽知這一席強梁之話,滿心歡喜,說道:“但得功成之日,同享富貴,與國同休。”親自遞酒三杯,以壯行色。王神姑領了三杯酒,同了咬海幹同到教場之中,坐了牛皮番帳,點齊了番兵,齊奔蘇魯馬益而來,高叫道:“南將何人?敢來出馬?”
  畢竟不知南朝是哪員名將出陣,勝負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第一回盂蘭盆佛爺揭諦 補陀山菩薩會神第二回補陀山竜王獻寶 涌金門古佛投胎
第三回現化金員外之傢 投托古淨慈之寺第四回先削發欲除煩惱 後留須以表丈夫
第五回摩訶薩先自歸宗 迦摩阿後來復命第六回碧峰會衆生證果 武夷山佛祖降魔
第七回九環錫杖施威能 四路妖精皆掃盡第八回大明國太平天子 薄海外遐邇率賓
第九回張天師金階面主 茅真君玉璽進朝第十回張天師興道滅僧 金碧峰南來救難
第十一回白城隍執掌溧水 張天師怒發碧峰第十二回張天師單展傢門 金碧峰兩班賭勝
第十三回張天師壇依金殿 金碧峰水淹天門第十四回張天師倒埋碧峰 金碧峰先朝萬歲
第十五回碧峰圖西洋各國 朝廷選挂印將軍第十六回兵部官選將練師 教場中招軍買馬
第十七回寶船廠魯班助力 鐵錨廠真人施能第十八回金鑾殿大宴百官 三汊河親排鑾駕
第十九回白鱔精鬧紅江口 白竜精吵白竜江第二十回李海遭風遇猴精 三寶設壇祭海瀆
第二十一回軟水洋換將硬水 吸鐵嶺藉下天兵第二十二回天妃宮夜助天燈 張西塘先排陣勢
第二十三回小王良單戰番將 薑老星九口飛刀第二十四回唐狀元射殺老星 姜金定囤淹四將
第   I   [II]   [III]   [IV]   [V]   頁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