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 貫華堂第五才子書水滸傳   》 第三十三回　鎮三山大鬧青州道　霹靂火夜走瓦礫場      施耐庵 Shi Naian    金聖嘆 Jin Shengtan 　　【總批 ：吾觀元人雜劇，每一篇為四折，每折止用一人獨唱，而同場諸人，僅以科白從旁挑動承接之。此無他：蓋昔者之人，其胸中自有一篇一篇絶妙文字，篇各成文，文各有意，有起有結，有開有闔，有彼其應，有頓有跌，特無所附麗，則不能以空中抒寫，故不得已旁托古人生死離合之事，藉題作文。有彼其意：期於後世之人，見吾之文而止，初不取古人之事得吾之文而見也。 　　自雜劇之法壞，而一篇之事乃有四十餘折，一折之辭乃用數人同唱，於是辭煩節促，比於蛙鼓，句斷字歇，有如病夫，又一似古人之事全賴後人傳之，而文章在所不問也者。而鼕烘學究，乳臭小兒，鹹搖筆灑墨來作傳奇矣。稗官亦然。稗官固效古史氏法也，雖一部前後必有數篇，一篇之中凡有數事，然但有一人必為一人立傳，若有十人必為十人立傳。夫人必立傳者，史氏一定之例也。而事則通長者，文人聯貫之才也。故有某甲、某乙共為一事，而實書在某甲傳中，斯與某乙無與也。又有某甲、某乙不必共為一事，而於某甲傅中忽然及於某乙，此固作者心愛某乙，不能暫忘，苟有便可以及之，輒遂及之，是又與某甲無與。故曰：文人操管之際，其權為至重也。夫某甲傳中忽及某乙者，如宋江傳中再述武江，是其例也。書在甲傳，乙則無與者，如花榮傳中不重宋江，是其例也。夫一人有一個之傳，一傳有一篇之文，一文有一端之指，一指有一定之歸。世人不察，乃又搖筆灑墨，紛紛來作稗官，何其遊手好閑一至於斯也！ 　　古本《水滸》寫花榮，便寫到宋江悉為花榮所用。俗本衹落一二字，其醜遂不可當。不知何人所改，既不可致詰，故特取其例一述之。】 　　話說那黃信上馬，手中橫著這口喪門劍；劉知寨也騎著馬，身上披挂些戎衣，手中拿一把叉；【夾批： 可謂善戲兮，不為虐兮者矣。O叉差同音，手中拿一把差，不止劉高，天下之人皆然矣。】又一百四五十軍漢寨兵，各執著纓槍棍棒，腰下都帶短刀利劍；兩下鼓，一聲鑼，解宋江和花榮望青州來。衆人都離了清風寨。行不過三四十裏路頭，前面見一座大林子。正來到那山嘴邊前頭，寨兵指道：“林子裏有人窺望！”都立住了腳。黃信在馬上問道：“為甚不行？”軍漢答道：“前面林子裏有人窺看。”黃信喝道：“休睬他，衹顧走！”看看漸近林子前，衹聽得當當的二三十面大鑼一齊響起來。那寨兵人等都慌了手腳，衹待要走。黃信喝道：“且住！都與我擺開。”叫道：“劉知寨，你壓著囚車。”劉高在馬上死應不得，衹口裏念道：“救苦救難天尊！【夾批： 句。】哎呀呀！【夾批： 句。】十萬卷經！【夾批：句。】三十壇醮！【夾批： 句。】救一救！”【夾批：句。O寫得口中知己攛之極，或無上半句，或無下半句，真是絶倒。】驚得臉如成精東瓜，青一回，黃一回。【夾批： 絶倒。O亦是奇語。】 　　這黃信是個武官，終有些膽量，便拍馬嚮前看時，衹見林子四邊，齊齊的分過三五百個小嘍囉來，一個個身長力壯，都是面惡眼兇，頭裹紅巾，身穿衲襖，腰懸利劍，手執長槍，早把一行人圍住。林子中跳出三個好漢來，一個穿青，一個穿緑，一個穿紅，都戴著一頂銷金萬字頭巾，各跨一口腰刀，又使一把朴刀，當住去路。中間是錦毛虎燕順，上首是矮腳虎王英，下首是白麵郎君鄭天壽。三個好漢大喝道：“來往的到此當住腳，留下三千兩買路黃金，任從過去！”黃信在馬上大喝道：“你那廝們不得無禮！鎮三山在此！”【夾批： 好。】三個好漢睜著眼，大喝道：“你便是‘鎮萬山，’也要三千兩買路黃金。【夾批：好。】沒時不放你過去！”黃信說道：“我是上司取公事的都監，有甚麽買路錢與你！”那三個好漢笑道：“莫說你是上司一個都監，便是趙官傢駕過，也要三千貫買路錢，若是沒有，且把公事人當在這裏，待你取錢來贖！”【夾批： 奇譚解人頤。】黃信大怒，駡道：“強賊！怎敢如此無禮！”喝叫左右擂鼓鳴鑼。黃信拍馬舞劍，直奔燕順。三個好漢一齊挺起朴刀來戰黃信。 　　黃信見三個好漢都來並他，奮力在馬上鬥了十合，怎地當得他三個住。亦且劉高已自抖著，嚮前不得，見了這般頭勢，衹待要走。黃信怕吃他三個拿了，壞了名聲，衹得一騎馬，撲喇喇跑回舊路。三個頭領挺著朴刀趕將來。黃信那裏顧得衆人，獨自飛馬奔回清風鎮去了。 　　衆軍見黃信回馬時，已自發聲喊，撇了囚車，都四散走了。衹剩得劉高，【夾批： 寫得好。O讀至此始知前文要劉高同來對理之妙。不然，則重要到鎮捉劉高也。】見頭勢不好，慌忙勒轉馬頭，連打三鞭。那馬正待跑時，被那小嘍囉拽起絆馬索，早把劉高的馬掀翻，倒撞下來。衆小嘍囉一發嚮前，拿了劉高，搶了囚車，打開車輛。花榮已把自己的囚車掀開了，【夾批： 好。】便跳出來，將這縛索都掙斷了；卻打碎那個囚車，救出宋江來。【夾批：好。】自有那幾個小嘍囉，已自反翦了劉高，【夾批： 好。】又嚮前去搶得他騎的馬，【夾批：好。】亦有三匹駕車的馬。【夾批： 好。】卻剝了劉高的衣服，與宋江穿了，【夾批： 好。O讀至此始知前文花榮乞留衣服之妙。不然，則一劉高之衣，禁寒中不可分衣兩人，花榮又不可赤條條上山也。】把馬先送上山去。【夾批：好。】這三個好漢一同花榮並小嘍囉把劉高赤條條的綁了押回山寨來。【夾批： 好。O一段敘得湊手。】原來這三位好漢為因不知宋江消息，差幾個能幹的小嘍囉下山，直來清風鎮上探聽，聞人說道：“都監黃信，擲盞為號，拿了花知寨並宋江，陷車囚了，解投青州來。”因此報與三個好漢得知，帶了人馬，大寬轉兜出大路來，預先截住去路；小路裏亦差人伺候。【夾批： 閑筆周匝。】因此救了兩個，拿得劉高，都回山寨裏來。 　　當晚上得山時，已是二更時分，都到聚義廳上相會。請宋江、花榮當中坐定，三個好漢對席相陪，一面且備酒食管待。燕順分付，叫：“孩兒們，各自都去吃酒。”花榮在廳上稱謝三個好漢，說道：“花榮與哥哥皆得三個壯士救了性命，報了冤仇，此恩難報！衹是花榮還有妻小妹子在清風寨中，必然被黃信擒捉，卻是怎生救得？”燕順道：“知寨放心：料應黃信不敢便拿恭人；若拿時，也須這條路裏經過。【夾批： 好。O讀至此始知前文黃信許花榮不拿傢小之妙。】我明日弟兄三個，下山去取恭人和令妹還知寨。”便差小嘍囉下山先去探聽。花榮謝道：“深感壯士大恩！”宋江便道：“且與我拿過劉高那廝來。”燕順便道：“把他綁在將軍柱上，割腹取心，與哥哥慶喜。”花榮道：“我親自下手割這廝！”【夾批：花榮文甚。】宋江駡道：“你這廝，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如何聽信那不賢的婦人害我？今日擒來，有何理說？”花榮道：“哥哥問他則甚！”【夾批： 花榮文甚。O不是花榮說，便要寫劉高許多搖尾乞命之話，污筆壞紙極矣。】把刀去劉高心窩裏衹一剜，那顆心獻在宋江面前。小嘍囉自把屍首拖在一邊。宋江道：“今日雖殺了這廝濫污匹夫，衹有那個淫婦不曾殺得，未出那口怨氣。”王矮虎便道：“哥哥放心，我明日自下山去拿那婦人，今番還我受用。”【夾批： 行文一時行到平淡處，無可出色，故藉此作笑耳，不必真有之。】衆皆大笑。當夜飲酒罷，各自歇息。次日起來，商議打清風寨一事。燕順道：“昨日孩兒們走得辛苦了，今日歇他一日，明日早下山去也未遲。”宋江道：“也見得是。正要將息人強馬壯，不在促忙。” 　　不說山寨整點軍馬起程。且說都監黃信一騎馬奔回清風鎮上大寨內，便點寨兵人馬緊守四邊柵門。黃信寫了申狀，叫兩個教軍頭目飛馬報與慕容知府。知府聽得飛報軍情緊急公務，連夜升廳；看了黃信申狀：“反了花榮，結連清風山強盜，時刻清風寨不保！事在告急，早遣良將，保守地方！”【夾批： 已上三十字是申狀。】知府看了大驚，便差人去請青州指揮司總管本州兵馬秦統製，急來商議軍情重事。那人原是山後開州人氏；姓秦，諱個明字；因他性格急躁，聲若雷霆，以此人都呼他做霹靂火秦明；祖是軍官出身；使一條狼牙棒，有萬夫不當之勇。那人聽得知府請喚，逕到府裏來見知府。各施禮罷。那慕容知府將出那黃信的飛報申狀來，教秦統製看了。秦明大怒道：“紅頭子敢如此無禮！不須公祖憂心，不纔便起軍馬。不拿了這賊，誓不再見公祖！”慕容知府道：“將軍若是遲慢，恐這廝們去打清風寨。”秦明答道：“此事如何敢遲誤！衹今連夜便點起人馬，來日早行。”知府大喜，忙叫安排酒肉幹糧，先去城外等候賞軍。秦明見說反了花榮，怒忿從地上馬，【夾批： 大書秦明忠孝天性。】奔到指揮司裏，便點起一百馬軍，四百步軍，先叫出城去取齊，擺布了起身。 　　卻說慕容知府先在城外寺院裏蒸下饅頭，擺下大碗，燙下酒，每一個人，三碗酒，兩個饅頭，一斤熟肉。【夾批： 須知此非閑筆，蓋因知府賞軍，便得先見秦統製一番軍容，先見一番軍容，便令後文宋江定計，不寫已見。】方纔備辦得了，卻望見軍馬出城，引軍紅旗上大書：“兵馬總管秦統製。”慕容知府望見秦明全副披挂了出城來，果是英雄無比。【夾批： 特詳此筆，絶妙章法。】秦明在馬上，見慕容知府在城外賞軍，慌忙叫軍漢接了軍器，下馬來和知府相見。施禮罷，知府把了盞，將些言語囑付總管，道：“善覷方便，早奏凱歌。”賞軍已罷，放起信炮，秦明辭了知府，飛身上馬，擺開隊伍，催趲軍兵，大刀闊斧，逕奔清風寨來。原來這清風鎮卻在青州東南上，從正南取清風山較近，可早到山北小路。【夾批： 有此句，便令在前不礙不收花傢老小，在後不礙單騎來說黃信也。】 　　卻說清風山寨裏這小嘍囉們探知備細，報上山來。山寨裏衆好漢正待要打清風寨去，衹聽的報道：“秦明引兵馬到來！”都面面廝覷，俱各駭然。花榮便道：【夾批： 獨寫花榮。】“你衆位都不要慌。自古‘兵臨告急，必須死敵’。教小嘍囉飽了酒飯，衹依著我行：先須力敵，後用智取。......如此如此，好麽？”【夾批： 真好花榮。】宋江道：“好計！正是如此行！”當日宋江、花榮先定了計策，便叫小嘍囉各自去準備。花榮自選了一騎好馬，【夾批： 定是劉高馬也。】一副衣甲，弓箭鐵槍都收拾了等候。 　　再說秦明領兵來到清風山下，離山十裏下了寨柵，次日五更造飯，軍士吃罷，放起一個信炮，直奔清風山來。揀空闊去處，擺開人馬，發起擂鼓。衹聽得山上鑼聲震天響，飛下一彪人馬出來。秦明勒住馬，橫著狼牙棒，睜著眼看時，卻見衆小嘍囉簇擁著小李廣花榮下山來。到得山坡前，一聲鑼響，列成陣勢。花榮在馬上著鐵槍，朝秦明聲個喏。【夾批： 花榮文甚。】秦明大喝道：“花榮！你祖代是將門之子，朝廷命官。教你做個知寨，掌握一境地方，食祿於國，有何虧你處？卻去結連賊寇，反背朝廷！我今特來捉你！會事的下馬受縛，免得腥手污腳。”花榮陪著笑道：【夾批： 看他一個衹是笑，一個衹是怒，一個儒雅，一個性急，各各如畫。】“總管聽稟：量花榮如何肯反背朝廷？實被劉高這廝無中生有，官報私仇，逼迫得花榮有傢難奔，有國難投，權且躲避在此。【夾批： 六字。是一部大書供狀。】望總管詳察救解。”秦明道：“你兀自不下馬受縛，更待何時！剗地花言巧語，煽惑軍心！”喝叫左右兩邊擂鼓。秦明輪動狼牙棒，直奔花榮。花榮大笑道：“秦明，你這原來不識好人饒讓！我念你是個上司官，【夾批： 妙譚，未經人說。】你道俺真個怕你！”便縱馬挺槍，來戰秦明。兩個交手，鬥到四五十合，不分勝敗。花榮連鬥了許多合，賣個破綻，撥回馬，望山下小路便走。 　　秦明大怒，【夾批：大怒。】趕將來。花榮把去了事環上帶住，把馬勒個定，左手拈起弓，右手拔箭；拽滿弓，扭過身軀，望秦明盔頂上，衹一箭，正中盔上，射落鬥來大那顆紅纓，卻似報個信與他。【夾批： 妙絶花榮。】秦明吃了一驚，不敢嚮前追趕，霍地撥回馬，恰要趕殺衆人，卻早一哄地都上山去了。花榮自從別路，也轉上山寨去了。 　　秦明見他都走散，心中越怒道：【夾批：越怒。】“叵耐這草寇無禮！”喝叫鳴鑼擂鼓，取路上山。衆軍齊聲吶喊，步軍先上山來。轉過三兩個山頭，衹見上面擂木、炮石、灰瓶、金汁，從險峻處打將下來，嚮前的退後不迭，早打倒三五十個，衹得再退下山來。 　　秦明怒極，【夾批：怒極。】帶領軍馬繞下山來，尋路上山。尋到午牌時分，衹見西山邊鑼響，樹林叢中閃出一對紅旗軍來。【夾批： 妙絶花榮。】秦明引了人馬趕將去時，【夾批：趕到西來。】鑼也不響，紅旗都不見了。【夾批： 妙絶花榮。】秦明看那路時，又沒正路，都衹是幾條砍柴的小路；卻把亂樹折木交叉當了路口，又不能上去得。正待差軍漢開路，衹見軍漢來報道：“東山邊鑼響，一陣紅旗軍出來。”【夾批： 妙絶花榮。】秦明引了人馬，飛也似奔過東山邊來【夾批：趕到東來。】看時，鑼也不鳴，紅旗也不見了。【夾批： 妙絶花榮。】秦明縱馬去四下裏尋路時，都是亂樹折木塞斷了砍柴的路徑。【夾批：句亦小變。】衹見探事的又來報道：“西邊山上鑼又響，紅旗軍又出來了。”【夾批： 妙絶花榮。O句法亦變。】秦明拍馬再奔來西山邊【夾批：又趕到西來。】看時，又不見一個人，紅旗也沒了。【夾批： 妙絶花榮。】秦明怒壞，【夾批：怒壞。】【眉批： 看他用許多怒字，寫秦明性急，皆太史法。】恨不得把牙齒都咬碎了。正在西山邊氣忿忿的，又聽得東山邊鑼聲震地價響。【夾批： 妙絶花榮。O句法又變。】急帶了人馬，又趕過來東山邊【夾批：又趕過東來。】看時，又不見有一個賊漢，紅旗都不見了。【夾批： 妙絶花榮。】秦明怒挺胸脯，【夾批：怒挺胸脯。】又要趕軍漢上山尋路，衹聽得西山邊又發起喊來。【夾批： 妙絶花榮。O又變。】秦明怒氣衝天，【夾批：怒氣衝天。】大驅兵馬投西山邊來，【夾批： 又趕過西來。】山上山下看時，並不見一個人，【夾批：妙絶花榮。】秦明喝叫軍漢兩邊尋路上山。數內有一個軍人稟說道：“這裏都不是正路；衹除非東南上有一條大路，可以上去。若衹是在這裏尋路上去時，惟恐有失。”秦明聽了，便道：“既有那條大路時，連夜趕將去！”便驅一行軍馬，奔東南角上來。【夾批： 又趕到東南上來。】 　　看看天色晚了，又走得人睏馬乏；巴得到那山下時，正欲下寨造飯，衹見山上火把亂起，鑼聲亂鳴。【夾批： 妙絶花榮。O又變。】秦明轉怒，【夾批： 轉怒。】引領四五十馬軍，跑上山來。【夾批： 又跑上山來。】衹見山上樹林內，亂箭射將下來，又射傷了些軍士。秦明衹得回馬下山，【夾批： 又跑下山來。】且教軍士衹顧造飯。恰纔舉得火著，衹見山上有八九十把火光 ，呼風唿哨下來。【夾批：妙絶花榮。O又變。】秦明急待引軍趕時，【夾批： 又趕。】火把一齊都滅了。【夾批： 妙絶花榮。O衹是騙他趕來，騙他趕去耳。偏寫數遍，不嫌重複，故妙。O處急性人妙法。O想見花榮胸中，有八門五花之妙。】當夜雖有月光，亦被陰雲籠罩，不甚明朗。【夾批： 找上一句好，便先為假秦明留一地也。】秦明怒不可當，【夾批： 怒不可當。】便叫軍士點起火把，燒那樹木。衹聽得山嘴上鼓笛之聲。【夾批： 妙絶花榮，出奇無窮。】秦明縱馬上來看時，見山頂上點著十餘個火把，照見花榮陪著宋江在上面飲酒。【夾批： 妙絶花榮，令人絶倒。】秦明看了，心中沒出氣處，勒住馬在山下大駡。【夾批： 處急性人妙絶。】花榮笑答道：【夾批：衹是笑，好花榮。】“秦統製，你不必焦躁。且回去將息著，【夾批： 妙絶。】我明日和你並個你死我活的輸贏便罷。”秦明怒喊道：【夾批： 怒喊。】“反賊！你便下來，我如今和你並個三百合，卻再作理會。”花榮笑道：【夾批： 衹是笑。】“秦總管，你今日勞睏了，【夾批：妙絶。】我便贏得你也不為強。【夾批： 妙絶。】你且回去，明日卻來。”秦明越怒，【夾批： 越怒。】衹管在山下駡。本待尋路上山，卻又怕花榮的弓箭，因此衹在山坡下駡。【夾批： 百忙中忽註一句。】正叫駡之間，衹聽得本部下軍馬發起喊來。【夾批：妙絶花榮，出奇無窮。】秦明急回到山下看時，衹見這邊山上，火炮、火箭，一發燒將下來；【夾批： 妙絶。】背後二三十個小嘍囉做一群，把弓弩在黑影裏射人；【夾批：妙絶。O寫得又絶倒。】衆軍馬發喊，一齊都擁過那邊山側深坑裏去躲。【夾批： 十九字句。O深坑字絶倒。】此時已有三更時分，【夾批：好筆。】衆軍馬正躲得弓箭時，衹叫得苦：上溜頭滾下水來，【夾批： 妙絶花榮，出奇無窮。】一行人馬卻都在溪裏，各自掙紮性命。【夾批：妙絶。】爬得上岸的，盡被小嘍囉撓鈎搭住，活捉上山去了；【夾批： 妙絶。】爬不上岸的，盡淹死在溪裏。【夾批：妙絶。】 　　且說秦明此時怒得腦門都粉碎了，【夾批： 怒得腦門粉碎。O看他定大怒，越怒，怒極，怒壞，怒挺胸脯，怒氣衝天，轉達怒，怒不可當，怒喊，越怒，怒得腦門都粉碎了，全用史公章法。】卻見一條小路在側邊。【夾批： 妙絶花榮。】秦明把馬一撥，搶上山來；行不到三五十步，和人連馬，攧下陷坑裏去。【夾批： 妙絶花榮。O一路寫花榮不勞一蹄，不折一矢，功成名立，真是妙絶。】兩邊埋伏下五十個撓鈎手，把秦明搭將起來，剝了渾身衣甲、【夾批： 句。】頭盔、【夾批：句。】軍器，【夾批： 句。O妙絶花榮，令我讀之而笑。】拿條繩索綁了，把馬也救起來，【夾批：妙絶花榮。】都解上清風山來。 　　原來這般圈套，都是花榮的計策：【夾批：自註一遍，令上文再一清出。】】先使小嘍囉，或在東，或在西，引誘得秦明人睏馬乏，策立不定；預先又把這土布袋填住兩溪的水，等候夜深，卻把人馬逼趕溪裏去，上面卻放下水來，那急流的水，都結果了軍馬。你道秦明帶出的五百人馬？【夾批： 忽然提一句，筆法奇矯。】一大半淹在水中，都送了性命；生擒活捉有一百五七十人。奪了七八十匹好馬，不曾逃得一個回去。次後陷馬坑裏活捉了秦明。【夾批： 自註止此。】 　　當下一行小嘍囉，捉秦明到山寨裏，早是天明時候。五位好漢坐在聚義廳上。小嘍囉縛綁秦明，【夾批： 妙絶花榮。】解在廳前，花榮見了，連忙跳離交椅，接下廳來，親自解了繩索，扶上廳來，納頭拜在地下。【夾批： 妙絶花榮，真正出奇無窮。】秦明慌忙答禮，便道：“我是被擒之人，繇你們碎屍而死，何故卻來拜我？”花榮跪下道：【夾批： 妙。】“小嘍囉不識尊卑，誤有冒瀆，切乞恕罪！”隨取錦段衣服與秦明穿了。【夾批： 妙絶花榮令我讀之而笑。】秦明問花榮道：“這位為頭的好漢卻是甚人？”【夾批： 偏動人問，何也？】花榮道：“這位是花榮的哥哥，鄆城縣宋押司，諱江的便是。【夾批：又妙絶花榮。】這三位是山寨之主：燕順、王英、鄭天壽。”秦明道：“這三位我自曉得；【夾批： 句輕。】這宋押司莫不是喚做山東及時雨宋公明麽？”【夾批：句重。】宋江答道：“小人便是。”秦明連忙下拜道：“聞名久矣，不想今日得會義士！”宋江慌忙答禮不迭。秦明見宋江腿腳不便，【夾批： 寫得好。】問道：“兄長如何貴足不便？”宋江卻把自離鄆城縣起頭，直至劉知寨拷打的事故，從頭對秦明說了一遍。秦明衹把頭來搖道：“若聽一面之詞，誤了多少緣故！容秦明回州去，對慕容知府說知此事。”燕順相留，且住數日；隨即便叫殺羊宰馬，安排筵席飲宴。拿上山的軍漢都藏在山後房裏，【夾批： 妙絶花榮。】也與他酒食管待。 　　秦明吃了數杯，起身道：“衆位壯士，既是你們的好情分，不殺秦明，還了我盔甲、馬匹、軍器【夾批： 妙筆，令我讀之而笑。】回州去。”燕順道：“總管差矣！你既是引了青州五百兵馬都沒了，如何回得州去？慕容知府如何不見你罪責？不如權在荒山草寨住幾時。本不堪歇馬，權就此間落草，論秤分金銀，整套穿衣服，不強似受那大頭巾的氣？”秦明聽罷，便下廳道：【夾批： 便下廳，寫秦明妙。】“秦明生是大宋人，死為大宋鬼。朝廷教我做到兵馬總管，兼受統製使官職，又不曾虧了秦明，我如何肯做強人，背反朝廷？你們衆位要殺時便殺了我！”花榮趕下廳來拖住道：【夾批： 趕下廳，寫花榮妙。】“兄長息怒，聽小弟一言。我也是朝廷命官之子，無可奈何，被逼得如此。總管既是不肯落草，如何相逼得你隨順？衹請少坐，席終了時，小弟討衣甲、頭盔、鞍馬、軍器，【夾批： 妙筆，令我讀之而笑。】還兄長去。”秦明那裏肯坐。花榮又勸道：“總管夜來勞神費力了一日一夜，人也尚自當不得，那匹馬如何不喂得他飽了去？”【夾批： 妙絶花榮。】秦明聽了，肚內尋思：“也說得是。”再上廳來，【夾批： 再上廳，寫秦明、花榮都妙。】坐了飲酒。那五位好漢輪番把盞，陪話勸酒。秦明一則軟睏，【夾批： 是。】二為衆好漢勸不過，【夾批：是。】開懷吃得醉了，扶入帳房睡了。這裏衆人自去行事。【夾批： 實事虛寫。O一句八字中，有一夜男啼女哭，殺人放火在內。】不在話下。 　　且說秦明一覺直睡到次日辰牌方醒；跳將起來，【夾批：急性如畫。】洗漱罷，便要下山。衆好漢都來相留道：“總管，且吃早飯動身，送下山去。”秦明急性人，便要下山。衆人慌忙安排些酒食管待了，取出頭盔、衣甲，【夾批： 妙筆好笑。】與秦明披挂了，牽過那匹馬來，並狼牙棒，【夾批： 妙筆好笑。O為是好笑，便不忍一句寫盡，卻分作兩三句出之。】先叫人在山下伺候。五位好漢都送秦明下山來，相別了，交還馬匹，軍器。【夾批： 妙筆好笑。】秦明上了馬，【夾批：好笑，妙。】拿著狼牙棒，【夾批： 好笑，妙。】趁天色大明，離了清風山，取路飛奔青州來。到得十裏路頭，恰好巳牌前後，遠遠地望見煙塵亂起，並無一個人來往。【夾批： 奇文。】秦明見了，心中自有八分疑忌，到得城外看時，原來舊有數百人傢，卻都被火燒做白地；【夾批： 奇文。】一片瓦礫場上，橫七竪八，燒死的男子、婦人，不記其數。【夾批：奇文。】秦明看了大驚。打那匹馬在瓦礫場上跑到城邊，大叫開門時，衹見城邊吊橋高拽起了，【夾批： 奇文。】都擺列著軍士、旌旗、擂木、炮石。秦明勒著馬，大叫：“城上放下吊橋，度我入城！”城上早有人看見是秦明，便擂起鼓來，吶著喊。【夾批： 奇文。】秦明叫道：“我是秦總管，如何不放我入城？”衹見慕容知府立在城上女墻邊大喝道：“反賊！【夾批： 奇文。】你如何不識羞恥！昨夜引人馬來打城子，把許多好百姓殺了，又把許多房屋燒了，今日兀自又來賺哄城門。朝廷須不曾虧負了你，你這廝倒如何行此不仁！已自差人奏聞朝廷去了。早晚拿住你時，把你這廝碎屍萬段。”秦明大叫道：“公祖差矣！秦明因折了人馬，又被這們捉了上山去，方纔得脫；昨夜何曾來打城子？”知府喝道：“我如何不認得你這廝的馬匹、【夾批： 句。】衣甲、【夾批：句。】軍器、【夾批： 句。】頭盔！【夾批：句。O奇文妙文。】城上衆人明明地見你指撥紅頭子殺人放火，【夾批： 奇文妙文。】你如何賴得過！──便做你輸了被擒，如何五百軍人沒一個逃得回來報信？你如今指望賺開城門取老小？你的妻子今早已都殺了！你若不信，與你頭看！”軍士把將秦明妻子首級挑起在槍上教秦明看。秦明是個性急的人，看了渾傢首級，氣破胸脯，分說不得，衹叫得苦屈。城上弩箭如雨點般射將下來。秦明衹得回避。【夾批： 上文已足，衹如此撇開。】看見遍野火焰，尚兀自未滅。【夾批：再畫一句。】 　　秦明回馬在瓦礫場上，恨不得尋個死處。【夾批：一句。】肚裏尋思了半晌，【夾批：一句。】縱馬再回舊路。【夾批：一句。】行不得十來裏。衹見林子裏【夾批： 妙絶花榮。】轉出一夥人馬來。當先五匹馬上，五個好漢，不是別人：宋江、花榮、燕順、王英、鄭天壽。隨從一二百小嘍囉。宋江在馬上欠身道：“總管何不回青州？獨自一騎，投何處去？”秦明見問，怒氣道：“不知是那個天不蓋地不載該剮的賊裝做我去打了城子，壞了百姓人傢房屋，殺害良民，倒結果了我一傢老小，閃得我如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若尋見那人時，直打碎這條狼牙棒便罷！”宋江便道：【夾批： 妙絶，花榮此處便不出頭也。O人但知宋江服秦明，不知花榮用宋江也。】“總管息怒。小人有個見識，這裏難說，且請到山寨裏告稟。總管可以便往。”秦明衹得隨順，再回清風山來。 　　於路無話，早到山亭前下馬。衆人一齊都進山寨內。小嘍囉已安排酒果餚饌在聚義廳上。五個好漢邀請秦明上廳，都讓他中間坐定。【夾批： 妙絶花榮。O此句與後仍請句對看，便知花榮之妙也。】五個好漢齊齊跪下。秦明連忙答禮，也跪在地。宋江開話道：【夾批： 妙絶花榮，能用宋江。】“總管休怪。昨日因留總管在山，堅意不肯，卻是宋江定出這條計來：【夾批： 妙絶花榮，既能用宋江，又能深信宋江之必能服秦明，蓋不惟能將軍，又能將將者矣。】叫小卒似總管模樣的，卻穿了總管的衣甲頭盔，騎著那馬，橫著狼牙棒，直奔青州城下，點撥紅頭子殺人；燕順、王矮虎，帶領五十餘人助戰；衹做總管去傢中取老小。因此殺人放火，先絶了總管歸路的念頭。今日衆人特地請罪！”秦明見說了，怒氣攢心；欲待要和宋江等廝並，【夾批： 一句。】卻又自肚裏尋思：【夾批：一句。】一則是上界星辰契合；二乃被他們軟睏以禮待之；三則又怕鬥他們不過。【夾批： 三句。O上二句，不足以按住秦明，故作者在旁幫入三句，筆力妙甚。】因此，衹得納了這口氣。便說道：“你們弟兄雖是好意要留秦明，衹是害得我忒毒些個，斷送了我妻小一傢人口！”宋江答道：【夾批： 此亦是花榮意，卻到底用宋江說。O何用知其必出於花榮也？蓋一人有一人正傳，今此文正屬花榮正傳也。】“不恁地時，兄長如何肯死心塌地？若是沒了嫂嫂夫人，宋江恰知得花知寨有一令妹，甚是賢慧。他情願賠出，立辦裝奩，與總管為室，如何？”【夾批： 妙絶花榮，不惟善用兵，又善用將，乃至又善用其妹也。O俗本訛。】秦明見衆人如此相敬相愛，方纔放心歸順。衆讓宋江在居中坐了。秦明道：“好。”【夾批： 妙絶花榮，不惟戡定禍亂，又能正名定位，真是極寫之矣。O俗本皆訛。】秦明、花榮，及三位好漢依次而坐，大吹大擂，飲酒商議打清風寨一事。秦明道：“這事容易，不須衆弟兄費心。黃信那人亦是治下；二者是秦明教他的武藝；三乃和我過的最好：明日我先去叫開柵門，一席話，說他入夥投降，就取了花知寨寶眷，【夾批： 倒此句在拿劉高老婆之前，特與王英映帶作趣。O前文宋江先許為王英作媒，後文卻忽與秦明作媒，皆是行文閃爍之法。】拿了劉高的潑婦，與仁兄報仇雪恨，【夾批： 偏與上句連說，獨不為王英地乎？】作進見之禮，如何？”宋江大喜道：“若得總管如此慨然相許，卻是多幸，多幸！”當日筵席散了，各自歇息。次日早起來，吃了早飯，都各各披挂了。秦明上馬，先下山來，拿了狼牙棒，飛奔清風鎮來。 　　卻說黃信自到清風鎮上，發放鎮上軍民，點起寨兵曉夜提防，牢守柵門，又不敢出戰；【夾批： 回護前文法。】纍纍使人探聽，不見青州調兵策應。當日衹聽得報道：“柵外有秦統製獨自一騎馬到來，叫開柵門。”黃信聽了，便上馬飛奔門邊看時，果是一人一騎，又無伴當。黃信便叫開柵門，放下吊橋，迎接秦總管入來，直到大寨公廳前下馬。請上廳來敘禮罷，黃信便問道：“總管緣何單騎到此？”秦明當下先說了損折軍馬等情，後說：“山東及時雨宋公明疏財仗義，結識天下好漢，誰不欽敬他？如今見在清風山上；我今次也在山寨入了夥。你又無老小，【夾批： 花榮秦明都成纍筆，故此處特省一句。】何不聽我言語，也去山寨入夥，免受那文官的氣？”黃信答道：“既然恩官在彼，黃信安敢不從？衹是不曾聽得說有宋公明在山，今次卻說及時雨宋公明，自何而來？”【夾批： 妙筆明畫。】秦明笑道：“便是你前日解去的鄆城虎張三便是。【夾批：妙筆明畫，又復絶倒。】他怕說出真名姓，惹起自己的官司，以此衹認說是張三。”黃信聽了，跌腳道：“若是小弟得知是宋公明時，路上也自放了他。【夾批： 又表黃信。】一時見不到處，衹聽了劉高一面之詞，險不壞了他性命！”秦明和黃信兩個正在公廨內商量起身，衹見寨兵報道：“有兩路軍馬，鳴鑼擂鼓，殺奔鎮上來！”秦明、黃信聽得，都上了馬，前來迎敵。軍馬到得柵門邊望時，衹見： 　　塵土蔽日，殺氣遮天；兩路軍兵投鎮上，四條好漢下山來。 　　畢竟秦明、黃信怎地迎敵，且聽下回分解。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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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讀第五才子書法 楔子　張天師祈禳瘟疫　洪太尉誤走妖魔 第一回　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竜大鬧史傢村 第二回　史大郎夜走華陰縣　魯提轄拳打鎮關西 第三回　趙員外重修文殊院　魯智深大鬧五臺山 第四回　小霸王醉入銷金帳　花和尚大鬧桃花村 第五回　九紋竜翦徑赤鬆林　魯智深火燒瓦官寺 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楊柳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 第七回　林教頭刺配滄州道　魯智深大鬧野豬林 第八回　柴進門招天下客　林衝棒打洪教頭 第九回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　陸虞候火燒草料場 第十回　朱貴水亭施號箭　林衝雪夜上梁山 第十一回　梁山泊林衝落草　汴京城楊志賣刀 第十二回　青面獸北京鬥武　急先鋒東郭爭功 第十三回　赤發鬼醉臥靈官殿　晁天王認義東溪村 第十四回　吳學究說三阮撞籌　公孫勝應七星聚義 第十五回　楊志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 第十六回　花和尚單打二竜山　青面獸雙奪寶珠寺 第十七回　美髯公智穩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第十八回　林衝水寨大並火　晁蓋梁山小奪泊 第十九回　梁山泊義士尊晁蓋　鄆城縣月夜走劉唐 第二十回　虔婆醉打唐牛兒　宋江怒殺閻婆惜 第二十一回　閻婆大鬧鄆城縣　朱仝義釋宋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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