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 流動的光影聲色：羅展鳳映畫音樂隨筆   》 第35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3)      羅展鳳 Luo Zhanfeng

　　此段音樂經過幾回變奏，先是《Search-Refugee's Theme Variation A》，以竪琴的撥彈作音樂背景，跟隨的是小提琴與法國號（French Horn）的先後演奏，背景是連續的泛音應用，再一次營造了那種難以抹去的蕭瑟氣味。這段樂音，正好伴着記者接二連三的尋尋覓覓：他第一次目睹難民那如斯糟透的居住環境、在風雪飄搖下找尋老難民的車廂居所……又或者是《The River-Refugee's Theme》，這回樂麯主旋律以竪琴撥彈，竪琴聲一點點水滴似的音色，正好用以點綴記者與老難民在河流邊的一番對話。
　　然而，最叫人心有戚戚的一段，大抵是《Train-Car Neighborhood Variation A》，同樣的旋律，簡簡單單地以手風琴拉奏，這回，帶點沉重與靜寂的手風琴音隨着電影裏一個甚有代表性的畫面出現--衹見記者所在攝影隊的推軌鏡頭從左至右慢慢開展，景框內呈現的是一列綿長的車廂（鏡頭未有展示它的頭與尾，像永無終止似的），此刻，作為交通工具的火車廂成了難民的生活居所，一個又一個難民三五成群或站或坐，在車廂側門，一張又一張木着的臉，一個又一個空洞的眼神，無聲無言，孤獨、無助，一種無止境等待的愁緒隱隱藏在每張臉孔背後。在這裏，音樂跟影像的質感都相當契合，凄冷疏離，愁雲慘霧，叫觀衆有距離地註視着這列被廢棄的車廂、被遺棄的人兒，簡單旋律就此牽動着觀衆鬱鬱的情緒。不一會，音樂再度響起，這回是記者那攝影機鏡頭下的老難民，由全景逐步推前至特寫，老難民坐在車廂側門，一臉鬱結，神情落寞，衹見他吮一口煙，已透露出無盡的不解與憂傷……
　　頗堪玩味的是記者與老難民女兒在酒吧中的相會，二人初會時，背後是震耳欲聾的搖擺西樂，後來音樂轉變了，畫內音來自卡蘭德卓的主旋律，衹是這回經過較大幅度的裁剪改編，換上了性感的薩剋斯管作配器，帶爵士味的樂麯伴隨着大夥兒的舞動，然而這邊衹見二人做極端緩慢的動作，有別於其他舞者，坐下來，無言相視，盡在不言中。原聲未有收入此段樂麯，大抵與此麯跟其他樂段有着不一樣的基調有關。
　　同樣的旋律，快樂的編麯，在電影中衹出現一次，那是在老難民女兒的婚禮之後，屬於畫內音。同樣的旋律改以華爾茲麯式演繹，配器是手風琴，這裏的音樂就輕巧多了，也愉悅多了，看手風琴手為新娘演奏，好讓父女二人舞着舞着，本是快樂的樂音，這裏卻反過來表述生命中矛盾的情緒，老父跟女兒共舞時說："很痛。"沒多久，新娘跟心儀自己的記者說，她得跟隨同族的夫婿走了，那夜，留下了一臉茫然的記者與哭泣的老父。安氏繼續他的獨門簽署筆觸，在其電影中，永無純粹快樂的婚禮--衹有無奈、遺憾、不快……總不圓滿。
　　全片裏把旋律演繹至最莊嚴華麗的，當是《Finale》。誰不被這段樂音與伴隨的影像打動？樂麯開展時，由大提琴及弦樂團的連續揉弦與泛音引申，一片遊離虛無，鏡頭是一片凄迷的灰與藍，然後是清澈響亮的弦樂器，配以雙簧管與法國號吹奏的光亮音色，悠揚而雄偉，像一團溫火暖着心窩，延綿不絶，畫面但見一群穿着鮮黃色雨衣者，默默地爬到電綫頂端，一種超越橫渡疆域（國界）的縱嚮延伸，寓意"溝通"的恢復、堅毅的信仰、不屈的精神，象徵着生命、希冀。
　　無疑，在《鸛鳥躑躅》一片中，卡蘭德卓有別以往，選擇一種以主旋律變奏的做法，利用同一段旋律為電影建立一種熟悉的親和感。誠如皮埃爾·貝托米厄（Pierre Berthomieu）在《電影音樂賞析》（La Musique de Film）一書提到的："主題旋律的重複可以建立在一種聽覺上的連貫與和諧的基礎上。感情上也好，劇情上也好，電影中顯得更有組織性，這種和諧又在失去和失而復得中給人以快感和完美感。主旋律的回歸與電影結局的總結效果呼應，劃上最後的休止符，讓人對電影整體的完整性滿意。"皮埃爾·貝托米厄，《電影音樂賞析》，楊圍春、馬琳譯，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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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聲畫聯姻 文/周黎明第2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1)
第3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2)第4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3)
第5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4)第6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5)
第7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6)第8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7)
第9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8)第10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9)
第1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第1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2)
第13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3)第14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4)
第15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5)第16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6)
第17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7)第18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8)
第19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9)第20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0)
第2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1)第2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2)
第2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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