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样的情况,不是每天都会发生的,因为有时候,你会没有戏拍。
这时,你需要进入人生的另外的角色:劳工。
你可能会被带到附近的河道挖河泥,你和你的伙伴们被分成两组,昼夜不停赶进度;你也可能会被带到昌平区翻砂子,吃的草,流的是汗水和血水;也许你还会为我国的光缆通信以及电力行业做贡献,铺光缆,架电线杆。这样每次你打电话的时候,一种自豪感就会充斥胸膛:你瞧,没有我们的劳动,通讯能这样通畅吗?
此时此刻,你最要谨记的一条,就是千万要记住,收入是个人隐私,不要彼此打听。否则,你的自豪感就会被严酷的现实感粉碎:同样在挖沙子,为什么他们,那些正式的"建筑工人",所谓的"民工"都可以拿到五十元一天,而我们,只能拿到三十元。
有没有搞错,我们是"演员"啊!从事伟大的表演艺术能拿到的报酬,竟然还不如一个"民工"?
于是,你愤怒了,你要离开。你去跟"李哥"要求离开,跟他索取你的工资、来时交付的押金等等。
于是,你将有幸领衔主演一部黑帮片。虽然情节和布景都稍嫌老套。
李哥在他的"办公室"接见你,身后是几个"兄弟"。这时,你说话的声音都会不自觉地小了下来:"李哥,我想走,那钱能还给我吗?"这时,李哥就会开始给你算账,住宿、饭钱、罚款、道具服装折旧等等。通常,算下来你还会欠他的钱。如果此时你表现出任何愤怒,反抗,或者不服,身后的"兄弟"们就会出手。
忘了告诉你,有时候,我们自己也要出演"黑帮"角色。
通常情况下,我们出现最多的场合,是建筑工地,尤其是那些有"钉子户"存在的工地。遇到这种事情,我们就会手持棍棒,出现在工地现场。当然,这也是有报酬的。
其实,到北京这一段时间,做群众演员是怎么回事,拍戏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个位置,离我梦想的"李连杰"的位置,中间的距离,比家乡到北京的距离还要长。
做群众演员,和我想象的太不一样了。
原本我以为,剧组里的每一个演员,都是平等的。我们会一起吃饭,一起拍戏,一起聊天,我教别人学习武术,别人教我怎样演戏。但现实摆在我眼前的,是一座山,一座塔。大明星,大导演们,在塔尖尖上,他们一部戏拿到的酬劳,是我做一辈子群众演员也挣不到的。我们这样的群众演员,在他们眼里,无异于是土地上的小蚂蚁,黑压压一群,谁和谁都没有区别。不要说和他们互相学习,就是见他们一眼,说一句话,也不能够。
我记得,有一次在前面拍戏,我走位走错了,剧组的人冲上来就骂,有多难听就骂多难听。还有一次,拍摄中,我不当心踢翻了一把古董椅子,竟然被扇了一耳光。我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却又松开了:人在屋檐下啊。这里不是少林寺,也不是家。
几天后,通过一个少林寺师兄的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做武行的"穴头"。
我得到的第一份武行的工作,是在一部叫做《巴士警探》的电影里,做男主角的替身。
作为替身,我的任务是不断地爬上一架高高的防火梯,然后从梯子上摔下来。不断地摔,一直摔到导演说"OK"为止。
那架梯子大概有两米多高,下面就是水泥地,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我穿上男主角的衣服,爬上梯子,看着下面灰白色的水泥地,腿直打晃。
那一头,导演已经叫了"开始"。
我一闭眼,直直地摔了下去。掉下去的过程中,我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啊--"的惨叫声。
"砰"的一声,我听见自己摔在了地下,像一只破掉的洋娃娃一样,四肢散落在身体旁边,似乎完全没有联系。我的脑袋嗡嗡地响,什么也看不到。
"重来!"
几个人跑过来七手八脚把我扶起来。
又一次,这次,我没敢叫出声。默默地听着自己的身体像沙包一样,"砰"的掉在地上。
接着,又一次。
像是几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我听见导演叫"OK"。我起来的时候,已经根本觉不出疼。虽然手肘上的血已经把袖子都洇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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