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健康攜夢人   》 第35節:樹與林同在      劉心武 Liu Xinwu

  樹與林同在
  人有人的命運,書有書的命運。當1999年《樹與林同在》這本書面世的時候,我真的希望它能發行得更多一些,那絶不是從經濟效益出發,而是因為,這本書裏實在是飽含着血淚,濃縮着感悟,我寫得非常認真,出版社也編印製作得非常精心,真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來買這本書,讀這本書。這本書也不僅是寫任衆,它實際上由三條綫索組成,第一條綫索是寫任衆的命運,任衆和我在一個共同的空間——清朝的濤貝勒府、後來的輔仁中學,再後來的北京十三中學——裏生活過,雖然我們並沒在同一時間段裏相遇;任衆後來與遇羅剋一傢成為鄰居,而我和遇羅剋又在同一時間段裏,在同一空間——北京六十五中——生活過,衹是同屆不同班,沒有來往;於是書裏延伸出另外兩條綫索:遇羅剋一傢的故事,還有我在“文革”中的遭遇,書裏關於“文革”中“紅衛兵”的形成過程,我提供了親自目擊感受的第一手資料,光是這一部分,這本書也應該受到重視啊。但是,這本書儘管在一定的社會圈子裏受到歡迎,卻衹印行了一萬册,沒能發行得更多。
  “墻內開花墻外香”。這本書出版後,很快引起了法國方面一些人士的看重。擔任法國駐北京大使館文化專員的戴鶴白(Roger Darrobers)讀到它,非常感動,决定翻譯。戴鶴白那時候白天上班,晚上回到傢裏,每天翻譯一兩頁,細水長流,持之以恆,終於譯完,又從頭修正、潤色,使一個完整的法譯本,在2002年於巴黎由安博蘭女士的“中國藍”出版社推出。法譯本出來後,法國影響最大的報紙《世界報》《解放報》和幾個雜志都刊登出了評介文章,除了介紹書的內容,指出讀它可以通過幾個獨立生命的故事,瞭解中國半個多世紀來的社會變遷外,還特別指出譯筆的精彩,認為是把中文轉化為了異常優美的法文,讀起來非常舒服,這當然是我最大的運氣,能遇到戴鶴白這樣的知音,這樣優秀的中譯法的翻譯傢。戴鶴白在翻譯了《樹與林同在》後,又接連翻譯了我的四部作品:《護城河邊的灰姑娘》《塵與汗》《人面魚》《藍夜叉》,創造了西方國傢在短時間裏以一個語種密集翻譯出版同一個中國作傢作品的新紀錄。2004年春天我應邀去參加法國舉辦的“中國文化年”當中的“巴黎圖書沙竜”活動,現場簽售自己的六本書(其中《如意》和《老捨之死》是另兩位譯者譯的,那時《藍夜叉》還沒出版),《樹與林同在》和描寫外地民工的北京艱難生存的《塵與汗》售出得最多。
  我和戴鶴白緣分不淺。但是任衆與他的緣分似乎更深。戴鶴白是帶着感情翻譯這本書的。譯完全書以後,他纔見到任衆,一見如故。他同情任衆,理解任衆,2004年秋天,他和安博蘭邀請任衆到法國訪問,邀請一本書的作者訪問,是司空見慣的事,邀請一本紀實性作品裏寫到的人物訪問,這在翻譯界和出版界是不多見的,更何況任衆衹是中國的一個無地位無名分的小人物。我為任衆高興。任衆到了巴黎,戴鶴白給他安排了住處,請他到自己傢裏就餐,那時戴鶴白已經結束了駐北京使館的工作,到巴黎第十大學任教,工作非常忙碌,傢裏又有四個還很小的孩子,傢務事也必須與妻子分擔,但是戴鶴白一有空閑,就陪任衆暢遊巴黎。也許,是戴鶴白通過翻譯這本書,深切地感受到任衆在青年和中年所遭受到的無辜摧殘與坎坷遭際,覺得通過請他晚年到巴黎一遊,能多少給他一些補償和慰藉吧。
  任衆現在安靜地生活在燕丹村。我比任衆小八歲,但也漸入老年,也越來越喜歡安靜。對別人無所求,對自己不苛刻,讓生命之樹在茂盛的民族之林裏,成為一道樸素的風景。這本書在初版七年後,終於能夠再版,我感到欣慰,我期盼它能獲得更多的讀者,但也不抱過多的奢望。一切事物都有緣分在內,而緣分是強求不來的。
  我們都是一棵樹。樹與林同在。讓我們的枝葉互相披拂,在歲月的風雨中,互相傳遞善意與和解、理解與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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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碎語嘮叨說隨筆第2節:目錄第3節:自序
第4節:大吉魚第5節:打地鋪(1)第6節:打地鋪(2)
第7節:大碗第8節:河畔羊群第9節:換季詩
第10節:健康攜夢人(1)第11節:健康攜夢人(2)第12節:健康攜夢人(3)
第13節:客廳裏的嗡嗡聲第14節:母雞吃蛋第15節:一粒膠囊(1)
第16節:一粒膠囊(2)第17節:夏威夷黑珍珠第18節:替嫂
第19節:小圓攏子(1)第20節:小圓攏子(2)第21節:瓊花謎
第22節:果香滿溢夜光杯第23節:牙文明(1)第24節:牙文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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