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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紅樓夢新證 》
中期(康熙二年--康熙五十一年)[十二]
周汝昌 Zhou Ruchang
一七〇八康熙四十七年戊子
曹寅在江寧織造任;年五十一歲。二月出京,三月朔至署。三月底,曹寅奉佛船至揚州,經杭州轉赴普陀。
本年三月一日曹寅折雲:“臣謹遵聖訓,於二月十一日啓行,由兗州府中路至江寧,初一日至衙門。”並奏一路見聞詳情。四月三日折雲:“佛船於前三月二十八日過揚州,臣會同李煦迎接,當經李煦奏訖,臣隨護送渡江,交與杭州織造孫文成平安前去。於閏三月初六日至杭州,當經孫文成奏訖。今本月初三日臣傢人先回,報稱孫文成與臣弟曹宜送至南海,於閏三月十四日到普陀山,海中太平無事,過海之時,風恬浪靜,即登彼岸。所有備細,俟安位停妥,慶贊圓滿,孫文成與臣弟曹宜到日,再當具列詳奏。”
三月二十九日李煦折雲:“二月十八日曹宜奉佛自張傢灣開船,於三月二十八日到揚州,一路平安無事。管理杭州織造臣孫文成於二十九日清晨到揚迎佛。臣煦與曹寅、孫文成商議仍着曹宜跟隨孫文成前去普陀,安置佛畢,具折回奏。”
廣陵塗生作《三友圖》,朱彝尊來遊恨晚,不及入圖,題詩於後;五月,端午日,朱彝尊效寅作《五毒篇》,並用其首句。
《詩鈔》捲七葉十七《題三友圖序》雲:“戊子年廣陵塗生貌晚研、南洲與予為《三友圖》,竹垞翁來遲不及圖,跋一詩其後雲。……”
朱彝尊《曝書亭集》捲第二十二強圉大淵獻(按即戊子)
五毒篇效曹通政寅用其首句
“南蟲毒頭北蟲尾”,以類名蟲總為蟲,五者潛行疾如鬼。誰與點筆繪作圖?一一獰劣殊形模,五日五日張戶樞。嗚呼!之蟲螫人遇所觸,謀及乃心禍斯酷,--世間無如倮蟲毒!
按馬曰璐《南齋集》捲八《題五毒圖》詩“厥後畫者石樓叟”句下註云:“曹楝亭、朱竹垞兩先生所題《五毒篇》,為張石樓畫。”因知原係題畫之作。石樓,名嶺,泰州人。
五月,與李煦會陳買米平糶事。
其折略雲:“今據運道李斯佺詳稱:兩淮商人……願於江西、湖廣二處出米之處賣????買米,即照彼處價值載回平糶。……多買則江西、湖廣之米必貴,彼此必生事端,許其賣????銀內每十兩用一兩買米。……臣等與運道李斯佺亦同捐出銀二萬兩往來買米平糶。……”朱批雲:“此法甚善。惟恐有一圖利之意,即反為不美矣。今夏北方雨暘時若,似有秋之景。”至七月,又有折提及此事,略雲:
目下各處禁米出境,以故所買之米尚未到來,俟運到遵旨平糶,不敢求利。
按李煦於三月二十六日另有折,奏報,特旨留漕糧平糶,已運到十萬餘石,餘者可續到,總漕桑格已分派交與各員隨即領米赴所管地方。張雲章本年有上李煦書,約在三四月間,以頗有關係,錄引如後:
張雲章《樸村文集》捲四葉九
上大理李公
去年夏閣下念野人之失恃,辱遣使者,遠賜吊賻,加之手札,以撫存之,哀懷感戢,不忘於中。即欲趨詣轅下,叩顙以謝,邗上去傢七百裏,貧賤之身,不能自緻,以此愴悒,堊室餘生,時時如戴盆望天而已。迨閣下謁帝承明,聖眷隆渥,南還之日,榮問休暢;雲章結巒既深,旌節稍近,私幸其得有拜見之期矣。竊念嚮來誤辱知奬,無一言之裨益。閣下仁心為質,仁問四馳,當此歲行之歉,饑疫薦臻,萬衆嗷嗷,開口望哺,是天與閣下行仁之時也。閣下臨吳十有七年之久,加之憲職,晉之卿班,不離其地,財其視吾吳之民,不啻鄉裏也;人情無不愛護其多裏者,鄉裏之有窮厄,無不待濟於大族之能指囷者。當此顛沛流離,道殣相望之日,是吾吳之人,因閣下視如鄉裏,又無不盼閣下以行仁之事也。聖天子親降鑾輿,而巡遊之者,不止於再三,而至於五,其幸吾吳之民甚矣,視吾吳之民一如畿甸輦轂之下矣。皇上保民如保赤,閣下所知也,保吾吳之民如保其甚愛之赤子,又閣下之所知也。赤子之不免於水火,非特其父母攜持保抱之不遑,將有聞其聲而見其事者,亦必奔走號呼而出之矣。苟有不然,其父母鮮不怨及之者。人情於凡赤子皆然,而況其所甚愛之赤子哉。以閣下臨吳之久,而當今日之薦饑,宜其熟聞而厭見之矣,是閣下之仰答皇上,又處於不得不行仁之地。閣下又挾一仁心以為之質,又安所觀望徘徊於其間哉?今麥秋未至,設粥遽停,窮餓之民,死生人鬼,决於俄(原作餓)頃呼吸之間耳。得上之濟,則苟延喘息,否則相踵而填溝壑。九重至遠,呼籲莫通;天聽雖卑,待之人事。嗷嗷之衆,日就捐瘠,閣下不首為之救而誰救哉?閣下其唱捐賑之議,督撫各憲自必相率以濟。起數十萬之餓殍,生死而肉骨之,為惠甚溥,為功甚大,事聞朝廷,聖心必欣然怡悅,以為救吾甚愛之赤子者,皆某臣為之唱率也,豈不休哉。反是而觀,所傷既多,流聞辦遠,以此窺聖心,則吾不知其何如矣。況閣下之為此,德隆於身,澤及子孫,慶流無窮。如雲章輩,辱收幕下,曾分之祿之食之,豈不以常享富貴望之閣下及公子公姓哉,亦何靳此一言,過慮其偶拂左右者之意,而不為閣下勸勉耶?且以閣下之惻隱出乎其性,豈忍坐視而不為之所者,亦何待於勸勉,特區區之心,無以仰塞嚮來之顧遇而然耳。亦曾辱郡伯之知,投書以告之。此事真如救焚拯溺之不可緩。各憲臺若能合謀以濟,目前事勢,不過得十萬之粟,可以活三十餘萬之人,俟麥秋之至而委之,則無事矣。方今盜賊充斥,所在盤亙,村落之間復有如嚮者強藉劫奪之患,一二姦黠,藉數十百饑不得食之徒,以為鼓煽,夫今不早為存恤,早為彈緝,四五旬之間,恐遂釀成大患。自古葛榮、黃巢之禍,不過起於饑荒,尤不可不為之寒心,非獨良民之害也。聞閣下之與曹公舊有賑糶之舉,又與各憲分行賑給,民間已歌誦之矣。然養之二載,不可棄之一朝,尤望終惠,以存此窮黎,並為國傢弭未然之患。閣下其裁之。某將拜見,而於私謝之餘。並盡其說焉。
按據李果撰煦行狀:“當康熙四十七年,歲大歉,奉旨平糶,公減價濟民,所費萬計,全活甚衆。”雲章此書,可以合看。此李煦緩和階級矛盾之策也。
六月,與煦會陳織造事宜。
其折略雲:“臣寅於康熙四十六年鼕????差任滿,復命十二月十八日陛見,蒙皇上垂問,隨具折條陳織造事宜六款,於四十七年二月初三日面奉聖諭,陳修理機房、船衹,停支買辦銀兩三件準行外,惟製帛綫羅誥命每年應用若幹、工部現存若幹,須核實再一並啓奏。”下言工部咨稱大紅綫羅尚足十餘年之用,明黃綫羅尚足二年之用,皆暫停織,製帛止敷一歲之用,難以停織。因請如原議設製帛綫羅機三十三張,每歲料工儒銀三千兩,誥命機三十五張,料工約歲需五千兩。後言“更有諸者:神帛官誥兩機房,自順治二年間案經內院臣洪承疇經定,除絲顔等料照時采買外,其一應匠作工價,比因開織之初,惟期撙節,所定工價甚寡,較之段匹倭段僅十之二三。此各匠雖有工價名目,實皆民間各戶雇覓應工。迄今六十餘年,歷任織臣無可動錢糧,惟一循舊例。若競行革除,則窮匠星散謀食,不能束腹以待欽工,若聽其貼養,則窮檐蔀屋,雖升鬥分文,尚屬艱難,而責之幫工,曷能免胥吏誅求之纍?伏思皇上宵旰殷憂,無時不以民瘼為重,臣等雖至愚,敢不仰體睿懷,黽勉從事,但誥帛工價歲有成案,臣督織以來,即晝夜圖維,未有善全之策。今幸值江蘇兩局織造錢糧既歲於巡????多得銀內動支,此不足工價,亦請於餘銀支給。臣等原議誥帛二項人匠約計三百七十名,歲需銀二千七百兩,即可贍活群工。將來有無派織,皆需此養匠。其民間幫貼,概可革除。如此則窮匠小民,鹹沾聖澤,而欽工大典,亦無曠悮。敢請睿裁,仍歸原議,誠垂久之至計也。”末言以上六款,江蘇二處買辦銀二千兩停支,誥帛綫羅養匠共需一萬二千六百二十兩,加之江蘇二處修埋機房歲需五百兩,船衹每處歲需一千兩,通共銀一萬五千六百二十兩,願於巡????餘剩銀內支用。
寅為機戶請免額稅,機戶祀寅於雨花岡。
《江寧府志》捲之十五《拾補》葉七十三
江寧機房,昔有限製,機戶不得逾百張,張納稅當五十金。織造批準註册給文憑,然後敢織,此抑兼併之良法也。國朝康熙間尚衣監曹公寅深恤民隱,機戶公籲奏免額稅,公曰:“此事吾能任之,但奏免易,他日思復則難,慎勿悔也。”於是得旨永免。機戶感頌,遂祀公於雨花岡,此織造曹公祠所由建也。自此有力者暢所欲為,至道光間遂有開五六百張機者,機愈多而貨愈積,積而賤售則虧本,洋貨遂得乘其弊,蓋予人以瑕也。曹公頗慮及此,無如民間不解所謂,不知物以希為貴耳。
按立祠事不得其年,姑因會陳織造事,依類係此。
同治《上江兩縣志》捲三《考山》
北行逶迤而起者曰聚寶山。在江寧城南聚寶門外,上多石,磷磷斑斑然,俗呼為聚寶山。山遠揖江峰,近俯城堞,煙霏霧靄,萬景畢納。每當夕陽銜山,巒容樹態,金碧晃漾,尤為佳勝。上有……織造曹公祠。寅
同書捲十《祠祀》葉十七
又有曹公寅江南織造。楝亭風雅好事,綉梓《五韻》,舊祀青溪。或撤版位,宜議別祀者也。
按雲舊祀青溪,中經撤版,當指名宦祠,與織造機戶所立功德祠非一事。
《甘熙白下瑣言》捲六葉十八
聚寶門外諸祠:曰曹公祠,祀國朝織造曹公寅。
按葉十四亦言“聚寶門外曹公祠之左舊有碑一座”雲雲,是祠於道、鹹間猶存。
六月某日煦有請準綱商程增等分行食????折。
其折雲:“竊上元、江寧等八縣食????,額行七萬六千九百九十五引。而八縣之地,乃兩淮綱????門戶並私????出沒之要路也,其地最關緊要。無如棍徒張子謙等,認行於前,即欠課潛逃,復有棍徒謝文元等認行於後,亦皆逋欠錢糧。而前後兩次未完額課,總屬衆商攤賠代補。今謝文元告退而綱商程增、項鼎玉等,又慮認行不得其人,再緻賠纍,情願分行八縣食????。前????臣曹寅繕疏題明,部議未準。臣煦查程增、項鼎玉等,原皆殷實良商,又據情題請。而戶部仍恐綱商代行,日後有悮錢糧,議另募新商辦運。奉旨:依議。在案。但綱商已經賠纍多年,恐外來姦棍有壞????法,不得不慎重以為保固之計。而程增、項鼎玉等三十餘總,實係殷實商人,必不貽悮錢糧。今臣煦再具疏題請,伏乞萬歲特旨準行,庶免棍徒乘機鑽謀之弊,而部中不至再為推諉也。伏祈睿鑒。臣煦臨奏可(sic)勝激切之至。
七月,長女育世子。
七月十五日折雲:“再臣接傢信,知鑲紅旗王子已育世子,過蒙聖恩優渥,皇上覆載生成之德,不知何幸躬逢值此。臣全家聞信,惟有設案焚香,叩首仰祝而已。所有應備金銀緞匹、鞍馬搖車等物,已經照例送訖。”
此所育世子,即福彭。《清聖祖諭旨》(《掌故叢編》第二輯)諭翟霖:“……平郡王得了兒子,朕甚喜歡,總管同凌浦酌議送東西去。”可參看。按生子送禮,有鞍馬、搖車,皆係滿俗,鞍馬事可參看鄭天挺《清史探微》第二章第六節。搖車本滿族幼兒用之,亦流行於東北,《紅樓夢》第二十四回引俗語雲:“搖車裏的爺爺,拄拐的孫孫。”正東北諺語也。搖車具名吉祥搖車,宮中所用歸廣儲司熟皮作拴造,見《總管內務府現行則例》廣儲司捲一“熟皮作事宜”條。滿俗生子,三朝“洗三”,九日“上搖車”(生女則七日上搖車)。皇室遇公主、格格生子女,上搖車禮例有重十兩之琺琅銀麒麟一件,此又《紅樓夢》中所寫佩物金麒麟之類也,寅折所舉雖簡,猶足參證。
九月,施集刊竣,重陽日,施瑮書後,梅庚適至,亦為作跋。
施閏章《學餘全集》梅庚跋〔戊子〕
(上略)先生歿三十年,墓木且拱。今通政楝亭曹公追念舊遊,懼遺文之就湮也,寓書於其孤,舉《學餘全集》授諸梓,經始於丁亥五月,又館其孫瑮於金陵,事讎校,戊子九月刻垂竣,而予適至,覆閱諸寫本,默識嚮時塗乙處,窺先生用意之所存,(中略)歲戊午先生以鴻博徵,改官翰林,時通政公方弱冠,稱詩有“寒山見遠人”之句,先生嘗吟諷不去口。庸詎知傳先生於身後者,即疇昔嗟異之人?而予顧偃蹇無聞,負垂髫國士之知,僅以荒言綴簡末,為足悲也!戊子霜降後一日同裏後學梅庚撰於長幹精捨。
施閏章《學餘全集》施瑮書後
右先大父文集二十八捲,古今體詩五十捲,是為《學餘全集》。嗟乎!非我楝亭曹公,茲集終沉篋衍,豈得易言流傳耶?先是觀察金公長真,伯祖中丞公研山,擬共版行,先大父皆力辭之。蓋謙懷若𠔌,精益求精,不欲輕為殺青。宦遊數十年,清白自矢,所在政績卓然,迄無長物。晚年以博學宏詞奉詔葷下,纂修明史,殫心瘁力,寒暑無間,越四載,以疾卒於官。時瑮甫十齡,先君子忍淵府君,哀毀骨立,遂致不起。瑮兄弟孤露竛竮,傢叔父饑驅四出,遺集藏弆者二十餘年,私心負疚,飲痛何極!乃承我公念舊情摯,懼斯集之就湮,時嚮吾鄉梅雪坪先生深緻惋惜。客春屬秋浦曹恆齋內翰〔按即曹曰瑛,字渭符,貴池人,官待詔,工書畫〕徵集於瑮,瑮率弟琛,奉書謁公真州,公展捲循諷,汍瀾被面。力捐清俸,授之開雕,不以瑮不肖,命校勘字畫,以董厥成。嗟乎!序子美之文於身後,傳《玉巗》之集於既沒,昔賢高義,炳耀千春,不圖今日重見我公!先大父地下,戴明賜矣,況為其後者耶!外《擬明史》一册,計五捲,並它所纂述,俱存以有待雲。戊子重九日孫男瑮拜手敬識。
施閏章《施愚山先生外集》劉琦序〔乾隆乙酉六月〕
(上略)先生歿三十年,通政曹公貽書外祖隨村先生,賫藁維揚官廨,為捐貲鏤板以行,文二十八捲,詩五十捲,風行宇內,傢有其書。(下略)
施瑮《隨村先生遺集》捲一葉六
《四君吟》,曹通政楝亭,公名寅,字子清,號荔軒,一號楝亭。以世胄襲職,官通政使,督理江南織造、顯貴垂三十餘年。一意嗜書,藏弆古本逾萬卷。五七言韻語尤攻研入妙,著有《楝亭詩鈔》。愛纔恤士,更所性生,知名之士,滿集幕下。公少時曾以詩請贄於先祖,今遺集猶藉公之力,得以流傳云。
區中噪黃金,文字辱埃壒。世情重軒冕,鄙吝根心肺。公也富貴人,寄懷超物外。汲古常一編,稱詩得三昧。明德更難忘,先集流傳賴。
楊鍾羲《雪橋詩話三集》捲第四葉二十:“朱竹垞《曝書亭集》亦楝亭所刊。”按查慎行序雲:“晚歸梅會裏,乃合前後所作,手自刪定,總八十捲,更名《曝書亭集》。刻始於己醜秋,曹通政荔軒實捐貲倡助。工未竣而先生與曹相繼下世。賢孫稼翁,遍走南北,乞諸親故,續成茲刻,斷手於甲午六月,於是八十捲裒然成全書矣。”此寅最後所刻之書,未成而歿矣。《古學匯刊》載朱竹垞書柬,其第五札雲:“……拙藁已錄三之二矣,荔軒頃來促,然名山此席,恐尚未穩,十九復醬而已,山村藁跋未就,客(容)再面商之。醧舫手復六月十四日”即刻集時事也。
九月二十三日,八貝勒,內務府總管赫弈、署總管尚志傑〔當作之傑〕、郎中海章等有題奏訊問寅、煦傢人等取付款項事。
其原件略雲:“據訊問曹寅之傢人黑子,回稱四十四年由我主人曹寅那裏取銀二萬兩,四十六年取銀一萬兩,皆交給靈普了,聽說去南省時取了銀一萬兩,不知交給了誰。又每月給戲子工匠等銀兩,自四十四年二月起至四十七年九月止,共銀二千九百零四兩,都交給他們本人了。由曹寅那裏取銀共五萬二千九百零四兩。又訊問李煦之傢人蔣德,回稱四十五年由我主人李煦那裏取銀二萬兩,交給靈普了。聽說去南省時取銀一萬兩,不知交給了誰。又每月給戲子工匠等銀兩自四十五年三月起至四十七年九月止,共銀二千八百五十六兩,都交給他們本人了。由李煦那裏取銀共三萬二千八百五十六兩。由兩傢總共取銀八萬五千七百六十兩。中除給戲子工匠之五千七百六十兩既皆照給本人可以不查外,將交給靈普之六萬兩訊問靈普,回稱曹寅、李煦送來之銀兩,我皆交給太監鄭啓、高三卞了。又問鄭啓,回稱我不知道此銀,高三卞、鄧楨知道。又問鄧楨、高三卞,回稱各處用銀四萬兩,記有帳目,又交廣儲司收存二萬兩等語。再去南省時所取之銀二萬兩既然曹寅、李煦之傢人不知交付何處,請俟曹寅、李煦晉京時問明交給何人,另行具奏等因繕折。”末言:“奉旨依議,欽此。”
按此一事甚有關係。八貝勒者,胤禩也,康熙三十七年封為多羅貝勒,即為雍正改名“阿其那”之廉親王,雍正之死敵也。其母良妃衛氏,本包衣傢女(父內管領阿布鼐),故雍正最鄙視之,以為下賤所生。然此時領銜奏事,可知原亦曾為康熙之愛子。靈普〔按當譯凌普,又作凌浦〕者,太子胤礽之乳公也(正如曹璽之於康熙為“嬤嬤阿媽”),其權勢實蓋內務府,亦雍正所素來最忌惡之人。餘嘗謂康熙皇子以江南織造衙門為其取錢取貨的“莊號”“代辦處”,觀此可以為證。此時蓋以胤礽種種劣跡,康熙每聞餘子告發,故有查報之舉。其事固不幹別人,織造人員不過被迫付款。迨至雍正時,則此等難於支應之事悉皆成為罪狀。自四十四、五年,至此不過三年間,僅胤礽一人自兩織造取銀即達八萬五六千兩之多,寅、煦二人此種“支應之難”,不難想見,而至雍正時則查關係、追虧空矣。
九月二十四、五日,寅、煦各有折報悉十八阿哥、異常之變事。
寅折雲:“臣於本月二十二日得邸報,聞十八阿哥甍逝,續又聞異常之變。臣身係傢奴,即宜星馳北赴,誠恐動駭耳目,反緻不便。二十三日以來,民間稍稍聞知,皆緞布兩行腳力上下之故。”煦折略同,雲:“又聞意外之變”,因“恐衆人駭異,俟臣十月差滿,隨星馳進京”雲。朱批:“知道了。凡蘇州爾之所管匠人等無用的小人之費用,都該查明,爾到京中面奏。”按十八阿哥指胤祄,母密妃工氏,知縣王國禎之女。胤祄九月初四日殤,年八歲。所謂異常之變,指太子胤礽事。參看後文。
本年三月初一日,寅有報自兗至寧一路聞見折。煦屢有報四明山“賊”、朱三太子,和尚一念等“逆案”折,文繁不錄。
本年五月,諭大學士等:南巡見洪澤湖風浪危險,堤岸鬥立,船衹觸石損壞傷人,特命河臣沿湖堤創立救生木樁,數年來收益,此時應加增修,愈多愈善,“嗣後著江寧、蘇州、杭州三處織造每歲於節省銀內各捐五百兩,解進總河衙門。”總河如移用此款,從重治罪。
八月,皇十八子胤祄病篤,康熙帝往永平拜昂阿看視。
傳諭扈從大臣等:“近日聞諸阿哥常撻辱諸大臣、侍衛,又每尋釁端,加苦毒於諸王貝勒等,……橫作威勢,緻令臣僕,無以自存,是欲分朕威柄以恣其行事也。”
九月詔諸王大臣、侍衛、文武官員等齊集行宮前,命皇太子胤礽跪,康熙帝垂涕訓之,語間並痛哭僕地。
文甚繁,不能備引。有雲:“……唯肆惡虐衆,暴戾淫亂,難出諸口”;“僇辱在廷諸王貝勒大臣官員,專擅威權,鳩聚黨與,窺伺朕躬,起居動作,無不探聽”;“如平郡王納爾素、貝勒海善、公普奇等俱被伊毆打”。
又云:“朕巡幸陝西、江南、浙江等處,……未嘗跬步妄出,未嘗一事擾民,乃胤礽同伊屬下人等,恣行乖戾,無所不至,令朕赧於啓齒,……”又云:“又朕知胤礽賦性奢侈,著伊乳母之夫凌普為內務府總管,俾伊便於取用。孰意凌普更為貪婪,至使包衣下人無不怨憾”;“窮奢極欲,逞其兇惡”;“今更滋甚,有將朕諸子不遺噍類之勢”。
又云:“更可異者,伊每夜偪近布城裂縫,嚮內窺視。從前索額圖助伊潛謀大事,……今胤礽欲為索額圖復仇,結成黨羽,令朕未卜今日被鴆,明日遇害,晝夜戒慎不寧!”命將索額圖諸子“俱立行正法”,黨羽充發盛京,將胤礽即行拘執。
諭領侍衛內大臣、滿洲大學士、前鋒、護軍統領參領、侍衛、滿洲侍郎等官:
“朕從不令外間婦女出入宮掖,亦從不令姣好少年隨侍左右,守身至潔,……今皇太子所行若此,朕實不勝憤懣,至今六日未嘗安寢!”話次“涕泣不已,諸臣皆嗚咽……”
抵京後,將胤礽拘於上駟院旁,命胤禔、胤禛看守。
按李光地《榕村語錄續集》捲十五曾記雲:“……當東宮廢時,風聲惡甚。……廢太子不妨,殺太子不可。……至於殺之,則不祥之事莫大焉。“據此可知康熙原欲殺胤礽,不止於廢錮也。胤礽之事,一部分出於其爭位者兄弟之傾軋擠陷,增飾惡名,及其既廢,群以衆惡歸之,所謂“墻倒衆人推”者是;然胤礽之淫貪橫暴,種種過惡,亦自有其應得之罪也。
以廢皇太子胤礽,頒詔天下。
有雲:“……屢次南巡江、浙,西巡秦、晉,皆命胤礽隨行,原望其諳習地方風俗,民間疾苦,乃輒強勒督撫大吏及所在官司,索取財賄。所用宵小匪類,尤恣意誅求,肆行攘奪……”接觀此諸語,則陳鵬年等之獲罪固不足異,而曹寅,李煦之虧空巨款,百般支應之窘態,從可知矣。
諭諸皇子將各屬下人嚴行禁戒,勿令生事。
略雲:“爾等護衛官員、乳母之夫,並隨從人等,多係下賤無知之人,必有各為其主、在外肆行者。如胤禔之太監三四人、護衛一二人,妄探消息,恃強無忌,朕悉知其姓名。況胤禔之人,見殺於人及因罪充發者亦復不少。”(接言胤禔暴逆情事)。
署內務府總管事八貝勒胤禩等奏查凌普傢産。
召諸皇子,鎖拏胤禩。
按胤禩乘胤礽被廢,鑽營益力。有相面人張明德謂胤禩“後必大貴”一案。又查凌普傢産不實,康熙帝謂其博名買好,“是又出一皇太子矣!如有一人稱道汝好,朕即斬之,此權豈肯假諸人乎!”至是責其謀害胤礽,事皆敗露,命鎖拏交議政處審理。胤禟、胤禵出為胤禩辯護,“上震怒,出所佩刀欲誅胤禵,胤祺等跪抱勸止,乃命諸皇子撻胤禵,並與胤禟逐出。”
十月,諭諸皇子、議政大臣以次各官,數胤禩之過。
略雲:因胤礽奏告胤禩聽信其乳母之夫雅齊布之言擅責御史,胤禩遂與太子為仇。“今立皇太子之事,朕心已有成算”,但不令人知。旋又諭領侍衛大臣等:
“張明德於皇太子未廢之前,謀欲行刺,勢將漸及朕躬。據彼言有飛賊十六人,已招致兩人在此。……又云得新滿洲一半,方可行事。”命鎖拏布穆巴等嚴訊。旋經審明,胤禩、普奇革去貝勒、公,為閑散宗室,餘無罪釋放,張明德凌遲處死。
尋又出胤祉奏報胤禔與習咒人術者及喇嘛等來往,訊明欲咒詛廢太子,並搜得鎮魘物十餘處。胤禔咒人及殺人之事發,命加監視看守,“略有舉動,即令奏聞。”
十一月,胤禔革去王爵,在府幽禁,將上三旗分與佐領撤回給與胤禵,鑲蘭旗所分佐領給與弘玉,其包衣佐領及渾托和人口,平分各與胤禵、弘玉。
召滿漢文武大臣於暢春園,議身後當立之事,命群臣各舉所以為宜。群臣不敢議。阿靈阿、鄂倫岱、揆敘、王鴻緒遂暗中活動,令諸人舉胤禩。獨李光地婉陳太子可醫。會日暮始罷,命明日再議。
按以上種種事態,即寅、煦折中所云“異常之變”也,此為歷年以來諸皇子爭權謀位復雜矛盾之總爆發。太子、凌普一面,胤禩、胤禟一面,皆與曹、李二傢發生相當之關係,因而直接左右二傢將來命運。宮廷事秘,吾人今日所得而知者不過鱗爪而已,然就官書所肯透露者,極力簡敘,亦已覺煩矣。論及此等事,尤有一義當知,即官書中凡涉胤禩、胤禟、胤禔等人,無一好語,而獨於“皇四子”(即胤禛,後為雍正皇帝)處處暗示其為“完人”,且父子情親、一似康熙帝早已屬意於彼者,此則胤禩輩固多罪過,而特於書册溢惡之意可覘,唯美化胤禛,雖史臣不敢不爾,然亦有授意使之麯筆效命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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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資料來源】紅樓癡迷錄入。轉載自撫琴居論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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