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思考 偶爾遠行   》 第35節:島上日記(22)      周國平 Zhou Guoping

  然後,開始往回走。因為仍是沿着來時的腳印走,警惕心便鬆懈了,腳步不知不覺都輕快起來。殊不知就是在原來的腳印上,一腳踏下去,有時候竟也出現了一個小黑洞,朝洞裏看,同樣地不見底。有一次,阿正的整條腿陷了下去,拔出後一看,啊,一個寬寬的無底洞。這一來,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來,比來程更緊張一些。看來,危險是實實在在的,下面不知分佈着多少陷阱。已經走過的地方,再走也未必就是安全的,不知道誰的一腳是把偽裝踩塌的最後一腳,就像不知道哪一根稻草是把驢子壓死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當然,最後我們還是平安地逃出冰蓋,回到人間了。1-25
  乘橡皮艇回站。天真暖和,海岸上那些山峰皆呈雜色,凸處的雪已化,溝縫裏仍積着雪,看上去像是撒了白粉似的。兩衹海狗在海裏躍遊。一座冰山形狀像一片彎捲的荷葉,伏在海面上,荷葉上密佈精緻的葉脈一樣的花紋。艇上的人都舉起了攝影器材,可是,我始終一動不動地盯着海面的波浪。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突然十分憂鬱。我仿佛覺得我是獨自一人漂流在海上,在漂嚮未知的遠方……
  一架紅色直升飛機在長城站上空盤旋了四圈,最後一圈幾乎要着陸,但又上升朝烏拉圭站的方向飛去了。毫無疑問,邵在裏面,烏拉圭站曾答應帶她航拍一次。很可能其他的人也在裏面,今天下午,他們都去烏拉圭站訪問了,也許這是對他們的一種招待。我沒有去,因為上午已有活動,覺得有些纍,加上心情也不佳,而在我的想象中,這類訪問無非是看那些大同小異的房子,沒什麽意思。我倒沒有想到乘直升飛機兜風的可能,不是早就提出這一要求,而始終以汽油不足為理由而婉拒了嗎?
  但是,沒有去也就算了,不過是沒有乘直升飛機罷了,不是什麽大遺憾。
  晚飯前,他們回來了。結果是這樣的:在去的人中,記者或有記者使命的人上了飛機,兩名教授未上。那麽,我沒有去是對了。
  大風天氣(2月3日)
  暴風雪衹停息了一天多,從昨天下午開始,又颳起了大風,越颳越猛烈,還夾着雨和雪。風暴一直延續到現在,仍無止息的跡象。昨天夜裏的情景是十分可怕的,屋外風聲如雷,轟隆不止,估計達到九級。我躺在床上,把枕頭墊在背後,靠在墻上看書,感覺到我們的整座鐵皮樓在搖晃,所有拐角的接合部位都在格格作響,真讓人擔心房屋會不會突然倒塌。那狂風像一頭猛獸持續地咆哮着,仿佛不但有生命,而且有目的,越來越猛烈地發起進攻,一心要把我們的屋子推倒。
  現在看來,我們在這裏度過的近兩個月的確是天氣最好的日子,而這好日子已經到頭了,南極越來越顯出它的真面目了。
  今天上午,站裏的主要新聞是一座嚮我們漂來的巨大冰山。從來沒有一座冰山訪問過我們前面的小海灣,而這第一座來訪的冰山竟比我們看見過的任何一座更大。不過,它的形狀太規則了,是一個巨大的立方體擱在一個矩形的底座上。1-43
  離島日期在即,天氣的變化不再使我們興奮,反而令我們擔憂。據說有一個美國電視節目,內容是把一些志願者放在一個孤島上,然後由他們逐日投票决議驅逐他們中間不受歡迎的人,那個最後留下的人就是優勝者。邵建議我們也來做這個遊戲。我說,現在這個遊戲的含義倒過來了,逐日投票送走一個人,那個最後仍落選的人必須留下來越鼕。我相信,不管嘴上怎樣說喜歡這裏的生活,沒有誰願意做這個最後留下的人。
  關於大自然本身的價值的討論(2月4日)
  邵濱鴻希望我和何就這次南極之行的體會進行一番討論。話題從何元旦住集裝箱說起,轉入大自然本身的價值和意義的問題。下面是我們討論的大致內容(P代表我,H代表何)——
  P:你先說一說你元旦住集裝箱的真實想法。
  H:我衹是想變換一下生活,當舒適已成常規的時候,體驗一下艱苦也很有意思。你看捷剋站的那個中年人,在納爾遜島上過苦日子,聽說他一到了蓬塔,西裝革履,完全換了一個人。我覺得那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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