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记录 》 康巴的誘惑：行走文字扛鼎之作   》 第35節：太陽部落的日子(9)      貝嘎 Bei Ga

　　普拉不清楚自己的父親是誰，也不想知道那麽多，衹是聽說好像就在阿媽的那個村子。自小被阿媽帶到這個叫阿日紮的地方，至今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很多年，對這個地方很有感情。
　　普拉說男人對女兒很好，對她也好，小時候男人對她也是很好。小的時候把男人叫阿爸，現在女兒把男人叫阿爸。說着這話的時候，一個和普拉年齡相仿的男孩子來普拉傢，藉摩托車上的東西。普拉把東西找給他，那個男孩子接過東西，說了句什麽就走了。普拉忙裏忙外的，像個十足能幹的主婦。
　　我說普拉為什麽要和這個男人在一起，沒有自己喜歡的小夥子嗎？
　　是阿媽讓和這個男人在一起的。阿媽說這個男人心好，有錢；這個傢也富有，男人當官，傢裏還開着一個摩托車維修鋪子。現在阿媽老了，這個男人還年輕，但是不能讓別的女人來這個傢裏，分這個傢的財産的。
　　普拉很聽阿媽的話。
　　普拉說，就是藉東西的那個小夥子喜歡普拉，等了普拉三年了。
　　我說普拉你喜歡那個小夥子嗎？普拉說不喜歡。
　　我說為什麽？普拉說，沒有人能比這個男人更好。
　　我說普拉你喜歡這個男人嗎？普拉說喜歡。
　　我說為什麽？普拉說，從小就知道他，就喜歡他，他心好，有錢。對阿媽好，對女兒好。
　　我說有一天這個男人不要你了怎麽辦？普拉說，我有女兒，那個時候還可以嫁人。
　　普拉很平靜地和我說着這些話，那平靜就是自然，那種自然就像鼕天會要下雪，花兒會在春天開放。
　　卓瑪的情書
　　卓瑪看上去已不年輕，那雙不分白天黑夜總是滿含期待的眼睛，把她的疲憊和失望襢露無疑。那是心被灼傷麻木後的疲憊，是井深無底的失望。
　　卓瑪會在臉頰與鼻梁間的部位撲上很厚的粉，那種粉白粗糙的粉粒。有點像京劇小醜的扮相。可卓瑪說好看，這個叫"牡丹"。
　　卓瑪希望我能把她帶走。卓瑪嚮我懇求的時候是一臉的决絶。對這個青草依依的故土，沒有丁點留戀，義無返顧，像飛蛾撲火。
　　卓瑪喜歡瘋了漢族的小夥子。她說漢族小夥子會說好聽的聽不懂的話，因為曾經有一個漢族小夥子用很暖和的眼神看她，也會唱好聽的歌。很多時候，小夥子就唱"大海呀大海/你像媽媽一樣/海風吹海浪涌/隨我飄流四方……"卓瑪絮叨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被一種遙遠迷茫的火焰灼燒得炯炯閃亮。
　　那是三年以前，雅安的一個小木匠來到了阿日紮，卓瑪把他叫"小李"，那年卓瑪十五歲。卓瑪說小李是個很好的男人，"能吃苦，不亂來的。"
　　卓瑪說小李很好看。一開始他們就是用眼睛默默地看。那個時候小李給別人傢修房子，卓瑪每天跑到那個人傢幾趟。每次和小李相互看上幾眼，每次相互對視的時候還害怕。可是看着小李忙活的身影，心就會咚咚地跳。小李不會說藏語，時間長了，卓瑪倒慢慢學會說簡單的漢話了。
　　那年的一天，很晴朗的一天，卓瑪把小李偷偷地帶到阿日紮鎮外的後山上，他們就躺在高高的山頂看雲飄過，耳邊是風吹過山野的聲音。那天，小李吻了卓瑪。卓瑪說，她對自己的家乡已熟視無睹，可從來沒有像那天那樣，感覺自己的家乡是那麽美麗。
　　小李是春天來的，夏天時回了老傢，回來後給卓瑪帶來了一盒漢地的粉底，在一個如墨的黑夜，把粉盒塞在了卓瑪的手裏。鼕天，小李又回了老傢，再也沒有回來。
　　卓瑪說，你還是把我帶走吧，帶到雅安就可以了。
　　我說卓瑪，雅安那麽大，你知道小李的傢具體在哪裏嗎？
　　卓瑪說雅安有我們草原大嗎？
　　我說沒有，可是那裏的人比螞蟻還多，那麽多的小李，找不到的。
　　卓瑪很長時間不言語。低頭啜泣。那極度失望極度心灰意懶的哭聲，風聽見了，都不能自禁地在窗外墻根下跟着嗚咽。
　　那個晚上，和卓瑪睡在一個四面透風的庫房裏。一躺下，就會聞到摩托車機油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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