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史 青銅時代的蕨類戰爭   》 第五章 合縱連橫(335B.C.—318B.C.)      瀟水 Xiao Shui

  (一)
  時間是在商鞅死後(公元前338年)不久,公元前335年,一個四十歲出頭的人,從老傢河南東部的宋國,坐着驛站的公共汽車,後面跟着他的五輛裝着書簡的車,顛簸着來到河南中部的魏國大梁求發展。他就是惠施先生,諸子百傢中名傢學派的掌門人,“學富五車”就是說他呢,因為他身後總跟着五輛書簡。
  名傢,是諸子百傢中的一種,可能不像儒傢、墨傢那麽知名,但是非常荒謬有趣。名傢的創始人“鄧析”是春秋時代的人。鄧析善於詭辯,創造了“兩可”學說,在法庭上能把錯的說成對的,對的說成錯的,他想幫誰誰就贏,是我國最早的職業律師。於是,求學者不可勝數,都送衣服給他當學費,學成以後,紛紛打贏官司。後來,鄧析幹脆自己私刻了一本法律叫做“竹刑”,因為是寫在竹板上的,內容很不錯。但是這個可憐的人最終被大政治傢子産給斬了,陳屍示衆,因為他私刻刑書“亂法”。但他的“竹刑”卻被政府沿用。
  惠施是如今戰國中期的名傢巨子,繼承鄧析衣鉢,有很多名滿天下的論點,多數卻像《時間簡史》一樣讓人摸不着頭腦。
  比如他說:“大地的中央,是在燕國的北面,越國的南面。”這不是氣死人嗎。燕國的北面在北方,越國的南面在南方,燕北越南怎麽會是大地的中央呢?但其實這是關於地球是圓形的最早論斷。惠施針對物質結構也發言道:物質最小的單位,是沒有內部的(至小無內,謂之小一)。這和古希臘同期的原子理論一樣:無限的宇宙被分解成不可再分的粒子。
  萬物都由粒子構成,所以惠施認為“萬物畢同”,沒有差異。萬物畢同,這就上升到了哲學高度,事物之間沒有差異性了。於是惠施說“天與地卑,山與澤平”——高與低、大與小之間沒有區別了。這個觀點得到他的好朋友莊子的叫好和捧腳。莊子說,鳥兒的毫毛比泰山還大,因為萬物一同。
  惠施繼續推動波瀾,認為郢都雖然小,中原雖然大,但比起無窮無盡的空間,渺小的二者無甚區別,所以“郢都占有天下”——郢都即是天下,篡改了空間上的客觀差異。惠施接着竄改時間上的差異性,他認為太陽剛升到天空正中,就同時西斜;一件東西剛生下來,就同時死亡,時間上對於任何事務是沒有差異的。最後,惠施賭咒發誓說:“今天我去了越國,然後昨天我就從越國回來了”。他大約是我國歷史上第一例穿梭時空隧道的人。
  總之,惠施不想看到事物的多樣性,他說“白狗黑”、“癩蛤蟆有尾巴”等等。惠施這些抹煞事物、時空差異的做法,叫做“合同異”,引發出他的倫理主張:既然一切事物沒有差異,那就要“泛愛一切,天地一體”。於是惠施終於叫囂出:卵有毛、馬有卵、火不熱、目不見、龜長於蛇、連環可解、犬可以為羊、老太婆有鬍須、小馬駒沒有娘、雞有三衹腳、輪子並不碾地、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以及飛鳥的影子是不動的。
  最後這句使人想起希臘同一時期的悖論傢“芝諾”飛矢不動的理論:箭雖然在飛,其實不飛。芝諾進一步宣佈一切事物都是靜止的,飛毛腿“阿基列斯”永遠不能從後面追過烏龜。阿基列斯走十步,龜也前進一步,阿基列斯每走一步,龜也走十分之一步。如此永遠追不上前邊的烏龜。還有一個叫歐布利德的人,最牛的一句話是這樣的:“我說你沒有失去的東西還在你那裏,你沒有失去角,所以你是有角的人。”對方因此張口結舌。
  這些高難度的設論,或者說可愛的謬論,令後來歷代的高智商人士紛紛揪着頭髮發瘋,想把它們解釋通。連近代的鬍適之校長也還為之努力呢。鬍校長說,白狗、黑狗都是狗,所以白狗也黑。蛤蟆雖然沒有尾巴,但卻曾經有過一條小細尾巴(蝌蚪時期),所以都一樣有尾巴。雞蛋中有雞的形狀和雞毛,否則怎麽變出雞呢,所以卵有毛。生物的前一種形式飽含後一形式的可能性,馬雖然不是卵生的,但曾經有過卵生的進化階段嘛,所以馬有卵。而飛鳥的影子是不動的,那是因為視覺暫留現象嘛。
  當然,也有不給惠施捧腳的,那就是比惠施小50歲的“公孫竜”先生,他也是名傢的大纔,有所謂“白馬非馬”的論調,強調事物的差異性。在當時古代的國道上,政府設有關隘,專門嚮商人徵收過路費。就像你如今開車遠行,經過各省份不同的國道,要有收費站一樣。公孫竜順着國道趕路,遇上了古代收費站,就準備交錢。人傢看他身後還牽着一匹白馬,就讓他給馬也交稅,他把眼睛一瞪:“交什麽交!這是馬嗎,這不是馬。白馬非馬也1
  “馬”是一種動物,“白”是一種顔色,“白馬”是一種動物加一種顔色。三者內涵不同,所以白馬非馬。“馬”包括一切馬。“白馬”衹包括白馬。“馬”與“白馬”的外延不同,所以白馬非馬。
  既然白馬和馬是兩樣東西,那麽黃馬、驪牛簡直是三樣東西。你可以看見黃色、驪色和高大獸形這三樣東西,所以是三樣東西。“一塊白色的堅硬石頭”則是兩塊石頭:眼看是白石頭,手摸是堅石頭,所以是兩塊石頭——這就叫“離堅白”了,公孫竜強調事物的差異性。
  公孫竜的“離堅白”(事物全是差異)與惠施的“合同異”(事物沒有差異),各持一端,各自獲得一粒真理,莫名其妙地啓迪着人們的智慧,總之都是我們現代小青年很少關心的晦澀思辨。
  名傢人物談論這些東西,就叫做循名責實。堅白也好,同異也好,探討這些,目的都在於分析清事物本質,做到名實相符。名實相符就成為他們的一種政治主張。政府、政令裏邊名實不符的事情太多了。名傢反對放空炮,不要走過場,不要搞形式主義,主張做的要和說的保持一致。
  名傢巨子惠施,就帶着他的“循名責實”學說跑到魏國大梁,整天坐而論道,朗朗有聲,批評政府中名實不符的地方,一並闡述名傢那些奇怪的馬有卵論題,吸引了很多人來聽。魏惠王的相國白圭聽了,很反感。白圭有一千個理由對哲學家惠施看不上眼,因為他自己是個成功的經濟學家,非常有錢有勢。白圭的格言是“人棄我取,人取我與”,專門搗騰糧食生漆和絲綢:豐年拋出絲漆,收進小米,荒年拋出小米,收購絲漆,每每大發一筆。他積極奔走,往來販運,帶着業務助理攫取利潤,就像鷙鳥猛撲一樣。白圭還興修水利工程,把大梁北邊的黃河(L形的橫部分)與河南南部的淮河水係連接起來,可以航運,可以灌溉,繁榮了兩岸好些知名城市,這個運河叫做“鴻溝”,也是楚漢相爭、鴻溝為界的地段,號稱中原水利樞紐,後來演變成汴河,最終被京杭大運河所收編,成為大運河中的一段,千年流淌不息。
  總之,惠施坐而論道,循名責實,批評時政,相國白圭便討厭惠施,他把惠施比喻成新媳婦。白圭常在魏惠王面前諷刺惠施:新娘子出來乍到,本來應該安穩持重,微視慢行。可是這位新娘子剛上了車(當時結婚北方坐車,南方坐船,都不坐轎)就張嘴打聽:“這前邊拉套的馬,是誰傢的啊?”
  車夫說:“藉來的。”
  “那可得照顧好了,不然還得賠,不能亂抽啊/
  嫁車到了丈夫傢門,新娘被攙扶下來,看見竈火燒得通紅,她趕緊抻着脖子就喊:“伴娘呀,快去滅掉竈膛裏的火,火太旺,會失火的。”
  一隻石臼(搗米脫殼用的)又擋在路上,她又趕緊吩咐:“快把它搬到窗下去,這兒真亂!別磕着別人。”(倘若她看見衣服晾在繩子上,也一定要喊:下雨啦!打雷啦!別忘收衣服!)
  “這個新媳婦,屁股還沒坐穩,就一路嘮嘮叨叨成了管傢婆!哈哈——1白圭講這個寓言是為了諷刺惠施剛到魏國就嘰嘰歪歪瞎指揮,瞎抨擊,指手畫腳,說這個名實不符,那個名實不符,挑剔政府,討厭死啦!他是是打算把別人都駡遍,剩他一個得意洋洋地站在高高的山岡上啊!
  惠施聽了,面不改色心不跳,說:“《詩經》有言,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愷是大的意思,悌是長的意思。君子的品德,高尚盛大,號稱民之父母。父母教育孩子,還分什麽時間場合?白圭這人躲在一邊說風涼話,把我污辱為‘具有愷悌之風的新媳婦’!唉,我真白把他當人了1
  白圭聽完,答道:“用帝丘出産的大鼎來煮雞,多加湯汁就會淡得沒法吃,少加湯汁就會燒焦還不熟。這種鼎雖然高大漂亮,不過卻沒有用。惠施衹會說漂亮話,就跟這大鼎相似。”
  惠施說:“不對。假使當兵的饑餓難耐,看見這衹鼎,上邊加上一個甑(蒸飯用的屜),與鼎合在一起,用來蒸飯,是最合適不過的,怎麽說它沒用。是你不會用我吧1
  白圭說:“無用的東西!看來你衹能托着甑,蒸飯用啦1(也夠損的!)
  白圭衹顧駡街,自己爽了,魏惠王卻不高興了。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白圭不給惠施面子,就是不給欣賞惠施的魏惠王面子。魏惠王很着迷於惠施的學說,自己在馬陵大敗,很想有所新的舉措,於是讓相國白圭辦退休手續,惠施接班為相。
  惠施製定了新的法令,國人們都很滿意,當然也不乏吹毛求疵者,說法令中含有靡靡之音,所以不實用!(真不知法令中怎麽會有靡靡之音,怎麽想的啊?)。惠施不以為意,他身為相國,志得意滿,譜也大了,一出行後邊就跟着好幾百輛車子,有幾百人步行侍奉。這些人都是他的幕僚和門客,不耕而食,談天輪道,白拿工資。有人於是到魏惠王那兒提意見,說惠施這幫人都是吃白飯的,好比損害莊稼的害蟲。
  魏惠王說:“你這個意見提的很尖銳嘛。不過我們還是聽聽惠施自己怎麽說。”
  惠施說:“就比如築城墻吧。有的人拿着大石杵在城上搗土,把土夯實;有的人背着簸箕在城下運土。都是大汗直流,倆腿哆嗦。但也有輕鬆的,比如我,拿着勘察儀器觀望方位,似乎很輕鬆,其實不輕鬆。這是分工的不同埃你讓善於織絲的女子變成絲,就不能織絲了;讓巧匠變成木材,就不能切削木材了;讓聖人變成農夫,就不能管理農夫了。我就是管理農夫的人埃”惠施這些偉大的比喻博得了魏惠王的賞識,魏惠王甚至想退居二綫,把國傢禪讓給賢德的他,稱他為仲父,被惠施婉言謝絶,知道自己沒那個號召力。
  沒多久,惠施從前的好朋友、無政府主義者、做夢夢見自己變成蝴蝶的莊子先生,醉生夢死地流竄到魏國來了。“莊子來了,他想搶您的相位吧1有人跑來報告。惠施聞言很恐懼,在大梁搜查了三天三夜,想把莊子揪出來,踢出大梁去。
  莊子主動跑來投案自首,說:“老朋友見面,也不至於如此啊!我聽說南方有一種鳥,名叫‘鵷鸀’(音原除),你聽說過它嗎?這種鵷鸀,是一種高尚的鳳鳥。它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可是有一隻可惡的老鷹,嘴裏叼着個大臭耗子,看見鵷鸀打頭上經過,就立刻仰面而視,嗷嗷大叫——(口赫)!哇!滾開——別搶我的臭耗子!惠施先生不會是也想對我(口赫)哇吧?”
  惠施被說得沒脾氣了,把莊子留下,每日與之辯論人間第一等的大道理。他還領着莊子參觀了魏惠王的廚房,觀賞庖丁解牛的場面。莊子從中悟出了遊刃有餘,養生保身,逃避社會的理論。魏惠王聽了說:“善1
  到了星期天,魏國的天氣很好,城裏的人都出去植樹造林,惠施也帶着莊子經過城門,走上護城河的長橋,倆人趴在橋欄桿上,無聊地低頭看河水。莊子說:“快看,小魚們出遊從容,多快樂埃”
  惠施終於得了機會,拮難莊子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不是魚,你怎麽知道魚快樂,快別瞎掰了。
  莊子說:“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你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不知道魚快樂。(這是莊子在利用惠施的觀點反詰之。)
  惠施說:“我不是你,固然我不知道你;你也不是魚,當然也不知道魚快樂啦。哈哈。證明完畢1
  莊子急了,覺得中文不夠表述真理的了,就把英語都冒出來了:“Letusgobacktoyouroriginalquestion.YouaskedmehowIknewthehappinessofthefish.YourquestionshowsthatyouknewthatIknew.Iknewitfrommyownfeelingsonthisbridge.”
  倆人臉紅耳赤地討論着認識論、移情作用等高深道理,消受着橋上的波影,不知不覺天就晚了。這個小故事一直被哲學界傳為美談,是當時人們精神生活高尚的寫照。現代人一起見面吃飯,大約衹談哪裏買房子便宜的事情。
  後來,惠施又對莊子說:“魏惠王最近給我了一個大葫蘆籽,我把他種下來,結果葫蘆長成了精,大得像個遊泳池,能裝五石東西。可是裝什麽好呢,裝水的話,它又撐不住,壓碎了。切成瓢的話,這麽大的瓢,哪有適合它的缸埃”
  莊子說:“看來你是拙於用大埃你為什麽不把它做成一個救生艇,拴在身上,浮於江湖,多麽暢快!看來你的心性還沒有修煉到澄空啊1(葫蘆是古代流行的交通工具,特別是發大水的時候,可以救生。民間至今還用葫蘆船:住在黃河南岸的農民,要到北岸種地,就是抱着葫蘆渡過去。中原旅館多以葫蘆為幌子,因為認為葫蘆是救生的象徵。)
  相國惠施又說自己有一顆大樗樹(念初),大的要命,卻東扭西麯,不能當房梁,實在也是沒用。莊子說,你有一顆大樹,卻怕它沒用!你何不彷徨乎無為於其側,逍遙乎寢臥於其下。什麽都不幹,什麽都不想,誰也欺負不了你,你什麽痛苦也沒有,多過癮啊!
  後來,惠施死時,莊子在惠施墓前發表了一篇講話,稱贊惠施“學富五車”,還深情比喻兩人的深刻友情,講了郢人運斤的故事:“有一個郢都賣把式的人,把白粉塗在鼻尖上,薄若蠅翼。他的搭擋拿起斧子,運斤成風,從上往下劈,一斧子就削去那層薄粉,而鼻子毫發無傷,鼻子主人面不改色。後來,這鼻子的主人死了,搭擋也不敢運斧子了——因為再也找不到這麽好的鼻子主人了。如今我的老搭檔惠施他死了,我再也談不出任何高妙的道理了1(這是真心話啊!)
  後來,莊子繼續在中原遊蕩,接近大自然,莊子最喜歡的就是大樹,特別是像他這樣不成材的大歪樹。他認為大樹一旦成材,就會有人來砍,不能終其天年了,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賦閑在傢,做一個“無用”的人,或者幹脆避到另一個世界裏去,介於“無用”、“有用”之間,成為混沌。如此高雅終於使得莊子終身不名一文,朝不保夕。睏難的時候,他就去某植物漆生産園當業務員,開的工資不夠買肉,所以業餘時間就下河釣魚,添補點生計,不過他媳婦還是被他連餓再氣地弄死了。誰受得了他這種不求上進的生活方式埃莊子不以為意,敲着破盆給他媳婦送葬,邊敲邊唱,唱個不停,非常開心,別人還以為他傢有喜事了呢。這就是莊子。
  南方的楚威王聽說了莊子的高行,覺得他很有些歪纔,也見過點世面,就派了兩個大夫前來找他,請他出來當官。莊子正在中原北部衛國城外濮水上釣魚,端着漁桿,頭也不扭,說道:“從前,你們楚國有一隻千年神龜,死了三千年了,烏龜蓋兒敬奉在你們的朝堂之上,算是國傢吉祥物吧,人們都來祭拜。請問,老烏龜是願意死掉當個吉祥物呢?還是曳尾於泥中,活在大自然呢?”
  兩大夫說:“還是曳尾於泥中,圖個歡快自由埃”好死不如賴活着嘛。
  莊子說:“你們說得有道理耶,我還是曳尾於泥中吧,自由自在好了。你們快走吧!不要來,不要侮辱我的美了!我不是你的style來的,不要纏着我當官了1
  莊子拒絶做官。莊子的美,衹在順乎自然,對水草山川宇宙萬物以及他自己,都很滿意。他財産不多,情感卻不少,鼴鼠飲河,不過滿腹,他衹求內心更明媚、更濃緑、更熱烈。他反對一切人為,反對把仙鶴的長腿嫁接給麻雀。他不關心城市生活,不關心諸侯經濟,不關心開發民智和縮短貿易逆差。他也不關心這一季人民的溫飽。當然,人民也不關心他。
  (二)
  不提莊子放任自流,再回頭說說惠施活着的時候。惠施呆在大梁城裏當相國,積極用事。魏惠王問他:“我們前一時期桂陵大戰、馬陵大戰、西河之戰,三次大戰失敗,有生力量全被殲滅,秦人現在又從西邊侵奪不已,國內形勢非常危險埃”
  惠施回答:“我有一個辦法,是從我們名傢的學說來的。我們請齊國也稱王,他一有王名,別人一定責求他的王實,發現他有名無實,諸侯必然從而攻之。齊國就沒機會威脅我們了。”
  “我不太懂。”
  “就是說,我們請齊國也稱王,從而激怒早已稱王的楚國。如此,挑撥齊楚關係,造成兩國對抗,削弱它們對我們的威脅。”
  於是,魏惠王親自兩次跑到東方大齊,找田因齊,建議田因齊當大王。但是田因齊不見他。魏惠王幹脆穿上喪國之服,戴着布帽子,以“馬陵之戰”戰敗者身份,把自己拘禁起來,請求朝拜齊國。田因齊還是不肯接見,不肯“求同存異,使兩國關係不斷取得新的發展”。
  魏惠王急了,使出最後一招,一口接一口地使勁喊田因齊是大王,大王!大王!大王啊!
  終於田因齊聽得癢癢難耐,樂了,索性也稱起王來,是為“齊威王”。兩國在山東滕縣召開大會,魏惠王擁戴齊威王為王,時間是在公元前334年(商鞅死後第四年)。這就是所謂的“齊魏相王”。這時候的天下,就有了周、魏、齊、楚、越五個王了!對此,老周天子沒什麽意見。但是楚威王不樂意了(惠施名實相悖的用意得到印證)。楚威王為什麽不樂意呢,魏稱王了,齊也稱王,而且在會議上故意嚷嚷“卑楚”,意思是共同抵製南方楚國,使得楚國深感不安。楚威王對此憤怒已極,“寢不寐,食不飽”。第二年,為了表示他對齊威王(田因齊)稱王的憤怒,楚威王發動“護法戰爭”,親率大軍遠襲齊國,討伐齊威王,並在泗水之上擊潰齊將申縛,打擊了齊國勢焰,客觀上緩解了魏國在三次大敗之後的危險局面。魏惠王卻躲在一邊看熱鬧,齊國被遏製了,惠施的的策略得逞了。
  可是魏惠王的日子仍然不好過,東綫齊國沒事了,西綫卻難受起來。他西邊的惡鄰秦國,雖然新死了商鞅,但商鞅那一套艱苦卓絶的“戰時法西斯主義”和“富國強兵的法傢政策”卻沒有死。秦國人在新任國君秦惠文君(原太子駟)領導下,繼續深化法傢改革,同時內急耕織,外重戰伐,咄咄逼人,不厭其煩地從西邊攻侵魏國的“西河之地”(黃河以西)。
  商鞅的繼任者,秦國大良造“公孫衍”先生,給魏國又做了一次大外科手術。公孫衍出兵踐踏西河之地,斬首八萬,重創魏國西綫主力軍,俘虜了魏國西綫總指揮大將竜賈。竜賈所築起的長達1200裏的西綫長城,成為秦人的國內旅遊景點。公孫衍是個缺少媒體炒作的時代弄潮兒,能力很強,此時暫露頭角。
  次年,秦人的力量,穿過河西之地,又躍過秦晉大峽𠔌之中南北流嚮的滔滔黃河,奪取了黃河以東的“河東三邑”——山西南部的萬榮、麯沃、河津。這都是當年晉國的竜興之地,晉獻公打下來的地盤。從而印證了五十年前吳起的預言:“河山之險,不足以保社稷也1黃河天塹也擋不住秦軍啊,秦軍已經攻到了魏在山西的本土上。
  同年,公元前330年,有一個叫張儀的人從中原遊浪到了秦國,他通過外交手段,幫着秦國徹底吃進了魏國河西之地的全境(陝西省東緣,黃河以西),至此,本世紀上葉吳起所開拓的黃河以西地盤(河西之地)全沒了。
  張儀同志二三事:
  現在插說一下張儀同志簡歷。
  張儀原籍也是魏國(魏國的人才流失率真高埃吳起,孫臏,商鞅,張儀,公孫衍這幫人都跑了。這是由於魏文侯以後的國傢領導人魏武侯、魏惠王一味重用宗族高幹造成的,雖然強化了王權,卻失去了強材。這就是貴族政治的壞處)。張儀的祖上也曾比較闊氣,是魏國公族的第十八竿子能打到的親戚,但到了他這輩兒已全不頂用,基本上是個窮光蛋,張儀不得不自謀出路,跑去做了鬼𠔌子的高材生,比孫臏、龐涓那一屆學生晚了二十年。
  不過,據當時人說,張儀在雲夢山學習期間缺乏自律,行為不端,愛偷同學們的毛筆和涼在外面的衣裳。導致了同學們之間衹好互相偷,纔保證了有衣裳穿。
  畢業以後,張儀跑到楚國鬼混。
  仗義每在屠狗輩,百無一用是書生。張儀在楚國很窮,租了個小屋子,待業,吃不起飯。好在當時有一些達官貴人喜歡養門客,張儀全靠着外出赴宴蹭飯,纔擺脫了在傢中被餓死的危險。
  有一次,張儀去楚國上柱國(相當於內閣總理)昭陽先生傢蹭飯。張儀厠身賓客之中,跟大夥一起嚮昭陽先生敬酒。當大傢吃到賊飽的時候,昭陽先生突然發現他的電腦不見了(對不起,是寶璧不見了,不是昭陽電腦)。
  幫閑的食客們都說:“沒錯,準是張儀偷的。張儀這傢夥貧而無行,念書的時候就愛偷別人的毛筆和衣裳。一定是這個有盜竊癖的傢夥盜了您的寶璧。”
  於是大傢一起起哄,去抓張儀。張儀為了防餓,剛把肚子吃得極脹,這時以為大傢要做遊戲了呢,很高興地被帶到堂中央。當被按在砧板上,纔知道是要挨打。張儀很後悔,早知道就不吃這麽多了。
  “我不想肚子朝下躺着,”張儀提出要求,“那樣我會爆炸的1
  “那就肚子朝上。”
  “那我也受不了埃”
  最後他選擇了手扶着砧板跪着,被竹板或荊條抽打了幾百下。一板條下去一條痕,幾百條之後基本上就體無完膚了,張儀像一條被人割成小菱形塊塊的鬆鼠桂魚,張着大嘴,疼得叫不出聲來。
  張儀奄奄一息地被擡回租住的房子裏,他媳婦看見門口擡進來一個胖大海(泡過了的),驚問:“喲,今天怎麽吃這麽多啊?比以往格外的脹埃”
  “什麽脹啊!這是脹起來的嗎?我,我已經被打得——唉呦呀呀,快來扶——”
  “怎麽被打了?你這麽斯文的人,誰敢打你呀——?”
  張儀躺下以後,還不肯昏睡,硬撐起來問媳婦道:“你看看我的舌頭,還在不在吶?”
  媳婦像牙科醫生那樣扒開看了:“還在呀,軟軟的,上邊還有味蕾。怎麽了?”
  張儀把寶貝舌頭收回去放好,壞笑着說:“舌頭在就足以了。以後全靠着它呢。”
  那倒是,沒它怎麽出去蹭飯埃
  媳婦覺得莫名其妙,望着張儀,想是不是丈夫的腦殼也被打壞了。
  張儀嘿然一笑:“你不懂,古人云,君子之身,能屈能伸,丈夫之志,可大可校你瞧好····”然後就一頭栽倒在席子上。
  瀟水曰:張儀其實滿有才華,為什麽在楚國卻混不到官,還挨揍呢?
  當時,除了秦國以外的戰國六雄,都是貴族政治。王族的親戚們,以及世代為官的卿大夫傢族們,壟斷了國傢政府。比如剛纔提到的楚國昭氏,就是楚王族的分支,於是昭陽就當了上國柱。這些人當官全憑着個人出身好,因血緣關係和傢族背景而當官。他們霸占了朝廷要職,攥着印把子,實際低能糜爛,政治普遍黑暗。這些國君的親族或者其它望族,把持政府要職,而且是世世代代如此,所謂傳襲製,又不肯假藉別人,這就是所謂貴族政治,這是商周以來傳統分封製的特點。
  張儀之所以在楚國混不到官,就是因為楚國是貴族政治,政府都被昭陽這樣的世傢貴族子弟世代霸占了,機會輪不到像他這樣血統低微的人。
  未來,秦國對六國的戰勝和統一,表面上是外部的秦國攻破了這六國。其實也是這六國各自自身內部的矛盾衝突和洗牌的結果。須知,從春秋時代以來,幾百年的積纍,六國各自都形成了許多世傢大族,把持政治——所謂貴族政治。而民間的新勢力、新布衣和人才,是沒有辦法進入政府高層的。這就形成了上下之間的一種不可調和的矛盾。幾百年的積纍,使得這種矛盾必須尋找突破口的解决。所以,下層的勢力和人才們,紛紛出走秦國,藉助秦國這個戰車,反攻六國王族和貴族,攫取了六國的政權,從而實現了自己躋身上層的目的。這其實是社會內部矛盾長期積纍,最終要發生暴力內部結構調整的必然。所以,我們也可以看見,秦國對六國的徵伐,所任用的將相,其實多是六國之人。其中包括這裏的張儀。
  後來的朝代也是如此。漢唐宋明,一些大傢族長期壟斷政壇,下層新勢力被壓製在這個板塊以外,於是矛盾的積纍,最終導致了朝代的動蕩和更迭。衹不過,先秦的下層新勢力是通過秦國這個外部馬車來實現自己的政治目的,而後代的是藉用農民起義的平臺。
  (三)
  張儀身上的鱗傷好了以後,就悵惘地捲了行李和老婆,離開楚國,準備到西北的秦國去。
  為什麽去秦國呢?
  秦國,是外來打工者的天堂。秦國剛剛進行了商鞅變法,變法的核心就是建立一套布衣政治體係,取代從前的貴族政治體係。具體措施是,取締分封,瓦解了貴族們的經濟基礎,又用市場化的布衣,取代貴族,擔當朝廷要職。所謂布衣,就是像你我這樣的人,像張儀這樣的人。
  顯然,去秦國,比呆在楚國更有前途。
  同時我們也理解了,秦國未來能夠戰勝六國,根本是因為秦國的布衣政治體係,比六國的貴族政治體係,更加進步和革命!
  張儀在趕奔秦國的半路上,還遇上了一個貴人。東周洛陽城裏一個有錢的員外“昭文君”,覺得張儀氣度不凡,就贊助他了一筆車馬費。憑着這些錢,張儀進入了秦國,置辦了像樣的衣裳和名策(名片加簡歷,寫在竹簡上),求人推薦,接受了秦惠文君的面試。
  張儀趕奔秦國
  秦惠文君(原太子駟)問:“你從楚國來,那我問你,楚威王此人如何?”
  “楚威王可惜英雄命短。今年他的兒子楚懷王繼位,以我所知,此人全不足慮。魏國人趁着楚國新喪,想教訓一下新繼位的楚懷王,正在攻打楚國北境要塞陘山。”
  “那我國該采取什麽態度。”
  “貴國從前的大良造商鞅以及現任大良造公孫衍,前後兩次殲滅了魏軍西綫主力,奪得西河諸多要塞,但尚未盡得西河之地。魏惠王雖已被迫宣佈放棄全部河西之地,但是一直拖着不肯全部交割給我們,我有辦法幫您全部收過來。你不如資助魏惠王對楚作戰,趁魏惠王忙於南綫對楚,你突然翻臉,從西出兵,老魏不能應付兩面,必然由着您盡收其全盤河西之地。”
  秦惠文君拊掌稱善:“先生初到鄙國,一番高論,真是頓啓懵憒(念猛潰)啊1於是任命張儀為客卿,相當於外籍顧問,實現了上述計劃。張儀繼商鞅、公孫衍的努力之後,最終幫助秦人盡得魏國的西河土地(在陝西東緣)。秦晉大峽𠔌之中南北流嚮的滔滔黃河,失去替三晉防禦秦國的天險作用。
  當時的士人還沒有愛國主義觀念,他們在諸侯各國四處找官作,就像現在的足球隊員轉會一樣,常替外國踢球。所以,張儀為秦國效命,幫助秦國搶他老傢魏國的西河之地,不好用現在“賣國求榮”這樣的詞來評判。次年,張儀又帶兵躍過黃河天塹(L形黃河竪部分),圍攻魏國在山西的隰城,奪得之後,又還給了魏人。
  張儀接着親自跑去見魏惠王說:“鄙國國君好心好意,把剛剛攻下來的城池又還給你們,還派了一個公子過來當人質。這種議和的誠意,昭示於天,頑石死木也會動心。你們要怎麽辦啊?”
  魏惠王衹好破罐子破摔,同意把河西之地以北的“上地郡”(下轄十五個縣,分佈於今陝北延安到榆次一帶)幹脆也劃給秦國,以求秦魏和好,相安無事。
  這樣,魏國在黃河以西、陝西東緣的大片土地,先是在逐次戰爭中被秦人得去,剩下的上地郡,孤懸在陝西北部,也不要了。總之,魏國遷都大梁以後,西河之地等處遠離魏國政治中心大梁,不易防守(即便防守,經濟支出的代價也太大),加上秦人囂張,幹脆全不要了。從此,魏國勢力完全退出陝西東緣。L形黃河竪部分與黃河L大拐彎處的函𠔌關要塞連成一氣,從東邊保護着秦人。秦人真正實現表裏河山,四塞以為固了:秦人形勢不利時可以閉函𠔌關自守,憑從北嚮南流動的黃河以自固;有利時就打開函𠔌關,沿L形黃河拐彎後的南岸嚮東行軍,直趨韓國、魏國在中原的領土以及周天子的洛陽乃至東海齊國,進退自如。
  張儀高高興興拿着河西、上地地圖,回到秦國鹹陽,匯報成績。秦惠文君大喜,立刻加封張儀為“相邦”,作為文官最高職位,類似東方諸侯的相國。張儀經過不到兩年奮鬥,就坐上了相邦,簡直是坐着火箭上升。旁邊的大良造“公孫衍”看看自己官運好像不再亨通了,並且遭到張儀排擠,就揮一揮手,不帶走大西北一塊土坷垃,離開了。回到祖國魏國。
  公孫衍見到魏惠王。
  雖然以前在秦國當大良造的時候曾把河西地區的魏人斬首八萬,幫着秦人搶西河,但是魏惠王沒有計較,還是讓他擔任大將(接從前龐涓的班),和相國惠施一起輔佐自己。公孫衍呆在魏國,天天想着藉助魏國的軍力報復張儀。倆人後來掀起了合縱連橫的對抗賽。
  張儀擠跑了公孫衍,接着,又對秦惠文君揭發秦國外交部長陳軫(念診)說:“陳軫這個人我知道,他經常嚮楚國人提供情報。現在,他甚至想投奔楚國,您快去管管他吧。最好殺了他。”
  秦惠文君趕緊叫來問:“陳軫,你想跳槽到楚國去嗎?”
  陳軫也是個知名辯士,口才不在張儀之下:“是啊,我是要去埃這事不但張儀知道,路人皆知。”
  秦惠文君一愣:“怎麽回事咯?”
  “比如說,有這麽一個人,他有倆媳婦。大媳婦被人調戲的時候,破口大駡;二媳婦被人勾引,一勾就上鈎。結果,這人死了。那個調戲大媳婦者,想娶這倆媳婦中的一個。請問,他會娶誰,大的還是小的?”
  “應該是娶大的。”
  “大的雖然駡過他,但大的忠貞,娶了放心。我現在是您的臣子,卻經常把您的情報泄漏到楚國去,我對您不忠,楚大王能願意娶我——對不起,任用我嗎?我怎麽能指望着跳槽去楚國呢?”
  秦惠文君恍然大明白,從此善待陳軫。但陳軫還是害怕了張儀,幹脆捲鋪蓋辭職算了!並且,陳軫果真也去了楚國。張儀樂了,看看,果真預言對了。
  瀟水曰:張儀排擠走公孫衍、陳軫,不能簡單理解為鈎心鬥角。其實也很可能出於政見不合。譬如張儀一貫主張秦國與魏國聯合,而陳軫卻與楚關係密切,為秦楚聯合而奔走,而魏楚又長期為敵。故衹有趕走陳軫,才能保證秦國執行親魏敵楚政策。也就是下節的魏惠王與秦結盟,推秦惠文君為王。
  (四)
  公孫衍、陳軫走了以後,張儀為秦惠文君分析了如今的天下:魏、齊、楚、越、周,五個大王,而我們偉大的秦惠文君纔是個君,幹嗎矮人傢一頭埃於是他在國內製造輿論,給秦惠文君稱王造勢。他組織秦國男女老少,齊集到陝西東部韓城的竜門地區(黃河鯉魚跳動的地方),搞了一個慶祝臘祭活動,是古代的過年。當時沒有鞭炮,大夥就把好多竹片堆成小山去燒,噼裏啪啦,非常熱鬧。大聯歡活動一直持續到深夜,一國之人若狂,甚至附近的戎狄部落也趕來敬獻“哈達”。國傢領導人秦惠文君和張儀這時候出現了,走到群衆之間,和群衆親切握手,慰問勞動人民。有人帶頭就喊:“稱王!稱王!稱王1大傢一起山呼:“稱王!稱王!稱王*—”
  公元前325年四月初四,張儀把新又侵占的山西地區城池還給魏惠王,以此進一步拉攏魏國。魏惠王同意支持秦君稱王,並和韓國領導人一起趕到秦都鹹陽,推尊秦惠文君(太子駟)為王,是為“秦惠文王”。許多西戎小國也參加了秦惠文君稱王大會。同時秦惠文王也承認魏惠王王號,韓國國君一並稱王,號為韓宣惠王。秦、魏、韓三傢聯合稱王,通過這個形式,也宣佈了秦韓魏三傢的連橫!
  這時候,張儀的政敵——被張儀排擠到魏國的公孫衍先生,準備對着幹。你張儀連橫,我就合縱;你包裝王,我也包裝。你包裝一個,我一氣之下包裝五個!
  公孫衍掰了掰手指頭,如今尚未稱王的大諸侯國就剩三個了:趙國、燕國和中山國。於是公孫衍奔走於河北省,作為巧舌如簧的縱橫傢,運動王公,折衝兵將是他們的特長。河北省北段的燕國國君禁不住誘惑,答應稱王了,是為燕易王。河北省中段的中山國也答應稱王,南段的趙國也稱王(是為趙武靈王)。這三個新王,加上魏惠王和韓宣惠王,五個王在公孫衍的捏合下,找了一個離大夥都近的地方,發起“五國相王”大會,意圖聯合自保。這五個國傢,都是弱國,分別是燕國、中山國、趙國、魏國、韓國。它們位置從河北到河南省,南北縱嚮排列,所以稱為合縱。
  五個弱國南北縱嚮排列,所以稱為合縱
  這五國,從北嚮南,都不算是強國,而它們以東是齊,以西是秦,以南是楚。五國要想在齊楚秦三大強的夾縫中求生存,必須五國南北聯合自保,所謂“合衆弱以攻一強”,這就是所謂合縱:這五個弱國聯合起來抵抗一個強國,也就不顯得弱了。
  五國大王在合縱會議上振臂高呼:“打到帝國主義1
  “打倒哪些帝國主義?你們知道嗎?”公孫衍問。
  “打倒齊帝國主義,打倒楚帝國主義,打倒秦帝國主義1大傢揀最牛氣大的大牌國傢喊。這三個大牌國傢分別處於中國版圖的東、南、西三個邊緣,夾持着南北合縱的五國。五國約定,一旦哪國受到三強任意一強的侵犯,其它四國都要出兵相救。
  “好,打倒秦帝國主義!打倒齊帝國主義!┅┅”
  然而事與願違的是,齊帝國主義聽說“五國相王”以後,大怒。齊威王不希望看見衆弱合在一起,這樣不利於我們齊國的擴張。他更惱怒於中山國,大駡道:“我是萬乘之國,地方二千裏,帶甲數十萬。中山國不過千乘之國,一度還被魏人滅掉,現在勉強復國,怎麽敢跟我齊國齊名,他也敢叫中山王!(齊國一直把中山當作自己的附庸看待。)我命令,不許中山使者進出我國關隘。派人勒令燕趙兩國給我發兵攻打中山。”
  中山國是狄人建立的國傢,但漢化得很厲害,也加入了五國相王運動,但是齊國不承認他。好在能說會道的知識分子在中山國很有市場,其中一個知識分子跑到齊國,一邊討饒一邊哄嚇,使齊威王最終息怒,不發兵來打了。
  齊威王剛息怒,南邊的老楚也不樂意了。楚國和齊國一樣,不希望看見衆弱合在一起對抗我們大國,楚國更願意魏國專心當自己的跟屁蟲。作為威脅,楚懷王派上柱國昭陽,嚮北進攻魏國,圍攻魏國南部要塞襄陵(河南睢縣地區),奪得八個小城邑,以武力逼魏國就範。
  昭陽隨後覺得還不過癮,移動勝利之師,嚮東攻打齊國。這就沒有必要了,何必去與大國齊國火並藹—現在的重點是,中間的五個列弱,想結合起來,造三邊的齊、楚、秦三個大國的反。那麽,齊、楚、秦三個周邊大國,應該合作,而不是相打纔對埃
  陳軫於是講了一個畫蛇添足的故事製止昭陽,陳軫說:“上國柱先生,我問您,如果您再去攻打齊國,再立了新功,大王應該如何賞賜您呢。”
  “按道理應該做令尹了。”昭陽回答。
  “可是現在楚國已經有令尹了!而且他是國內的顯貴。我給您打個比喻吧。從前,一幫門客從主人那裏分到一壺酒,大夥覺得群飲不過癮,最好一個人喝,纔醉得透徹。就在地上比賽畫蛇,誰先畫完蛇就歸誰喝。一個傢夥手快,蛇立刻畫出來了,揚着尾巴,吐着芯子。他拎着酒壺,意氣洋洋,覺得不過癮,就又給蛇添畫了倆爪子。爪子沒畫完,酒壺就被人搶過去了。他說:‘你幹嗎!你幹嗎/
  “‘您沒有病吧?蛇哪有帶腳的,這壺酒歸我了/。這就是畫蛇添足的故事。
  “以我的愚見,上柱國先生剛剛攻破魏國,殺死魏將,奪得八邑,如今再去攻齊,就有如畫蛇添足。戰勝而不知中止者,性命將死。至少要遭到令尹的嫉妒和可能的陷害啊!”
  昭陽一聽,大出其汗,趕緊拜謝,引軍回國罷事。這就是有名的“畫蛇添足”故事,從中也可以看得出楚國的大傢族子弟如昭陽先生之流,是多麽的自私腐朽,對國傢利益蓋不負責,衹關心保全自身傢族。陳軫隨便鬍謅幾句,他就像老龜那樣明哲保身地退縮了。
  總之,公孫衍包裝的“五國相王”這件事,希望南北衆弱聯手自保,對抗周圍的齊、楚、秦三個大國。由於齊、楚大國不願意看見這些衆弱團结起來,五國很快自行散夥了。公孫衍的第一次合縱運動,就這麽失敗了。當然,這次合縱運動,並不單以秦國為假想敵人,而是以齊、楚、秦為敵。因為當時的秦並不比東邊的齊、南邊的楚更有對中原諸弱的威脅力。秦剛剛完成改革不久,正在發育成為大鰐魚,但其體重,和齊鰐魚、楚鰐魚,目前基本相當。
  趙武靈王也參加了“五國相王”運動,這時候他剛即位三年,是個半熟少年,看見齊、楚兩國紛紛對我們五國作出發狠的樣子,就後悔跟着公孫衍稱王起哄了。於是他對國人說:“我們沒有大王之實,卻稱大王之名,不乖埃改日,你們還是叫我‘主君’吧。”
  (五)
  春去秋來,鰐魚在中原沼澤地裏,艱難地出沒。不同鰐魚傢族之間,會自相殘殺。不同鰐魚傢族之間,為了對付更強大的敵人,也會互相結盟。公元前322年,張儀跑來見老牌的正在衰弱的中原鰐魚魏惠王,來推行鰐魚與鰐魚之間的連橫政策。
  什麽意思呢?我們得看一下當時的戰國格局。當時的天下是三極鼎立。西邊秦最強,東邊齊國最牛,南邊楚最大。夾在這三個強國之間,是韓、魏這兩個中原弱國,以及其它弱國如燕、趙、中山。從前,公孫衍的策略,就是讓這五個弱國彼此結盟,以對抗周邊的三個大強國。這就是所謂的合縱。
  三個強國之間,彼此鈎心鬥角,都在思考着如何吃掉對方。如何才能吃掉對方呢?如果你是其中一極強國的領導人,你會自然而然地想到,衹要拉攏和團结了中間的韓魏兩國,就可以形成一個大球,擊碎對面的小球。張儀管這種拉攏和團结,叫做連橫!
  秦、齊、楚三個強國的三角對立
  張儀見到魏惠王,說:“您知道嗎,我研究了魏國的版圖,它地處中原,就像一個空心的馬蹄子,東邊是齊國,西邊是秦國,北邊是趙國,南邊是楚國。四方諸侯不斷侵銷,您身處其中,武卒盡死於外,地方不斷割削,處境十分堪憂,您下一步想怎們辦?”
  “怎們辦?”
  “你從前的辦法是這樣的。公孫衍這個合縱派,嚷嚷着南北五國合縱。您的魏國,與燕、趙、韓、中山,這幾傢弱國,南北合縱,以求衆弱合作,與圍繞着你們的秦、齊、楚三極強國對抗。但實踐已經證明了,這是行不通的,三極強國中稍有一個干涉一下,你們這個弱國合縱就完蛋了1
  魏惠王無奈地說:“是啊,那你說我怎麽辦呢?”
  “我認為你不應該指望弱國之間的合縱。你應該依靠與強國進行連橫。如果您與西邊的強秦連橫,有秦人作您的保護傘,不管是東方齊國、南方的楚國——這兩個強國,或者南北的其它一些弱國,就誰也不敢欺負您了。從而使您四鄰安寧,再不擔心諸侯欺負,您覺得難道不好嗎?不比與五國諸弱合作更有意義嗎?”
  魏國朝臣們七嘴八舌,都支持張儀的連橫計劃,贊成魏惠王與秦結好,因為這確實能保證魏國的國傢安全。從前魏國在桂陵、馬陵兩次大戰,確實被齊國敲打得不輕,必須得有個靠山了。
  北約
  於是魏惠王打算與秦結為聯盟。
  魏相國惠施趕緊反駁道:“謬論!大謬論!全是侃侃而談的謬論,簡直是卵有毛,馬有卵。~~對不起,這是我的學說來的,這個不是謬論。不管怎麽樣,我惠施一貫主張,衹有憑着南北五國合縱的力量,才能保傢安國,避免秦人侵割我們。這一點上,我非常支持大將公孫衍。”
  朝堂上的魏國衆臣七嘴八舌,卻都支持親秦政策:“張儀所說真乃千古不滅之言,結好秦國,與之連橫,齊楚就懼怕我們三分,從而西邊、東邊和南邊全都安定了。而且張儀是秦國的大紅人,您若能以張儀為相,就能拉來秦國的支持。”
  張儀繼續說:“大王,這就是我一再主張的連橫。連橫之策要想落實得妥當,就要請我來給您當相國,保證讓您獲得西邊秦人的庇護。您眼前的危境就冰釋瓦解了。”
  魏惠王猶豫不絶,退朝下來,惠施趕緊跟到內宮。魏惠王說:“先生不要再講了。通過張儀接好秦國,好處很大,一朝之臣,盡以為然。”
  “朝士盡以為然就一定是對的嗎?按照客觀世界的物質規律,遇上一件難以决策的大事,說好和說不好的人都應該各有一半。結秦這件事是否可行,還未明晰,而群臣的治國之術,又非完全相同,其中一半人是糊塗不明的。怎麽會都異口同聲支持結秦呢?大王您可不要失策於這一半糊塗人的說教上。”
  魏惠王不懂數學,對惠施這幾句復雜的小邏輯轉不過彎來,衹好糊塗裏糊塗地讓惠施帶着他的小邏輯離職了。惠施下崗,為避免張儀追殺,被迫喬裝改扮,換掉衣冠,按照白狗就是黑狗,犬就是羊的“事物無差異”理論,他改裝後也還是他,狼狽脫逃,跑到宋國政治避難,整天和別人討論天為什麽不會掉下來,地為什麽不會陷下去的問題了。
  合縱派的惠施走了,親秦派的張儀接替惠施職務,挂上魏國相印,從此,魏國選擇了親秦連橫策略。
  瀟水曰:張儀推行的連橫計劃,到底對魏國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所謂連橫,就是某一強國,與單個單個的弱國,逐一建立結盟關係,就叫做連橫。比如秦魏連橫、秦韓連橫。
  當時,西邊的秦國雖強,但不是極強,尚不足以單獨挑戰天下,而尚需獲取國際支持,所以需要建立與中原魏國的連橫,以及與中原韓國的連橫,以保證秦國的國傢安全,並且連橫這些同盟國一起打擊有能力對抗和威脅或者構成競爭的其它大國(如楚、齊)。這就好像現在美國雖然強大,但還沒到憑自己就可一統地球的地步,尚需要別的國傢支持。所以,美國搞了“美日同盟”,還有“美韓同盟”,這其實就是美國與日本、韓國各自建立的“連橫”。這種連橫,對於美國的國土安全和對外展開國際進攻,都起到了關鍵作用。譬如近日有消息稱:“日本與美國在夏威夷達成軍事協議,日本政府答應美國的要求,一旦朝鮮或臺灣發生危機,將優先開放海港和機場供美軍使用。”不通過與日本聯盟,美國就無法把軍事力量佈置在遠東地區,無法遏製遠東強國的崛起,從而保持美國的全球獨霸地位。
  連橫策略,它適合於一個國傢比較強大但是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單獨打天下的地步。當時的秦國和現代的美國都是如此,所以張儀建立了一個“秦韓同盟”、“秦魏同盟”,以秦為竜頭,把韓魏拉過來,統一成一個陣營,跟東方強齊、南方楚國對峙,以保秦國不受齊楚進攻,同時也有助於韓魏的地區安全。
  客觀上講,秦國要想進攻齊楚必須打韓魏土地上經過,就像美國幹預亞洲必須以日韓作基地。所以,連橫韓魏,也是秦國對外擴張的必需前提。
  “秦韓同盟”、“秦魏同盟”的建立,對於韓國、魏國這兩個弱國來講,也是好事,保護了它們的國土安全。這也是為什麽魏國群臣都歡迎張儀的原因。
  當然,秦魏連橫中,是秦國說了算,居主導。,就像美日同盟中,美國說了算一樣。那麽,魏國聽秦國的,魏國找秦國當自己的靠山,這算不算是喪失主權尊嚴了呢?我覺得這不算。這就像日本投靠美國,波蘭投靠蘇聯,誰誰投靠美國,誰誰投靠蘇聯,這是國際上的弱國、小國至今也在使用的求生之道,無可厚非。你硬讓他維護主權尊嚴,不許它投靠,它也是活不下去的。
  話說回來,小國們也不是沒有活下去的辦法,它們也可以搞合縱。所謂合縱,就是諸多弱國,聯合結盟以自保。比如公孫衍組織的南北五個弱國的合縱自保。現在的歐盟,也屬於弱國之間的合縱自保。
  這種合縱,往往是搞不下去的。因為大國們會幹預。弱國合縱,就是對大國勢力的挑戰。所以,齊楚大國,都拼命幹預和毆打公孫衍的五國合縱,最終把它們攪黃了。美國也是不樂意歐盟取得重大發展壯大的。
  所以,連橫與合縱,永遠是小國們的兩個尷尬選擇。到底是傍上一個大國,去與大國搞連橫呢?還是結盟一些同樣的小國去搞合縱呢?到底怎麽選擇呢?這種矛盾和徘徊,看來,從遠古戰國,到當今的世界,一直都睏擾折磨着每個小國領導人的腦汁。
  (六)
  魏國宣佈秦國連橫。於是張儀走馬上任,擔任魏國相國。
  我們不禁會問,張儀作為原秦國相邦,卻去給魏國當相國,這事在今天看來很奇怪,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其實,派一個政府大員去一個結盟國傢擔任高職,這是兩國結好的表現,這事對兩國雙方都公開的,不是臥底,也不是間諜。秦國派張儀入魏國,魏國任用張儀為相國,是雙方基本自願的,標志着秦魏連橫,魏國成為秦的小弟。
  張儀當了魏國的相國以後,還真對得起這份工資,整天罩着小弟,務使魏人四鄰無患,百姓安息,不再受齊楚的氣,從而感受到了連橫結秦的好處。期間,齊、楚曾經要來打魏國,張儀派出使者,挫敗了齊楚的攻魏計劃。
  張儀是這樣挫敗齊、楚的攻魏計劃的:張儀派使者前去告訴齊威王和楚懷王,說,如果齊楚兩國攻打魏國,魏國失敗了,那麽魏國必然割地給秦國,來以此請求秦國幫助它。這樣,好處就歸了秦國,你們豈不白辛苦了。你們打得越急,秦國越占便宜。如果你們打魏國失敗了,那麽當然魏國更要照舊堅持結秦的現有國策。
  齊楚聽了一聽,决定罷兵了。
  其實,這不是使者的口舌遊說本事大,是魏國背後的秦國,威懾和製止了齊楚的進攻企圖。有張儀呆在魏國,使得魏國身後以大國秦國為友邦,齊、楚確實不敢再來打魏國。
  不管怎麽樣,張儀呆在魏國合計三年,魏國確實獲得了三年安寧。看得出來,張儀不是戰爭販子,他給秦國和魏國都帶來了安寧和安全。具體來講:
  1、魏獲得了安寧,避免遭受齊楚攻擊,上面已經舉了這個例子了。而且,當秦魏聯手攻擊齊楚時,獲得的收益,魏國還可以從中分享之,這就是魏惠王說的:“攻齊楚之事果利矣。”這就好比日本加入美日同盟,對日本的安全和利益增殖也是有利的。
  2、連橫魏國,對秦的意義在於,它的東邊有了魏國作墻壁和緩衝,保持了秦國周邊安寧,不輕易戰鬥。從而給秦國的深化改革、發展經濟,創造了和平的外部空間。如果不是由於張儀,剛剛起步發展的秦國,就可能把改革初期的成果在與東方三晉的惡戰混戰中消耗殆盡,就像當初魏文侯的改革成效,被魏惠王與趙、韓、齊的一番混戰而摧毀得七零八落,失去了良好的改革後發展國力的內部安定局面,失去了戰國首強地位。“美日同盟”,給美國帶來的好處也是這樣的,從東方保護了美國的國土安全和安寧。
  3、張儀在魏工作,對秦國更大的好處在於,秦國可以通過連橫結魏,藉魏為踏板,得志於天下。這就好比美國幹預亞洲地區,必須藉助日本來起落飛機。我們都知道,秦國遠在西陲,它想嚮東進攻齊國,或者嚮南進攻楚國,都必須打中原經過,如果中原的韓魏不為他提供通行便利,以當時的物質技術條件,秦人是無法攜帶給養,大軍長途襲遠的。如果韓魏與之作對,背後堵截他的歸路,那他就又要復蹈“崤之戰”的覆轍。所以,必須結好中原的魏,才能最終得志於天下。這就像美日結成同盟,美與以色列結成同盟一樣,是為了便於美國勢力嚮亞洲或中東推進。如果日本在美國遠征軍的背後搗亂,美國是無法平安躍過太平洋去干涉更遠的亞洲國傢的。所以美日連橫對美國有很大的好處。
  (七)
  張儀在魏國為相的三年末尾,幹了一件糟糕的事。
  他為了確保以秦為首的整個“秦魏聯盟”的利益最大化,張儀决定遠攻齊國,這對於秦魏的國土安全,都有很大的戰略好處,屬於以攻為守。
  魏惠王非常贊成,於是放開關隘,請秦國大兵西來,穿越魏國所在的中原,去遠征東方齊國。(這就好比“美韓同盟”,美國以韓國為落腳點,遠攻俄羅斯。這是一件很冒險的事情。張儀這麽幹,實在是太冒進了!)
  齊威王看見秦人遠道突然來打,派出名將匡章應戰。匡章到了前綫,不打仗,光和秦軍開聯歡會,互派使團參觀交流:匡章把敢死隊員換上秦人徽章,佩戴在胸前,跟着使團混進秦營去臥底。一批又一批地,敢死隊鑽進秦營,就好像往炮眼裏添火藥。但是匡章這一狡猾的作法卻遭到本國人的誤解。齊威王在後方得到報告:“不好啦!匡章唆使軍士嘩變,紛紛投奔秦營去啦。”
  大臣們都沉不住氣了,建議製裁匡章,想把匡章從前綫撤回來,另換別人。齊威王力排衆議,支持匡章,說匡章不會是真投降的。不久,驛站的快車一路送來報捷書信:匡章與他的“嘩變”士兵,裏應外合,狂殺秦軍,秦軍潰散而逃啦。齊威王仰天大笑。
  “大王何以知道匡章是假投降?”群臣不解地問。
  “呵呵,從前,匡章的老爸是個大男子主義者,他的老伴兒得罪了他,他就把老伴兒殺了。殺了還不解氣,還把她埋在馬棚下邊,讓她天天聞馬糞。寡人聽說了這件事,就勸匡章說,把老媽另行安葬吧,別老聞馬糞了。匡章說,‘臣不敢,是老爸要這麽埋她的。我不敢改。’‘你老爸不是剛死了嗎/‘雖然老爸已死,也不敢違背他老人傢意願於地下’。匡章不敢欺死去的父親,我也深知他不會欺寡人。”
  齊威王開日月之名,發深淵之慮,把孝道和忠臣的一脈關係理解得很深刻,堪稱得到孔子教義的真諦了。可惜就在這同一年,公元前320年,這位戰國第四大鰐魚齊威王(田因齊),繼大鰐魚趙無恤、魏文侯、秦孝公之後,枕山棲𠔌,閉上老眼,與世界長辭了。
  張儀這邊卻不舒服了,他主持的“秦兵藉道魏國以伐齊”的謀勸秦魏同盟”利益最大化的軍事行動,受到嚴重挫折。受此影響,魏惠王開始懷疑“秦魏連橫”的意義和秦國人的能力。我和秦國連橫到底好處大不大呢?我為什麽不去和齊國連橫呢?我為什麽不去和其它衆弱合縱呢?(就像“美韓同盟”一旦聯合行動失敗後,韓國就會想,我為什麽不去找俄羅斯同盟呢?為什麽不去和中國同盟呢。為什麽不和朝鮮、馬來西亞這些弱國去合縱自保呢?一樣!)
  魏惠王思前想後,終於宣佈脫離“秦魏同盟”,命張儀離職。張儀灰溜溜地回奔了秦國。
  張儀並不甚“圓滿”地結束了其旅魏三年的工作,交回相印,乘專車回國。秦惠文王見他雖然沒能徹底籠絡住魏國,但還是有一定成績,命他繼續擔任秦國相邦一職,挂秦國相櫻
  (八)
  張儀走後,老魏惠王同志還在思考國傢更好的出路,我到底是應該跟誰結盟好呢?是選擇秦國,還是齊國,還是去與諸侯弱國合縱?但他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公元前318年,魏惠王因病自行告別了他那風雪飄搖的祖國和五十年的國君生涯,壽終正寢了。
  這位曾經觀看庖丁解牛,北拔邯鄲,東卻田齊,西威秦孝公,一時天下莫強焉,無可爭議地成為戰國首位稱王者的魏惠王,戰國第五大鰐魚,在輝煌的顛峰,竟先被田忌孫臏搞得喪師二十萬,後又嚮西喪地於秦。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魏國,本來是天下最強國,可是到了寡人手裏,東敗於齊,長子死焉(太子申在馬陵被俘殺);接着,西邊又喪給秦人七百裏土地(河西之地),南邊又受楚人侮辱。寡人恥之。”看得出來,魏惠王對國傢前途是很有責任感的,衹是一籌莫展。不管西邊的人找他連橫好,還是南北的人找他合縱也好,不管怎麽樣,他都是個附屬性的配角。
  不管怎麽樣,魏惠王執政五十多年,五十戰而二十敗,大將、愛子被擒殺,把國傢領得節節日下,戰國首強的地位也成為過眼雲煙。最後他不得不在“合縱”還是“連橫”的矛盾中選擇保全自己的妙法。兩種方法都試了一遍,終於,這位見證了公元前四世紀中葉的中國的時代老人,死神收留了矛盾焦慮的他,酣睡降落在他的睫毛之上,他永遠沉於地下,復歸於安詳。
  安葬的日期臨近了,喪鐘在晨晝一再敲起。大梁地區卻下起經世罕見的大雪,深得幾乎埋住了牛的眼睛(一米多深啊)。繼任的兒子魏襄王是個愣頭青,一個勁兒地鬧混說:“我要給我爹送葬,我要給我爹送葬,誰也別攔着我1
  “雪太大了,沒法出行埃”群臣說。
  “拿木板子鋪出棧道,也要給我爹送葬。”
  “雪下得這樣大還要舉行葬禮,百姓們一定困苦不堪,國傢的費用也恐怕不夠花。還是把日期推遲吧。”
  “不行不行不行。因為擔心百姓勞苦和費用不足,就不舉行先王的葬禮了嗎?這是不義埃國傢沒有了義,還能玩的轉嗎1
  國君撒酒瘋,臣子們面面相覷。相國公孫衍(張儀走了,公孫衍就復起為魏相了)衹好請老相國惠施出馬。惠施小邏輯厲害埃惠施本來是被張儀擠跑去了宋國,目前正在宋國忙着跟人傢辯論風雨雷電的起因,以及天為什麽不掉下來,這時候趕緊被請回來主持喪事。
  惠施對魏襄王說:“從前周文王的爹葬在山腳下,山水浸坍了他的墳墓,露出棺木的前臉。周文王說,‘爹您一定是想看看臣下和百姓吧!所以纔把棺木露出來了吧。’於是他挖出棺木,設置帷幕,讓百姓瞻仰遺容,三天後再安葬。這是文王的義呀!現在,大雪下得幾乎埋住牛的眼睛,行走都睏難,一定是先王想稍作停留,再看一眼百姓和國傢,所以纔使雪下得這樣大埃難道您不想學習文王,推遲安葬嗎?”
  魏襄王樂了:“您說得太好了!我謹奉命緩期安葬。”
  惠施真是能把死人說話,活人說死,死到半路的人又拖回來埃不愧是名傢泰鬥。
  瀟水曰:魏國的衰敗,我們從中可以有什麽教訓呢。從根本原因上講,魏文侯啓動遏製分封製的改革,在列國中最早,很了不起,但是他後來的接班人沒有在他的路上走下去,又重新使用那些分封制度下的世卿傢族,而把吳起、孫臏、商鞅這些布衣出身的職業官僚給擠跑了。魏的失敗在於改革沒有持續深化,回到分封製的老路上。舉例來說,魏人派去西河應戰的是世卿大傢族出身的公子卯,馬陵大戰的主帥是太子申,都是貴族,結果可想而知。
  魏惠王遷都“四戰之地”的中原大梁也是一個失策。這就好比生物學家做的試驗,讓一群鳥兒在一間空的大房子裏安傢,大傢都知道去邊緣地帶,衹有傻鳥纔跑到天花板最中央作窩。這是因為邊緣比較安全。定都的道理也是如此,邊緣勝於中央。從地理角度來分析,河南省平原位於天下之中,車馬輻輳,皆為坦途,又無名山大川之險阻,實為易攻難守的四戰之地。魏惠王遷都大梁,雖然有利於控製中原的軍政國務,但是該地四面臨敵,無險可守,易被敵軍長驅直入,造成兵臨城下的危險局面。
  商鞅曾經說過:“四戰之國貴守戰,負海之國貴攻戰”。四戰之國應該側重於防禦,不宜到處出擊。但魏國在中原屢次輕舉妄動,對外攻擊,結怨衆多鄰國:邯鄲之難與北方趙國打,馬陵之戰與東邊齊國打,最終招致失敗。這就像德國的希特勒,雖然在二戰初期占盡上風,但他地處歐洲中部,終於在東邊的蘇聯和西邊的英美聯合夾擊下,完蛋了。
  即便魏人不主動出去找鄰居打架,四鄰也會來找他打。魏國都城大梁車騎四通,道路交匯,屬於軍事地理學上的樞紐地段,戰時即成為兵傢必爭的熱點,衝突頻繁,安全很難得到保障。首都是國傢的政治中樞,設置在這樣的地點是不適合的。戰國時期的中原,對魏國來說,好像是設有美味誘餌的陷阱,一旦過早地置身於此,便受到諸多強鄰的圍攻,而無法擺脫睏境。
  另外,魏人過早地跑到中原四面挨打,使得改革還沒有獲得深化,就被迫陷入連年的東西作戰。改革的後續和深化工作全被連年外戰給破壞了。所以說,雖然改的早,獲得短期的首強地位,但沒有持續進行,就不再首強了。
  為魏國考慮,應該推遲移都中原的時間表,而先西伐秦得陝西關中之地。當時,魏將吳起已經占據西河之地,使得秦人失去黃河防護。倘是繼續一鼓作氣,全力伐秦,即使不能滅亡其國,也可以將秦遠逐到隴坂以西,占據關中這塊寶貴的“四塞之地”,然後以此為根據地,再東進中原,進可攻,退易守,這樣形勢要有利得多。很多朝代的成功,都是先得邊緣,然後再躍進中原,一統天下的。解放軍的成功,也是先占西北、東北,然後取中原。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魏國確實有能力和條件來完成驅秦的軍事行動,占領西部邊緣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1.秦國尚未有商鞅變法,國內政局不穩,頻頻出現廢立君主的動亂。
  2.秦與其傳統盟友楚國此時關係冷淡,楚無意於助秦。
  3.秦國在外交上處於孤立狀況,華夏諸侯多予鄙視,視之為戎狄。魏國若大舉伐秦,鄰國多會袖手旁觀,不會助秦抗魏。甚至韓、趙為了參與瓜分秦地,很可能出兵協魏攻秦。
  所以,魏國較為理想的戰略步驟應是先以陝西關中為基地,使得自己在西方有了堅強後盾,很大的戰略迴旋餘地,然後從外圍殺入中間,再勢如破竹地攻占了中原地帶。後來的漢唐帝國之勝利,都是這麽幹的。可惜魏國沒有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九)
  當我們人約黃昏,一遍一遍把那些哀而不傷的故事看來看去,我們會知道,張儀力促了秦魏同盟,這種秦與魏的連橫,獲得了一定的成功,給魏國和秦國帶來了三年安寧。但是,當秦國藉道魏國土地前往伐齊的時候,卻是大敗而歸。魏國因此不再相信“秦魏連橫”的意義和價值,“秦魏連橫”計劃破産,張儀灰溜溜離開魏國。
  “秦魏連橫”計劃失敗以後,惡果立刻就顯示出來了。公孫衍這位素見重於列國的合縱傢,說服了魏國服南北五國諸侯,組織起了南北大合縱。
  所謂東西連橫,就是弱國譬如韓魏,與西邊或者東邊的強國——秦國或者齊國,結成聯盟,是弱國找強國當保護桑而南北合縱,就是從北往南,縱嚮排列,依次是燕、趙、韓魏、楚,五個弱國,合縱自保。
  燕、趙、韓、魏、楚,五國兵馬,被公孫衍圈來,在中原集結,準備諸弱自保。
  這些弱國集合之後,覺得目前能威脅諸弱的最大敵人,就是西邊的強秦。於是諸弱决定聯手攻秦。戰國歷史上第一次合縱攻秦大戰役,爆發了!時間是公元前318年,魏惠王死去的同年。
  誰來當聯軍的軍事領袖呢?楚國因為在諸弱之中,算是最不弱的,地盤最大,錢財最多,楚懷王於是被推舉為聯合軍的形象代言人,號稱“縱約長”。(秦國未來能逃過這次五國攻秦的浩劫,全是靠了楚懷王這個笨蛋當縱約長纔救了秦國。)
  這裏要插說一下秦楚的邦交歷史。在春秋及戰國時代,秦國王室女子出嫁在外的共十三次,其中嫁往楚國的秦女則多達五次,秦與楚的聯姻都比對其它諸侯國多達一倍至五倍。這種親密關係,隱隱約約地透露出秦、楚兩國的歷史上一定有着不同尋常的淵源。如果追根溯源,可以清楚地發現秦、楚兩國的祖先有極密切的血緣關係。自從春秋中期秦穆公在崤之戰失敗以後,秦楚就開始雙雙聯起手來,結盟抗晉,秦軍長期襲擾晉國西境,牽製和削弱了晉的兵力,有助於楚國在中原地帶開展的爭霸作戰行動。
  楚國幾次遇到危難,都得到秦軍的有力支持。比如楚人被東邊的吳王攻破,是秦人響應申包胥的哭號前來營救。所以,歷史傳統和習慣力量,使得楚懷王沒有堅决的鬥秦决心,他這個縱約長當得三心二意。
  聲勢浩大的五國聯軍,合縱攻秦,打到秦國戰略要隘函𠔌關。(函古關是秦人的東大門,黃河大拐彎外,崤之戰秦穆公喪師就在這裏,所謂關,就是在山口的一個城池,正好修在交通幹道上面,既可以嚮幹道上的往來商旅徵收關稅,也是駐兵防守的軍事基地)。
  秦軍打開函𠔌關關門,衝出來奮力抗擊聯軍,仿佛驟雨狂風一樣。聯軍首戰失利,軍鋒受挫(但沒有大傷)。但楚懷王覺得自己一貫與秦人不錯,不願意直接與秦對面相打,於是獨自帶兵撤了。燕國一看領頭的跑了,也就跟着撤了。
  但是三晉士兵(趙魏韓)則無處可退,因為他們傢就在函𠔌關外的中原,於是首當秦人兵鋒,變成炮灰撲在戰場上,兵力損失一半。魏襄王受不瞭瞭,派惠施往南跑了七百裏,到楚國去找縱約長楚懷王,請求宣佈合縱戰役結束,趕快罷戰。楚懷王本來就一貫親秦,自然同意。
  王宮裏的領袖們這麽一縮脖子,戰場上的三晉聯軍當然就往後撤。紛紛退兵,相邀東退到黃河橫行部分的南岸成臯之地固守。這裏是中原的鄭州、洛陽之間,乃一列高山,壁壘就修在危岩高聳、削直如屏的山頂,北面是黃河亂石荒灘,山南是一溜嵩山深澗,非常適合防禦。這個著名的成臯地區,是中原北方的咽喉屏障,也是中原與西秦之間的戰略要塞。後代著名的虎牢關、汜水關(三英戰呂布的地方)就在這裏。劉邦和項羽常年不休的拉鋸戰,也發生在這裏。
  三英戰呂布
  三晉士兵堅守成臯,無飯可吃。不打仗的話,一個人一天也要消耗幾百萬焦耳的熱量,何況打仗期間。軍漢們眼睛發藍,嚷嚷着去山下城邑打劫,搶糧食。聽到消息,附近的地方官趕緊跑到楚國去找“縱約長”楚懷王,請求別讓三晉士兵打糧:“大王,此次五國攻秦,您大敗而歸,威風掃地,三晉是否還服氣您,就得打個問號啦1
  “寡人應該如何?”
  “您可以做個小測試。禁止聯軍在成臯地區打糧,三晉如果聽從,說明您威風依舊,否則,您就得早作準備了。”
  楚懷王因此從郢都發出命令,不許三晉士兵在成臯打糧。三晉士兵收到這個指令,又氣又害怕,衹好聽他的。於是附近人民保住了糧食。
  三晉聯軍在成臯正在神不守捨,忽然來報,秦人追來了——五國雖然宣佈不打秦國了,但是不等於秦人不來報復。
  秦惠文王的異母弟弟“樗裏疾”(念初裏疾)引軍出函𠔌關,跟蹤追擊五百多裏,屯兵在成臯東北的河南原陽,直接威脅成臯東側的韓國都城新鄭(河南新鄭)以及魏國都城大梁(河南開封)。成臯要塞被甩在了西南邊,雖險而無用。三晉之兵為了保衛國都,被迫奉命從成臯出動,放棄地利優勢,被調動北渡黃河,嚮東北方向的原陽集結,與樗裏疾會戰,以阻止樗裏疾南下攻國都(新鄭、大梁)。結果,這場惡戰三晉被殺了個慘敗,合計被斬首八萬二千,兩名韓將被俘,趙、韓公子逃竄,諸侯聞之,無不振恐。斬首八萬二千是什麽概念?如果此會戰是在一天內完成的,那麽平均每一分鐘殺人170,相當於有一架半737飛機的載客量。每一分鐘撞地報銷一架這樣的飛機及其載客,連續報銷700架,就是了*—八萬二千人。聲勢浩蕩的五國合縱攻秦,就這麽告吹了,一點兒實際好處沒撈到,衹是白把一些戰士的冤魂丟在了異國的城墻下和山野上。
  秦國通過粉碎“五國合縱攻秦”計劃,獲得了國際聲威。張儀乘着秦人戰勝之威,給魏襄王寫信,拉他與秦連橫。不久,韓魏兩國結宣佈與秦連橫。秦韓同盟、秦魏同盟,再次建立起來了。秦國的國傢外圍環境變得更加安全了。
  公孫衍先生二三事:
  我們要說說公孫衍。公孫衍組織從北至南“燕、趙、魏、韓、楚”五國合縱攻秦,是歷史傷的一次壯舉,雖然不幸失敗了。失敗的原因在於他對楚秦曖昧的歷史關係認識不清,讓親秦派的楚懷王帶頭當了縱約長。最後導致五國大敗不算,公孫衍也丟了官。
  這段歷史後來被錯誤地按到蘇秦頭上,其實蘇秦這時候還沒有出仕。是公孫衍組織了南北合縱,與力挺東西連橫的張儀唱對臺戲。
  公孫衍失敗以後不死心,又跑到韓國為相,繼續戰秦,結果又在河南許昌被秦“樗裏疾”斬首一萬,打得他也臨陣逃脫。公孫衍很笨啊,正面戰場沒有出色表現,不過倒也在秦國後院放了一把火。
  秦國以西,都是西戎的遊牧部落,其中義渠最強大,在陝、甘、寧一帶定居,築有幾十個城邑。公孫衍曾經會見義渠國君,臨別說:“咱們關山相隔,路途遙遠,今後恐怕很難有再見的機會,我給你提供一點參考意見,您聽聽吧。”
  “好,我請洗耳恭聽。”
  “如果東方諸國和秦國和睦相處,秦國必定對貴國燒殺搶劫。但是一旦東方各國和秦國交戰,秦國怕兩綫作戰,就會重禮討好貴國以求西綫安寧。我想,你可以趁這機會從西邊劫殺秦國,必有大報。”
  果然,五國合縱攻秦的時候,秦國給義渠君送去了錦緞千匹,美女百人。義渠君開會研究說:“這不正是前些日子公孫衍所說的那回事嗎?秦國人東邊亂了,就討好咱西邊來了。”於是義渠起兵從西邊偷襲秦國,大敗秦軍,飽有劫掠。並且客觀上迫使秦國放棄對趙魏韓的進一步縱深攻擊,韓魏的兩個都城纔免於滅頂之災。
  公孫衍搞合縱攻秦,與張儀的連橫對抗,都是超級能量的人物。當時媒體評價他們甚高:“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1倆人一縱一橫,互相開戰的時候,全天下都跟着受罪,父子離散,傢園廢焚;如果倆人改過踏實日子,地球就免於爆炸,天下人跟着沾光。偉哉,一介布衣而運動王侯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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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時代的蕨類戰爭 引子:人之初第一章 三皇神跡(46億——約5000年前)
第二章 黃帝蚩尤(約5000年前)第三章 堯風舜雨(5000-4000年前)
第四章 虛無之夏(公元前2070—前1600年)第五章 商祖烈烈(公元前1600—前1046年,青銅時代)
第六章 大周天子(公元前1046—前771年)附錄
青銅時代的恐竜戰爭 引子 (關於上一本書)第一章 笑傲諸侯(770 B.C. --700 B.C.)
第二章 傾國二姬(700 B.C.—685 B.C.)第三章 大哉強齊(685 B.C.—645 B.C.)
第四章 江漢新貴(B.C.770—B.C.645的楚國)第五章 獻公之恨(B.C.768—B.C.650的晉國)
第六章 秦晉之好(B.C.650—B.C.645)第七章 晉文踐土(B.C.645—B.C.628)
第八章 獨霸西戎(628 B.C.—620B.C.)第九章 趙氏孤兒(B.C.620—B.C.607)
第十章 問鼎中原(B.C.607—B.C.590)附錄
青銅時代的蜥蜴戰爭 第一章 強哉驕,大晉風流(600B.C.-580B.C.)第二章 鄢陵舞蜥(580B.C.-575B.C.)
第三章 悼公再霸(575B.C.-555B.C.)第四章 禍起蕭墻(555B.C.-545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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