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政 》 新時期農村改革：熱血熱淚熱土   》 第34節：喝酒出名的副縣長(4)      高小莉 Gao Xiaoli

　　阿強不願意空着手回傢，他想再找一份工作，多少掙點錢。他跑了很多建築工地，還有貨艙和工廠，可是，人傢一見他臉上那塊疤，都不要他了。那時，他白天四處找工作，晚上就在高架橋下過夜。我找到他，對他說，阿強，我們回傢吧。我跟你回傢。回傢種田。我們不打工了。阿強把我推開，一個人走了。
　　後來，阿強終於在一個建築工地找到了活。那個建築隊的老闆也是豐安人，可憐阿強，收留了他。阿強幹活很賣力，話語又不多，老闆對他不錯，有時要買一些急用的東西，也叫阿強幫忙。有一次，阿強去買塗料，在公共汽車上，突然有個女的說自己錢包被偷了，並指着阿強，一口咬定阿強就是賊。阿強反應過來，辯解說自己不是賊，沒有偷那個女人的錢包。那個女人對着阿強的臉，把一口口水吐在阿強臉上，用很難聽的話辱駡阿強。好像城裏那些所有偷盜搶劫的事情都是阿強做的，城裏的社會治安越來越不好，也是阿強這樣的人造成的。車上的人跟着幫腔，還有人上前，動手打阿強。阿強一再說，自己真的沒有偷錢。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阿強把自己的衣服口袋全翻出來讓大傢看。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那個錢包，卻從阿強的衣袋裏掉了出來。車上的人把阿強打倒在地，然後，把他送到派出所。
　　阿強被關了兩年。可是，我知道，阿強他真的不是賊，他沒有偷那個女人的錢包。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阿強。那兩年，我換了一傢工廠打工，一邊等阿強出來。我去看守所看過阿強，告訴他，我要等他。阿強很不高興地說，你不要等我了，等我也沒用，我不會娶你的。我知道阿強心裏難受，纔會說這樣的話。無論如何，我都要等他。等他出來，嫁給他，跟他過日子。阿強是個好人，孝順，義氣，有正義感，有責任心。
　　阿強出來後，沒有跟我說，自己悄悄地走了。城市那麽大，我不知道去哪裏找阿強，我衹知道他傢是豐安縣的。我辭了工，到阿強的老傢找阿強。阿強果然回傢了，跟他的媽媽在一起。這次，阿強沒有趕我走，我就在他傢住下了。有一天，阿強問我，知不知道他從看守所出來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我搖搖頭。阿強告訴我，搶劫。我嚇了一跳，怎麽也不相信。可是，阿強詳細地說了搶劫的步驟和過程，我相信了。阿強在看守所認識了一些人，那些人是真正的搶劫犯，他們教阿強怎麽做。阿強想，既然說我是賊，那我就做賊給你看。城裏人太不把我們農村人當人看，好像農村人天生就是賊，或者一條狗。那是阿強第一次做那樣的事。
　　阿強不能長久留在城裏，他惦記着媽媽。這一次見到阿強，我發現，阿強變了，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但是，他對我很好，很疼我，對他媽媽也很好，一有錢就買好吃的給他媽媽吃。你們說阿強他殺了人，我不相信。即使他真的殺了人，也是被逼的。不是走投無路，阿強絶對不會殺人，絶對不會。當初，工廠的老闆要是不賴他的工錢，他會流落街頭嗎？要是別人不誣賴他是賊，他會被關進去嗎？要是不被關進去，阿強也就不會走上這樣一條路。阿強他也沒辦法，他也是被逼的呀！
　　周紀剛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劉阿秀說這些話時，聲淚俱下的情景。他就是不明白，像何樹強這樣殘忍的劊子手，怎麽會有像劉阿秀這般癡情的女子！劉阿秀懷孕後，為了逃避計劃生育部門的視綫，悄悄地離開豐安，躲了起來。她對何樹強的母親說，無論如何，她都要生下這個孩子。她愛阿強，永遠愛他，不管他做了什麽，她矢志不移，孩子就是她的愛情的見證，她一定要生下來。後來，劉阿秀在外地生下一個兒子。
　　劉阿秀說，自從何樹強出事後，她見到他三次。一次是出事不久，中秋節前，他在半夜悄悄回傢，把一疊錢留在傢裏，匆匆走了。另外一次是她生孩子那陣子，她住在一個親戚傢裏，何樹強呼她的尋呼機，要看看孩子。也是那一次見面，劉阿秀知道了，公安說的何樹強犯的那些事是真的。何樹強對劉阿秀說，以後照顧不了兒子，要劉阿秀把兒子撫養成人。最後一次是春節前，那次是年二十八下午，何樹強給傢裏送回來一筆錢，吃了晚飯纔走的。
　　民警厲聲問劉阿秀：“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一有何樹強的消息，馬上告訴我們。你為什麽不說？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是窩藏罪犯，是同謀！”
　　劉阿秀不語。民警把何樹強所犯下的罪行一一跟劉阿秀說了，告訴劉阿秀，何樹強逍遙法外一天，就有可能再殺害一個無辜的生命。劉阿秀聽了，衹是哭。
　　不出周紀剛所料，窮途末路的何樹強果然回到了豐安。他當然不是回去自首，而是想在臨死之前，最後看看老母親和親生兒子。大轉彎村被秘密包圍，上百名武裝警察埋伏在何樹強傢四周，衹等一聲令下。當何樹強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傢門的時候，警戒的便衣並沒有察覺。再看何樹強傢，跟平常沒什麽兩樣。傍晚，何樹強傢門口的竹竿上，突然挂出了一塊紅色尿布。這是跟劉阿秀約定的暗號，說明何樹強已經到傢。警察立即采取行動。看着從天而降的警察，何樹強很鎮靜。他沒有反抗，任由警察按倒他，給他戴上手銬。出門前，他回頭看看劉阿秀，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母親跟前。警察拉起他，他默默轉身，隨警察而去。上囚車前，何樹強對周紀剛說：“你想知道什麽，我全部告訴你。但是我有一個願望，別把我送去城裏，讓我死在豐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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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上海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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