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狗的莺莺
虽说书生百无一用,但在各行业中,最善自得其乐的首推书生。可不是么,一支秃笔,一张白纸,就可作“丛残小语”,按自己的心思、兴趣、好恶而判生死。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自成天地,为所欲为,这还不过瘾?故事新编,另类“丛残小语”而已。古今中外,好此道者大不乏人。原型越知名,流传后世的版本越多。正因每一代人各有不同的价值观,故事新编,也就层出不穷。 新编故事,动机或出于疑古,或为“拨乱反正”,或为添配时代气息。据Richard Zoglin在《时代周刊》(1999年7月6日)上的报道,英国的皇家莎翁剧团(Royal Shakespeare Company)在美国上演的莎剧《辛白林》(Cymbeline),把情节删了三分之一还不算,最出人意表的恐怕是剧中人均以和服现身,一举一动,还带“和风”。遛狗的莺莺第二辑文字岂是东西这算不算离经叛道?Zoglin说不是,因为对莎翁著作予取予求,由来已久(tampering with Shakespeare is a venerable tradition)。因此,美国版《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演员,尽见男生。金童玉“男”互吻朱唇,全情投入,毫不含糊。《哈姆雷特》中的王子,穿的是蓝风雪大衣(parka),颈系红领巾。端的是“敢教日月换新天”!看官,我说书生最善自得其乐,没错吧?莺莺遛狗?不错,莺莺遛狗。且看“若不胜其体”的闺女怎样对宠物说话——“Oh,you poor darling!”Oriole giggled…“It?s about time I took you out,isn?t it?Come on,then.”(“心肝宝贝,”莺莺咯咯笑道,“该出去遛遛了,是不是?来吧。”)这头爱钻到主人怀抱撒娇的“心肝宝贝”,叫 Pug,哈巴狗是也。自元稹的张生用“忍情”后,这个苦命女子幸得后世书生见怜,他们纷纷谱词撰曲,让她轮回转生到花好月圆人寿的世界去。新编莺莺传,最别开生面的应推雷切尔·梅(Rachel May)的新著《情迷后花园》(Love in a Chinese Garden)。梅女士是英国人。她根据王实甫《西厢记》的轮廓,以287页的篇幅,为英语世界读者演出这个在中国家喻户晓的故事。英国人喜欢猫狗。小哈巴狗在莺莺闺房和后花园或摇尾乞怜或插科打诨,其角色讨人喜欢,无非是因说书人“恩及禽兽”而恃宠生娇。《情迷后花园》既是故事新编,情节和人物面貌理应与原著有距离。 就拿莺莺来说吧。在洋书生雷切尔·梅笔下,她是个性格开朗、思想活泼、行事极有分寸的女子。 新版的张生君瑞,亦见果断鲜明,一洗《西厢记》中那种优柔寡断、畏首畏尾的书生迂气。想来合该如此。这对多情男女“移民”到英语世界,本身就是一种脱胎换骨的经历。 Love in a Chinese Garden,亦“再生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