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
[插图:二叔]
再也不练琴。
再也不弹琴。
再也不看一眼钢琴。
再也不和父亲说话。
再也不看一眼父亲。
再也不原谅他。
再也不停止恨他。每小时每分每秒都恨他。恨他想让我死。恨他当我告诉他是老师让我耽误回家时他不相信我。恨他不相信发脾气教授是个骗子。恨他让我恨钢琴,因为自打我能记事起,自打我看到汤姆越过琴键追逐杰瑞,自打我第一回听到那美妙的音符、美妙的旋律、和弦、和声,听到音乐的魔力,我就一直热爱着钢琴。
一切都完了。
如今没有美。没有音乐。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我只是一个没有梦想的小孩,在一座陌生的城市上着学,和他痛恨的父亲住在一起。
我连看一眼父亲都不愿意。在晚上,他照常为我炒味如嚼蜡的蔬菜,我吃的时候会转过身去,把背对着他。当他问我问题时,我不回答他。他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在公寓里大多时沉默无语,但这一点也不打动我。他的道歉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无法原谅他。
有时候,他会说:"郎朗,你得重新开始练琴了。你在浪费时间,你会把学的东西全忘光的。"但是他的话语已经失去了权威。他知道他无法逼迫我练琴;他为那天失去理智感到极度的内疚,极度的丢脸。
父亲会说:"你得再开始弹琴。你必须开始弹琴。钢琴是你灵魂的一部分。"但我已经失去了任何弹琴的愿望。我甚至停止了为合唱团伴奏,而自从我们搬到北京,为合唱团伴奏是唯一一件让我开心的事。
如果我年纪再大些,如果再勇敢些,我会离家出走。我会一路搭便车回到沈阳去和母亲住,但是我不认路,我缺乏勇气。况且,我那时才刚刚十岁。每天夜里我都是哭着睡着的。
我们小学合唱团的指挥问我:"你为什么不弹琴了呢?"
我开始向她解释:"我父亲--"
老师敦促我说:"你继续说啊。"
我说:"唉,也没什么。"
她坚持说:"一定是有什么。要不然,你怎么前一天还给我们合唱团伴奏得好好的,第二天就突然不弹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我想向她倾诉发生的一切,但我为有这么一个疯爸爸而羞愧,而且我也不想告诉她,父亲因为我回家晚了要我跳楼,要我服药自杀,而她正是那个让我晚回家的老师。我不想让她觉得是她的错。所以我保持沉默。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放下书本,大哭了一场。
父亲又可怜又可嫌地央求道:"你今天能开始练琴吗?"
我没有理睬他。
几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然后是两个月,然后是三个月。
我没办法给母亲打电话,因为家里没安电话。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她来看我们,但她工作脱不开身。我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让她把我从父亲身边领走,但他说那绝对不可能。那今后的路,何去何从呢?如果我再也不弹钢琴,甚至不会报考音乐学院,那留在北京还有什么意义呢?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情绪变得极其压抑。也许父亲先头没说错。也许还不如死了好。那时我已经开始惦念着钢琴--没有音乐的生活对我毫无意义。我会在脑袋里听到音乐,心中急切地想要去弹那音乐。常常,弹琴是唯一可以安慰我的东西。但是我仍然无法鼓足劲坐到琴凳上。一想到练琴,我就想到父亲粗暴的行为,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而且,弹琴会让父亲感到高兴。我想要折磨他。
我陷身地狱,动弹不得。
春天过去,夏天来了。因为我没在练琴,手上的时间很富裕。我会自己出去散步。有时候,我会在一家蔬菜市场停留一下,用父亲给我的零花钱买一只桃子或梨子。六月的一天,我走过菜市场,在一车西瓜前面停了下来,开始拿一只西瓜来敲一敲,看它是否熟了。
卖水果的小贩说:"你和别人的弹法不一样。大多数人拿着西瓜戳来戳去,你拿着西瓜,就好像它是一件乐器。"
"我从前弹钢琴。"
他问道:"从前?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就退休了?"
我回答说:"我现在不弹了。"
"那太可惜了。我能想象你弹得很好。"
"我有个老师,她说我没天分。"
卖西瓜的人说:"谁说的,老师也是人,也和我们其他人一样,都会犯错误。你叫什么名字?"
"郎朗。"
"这名字很好听!"
我问道:"您叫什么名字?"
"我姓韩。"
老韩比父亲年轻一些。他练武术练了很多年,身体扎实健壮。因为多年在田里干活,皮肤晒得黑黝黝的。他的双眼温暖而诚实。后来我了解到,他们一家都是种田的,他有个儿子和我一般大。他把妻子和儿子留在乡下,自己和他的哥哥来到北京谋生计。因为他人那么和善,我对他敞开了心扉。我跟他讲我母亲从前做的菜,还有母亲仍留在沈阳。事实上,因为我需要有人倾诉,我把我全部的故事都讲给他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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